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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平淡日子里的刺by朝秦

楼主:lq3234  时间:2020-06-10 08:46:15


楼主:lq3234  时间:2020-06-10 08:46:15
第一章 幸运儿
事情总是猝不及防。

今天的日子太重要,是李云瀚的女儿李爱雨高考的日子。

为什么说是李云瀚的女儿呢,呃,事情稍稍有些复杂。

陈霖,男,他的另一半,李云瀚,呃,也是男的。

好吧,还有,他们有两个孩子。

自然的,陈霖加李云瀚,没法子孕育下一代,从人类繁衍规律上来说,他们违反了自然规律,不过如今是现代社会,双人亲密运动已经与繁殖的关系不大,与身心的愉悦才相关,当然,更多的时候人们只能取其前者,而陈霖很幸运,他的二人运动身体很爽,心灵很飘飘,浑身上下都舒爽,所以说,他是个幸运儿。

说回孩子,另一个孩子,李爱林,是男孩子,是陈霖的。

当然,他们的母亲都只是繁殖角色的贡献者。

虽然两个孩子隔了七岁,却是货真价实的姐弟。陈霖他们冷冻了卵子,孩子们的妈妈是同一个。

李云瀚的父母早早起床,准备了丰盛的早餐。

他们和李云瀚的父母生活在一起,像个普通的家庭一般,除了两个父亲,李爱雨很小的时候就会区分——陈霖是爹地,李云瀚是爸爸。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孩子们能健康成长,他们在六年前搬入了佘口岚熙谷小区,这里外国人多,百花齐放,他们混杂在其中,就不那么显眼了。

陈霖从床上爬起来,见李云瀚又是趴卧着,被子滑下一半,露出光溜溜微微凹下去的腰——睡衣丢得东一件西一件,陈霖脸微热,与老人们住一块就是不能尽意,哪怕是隔着个客厅,陈霖也老是收着,咬牙憋着,轻易不肯哼一声,李云瀚老是嫌他端着,昨晚陈霖喝得半醉,是以难得地畅快淋漓了一回。

陈霖捞起睡裤套上,弯腰时见到被子下李云瀚微隆的身体曲线,陈霖伸手一拍那突起的山峰,“起床了”,脸上带着促狭的轻笑,陈霖很喜欢每天早上拍他这富有弹性肌肉时的手感,李云瀚“唔”了声,像八爪鱼伸手把被子都捞到身下,拱了拱要把自己陷进床褥里,睡它个天荒地老,也就在这个时候,他不太像平日的样子,恍若他们初识的时候,带着青涩的愣头青样儿。

陈霖又在他山峰隆起处摸了把,满足地又听李云瀚唔了两声才进卫生间洗漱,他出来的时候,见饭桌了摆了砂锅白粥,蓝色浪花日式碟子里盛着酸豆角,好看又有食欲,碟子还是前年李云瀚去日本参展带回来的;另一搪瓷锅里是面条,清澈的汤水里面条如须,上面浮着青翠的葱花;煎好的荷包蛋层叠着放在同款的蓝色浪花碟子里;还有李爸爸蒸的白白胖胖的包子,微微的裂开露出茶色的肉糜,像饱满的笑容;满满当当的摆了半桌,各人的口味都有了。

李爱雨平静地坐在桌前吃面条,这孩子近来越发的沉静,偶尔的眼神显露出丝尖锐的狠劲,陈霖想,他也许是逼得女儿太狠了,自上高三后就没完没了的补课,不曾休息过一天,而且请的是单独一对一的辅导,数理化全补,她除了英语好些其它成绩都马马虎虎,她性格洒脱不羁,像大男孩,一直大大咧咧什么事儿都不太在乎,没想到上高三后就发起狠来,把自己逼到尽头,连一丝头发丝的劲儿都要使尽,而且一改以前的娇憨甚至有些刁蛮的懒散性子,越发的沉稳,冷静内敛得不像个十八九岁的女孩子。

李爱林洗漱好,蹦跳着自洗手间冲出来,爬上椅子坐下:“哇噻!今天姐姐考试,好多吃的!”他直起身,跪在椅子上,拿勺子去装荷包蛋,荷包蛋一下子被铲得掉在桌子上,他干脆用手抓起,丢到姐姐碗里:“吃鸡蛋,考一百分!”

李爱雨皱着眉头,不吭声,李爱林又拈了一只放到她碗里:“两个才考一百分!”

李爱雨的眉头皱得更加紧了,丹凤眼眯了眯,眼见着就要发火,李云瀚走过来,拿筷子把蛋夹到空碗里:“好啦,吃吧,弟弟也是好心。”

李爱雨站起来,把碗推开,另外拿了个碗装上面条,又自己夹了个荷包蛋才坐下慢慢吃起来。

大家看李爱雨脸色不太好,又想着她今天高考,便没再像往常那样说她,要她让着弟弟,李云瀚把儿子手抓过的鸡蛋倒到自己碗里道:“大家都吃吧,别发呆了。”

陈霖比自己高考还紧张些,没滋没味地喝着粥,只觉得今天的李爱雨有些奇怪,也许是高考的压力太大了。其实陈霖并不太赞同一直补课那样的高压模式,但是正因为李云瀚自己没有读多少书,对孩子们的期望就格外的高、逼得格外的紧。

陈霖喝完粥,再次去检查李爱雨的书包,确认准考证、身份证,还有笔尺子圆规橡皮擦笔刨等等等等,李爱雨看了眼紧张得绷紧得像支弓、一直走来走去的陈霖,又看了眼坐得四平八稳喝粥的老爸,抿了抿嘴角,眼光重新投在爹地陈霖身上,陈霖瘦了,很明显的,可是大家谁都没有发现,当然,也许是不在意,她甚至看到了陈霖眼底的暗影,在楼下遇见邻居有人问起,陈霖就会说,是女儿高考,跟着压力大。

她觉得应该不是的,可是又吃不准,她家的爹地向来的关注点就很奇怪,小事不太介意,神经超粗,注重不了那么多细节,可她也从不知道在他眼里什么是大事,反正一向都是万事等闲的样子,只是自她拼命努力以来,他每天早上六点多就起来送她上学,晚上九点多又出来接,日日如此,瘦也难怪。

李爱雨情愿爹地是因她而瘦。

李爱雨一时心里多有不平,瞥了眼大口吃得干脆利落却又难得不显粗鲁的老爸,他虽然长得算不上多帅,脸庞过于刚毅,可许是岁月的浸润让他日渐圆融,又胜在骨架子生得好,管理公司多年,原来的锐意含而不露,于是成了少女们最爱的大叔款,他越优秀,她就越恨自己年轻力弱,又看了眼懵懂只知道吃吃吃的弟弟,暗暗咬了咬牙,她要,开始上阵了。

轮到她出来征战了。

这个世界是年轻人的,也终将是,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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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确实登对

李爱雨看了眼自己的手掌,柔弱无力,她甚至毫无所长,性格也像爹地大大咧咧毫无机心,就连学习也是平平常常,哪怕是这一年来废寝忘食地拼命,也改变不了她只是平常学生的一个事实,在两次模拟考试中,在全级排名也不过是中间罢了,要想做些什么,很难,她甚至没有遗传到老爸的坚韧与豁达,还有隐藏在阔朗之下的机心。

不得不说,中年的父亲依旧很有魅力,开家长会时甚至有不少同学偷偷地拍他的照片,然后在朋友圈大晒特晒,韩剧盛行的时候,大叔款算是时髦款,说什么如父如兄,其实不过是想人宠着,李爱雨心里冷笑,想人宠着,说白了不过是想光享受不付出罢了。

她天真地活了十八年,没想到打碎她梦想的居然是最疼爱自己的老爸。被老爸双手举在头顶飞翔的感觉还未消失就“啪唧”掉下来,这种感觉,就像是她小时候存了好几年零花钱买的定制水晶天鹅被弟弟不小心摔碎在地上,那不仅仅是心痛而已。

她低下眉,掩去愤懑,然后挑眉瞥了眼父亲,李云瀚在家里地位尊崇,李爱雨知道,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她长长地吐了口气,喝掉碗里最后一口汤,她要吃得饱饱的,才有力气,开始她的战场,她的目标很简单,她要这个经济基础。

她站起来,抱了抱爷爷奶奶,笑得灿烂:“爷爷奶奶,我走了。”爷爷奶奶笑着回抱着她:“加油了!”

她走到玄关穿鞋子,爷爷奶奶尾随着一直叮嘱:“放松些,好好考。”

陈霖提着她的书包等在门口,李云瀚看着她穿鞋,笑得比平时温柔:“不着急,还有时间。”

李爱雨快步走到陈霖身边,挽住他的胳膊:“有爹地在,我安心得很。”

李云瀚跟上去,宠爱地揽过她的肩膀,他从小娇养着长大的女儿,小时候蚊子叮一口都要和他撒娇要他吹吹的女儿,好像一下子就长大了,也不再摇晃着他的胳膊求他买手机买笔记本买口红了,与他保持着距离,有时看他的眼神,带着研究与打量,像是仅仅在看一个陌生男人而已,有时他会心虚,担心她的三观,可她越发的四平八稳起来,不再追电子新产品,也不搜罗限量版衣服鞋子,他只能不无遗憾地想,他还没过够女儿向他要东要西撒娇的瘾,她就长大了,对以前感兴趣的漂亮衣物鞋袜手机平板眼睛都不再多瞄一眼,只一心打算要展翅高飞。

她长大了,身材高挑,脸上的婴儿肥褪去,五官越发硬朗,有别于人家娇滴滴的丫头,狭长的眼睛冷情冷意,不怎么拿正眼瞧人,颇有番气势——他不知道,那正是他身上的勇往直前、杀伐果断的雏形。

三个人虽然是并排着走,可李爱雨抱着她爹地陈霖的胳膊,像要粘在他身上一样,李云瀚笑道:“那么大还撒娇。”

李爱雨抬了抬下巴:“无论几岁,我都是爹地的女儿。”

李云瀚捏她的鼻子,她强忍着才没有撇开脸,李云瀚眼里爱意满满,女儿生得十足像他,有人说骨相好,只是女生男相,棱角稍显分明,但是分外地受她的闺蜜们喜欢,说她够型够帅,他笑:“难道不是我的女儿么?”

李爱雨噎了下,还是把冲到喉咙的话咽了下去,一甩脸子,翻了个白眼:“你的儿女不是你的公司么?”

李云瀚哈哈大笑,三人走到地下停车场,李云瀚上了车,见他们都上了后座,回头又确认了一下他们坐好系了安全带,才踩油启动车子。

陈霖疼惜地看了眼女儿,想到一向以来李云瀚对她读书上的要求,不外乎是更好更努力,他温柔地叮嘱:“小雨努力便好,不需要太大的压力,念书拔尖自然好,若是平常也无妨,活得好,不单单看读书,读书阶段,只不过是人生的一小段而已,不管怎么样,我相信你都能够活得精彩。”

李爱雨看着前方已经清理过的街道,明显比平常少的车辆,摆摊的占道的都没了,道路更加干净明亮通畅——为了高考,不知多少人在默默付出,她笑得明媚,如初阳:“知啦,我啰嗦的爹地!”

陈霖与李云瀚送李爱雨到了校门外,李爱雨进了校门,回首,见父亲们站在人群中,老爸鹤立鸡群,爹地玉树临风,确实登对,可是……,她再次咬牙,朝他们比了个“V”字,毅然转身大步朝考场走去。

看着李爱雨大步流星汇入学子群,俩人又伫立了会,李云瀚问:“我们回去等还是有此等?”

陈霖看着周围脖子伸得如大鹅般的家长们,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道:“我在这里等着她出来,你去忙吧。”

李云瀚道:“公司的事情是永远忙不完的,我陪你等着,毕竟是我们家宝贝最重要的考试。”

李云瀚把“我们家宝贝”的音咬得重,他们夫夫,孩子们小时候陈霖是严父,他是慈母,陈霖对女儿也不娇养,把他当男孩子般养,学步时摔倒了也从来不扶,哭也要她自己爬起来,李云瀚不同,只要见她摔倒,飞奔上前,左摸摸右捏捏:“宝贝哪里疼了?摔哪里了?”

一副肉疼的样子,小孩子人精,哭得委屈,睫毛上挂着泪珠,这里指一下那里指一下,嗲声道:“疼,疼,好疼。”

李云瀚又是一顿爱抚,女儿才委委屈屈地破涕而笑。

自小到大,李云瀚背着他给女儿买糖果买小人书买玩具,长大些便是水果手机IWATCH衣服鞋子等等要什么买什么,宠成公主一样。

但是这几年,李云瀚转了方向,开始严格管教起儿女来,特别是学习上的事情,要求严格,两个小孩成绩中等,平平常常,陈霖对他们没多大要求,跟得上大流,过得开心就好了,李云瀚却不同,总是要求他们要如何如何,李爱雨曾经抗议,说她老爸把家里当公司管了。

抗议自然是无效的,李爱雨与李爱林照旧不爱读书,照旧平平常常,于是李云瀚严肃管教、小孩阳奉阴违便成了常态,他与陈霖的角色也调了个,反过来他是严父了。

只是自去年起李爱雨完全转了性,成了拼命三郎,李云瀚的严厉变得无处着力,而陈霖反而有些担心,怕她承受过重的压力,看她偶尔会陷入沉思之外,一切都挺好的,才稍稍放下心来。

李云瀚两人在学校对面二楼的西餐厅坐下,临街,整幅墙都是玻璃,方便观察对面学校,视野非常好,坐的人倒不多,零散几个,反而楼下树荫下一堆一堆的家长们,摇着扇,甚至有人带着简易帆布小凳子,三三两两成堆闲聊,陈霖掏出IPAD来看新闻,李云瀚也在翻看手机,公司很多个群,不同级别不同的群,他会时时关注着。

陈霖也翻看微信,全都是祝福高考之类的,他拍了张对面学校的照片,也发了祝福词,下面跟了一堆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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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他拈起长发是这样子温柔的

陈霖回到IPAD看新闻,又是中美贸易战,再看汇率,只觉得公司的景况堪忧,他抬眼看李云瀚,李云瀚倒没什么愁绪,气定神闲的样子,他问:“美国老是加关税,公司业务方面你怎么看?”

李云瀚道:“美国的单影响比较大,欧洲那边还好些。”语气平静,倒不见有多沮丧,不得不说,陈霖就是吃他的这种拽样,不管风吹浪打,胜似闲庭信步,今日且宽馀。

“不用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他偏过头笑问,心里却在想着公司未来要走的方向,重心是否要放回国内,因为汇率的变化,十个百分点几乎吃掉了原有的利润点,尽管李云瀚对他的分析不怎么放在心上。

“放心,”李云瀚一笑,探身趋近他,略带点胡渣的脸在他眼前放大,就算眼角起了纹,他仍然是有魅力的,他伸手去摸他的脸,陈霖老脸一红,偏了偏头,他顺手就捻上他的耳朵,痞痞地笑道:“再多你们几个这样的也养得起。”

“切,”陈霖才嗤笑一声,“还几呐,”刚想接着说他别臭拽了,李云瀚的电话响了,他边说话边起身,褪去惫懒的样子,换上的一副精英严肃面孔,似乎连鬓角都精神起来:“宋总?哦……”他不急不缓地往外走,声音渐渐远去,大约去了步行楼梯,那边清静。

陈霖知晓他的习惯,有公事的时候,立马换了副正经严肃得近乎不近人情的面孔,待他如下级员工,容不得他半点放肆。

他印象最深的一事便是,那时公司刚刚起步,李云瀚每天开着走私本田男装大摩托车见客户拉货上下班等等,期间还要眼观六路以免被治安仔查,被日晒雨淋寒风吹得脸黑发糙就像工地上的民工,但凡接到个单便熬更守夜地猫在厂里,生怕有半点错漏失了客户,有一天晚上八九点左右吧,李爱雨被大姑接家里玩去了,只得他们俩在家,李云瀚歪在沙发上翻看《营销管理》,陈霖看剧看得心痒,便过去骑坐在他大腿上,正要把禄山之爪伸出去,李云瀚的手机便响了,他一手按住他想要作妖的手,一手接通电话:“王生,现在?”

陈霖玩得兴起,用鼻音哼了几声:“嗯哼……唔~~”

李云瀚怒目,一把拉起他甩在沙发上,站起来直接去了阳台,回来时冷冷地道:“但凡我有公事,你不许多事,我很认真同你讲,你给我记住这一点。”

陈霖从未见过他在自己面前这般严肃冷淡的样子,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自此也没犯过他的忌讳,李云瀚也是个讲道理的人,再从未再对他如此冷肃过。

此次也一样,陈霖默默地看着加税的新闻,想着公司所做的外单,在心里计算着汇率的损失,更重要的是加税挤压掉的利润空间,心里想着是不是要做份报告给他参考一下。

一会儿李云瀚回来:“我去公司有点事,”他看了看表,“晚上回家吃饭。”

陈霖看向他,言下之意是今天不但是端午,而且是小雨高考,他故意笑了笑,低下头来,在他耳边暧昧地笑:“不舍得?”声音低沉沙哑,似有实质,陈霖的耳尖都红了,骂了声“切”,李云瀚笑着直起身,“没办法,你老公我赚钱去了。”

陈霖也笑,瞪他:“多赚点,我怕不够花。”

李云瀚笑道:“别小看你老公,你这样的,我能养十个八个!”

陈霖嗤笑:“你也不怕铁棒磨成绣花针!”

李云瀚哈哈大笑:“用进废退!”说罢轻松地转身而去,陈霖的目光追着他,见他下楼梯的时候一跃几个台阶,轻松愉悦的样子,看来,美国加税并没影响到他的心情,他回公司,估计有新单。

陈霖坐在西餐厅里,百无聊赖地喝了两杯咖啡,吃了块朱古力蛋糕,时间才过去一个多小时,太阳热辣辣的,晒得窗外的凤凰树的叶子蔫蔫的,连鸟儿都躲了起来,对面学校门口的家长们拿着纸板、扇子等拼命地扇着,时不时望一眼校门,众人担心的样子如出一辙。

西餐厅里播放着悠扬深远的北欧民谣,听不出语言,只觉深沉又悲悯,像北欧博大空旷的冰冻土地,令人心生向往,他走了一会神,回神时看楼下依旧是一堆堆的人,校门口警察与辅警严阵以待,分外的严肃,餐厅里人不多,有种平和的安宁,他无意识地看向右侧中央吧台,吧台上挂着宽屏超薄电视,正在播放着实时新闻采访,电视机校了静音,屏幕上显示的字是“群众的端午”。

街头的采访,喧闹的画面,耳边是悠扬的中古民谣,很奇异的组合,年轻的圆脸女记者,长相甜美、态度亲切,采访无往而不利,就算有人躲闪着,在她的酒涡笑脸和极具亲和力的追问下也接受采访了,突然,画面上出现了个陈霖熟悉的身影,那人低着头,侧面对着镜头,并没有留意到镜头和街上的采访,更加不知道自己入了镜——成了背景。

他正专注地挑选着摊档上的花串,因过节,向阳路两条街临时封闭不让车辆进入,搞了个步行街,两条街上全是大红棚子的临时摊档,而他站的地方正是卖鲜花的档口,店主手巧,编了一串串的花环来卖,而这个挑花人,正是刚刚说公司有事的陈霖的另一半李云瀚!或者说,他是陈霖的丈夫,他们,在海外领过证,虽然它没什么法律价值,可某种层面上来说,他们是合法夫夫,因为他们摆过酒,昭告过父母亲戚。

陈霖死死盯着屏幕,李云瀚挑选了个白玉兰的花环,转身时正好正面对着镜头,他把花环挂在一个小男孩脖子,那小男孩很小,只有一两岁的样子,剪着可爱的蘑菇头,正抱在个身材苗条的年轻女人怀里,小男孩和女人都背对着镜头,小男孩穿着白色红边的衣服——他看邻居的小男孩穿过的款式,那是Burberry,他还记得和人遗憾地说,自己没有那么小的孩子,不然也给他买来穿,实在是太可爱了!

那女人穿着白色的连衣裙,背影看起来身材比较修长,没什么肉,看起来略平板,但是正因为不肉感,看起来挺清秀的,正是时下流行的小清新式美。

李云瀚又拿起个茉莉花的花环戴在那女人的头上,顺手为她理了理耳边飘扬的长发,然后轻轻地夹在耳后,原来他拈起长发是这样子温柔的,原来所谓的拈花微笑是这样子的——陈霖后知后觉地发觉,原来李云瀚还有这样的一副面孔,这个发现让他攥成拳头的手颤抖不已……

等他清醒过来,电视画面早已经转换,他的脑子如生锈的齿轮,迟缓地转动着,他仿佛听到了转动时的格格格之声。

直至有人立于身侧,轻声问道:“先生,请问需要续杯吗?”

陈霖浑身一震,回过神来,有些慌乱地:“好的,谢谢。”

小伙子安静地给他续了杯,朝他微微一笑才离开,陈霖深深地吸了口气,抹了把脸,默默地看着咖啡上层无声破碎的泡泡,原来,就连咖啡上的泡泡,也是会破碎的。

他坐在那里,一直嗡嗡嗡作响的耳朵好久才平静下来,音乐再次传入耳朵,居然是《I can't go on without you》,沙哑的声音深情又悲凉,他沉进歌声里恍恍惚惚,心一点点地往下沉。

楼主:lq3234  时间:2020-06-10 08:46:15
第四章 幻视也有可能

接下来的时间陈霖都浑浑噩噩的,像个木偶人般,李爱雨自考场出来,便看见爹地一个人站在校门口,在挨挨挤挤的人堆里,显得分外的孤独,如人海里的孤舟,她那口口声声说要等着她的老爸,不知去向。

李爱雨小跑着过去,见爹地朝她微笑,扑过去拥抱着他,大力地拍了拍他的背,接着拉着他挤出人群——她突然觉得,爹地的背挺得更直了,步子迈得更稳了,他的嘴角微微地抿紧,李爱雨紧紧地握着爹地的手,他的手心汗津津的,李爱雨不由地有些心疼,笑道:“爹地,你不用担心,我很好!”

陈霖只是紧紧地攥着她的手,像是攥着无比珍贵的宝贝,生怕,一放手,就没了。

李爱雨张了张口,想问,老爸呢,但是她还是选择了沉默。

陈霖故作轻松地:“你老爸去公司了,我陪你吃饭。”

李爱雨听到他的声音发紧,搂紧了爹地的胳膊:“有你陪着我就行了!”

陪李爱雨吃完饭送她回学校之后,他发微信给李云瀚:在哪里吃的饭?

李云瀚:陪客户吃饭。

以前他肯定不会再问,但是今天陈霖继续:哪个客户?

李云瀚:新客。你不知道的。

陈霖想,确实是,新客。

可是,他知道了。

一个端午节,中午是她的,晚上是家里人的。

他木木地想,也没想象的那么痛。

只是有点茫然,又一再怀疑自己,觉得自己幻视了,因为幻听的事于他而言并不新鲜。在他得厌食症那段时间里,他经常幻听,明明在公司里,却总是隐隐约约听到小雨的哭声,小小的、弱弱的、断断续续的、猫似的哭音。后来厌食症好了,幻听症却遗留了下来,偶尔发生,比如偶尔耳边还会飘过若有若无的小雨幼时的哭声,不算太影响生活,他也就没管它。

同理,幻视也有可能。

他之前还看过海外的记录片,错认嫌犯的比比皆是,以为与真相之间,有时只有一眼之隔。


楼主:lq3234  时间:2020-06-10 08:46:15
他无意识地翻着手机,微信里推送的视频,正室带着三四个妇女在街头暴打小三,撕扯小三的衣服,扇她耳光,男人冲过来如老鹰护小鸡般把小三护在身后,大叫着“别打了”,陈霖苦笑,原来以前觉得那么可笑的事情,如今看来甚是苦涩,输不是输,赢不是赢。

他想起上星期李云瀚姐姐李云渝来家中吃饭,其时还有大姑家的表嫂阿珍,还有表姐阿芳,陈霖虽不是多热情的性子,但是为人疏爽,诸事不爱计较,所以人缘还算不错,无论是自己家的亲戚还是李云瀚本家叔伯姑姐还是外家舅姨等,都处得很好,那些人有事也情愿来与他说,而不是李云瀚,更不用说是李云瀚的姐姐李云渝,陈霖自己没有姐姐,与她处得像自己亲姐姐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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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饭两个老人习惯地要去散步,小雨进房间复习,李云瀚带着林林陪老人家去了,剩下陈霖招呼亲戚们。

陈霖虽然不喝茶,但是泡茶功夫却是一等一的,专门拿了李云瀚珍藏的熟普出来招呼她们,女人们聊了一轮茶水之后,阿珍谈起她妹妹阿花:“她就是傻的,老公与她分居,和别的女人早住在一起了,她还不舍得离婚。”

阿芳自然也认识阿花:“阿花人生得不错,又大方善良,她老公也真是瞎了眼睛,我听说他的那个情妇也是有老公孩子的,不过都在老家罢了。”

阿珍也是恨铁不成钢:“最傻就是她了 ,她老公生活费也不给,儿子都是她养的。”

李云渝冷笑:“这样的男人不离婚留着煲粥?切,我都闹不明白这些女人怎么想的。”

几人齐声当是,陈霖被人当闺蜜,已经习惯了她们在他面前吐槽,保持微笑倾听着。

李云渝嫉恶如仇,骂道:“如果是我,儿子甩给他,离婚呗,自己潇洒去,她又长得不差,才三十出头,哪里找不到男人!”

阿芳大笑:“渝姐这话对了!靠山山塌,靠树树倒,到底要自己够强,自己强了,何处无男人!”

阿珍推他:“你是男人,你说这话对不对?”

陈霖连连点头:“是是是,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况我看你们呐,拎出来哪一个都能吊打男人,出去能赚钱,回来能理家,简直是超级无敌赛亚人!”

楼主:lq3234  时间:2020-06-10 08:46:15
如今想来,旁观者说起来多么简单,轮到自己,才知道哪里那么容易割舍,儿子、女儿,一个都不愿意割舍,何况还有父母亲戚,朋友同事,基本上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夫夫恩爱,儿女双全,最幸福不过,如今,他如何面对那一张张的面孔?!又如何不令父母伤心?!

当年他们折腾得有多么天翻地覆,如今就有那么多重要到死都无法放弃的担子。

李云瀚跪在他爸妈面前的样子还历历在目,如今怎么就这样了?陈霖的耳朵嗡嗡作响,似有七八个铙钹在耳边敲打,他黯然按额,也许是错觉,应该是错觉,耳朵边的声音更响了,他的头密密地痛起来,是的,一定是错觉。

当年李云瀚和他好上,偷偷地跟着他到了西安,陈爸爸以为他是儿子的朋友,儿子性格虽然洒脱凡事不计较,却极注重隐私,从不带朋友回家,难得带个朋友回家,又看他生得虽然高高大大,不太好亲近的样子,可是笑起来却是极爽朗的样子,又比自家散漫的儿子勤快得多,家里的什么事情都抢着干,话虽然不多,却极有礼貌,相处下来甚是喜欢,聊起来脑子转得快,你只起个头,他已经知道尾了,哪怕没念什么书,将来也必定能做出一番事业的。

一个星期的时间,李云瀚顺利地赢得了陈家父母的喜欢,直说要认作自己的儿子,陈霖笑:“你们还嫌儿子不够多?已经有两个了。”陈霖还有个哥,大他两岁,叫陈霆。

陈妈妈笑:“那时怀着你的时候,一点也不闹腾,还专门去医院检查听胎心来着,有人就说,女孩儿会比较乖,我们都以为是的,哎,”她叹气,“如果是女儿就好了,贴心。”

陈爸爸笑眯眯地听着,虽然儿子都好,没女儿确实有些欠缺。

陈妈妈继续道:“怀着乖,生下来就又不同了,简直就是闹心,打小就难带,整晚整晚不睡觉,身体又不好,三天两头上医院,待长大了,消停了,却跑到深圳去,一年也难得见一次,更加糟心了。”

陈霖笑嘻嘻地抱上妈妈的手臂:“你家大儿子贴心就行了。”

陈妈妈满意地:“你哥确实贴心。”转而又故作嫌弃地看着他,“还是可惜没有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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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霖脸贴着妈妈的肩膀挨了挨,学着女孩子的样子嘟着嘴眨巴着眼睛,李云瀚笑眯眯地看着他耍宝,陈妈妈倒先撑不住笑了故意抖了下:“要死哟,学什么鬼样子。可惜了,不然小李将来准是个好女婿。”

李云瀚打蛇随棍上,赶紧坐到陈妈妈另一边,笑得眼眉飞起:“阿姨,我和小霖那么好,你们也可以当我半个儿子的。你看看我,吃得打得捱得,不亏的。”

陈妈妈乐了:“那我们不是赚了?”

陈爸爸也乐,李云瀚朝陈霖眨眼,陈霖别转脸,懒得看他得意洋洋的傻样,李云瀚笑了,得逞的那种快意。

两个老人毫无察觉,享受着李云瀚的体贴,还直说赚翻了,完全不知这个笑得分外真诚的大男孩在打他们家小儿子的主意。

自此之后,李云瀚打给陈家爸妈的电话打得比陈霖还频繁,时不时寄些好吃的,陈妈妈与陈霖通话时常常对他赞不绝口,偶尔还会遗憾,李云瀚长得壮,能吃苦,有礼又体贴,只恨自己来不及生一个女儿嫁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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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眼前的苟且

那时就算是李云瀚已经收伏了陈家父母的心,等一年后他亲自到西安求婚的时候,陈家还是爆发了世界大战,陈爸爸一听就暴起,直接把李云瀚搡出家门,陈霆怒气冲冲地把李云瀚揪着拖到小区门口,威胁他:“别再来找我弟,我弟人太单纯,容易被人骗,他不是同性恋,他以前在高中就谈过恋爱,妥妥的漂亮女孩子,你不要再来拐带我弟弟。再来我就要揍人的了!”

陈霆比陈霖高大健壮,站在李云瀚面前不输半分气势,李云瀚扮弱搏同情,默默地低下头说:“好好好。”等陈霆上班走了,他立马转头回去找陈霖,陈家不让他进门,他就愣是在楼下站了一宿。

次日清早,站成雕像的李云瀚继续站岗,见陆续起床的人们开始的探头探脑,他开始压低声音在楼下拖长声音叫“陈霖,下来~~~”

叫了几声之后,就在他准备换“陈霖,鹅想你”的时候,陈家妈妈从门口冲了出来,李云瀚见楼上楼下已经有不少人好奇地张望,立马扑到陈妈妈面前跪倒,众目睽睽之下,陈妈妈的心肝都要肿了,抬头见小儿子正蹲在窗台上(三楼!)准备缒绳而下,低头见李家坏小子跪地抱着自己的大腿,她心血冲脑气急地抬头暴喝“别下来!”,就伸手去拉李云瀚,李云瀚耍赖,“我就当阿姨同意了啊”,陈妈妈焦头烂额,哪里还顾得上谈判,扯起他就走,李云瀚顺着杆儿就爬,笑得像朵向日葵般跟着她进了家门。

进屋陈妈妈就变了脸色,于是李云瀚又跪了一天,这次比较好,是跪在室内,没有人围观,个个当他不存在,自顾自的,连饭都没人叫他吃。


楼主:lq3234  时间:2020-06-10 08:46:15
陈霖白斩鸡一只,理所当然地在李云瀚的狂烈攻势下缴械投降,交了白旗,俩老老江湖,负隅顽抗,继续挺着没答应。

没想到愣头青就是愣,李云瀚不管怎么样都执拗地一条道走到黑。

经过三年的反反复复折腾,加上陈霖偏执起来六亲不认的狠劲儿——陈霖甚至连家也不回了。

代替他回去的是李云瀚,一次两次三次不给进门,N多次之后,陈爸爸和陈妈妈只好妥协了,放了李家坏小子进门,于是李云瀚得以施展他讨中老年妇女喜欢的魅力,三年下来,他们不得不承认,李云瀚比他们两个儿子加起来都体贴,比他们都更像他们的儿子,他们甚至已经期望着,将来养老的不是陈霆,不是陈霖,而是李云瀚。

时间过去,水滴石穿,在李云瀚的水磨功夫下,陈家父母终于允了他的求娶,结婚之后的每一次探亲,陈家爸妈都真心实意的欢迎他,做他喜欢吃的菜,甚至连洗澡水都帮他放好,比对自己儿子还上心。

投桃报李,李云瀚也对陈霖父母极孝顺,给钱给物是小事,更难得的是,三头两日就给他们打电话嘘寒问暖,如今微信方便,几乎隔几日就要和他们视频聊天,比他做儿子的还无微不至。

如今陈霖直面事实的时候,甚至没有心碎的感觉——也许他是橡皮心?

不,也许是在电视上看到,他总觉得那像是隔了层磨砂玻璃,不太真切的样子。

但是只要稍稍设想一下,他便觉得十分屈辱。


楼主:lq3234  时间:2020-06-10 08:46:15
假如有一天要向那对当李云瀚是宝的父母说起,陈霖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和措辞,那是往俩老心里捅刀子,他如何下得去手。

他头痛起来,干脆什么也不想,做个掩耳盗铃的人,把头埋在沙子里,再也不想出来。

晚上六点多,李云瀚如往常一般回来,开了门便道:“我回来了。”

李爱林冲过去,朝他的屁股“啪”的打了一下:“臭老爸!怎么才回来!”

陈霖从房间出来,淡淡地瞄了他一眼:“回来了。”

李云瀚朝他微笑,弯腰朝李爱林瞪了眼:“唔,老爸也敢打了?翻天了?”

“谁叫你那么迟才回来!”李爱林一扭头跑回沙发上去,气鼓鼓地拿起电视摇控器,不断地转台。

李云瀚想着是过节,于是懒得答理他,穿上拖鞋朝厨房走去,“老爸老妈,做什么好吃的?”

李爸爸从厨房伸出头来,手上还拿着锅铲:“吃酿苦瓜、蒸排骨、酿豆腐,还有青椒炒牛肉!”

李爱雨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玩IPAD放松精神,眼眉都没抬一下。

李云瀚走进厨房:“过节就该有酿苦瓜!有什么要帮忙的么?”

李妈妈把他推出来:“马上就好,出去休息一下!”

晚餐很丰盛,大家都吃得很开心,完了齐齐看电视,其乐融融,端午节,大家临睡前还分食了红豆粽子。

晚上十一点多,陈霖洗澡后半躺在床上用IPAD看书,一会李云瀚洗好了上床:“睡吧。”李云瀚躺下的时候顺手就把自己卷进了被子,与他在一起二十年,如何不知道他这一细微的动作,抗拒、不合作、疏离等等,李云瀚只是下意识地把自己卷在被子里头,甚至没有发现陈霖多准备了一床被子。

陈霖眼睛盯着IPAD,IPAD下是另一张一模一样的被子,他想起以前吵过架的日子,无论吵得再凶,只要灯一关,被子下的李云瀚脸皮就厚起来,无论他怎么样挣扎,李云瀚都要把他牢牢地扣在怀里,颇有要纠缠到死的架势。


楼主:lq3234  时间:2020-06-10 08:46:15
如今李云瀚在另一床被子下卷得如端午粽子,外面绑上根绳就可出售了,陈霖收回心神,重新回到新闻上,世界另一头炮火连天,相比之下,他们的这些事是多么的微不足道,陈霖敛了敛神,目光扫过炮火蹂躏过的惨淡的废墟图片,文章的内容却是在分析原油黄金的走势,在世界没有被毁灭之前,人们都先顾着眼前的苟且,他的郁气又是淡了几分,于是淡淡地说:“你先睡。”

李云瀚斜眼看他,见他一脸的平静,他有点恨陈霖人前的这种疏离面具,他平时表现很是温和平易,可李云瀚却十分清楚他内心的孤拐,能走进他心里的人没两个,但是待人彬彬有礼,面上的周到半点也不缺,此时他就是那样子的,李云瀚想立刻撕掉他的面具,但是看到他嘴角似有若无的微笑,立即缩沙,恼了,有些不耐烦地:“明天你不用上班我还要上班呢。”


楼主:lq3234  时间:2020-06-10 08:46:15
陈霖没说话,只淡淡地瞄了他一眼,顺从地收起IPAD,关掉床头灯,背朝着李云瀚躺下来,脑海里交错的是炮火轰炸过黑乎乎的废墟,他心里也是一片轰炸过的废墟,也许是轰炸得太彻底,所以只余空荡荡的感觉,只是偶尔飘过李云瀚温柔地把头发往那女人耳后捋瞬间的画面,他像看默剧,应该有的愤怒心碎憎恨,全都如隔靴搔痒的,又如琥珀包裹着的苍蝇,算不上多丑陋,连厌恶也似是而非了,不知过了多久,他的身体都僵了,才听到李云瀚轻微的鼾声。

陈霖默默地,脑子似是空了,什么都没想,可是就是睡不着,捱着捱着,天也就亮了。

楼主:lq3234  时间:2020-06-10 08:46:15
第六章 蝴蝶还是蛾子

陈霖起床时李云瀚还在睡觉,不像以前,被子散乱,如今他们各自为政,所以到天亮就是俩并排着的被子卷,像是两只互不相干的蚕蛹,一旦孵化,各自展翅高飞,不管你是蝴蝶还是蛾子。

天亮之后,一切照旧,太阳依旧从东方升起,陈霖抹了把脸,把夜晚的情绪压了下去,洗干净脸之后,日常的事不过又是吃喝撒拉的诸般琐事,炮火轰炸不到你头上,喝药上吊的也不会是你,你不过是,继续着一天又一天看上去与昨天毫无区别的重复生活而已。

今天李爱雨高考的第二天,陈霖脑子虽然基本上呈空白状态,却也知道不能在此时刻添乱,高考于国人来说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正是人生重要的关键时刻点,一切都要让位,虽然陈霖不认为能重要到那个程度,但是至少也随大流的重视起来,你没看新闻吗,有位考生的父亲身患癌症晚期,硬是不让家人告诉儿子,保证儿子心情平稳愉快地参加高考,他这算什么鸟毛事!

人生除死无大灾!!

就算老公出去偷吃算球!就当他去吊鸡了!而且这只鸡比窑子里那些干净些,至少不会得梅毒艾滋不是么?!

再说了,相比叙利亚那样的境况,不断的遭受焰火摧残,他们遭受的,是苦难,而他陈霖,面对的不过是另一半的鸟儿出去遛弯儿,再无病呻吟就是矫情了,他不断和自己说,生活不是还和往日一样么。

何况那到底是不是有这么一回事还两说。

隔着屏幕的事儿,向来就是遥远的。就像新闻联播上说着的事儿,比如嫦娥三号成功登陆月球,于他而言,遥远得只剩下光荣了。

就这样阿Q着,可依旧是愤懑难言,胸前总是像塞着团破棉絮,上不来,下不去,一口气呼出来吸回去都不顺畅,梗得难受,陈霖有时以为会有泪,抹一把脸却什么也没有,眼角只余干涩。

他想起来,李云瀚曾经说过,他看得太透,爱得不够他深,陈霖笑笑默认,问他要不要及时止损,李云瀚说,投资有快进快出,也有长线投资,如今,似乎,他赢了。

李云瀚照样早出晚归,而陈霖明显的沉静下来,几天后吃早餐的时候,就连李妈妈也劝:“陈霖,你也不用压力太大了,小雨成绩不会错的,怎么着也有大学念的。”

陈霖笑笑:“没有啊,我没有担心她。”

李妈妈道:“眼底下面一圈黑影,还说没有。”

陈霖怔了下,没想到李妈妈到注意到了,反而每天同一张床上起来的另一半,什么也没注意过,就像去年,他去发型屋洗头,在吹头发做造型的时候,在酷酷靓仔发型师的撺掇下,剪短并染了栗色的头发,没想到三四天李云瀚也没发现,他自嘲地笑了下,左手摸上右手,指尖落在嶙起的筋上,笑笑:“是有些压力。”

早餐后陈霖在洗手间镜前盯着自己看,人到中年,确实不经老了,两个晚上没睡好,就眼底发青,脸色发黄,他侧了侧头,额角竟然有了丝银光,他趋近些,扒开头发,真的有根头发从根部开始全白了。

他怔了好一会,才把那根头发揪出来,丢在洗手盆里,只觉得碍眼,想了会,又拣了起来,找了个空的U盘盒子装起来,塞在书桌抽屉里。

他的第一根白发。

人小的时候的第一,比如迈出的第一步,长出的第一颗牙,爱上的第一个人,代表着成长与进步,希望与未来;年纪大了的第一次,比如第一根白发,第一次串不上针线,配偶的第一次出轨,代表着衰老与退步,绝望与毁灭;随着年纪的增长,就越来越多的面对这些。

不过是衰老与毁灭而已,谁的终点站不是那里。

殊途同归。

有时陈霖觉得自己不怪他,他只是想要抓住青春的尾巴而已,那个女人,看起来不到三十,最少,比他年轻了十岁以上。

他自己都感觉到青春流逝的惶恐,特别是年初李爱雨的成年礼之后,李云瀚也会,只是他表现得更加的积极进取,他攫取了别人的青春,在别人的青春中汲取养份,以为年轻的肉体滋养下就能够老树再发新芽开出美丽的爱情之花,其实不过是银子滋养下的钱花而已。

不过钱砸出来的花确实是世界上最美丽的花儿,有时陈霖觉得以李云瀚的脑子绝对是明白的,所以他也就不同情他了。

“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他不由地想起此句,他做不来古人如此的泰然自若,姿态还是能学一学的,他淡然一笑,拿了车匙出门。

李爱雨已经考完试,今天约了同学出去玩,李爱林自然是上学,陈霖到底没开车出来,大家都像往常一样按步就班,没什么不同。

陈霖觉得自己也没资格与往日不同,于是回家拿了车匙去开车,到处都龟速,他情愿兜路便上了沿江高速,呼啸在高速上,一边是繁华大千世界,一边是茫茫大海直通天际,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可以直飞出天际去,想想就美妙,飘飘欲飞。

嘀的一声有电话进来,陈霖按了接听:“爹地~~”李爱雨拖长着声音,像天籁般的声音立时充满着整个车厢,他再次喜欢上这个蓝牙的设计,还有音响的美妙,妥帖得像是最香软的婴儿之吻,陈霖的脸瞬间柔和下来:“哎,我家大宝贝儿!”

“我今天晚上要晚点回来。”

陈霖一颗心立马成了六七窍,快速地回想着每次去接她时哪个小男生与她接触多,可是记忆里一无所获,李爱雨上高中就超过了一米七,加上长得偏硬朗,并不是受小男生喜欢的那一类邻家女孩,她根本就是匹不羁的野马,眼里的世界太辽阔,他加重了语气:“我家的门禁你又不是不知道。”

“这不就向我亲爱的爹地打申请了嘛。”

陈霖纠结。

“爹地~~”如果在身边,她一定扯着他的胳膊乱摇了。

“好,最迟十二点回家。”

“爹地万岁!”

“够钱用么?”

“嘿嘿,我刚刚朝老爸要了,他挺大方的,给了二千软妹币。”李爱雨得意地,敲他的竹杠是她如今唯一能做的事。

挂断后好一会儿,李爱雨的声音好象仍然萦绕,海上的云雾散去,天空空旷而高远,陈霖就像早晨坠着露珠的草叶,李爱雨的声音如朝阳,露珠散去,下弯的叶子复又扬起,迎风轻摆。

十点多,陈霖到了富荣公司,上到二楼办公室,打开电脑看着报表时脑子还是有些空,看什么都像在缓冲似的,他做的工作看似平常,其实很费脑,像中央处理器,要对纵向横向等信息进行综合处理,还要去现场看具体情况,分析有没有更佳的途径,监控异常情况,提供建议和解决方案,所以不专心根本没办法完成工作。

当然他也接一些外面的单,现在做商业数据分析的不多,陈霖的工作不多,收益却很是不错的,李云瀚颇不以为然,说他是忽悠,陈霖没反驳过他,在公司,李云瀚向来自我,对公司的掌控欲很强,金钱可以分享,权力却不愿意和人分享,哪怕是陈霖,所以陈霖的分析,他能够听取十之一二就不错了。

陈霖也不介意,李云瀚想要掌控世界,而他却连自己也懒得掌控,不过是有一日过一日的散淡。

呆了一会,没办法进入状态,他起来拿起杯子走进隔壁董事长办公室,里边没人,他摸了下茶壶,还是温的,他看了看表,这时间李云瀚应该过那边尚景公司去了,尚景是他成立的第一家公司,可以说是他的根据地,他大部分时间都呆在那里,可今天他觉得,他也许不在那里。

这念头像是跌落在肩膀的鸟粪,尽管擦干净了,可心里总是不那么自在。

他坐下来,把茶倒进自己杯子里,茶尚有余温,是大红袍,略微的苦涩,陈霖向来喝不惯茶,但是李云瀚无茶不欢,他呆呆地想着,他完全融入了他们的生活,唯一没有融入的就是喝功夫茶的习惯。

他拿起如鸡蛋大小的杯子在手中转着,也许,那个她,是因为也喝功夫茶的缘故?

他给李云瀚发微信:去尚景了吗?

李云瀚:我在机场,一会去江苏太仓,那边临时有事要处理。

陈霖:要我去吗?

李云瀚:你在家就好。家里要靠你。

陈霖:我那么重要?

李云瀚:你是我的天,你是我的地,你是我的星星

陈霖:呵呵

这样的顺溜,可没有一样是可以握在手心里的东西,李云瀚真的是越发的能耐了。

他没有问他和谁去,有些事情,不问,不知,不懂,就好了。

他呆了会,把剩下的茶都喝完了,因在茶叶浸泡得久了,茶水又苦又涩,他想,一定水沸腾太久之故。


楼主:lq3234  时间:2020-06-10 08:46:15
第七章 墓床

陈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上了ERP系统打开报表,报表里的数字密密麻麻,塞满他的脑海,他的脑子的缓冲时间越来越长,直至卡死,不知过了多久,老同学许萝发微信来:出来吃个饭,我有事和你说。

他才回了好,许萝便发来通话:“来吧,我知道你很自由的。”

陈霖看了一个字也没有写的分析报告:“好。”

许萝发来定位地址:“我已经在了,等着你。”

陈霖去到时,许萝正一个人在厢房百无聊赖地看电视,许萝是电信公司的中层管理人员,平时工作很清闲,福利又好,上班出来偷个空算不得什么,见他进来笑了笑,懒洋洋地道:“等得我脖子都长了。”

陈霖笑,看她侧弯着的颈脖子,着实有些像懒洋洋啄食的天鹅,他把包丢在旁边椅子上,坐下来,许萝又倒了杯茶:“菊花茶,去去火。”

陈霖笑:“哟,你怎么知道我有火气?”

许萝指着他的脸笑道:“你看,额角的痘痘,”她坏笑 ,“你老公难道……”她怪气怪气地,“男人四十,一枝花哟!”

许萝是陈霖硕果仅存的几位朋友之一,他的性向还有生活模式,毕竟是小众,他充分理解那些疏远他的同学与朋友们,对比之下,许萝的宽容与坦然就尤其珍贵。

陈霖摸了摸,果然,人生食色性,哪个少了都会导致失衡,只是当今不是自然世界,失衡才是正常,所以他也没在意过,李云瀚这一年来经常说累,晚上倒头便睡,偶尔又狂性大发地折腾他,像是世界末日,折腾了那一日就没有了似的,就像年久失修的机器,偶尔当机,偶尔疯转,也许哪一天就康当一声死了机。

陈霖以为他已经机能下降,偶尔恢复机能便要大展雄风,为照顾他可怜的自信心,他只好配合着折腾,谁知是这样,多少有些打脸,不过几十年老脸皮,惯了风吹雨打,也算不了什么。

只是他之前还傻不拉叽地去拉他去看老中医,开了调理的中药来喝,李爸爸也不明就理,经常煲些十全大补的汤水,开始时李云瀚为照顾老父的一片爱心,都皱眉闭眼喝了,后来从汤里捞出形状诡异的东西,他才明白那么重膻腥味从何而来,国粹乃以形补形,他哭笑不得,没法子向老父证明他雄风依旧在、春风能N度,只好连续好多天都折腾陈霖,以证明他宝刀未老金枪挺立,春风度了又度,陈霖已经惯常吃斋,偶尔东坡肉确实是爽,但是日日东坡肉,实在腻得慌,且不利于身心健康,陈霖只好腆着老脸闪烁其词地叫李爸爸停了特效专供保健汤水,于是李云瀚又回到了当机——疯转——当机的死循环。

如今想来,都是笑话,李云瀚哪里是不行,他是收放自如,陈霖真是打马也赶不上,于是也笑:“喂,说起来,女人才是如狼似虎哦。”

许萝摸着自己泛黄的脸:“你又不是不知我的事,老娘我内外都腐朽透了,只等着去见马克思。”

说来各人有各人的不幸,许萝工作好,人也长得好,老公又是市府中层干部,待遇好,福利高,在人人为房子辛忙的时候,她早就有二套房子,现在住的那一套就在西梨湖地铁口,足足一百八十平米,可惜就是人少屋大,只得夫妻二人,结婚十几年,因为她身体不好不能怀孕生孩子,算是人生一大遗憾。

陈霖道:“要知斜树难倒,说不定我骨头都被白蚁蛀了,你还继续歪着呢。”

许萝哈哈大笑:“也是,医生早就说我怎么地怎么地,可现在我也活得好好的嘛!”她捋起袖子,用力攥拳,得意地朝他展示她的“肌肉”。

许萝个性爽朗,医生也说,心情愉悦是会令生命延长,陈霖笑道:“就是,我们都得好好地活着,管它身体有病,还是家庭困难,这些都是纸老虎,我们一定能战胜它!”

许萝大笑,涩黄的脸上有了丝红云,如背阴屋后潮湿墙角下绽出的孱弱春花:“搞什么,好象回到大炼锻铁的年代。”

陈霖躲闪了下,他总觉得许萝的目光过于通透:“嗨,没什么,鼓励鼓励自己呗。哥哥我孩子还小,自己又还没享受够,得好好活着!”

许萝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有什么事吗?你怪怪的,我看你发的朋友圈也伤春悲秋起来。”

陈霖道:“屁呀,我哪里会发这种东西。”

许萝翻了个白眼,拿出手机划拉了几下,放到他面前:“瞧瞧。”

陈霖看到是自己朋友圈转发的一首歌《墓床》,昨天晚上,他睡不着,半夜偷偷地起来,躲在书房,灯也没开,戴着耳机听着此歌单曲循环,就着窗外微弱的光线,开了李云瀚收藏着的不知是什么O对着嘴吹,也不知喝了多少,也许是醉了不小心点了分享到朋友圈,哪怕现在日光日白,他也不得不承认,夜晚的那个他,和现在的他,不太一样,这确实是他半夜三更尤其是醉后干得出来的事情,哪怕是他断片了。

他耸耸肩:“估计是不小心点的转发。”

许萝狐疑地看着他,陈霖坦坦荡荡地微笑,目光平静如高山湖水,可她还是看到他微黑的眼眶,和一丝疲惫,她体贴地:“没事就好。”

陈霖拿起自己的手机,把那条朋友圈删掉,把朋友圈设置为三天可见,想了想,又改回去,他就没什么值得隐藏的,他问:“叫我来干啥子?你还没说呢。”

许萝心想,娘哩,你半夜发个《墓床》出来,一听男声出来,老娘吓得魂都飞了,恨不得半夜扑过去看一看,好不容易才等到天亮,好在他看起来泰然自若,她捉摸不透他,应该是说她从来都捉摸不透他,但她不是纠结的性子,干脆先出去叫服务员上菜,进来又喝了杯茶才慢慢地想到另一件事,于是说:“你最近有没有与蓝华联系?”

陈霖摇头:“没有。”

许萝道:“我联系不上他,他好象,消失了。”

陈霖翻看微信:“你看,他的朋友圈停在五月二号,之后再无消息,我也曾在微信上找过他,没有回复我便没在意。”

“就是,以前他每天至少发一个朋友圈,甚至一天几个,照片九宫格满满的,微信找他也几乎是秒回的。”许萝有些着急,“我担心他出了问题。”

陈霖于是发微信给他,许萝也在发,那边像是静沉的黑洞,吞没他们的文字和声音,连一丝回响也无。

菜上来了,俩人吃得无滋无味。

吃完饭,又灌了几轮淡得没味的菊花茶水,陈霖觉得连嘴都寡淡起来,许萝才迟疑着说:“我听到了一些传言,不过不知道是真是假。”

蓝华、许萝和他,三个人是自小学一年级起的好朋友,号称铁三角,只是后来初中毕业分别去了不同地方,许萝随父迁居深圳,陈霖继续上学,而蓝华则去了深圳打工闯荡,三人失去联系多年,都在深圳而不知道,五年前的同学聚会才重新联系起来,也许大家都有这种体会,刚刚毕业迫不及待地投入新世界新生活,旧同学渐渐疏远了,出去焦头烂额地忙活十几二十年,才发觉社会不好混,人心好险恶,还是老同学最好,简单纯粹,所以他们时不时都会相聚一下,没想到蓝华突然与他们失去了联系。

陈霖无所谓地:“我们这样的,别人说什么我都能够理解,再说了,我们之间,有什么不能说的。”

许萝心想,只怕你老兄也藏着心事,哪怕是在文明程度最高的城市之一,她也知道他们两个生活得并不轻松:“最主要是道听途说,不知真假。”

陈霖道:“我们早就不是年少无知的人,会有自己的分辨能力。”

许萝叹了口气:“你知道不知道,蓝华的另一半离过婚。”

蓝华和陈霖一样,是同性恋,但是三个人之间,也许他与蓝华都是男人的关系,私下里交往并不密切,就是有事说事,没谁会把心底的事拎出来讲,所以蓝华与许萝关系更亲密些。

陈霖点头:“隐约听过,不过离婚算不得什么,更何况他老公长得挺俊的,年纪看起来也不大,抢手也正常。”

许萝摇头:“这就是什么所谓华美的袍子,里头长满了虱子。你定是不知这里头的根源,你平时忙,蓝华与我聚得多,你别看他平时笑容多,说话也平和,他有抑郁症,你知道吗?”

蓝华人长得修长白净,性格又温文,是男男女女都会喜欢的那种类型,大家都说他是暖男,何况还有一把温柔的嗓音,唱起邵正宵的歌来几乎以假乱真,在同学之间很受欢迎,大家都喜欢与他调笑,他脾气好,说什么都不恼,不似陈霖看着平和实则清冷疏离,许萝就曾经说过,蓝华是家养的波斯猫,而陈霖则是深林里的鹿,其他说得好不好且说,有一点却是对的,就是一个粘人脾性温和,一个温和带着疏离。

陈霖听许萝如此一说,吃惊地:“啊?想不到!他看起来胸怀宽广、怎么也不会生气的样子!”

许萝道:“当初蓝华与他老公在一起的时候,他老公是有老婆的,还有一个儿子,所以他算是第三者插足,又加上是同性,可想而知面对的是什么,他老公后来才离了婚与他在一起,个中肯定有一番争斗,蓝华由此得了抑郁症,时好时不好的,如今他消失不见,只怕是病得重了!”

陈霖问:“我都没去过他家里,你知道他家在哪里吧?”

许萝道:“知道的,不过我只知道他家的小区,不知道在哪一幢,哪一个房号,我去找过,没找着。”

陈霖拿了包站起来:“走,我们上他家去找一找。”

楼主:lq3234  时间:2020-06-10 08:46:15
第十章 你想要的,我都给你
彼时穷,虽然李云瀚在工厂打工赚得还行,一个月能拿三千多,他升为部门老大后老板还给年终分红,但是几年省吃俭用的钱全折腾去荷兰拿证了,陈霖虽然心生欢喜,回来后便买了个匣子珍重地把证书收起来,但是又心疼他受累几年,到头来身上一个子儿也没有,便道:“搞这些虚头八脑的东西有什么意思,不如拿那些钱买个房子,也好过这能看不能吃的。”

李云瀚见他眉眼处漾着股喜意,心里是着实高兴,看着他哪哪都好,嘴唇润泽如最甜蜜的软糖、眼里汪着春水,连头发丝也比别人黑亮飘逸,省吃俭用算什么,把他烙上自己的印子昭告天下才是正理,他欢喜得每一个细胞都要生出朵花来:“事情有轻重缓急,这个是最重要的,先办,其他一步一步来,你放心,能看又能吃的,我都挣给你!你想要的,我都给你!”

李云瀚倒没有食言,如今房子车子都有了。至于他想要的,确实都有了,孩子、家、温暖,他确实没什么好说的。

陈霖刚刚大学毕业之时,在西安一家国企混了一年,觉得一眼望得到头的日子很可怕,便辞了工,到了热火朝天青春洋溢的深圳,在港资荣盛公司上班,他生得标青,性格又洒脱,做再多事情也不计较,很得同事的欢迎,就连老板也欣赏他,说他脑子转得快,跟得上他的节奏,做事上手快,是个人才。

人事主管见他脑子灵活,手脚又快,语言学习能力强,来了半年便能听懂粤语,还能讲上两句,就连客家话也能听懂一句半句的,办公室打了半年杂,便让他去项目部做个助理试试,没想到一试下来,做事严谨,责任心强,对所跟的项目心中有数,几时问都能够说出来做到哪个步骤,所以便敲定了让他进项目部。

项目部相当于枢纽,对内对外接触的人多,不久便有一两个资方中层来撩拨,教他讲粤语,还请他唱K之类,陈霖心中门清,哪个教他都笑着应下,不到半年便学了一口流利的粤语,交流没有任何问题,口音自然是有的,却添了趣致;间中也随资方中方中层出去大牌档喝个啤酒烧烤烧烤,去唱个卡拉OK什么的,不过他是明白人,到哪都带了串小尾巴,这些人也是醒目仔,上得到手便上,上不得也就罢了,逗一逗,大家都乐,冒风险却是不值得;而陈霖念的书高于公司平均水平,平时也关注关注时事政治,还关心吃喝玩乐,什么都能聊几句,一来二去反而与这些人成了朋友,而那些小尾巴中的某一只得偿所愿,辞了工,住进了洋房,专职当起了金丝雀。

陈霖做项目期间,公司经常有客户方、供应商方技术员来商讨工作中的细节问题,其中便有李云瀚,他在一间小厂做技术,经常要到荣盛来,偶尔见到陈霖站在技术部门口与技术部马主管说事,说的是产品几时要上集装厢,赶不赶得及,如今走到哪一步,有没有按纳斯来做等等,普通话说得极溜,半句虚的也没有,主管笑着应了,等他走后才皱眉头,对李云瀚道:“你就留下来协调吧,你都看见了,催命一样!”

李云瀚好奇:“刚才那谁?”

主管道:“项目的陈霖呗。私下里很好说话,做起事来却铁面无私,又有老板撑腰,是个厉害角色。”

陈霖手上几个项目都是纳期很短的,几个部门分了不同的小组跟,他交叉着都要管,这边要与客户打合,那边要关注着设计与工程有没有跟到点子上,每一步都得盯着,生怕纳期有误,整个项目部的奖金就都泡汤了,那可不是他一个人的事,而是整个项目部快十个人的事情。

劳保鞋毕竟不比运动鞋舒服,他跑得脚板生痛、熬得嘴上都起了燎泡,李云瀚所在工厂负责其中一些结构散件,所以也经常过来,经常都可以看见陈霖跑得头发飞扬的样子,他的头发很漂亮,像卖海飞丝广告的,有次碰见他,见他嘴唇脱皮,嘴角起了泡,想也没想,就把手上刚刚买的齐记凉茶递过去:“喝杯凉茶,刚刚买的。”

陈霖接过来,看了他一眼,见他有南方难得见到的丹凤眼,狭长狭长的,个子高高的,在广东地方来说算是鹤立鸡群,与广东常见的颧高眼深扁平鼻的样子颇不同,不由多看了一眼,又匆匆往装配部去了,后来陈霖想,公司好几百人,他认识的不少,此人不像是普工,只要是技术骨干和管理人员,按理来说他都认识,不过那人没穿厂服,估计是客户方代表,便也没多想,满脑子都是图纸、变更修改和质检的,哪里顾得上其他。

忙活了二十多天,最后几天陈霖请了老板的“圣旨”逼着装配品质部的人全员加班,最终完美收工,到月底,当月的项目完成质量与纳期都比较理想,老板大喜:“准你们去大吃一顿,给你们报账!”

于是公司一行中高层管理人员齐齐出去HAPPY,自然,办公室的一众姑娘们也去,喝酒没花姑娘怎么能尽兴呢,尽管大家最多说说荤话而已,可有花儿在,喝酒才有劲。

一伙人呼啦啦便到了相熟的大排档,时常晚上过来喝啤酒,早就熟了,老板娘半老徐娘,圆脸笑面,记忆力奇佳,见面就笑着“钟主管刘老板陈姐姐”一通招呼,摆台搬凳的,热情且殷勤,大家团团围坐,因期间有个资方主管杨生自恃长相不错,工资又是内地主管的十倍,所以自信满满,想让陈霖做他内地的小情,其时香港人在内地包二奶简直是最滥俗的,就连货柜车司机也包个二奶在深圳关口,吃住花用算起来比住酒店便宜,还奉送美人贴身服侍,兼有阿二靓汤,比请保姆还划算。

杨生试探过多次,因路径太迂回,所以陈霖没法子拒绝,只好照样耍太极,没的自作多情出糗,是以每每也同去吃吃喝喝,反正都是一帮同事,男男女女一大堆,没什么大不了的,年少时,吃喝玩乐就是人生大事。

这次见杨生坐下,旁边空着位子,杨生笑笑地看着他,陈霖也笑笑,见隔了两个位子空着,便过去坐了,杨生旁边也有位姑娘坐了,陈霖才坐下旁边的人便给他倒茶,他才看清原来旁边坐的是客户方的技术员李云瀚。

期间李云瀚替他挡了好几杯酒,喝的是啤酒,其实陈霖颇有量,只是无人知罢了,他向来节制,省得生出事来,失啥也不能失身,他虽然没啥贞操观念,可是到底做过功课,知道那个行为的后果,何况港人来自自由开化的资本主义地方,他以为节操方面会低些,当然,过了很久他才知道,所谓节操,与资修没啥相关性,通常只与金钱相关,有钱了,多睡几个人和多吃几碗鲍参翅没多大区别,人的谷/欠/望与人所拥有的权钱成正比。

挡酒小事便如星星之火,李云瀚自来心里行事,不显山露水的,做事主意大,目标定了,就一头一路地往下走,看得出陈霖在他们公司吃香,他倒没显出追求的意思,只是不着痕迹地接近,酒挡得多了,茶斟得多了,便也熟悉了,后来,公司技术部主管见李云瀚技术上有两把刷子,最主要是肯学肯钻,吃得苦,什么事都肯做,学东西又快,于是把他挖了过来,成为荣盛技术部的一名技术员。

李云瀚使钱大方,肯做事,担担抬抬的事主动做,谁有事都愿意搭把手,在公司人缘很好,就连老板也高看他一眼,后来,李云瀚与陈霖越行越近,星星之火渐成气候,燎原,李云瀚也因为有主见敢担当升为主管,再后来,陈霖便和他奔了荷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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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没法子不和时光妥协
那一晚,陈霖打他的电话,关机,备用的移动电源显眼地扔在电脑桌上,曾经频繁的使用让它白色的表面满是划痕,他想,这是第几次了,让李云瀚带上,他总是忘记,还笑说,年纪大了,忘性大。


年纪大了,这话真的是好用。你可以不原谅自己不原谅别人,可没法子不和时光妥协。所以只能怪时光。


就像那首歌唱的,都是月亮惹的祸,怪只怪那晚夜色太美。


这一天,他们结婚二十周年。


陈霖想了下,他的朋友太多爱发朋友圈,去香港购物了,去做美容了,去吃饭了,去健身房了,去旅游了……就像李云瀚说的,那些女人呐,掉根头发也要发个朋友圈,那话听得他讪讪地,他也是那样的人,他不像明嫂搽个新颜色指甲油都要发朋友圈,他虽然不露脸,只拍一角,比如酒吧的杯子和半杯的威士忌、图书馆的书脊、中心公园的落叶、步道上的一只脚……


还有他那些顾问公司的友人,也是类似的,不过画面换成红酒、海钓、攀岩、健身什么地……


某种程度上他心思细腻敏感,这让他觉得不太好意思,好象那样是太娘了,他小心翼翼地掩藏在洒脱通达之下,就连李云瀚也毫无察觉,何况陈霖很多物化的事情上又是那样的大大咧咧,神经粗得好象什么都不在乎,与他内心的敏感形成诡异的统一。


这么些年相处下来,他觉得李云瀚其实希望他更女性化些,不像现在没心没肺的样子,希望他更贤妻良母些,做个贤内助,鉴于此,他基本上担当的是这一角色,尽管他很不喜欢这角色的的女性化,只是一个家庭必有分工或者叫倾向,既然选择了与李云瀚组成一个家庭,总要有所奉献,他在前面打江山冲锋陷阵,他只能在后面建设港湾码头储备粮草培养人才。


何况这种分工本就很合理,李云瀚要往外闯,他要往里龟缩,算是完美分工。当然,这自然是指的合伙人,而感情与合伙,是两码事,就像同是光源,日光灯与太阳的区别。


陈霖的手指无意识地停在移动电源的划痕上,想着是否换一个新的给他,又想他刚刚换了个手机,是PLUS的,颜色是带金属润泽的金色,李云瀚用了此款手机很多年,以前每个都是银色的,而且固执地要求他也用银色的。


他闭了下眼睛,黑暗里那金色像是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他问过李云瀚,为嘛买个那么闷骚的颜色,李云瀚笑笑,人的兴趣爱好不可能一成不变的嘛,过了会又解释道,大师说,金色会带来好运。


看了眼旧了的移动电源,再想想李云瀚的新手机,就算不旧,颜色也不搭了,李云瀚穿着虽然不讲究,但是使用的东西都习惯了要配套,所以下单买了个最接近的粉砂色,他把图片给李云瀚发去:给你买了这个,够风骚吧,是不是很衬你的新手机?


陈霖微笑着等着他回信息,渐渐的,他觉得嘴角有些累,再一看,时间已经过了二十多分钟,手机悄无声息。陈霖看看之前的作息,是已经发送成功,短路几秒后,专门发了个给表情给许萝,许萝秒回,俩人扯了几句,她便给老公拎去睡觉了。


陈霖又是闷坐了会,觉得头顶快要长出蘑菇来了,又去翻朋友圈,明嫂刚刚发了朋友圈:好久没和老公一起看过电影了,照片是《海市蜃楼》的电影票,还有他们交叉互握的手。陈霖认得他们夫妻手上的TRAFFIC对戒。


陈霖想了一下,捋了下思绪,回去翻与李云瀚的对话。


李云瀚的信息:我今晚与明哥吃饭,不定几时回来,你自己早些睡。


他又去看明嫂的朋友圈,上网去看《海市蜃楼》的排期。


明哥没和李云瀚在一起。


他有点懵。


海市蜃楼,连电影都似配合着这个日子,愚人节呀。


如果不是这个特殊的日子,他不会去管李云瀚的行程,做厂的人,而且工厂分别在尚景和富荣,还有在河北廊坊和江苏太仓,行程不可能有规律,陈霖也没在意过,他不是小媳妇,也没那样的心思,只是这一天庆祝是每年的惯例,以往李云瀚也曾试过神神秘秘给他惊喜,如今看来,喜是没有了。


过了好一会,他想起,车载GPS,拿起手机要打电话,才又想起,他只记得他们第一部车锐志是有的,不过卖掉了,换了兰德酷路泽,这车李云瀚日常开,新买的911,他有时开开,有时借与人,有时停车库,陈霖没怎么开,他不习惯开那么张扬的车子,所以他也不清楚李云瀚今天开的是哪一辆车,至于李云瀚的车子有没有装GPS,他已经不清楚了。不过如今的车子科技含量都不低,应该什么都有,只是好象已经没谁在意车子的GPS的问题。


直到十二点熄灯上床,陈霖都没有收到李云瀚的片言只字。


躺在床上,像少了点什么,有点空落落的,他想,如今什么都太方便,微信短信电话,所以大家都忽视了,所以“渐无书”了。


李云瀚以前时不时也会超过十二点回家,以前陈霖很心安,因为他知道李云瀚一定会回家,无论他在外面忙到多么晚,喝得多醉,他都会回家。这是二十年共同生活沉淀下来的习惯,或者叫定律,和明天的太阳会从东方升起没多少区别。


李云瀚曾经试过醉得刚到门口扒到大门,就倒了下去,次日陈霖问他,他已经醉得断片,什么也不记得了,好几次之后,陈霖问他,李云瀚依旧是茫然,末了说道,本能吧。


原来,家是他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本能会不会变,他没验证过,不好说什么。然后他去查了下,人家是那么说的:“本能是物自身所具备的自身变化行为的表现。”


他释然,原来本能是变化行为。


所以,他又多理解了李云瀚一些。


愚人节的次日,陈霖起床洗漱好出来时,见李云瀚和衣睡在客厅,头发和衣服都乱糟糟的,衣服像是刚刚从瓦缸里掏出来的咸菜,经过了一夜,味道倒是散得七七八八,除了他惯常抽的云烟的烟味,也不知道他是几点回来的。


听到他出来,李云瀚爬起来,捏了捏眉心,擦擦眼镜戴上,像以前每一次加班或者应酬迟了回来睡在客厅沙发上睡觉一样,李云瀚向来体谅他,不愿意半夜吵醒他,陈霖觉得他一贯的窝心,这天他平静地站在李云瀚面前,细细打量他,太晚回来,加上打皱的衣服,让李云瀚少了分精明多了分颓废,有那么些像文人,他的眼角微红,陈霖笑了下:“昨晚那么辛苦?一副酒色过度的样子。”


李云瀚把眼镜取下来,用手背擦了下眼角,又拿过擦镜布细心地擦拭眼镜,细细对着窗外的光看了看,见没灰尘印痕,才复戴上,他按着太阳穴:“与明哥吃饭,哪次不喝醉的?”


陈霖呵呵,正要说话,就见李妈妈从厨房探出头来:“以后少喝点,对身体不好。”


李云瀚站起来,往厨房走去:“我也不想的,大客户的应酬,拿命也要去的。”


李妈妈转身回去端着锅汤面出来:“昨晚几点回来的?连我都没听见。”


李云瀚跟着她,双手搭在她肩上:“证明老妈你睡眠好呀。”


陈霖看着他的表情,毫无破绽,和以前一样泰然自若,是在家里的状态,放松、自然、和气。


李妈妈把汤面锅放在饭桌上,李云瀚给妈妈捏了好几下肩颈,李妈妈推开他:“快去刷牙,一会还得去公司呢,白天黑夜的忙活,很累的,去吧。”


李云瀚笑呵呵地应着,又给她捏了几下才转身去了卫生间洗漱。


早上孩子们都早早上学,李爸爸去晨运。以前陈霖一般早起看着孩子们上学去后才回去补眠,昨晚没睡好,所以起迟了,现在李妈妈给他们做的早餐,已经是第二批。


这是一个平常的早晨,和以前大体没甚差别。陈霖看着神色轻松吃着面条的李云瀚,觉得自己进步良多,什么东西都“大体”就行了。


陈霖坐下来吃面,嘴巴发苦,面条没滋没味的,但他只是神色淡然地拿筷子夹着面条一条一条地慢慢吃起来。


李妈妈见他吃得极慢,挑着一根一根面条来吃,关心地问:“没胃口?不舒服吗?”


“没呀。”陈霖低下头,“呼噜”着扒了一大口塞嘴里慢慢地咀嚼起来。以前陈霖一直都觉得自己很幸福,家里有儿有女,李家父母一旦接受了他,虽然刚开始还觉得尴尬,但没几个月便发现陈霖为人大方性格好,话虽不多,但是笑口笑面的,很容易相处,渐渐便当他是自己的另一个儿子,甚至比对儿子还更体贴些,所以陈霖也完全融入了这个家庭。


但是这一天,他觉得有些虚幻起来。


一杯热热姜汁奶递到了他手里,李云瀚道:“来,醒醒神。”


他抿了口,辛辣的牛奶顺喉而下,他的胃里暖了起来,连带着,心也暖了些。他看了眼忙活着的李妈妈,刚刚回来拎着水果的李爸爸,沙发上李爱雨的海豚抱枕,茶几上李爱林的乐高,他觉得,大体上还是幸福的。

楼主:lq3234  时间:2020-06-10 08:46:15
第十五章 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
陈霖的心尖像被什么蛰了下,他慢慢地放下筷子,拉过纸巾盒抽出张纸巾递给林林,在有些短路的脑子里寻找合适的说词:“擦一下嘴角,左边。每个人的爸爸的工作不一样,有些人只在白天工作,有些人只在晚上工作……”

“为什么我老爸白天晚上都工作呢?我一天都没看见他了!昨晚我也没看见他!”林林撅着嘴巴抗议。

李爸爸道:“你爸爸忙啊,事情多啊,别人一个公司,他有四个公司,就是四倍的工作量了。”

“哦,”林林低低地应道,含着根青菜也不吃,有点生闷气,“可是我已经连续三天没看见他了。”

陈霖有些恍惚,他倒不太记得李云瀚的生活轨迹了,想来也是,规律的常态容易记得,不规则的变化,哪里还记得,他想了想,轻而易举地原谅了自己记忆力的减退。

李爸爸与李妈妈对视一眼,无奈地:“你爸忙过这一阵就好了。”

林林没被安慰到:“你们每次都这样说的,我不理他了!”

李妈妈嗔道:“你这孩子,家里每一个人都各司其职,你爸忙工作,你爹地既要上班还要顾着家里,就连你姐姐也忙得不能回家吃饭,你呢,已经是个小男子汉了,要学会体谅别人,看到别人的付出,不能光想着自己,快点吃,一会还要做作业呢。”

林林被提到学习,不吭声了,一会便被奶奶端出的炸薯条吸引了注意力,香香地吃起来。

陈霖也夹了根薯条吃起来,不禁羡慕起林林来,做小孩子真好,一碟炸薯条就能够让他高兴起来。小小烦恼,美食就能够治愈,多简单,多好。

可是他呢,不管吃多少薯条,都管不了脑子里偶尔突围而出的想法,钢筋混泥土的堤挡得住海浪一波一波的冲涮,而他理智的堤,却阻挡不了偶尔的乱想。

他突然有点想喝酒,可是看了眼李家爸妈和林林之后,他起身倒了杯白开水。

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远远还未到喝酒的时候,他捧着白开水,想喝酒的念头慢慢地散了。

第二天陈霖去了尚景公司,平时他一般都在富荣,而李云瀚则大多在尚景。

陈霖过去也没多大的事情,就是看看现场,和生产经理、业务经理了解一下情况。中午和办公室的一帮子人吃饭,恰巧都是女将,公司内戏称她们是“八大金刚”,都是一帮子能力强干练的女性,堪比金刚,女生性格喜欢稳定,所以这些人大部分在公司工作有七八年了,陈霖与她们比富荣的那帮子人还熟悉。

席间嘻嘻哈哈,气氛一向热烈,其中柳婷与老公分居,她带着儿子住,老公在外面和人同居,这在公司是公开的,她也看得开。

韦莲道:“你还年轻,干脆离了吧,拖着干嘛,你还年轻,再找一个呗。”

柳婷笑:“不想找了。”不离是想留着个名份给孩子,孩子在学校不至于被人议论。

王素素道:“干嘛给他养小孩,小孩自己带着多累。如果是我,就让他养着,自己每个周末带他去玩,一样不会和自己生疏的。”

柳婷温柔地笑了:“可是我不舍得。我想每一天都看到他。”

陈霖想,是不是做父母的都会舍不得孩子?他一想到如果有朝一日他的小雨与林林要离开他就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他可以没男人,却不能没有那两个从软软的尺来长婴儿开始抱大的宝贝,想都没法子去设想,他摇摇头,抛开乱七八糟的想法,他觉得他是不是年纪大了,开始看到些什么就往自己身上套,他想,这纯粹是闲出来的毛病。

瞧,现在和妇女同志一聚,更加神经质了,也许是时候多找两份兼职,忙起来就好了,就不会有空想七想八了,他不想让自己变成神经兮兮的人,一直这样下去,也许将来有一天他就得变成祥林嫂了。

她们还在说得热切,虽然是柳婷的事情,可一个二个比她还着紧,立场的统一让她们化身为霸王龙同仇敌忾,只听王素素道:“你老公在外面混,你呀,记得要抓住钱。什么都是假的,有钱傍身才是真的。”她是财务人员,最知道钱财的好处。

韦莲拍了拍陈霖的手臂:“我的哥哥耶,听到没有?记得要抓住钱。不要那么傻。”韦莲在公司十多年了,是个精明强干的,公司的很多职位她都干过,是个全能多把手,更重要的是,她是元老,见过太多他和李云瀚创业时期的事情,也是少数知道他其实没有股份的人。

陈霖朝她笑笑,摇了摇头。他想起不知道在哪里看过的一句话,当抓不住感情的时候,就抓住钱,至少,你不会一无所有。

他想,他也不至于一无所有,至少,他有小雨和林林。

这些年的好莱坞大片,不管是未来几千年之后,还是当下的故事,主题大多都是爱,不是爱情,不是全人类的大爱,而是对家人的亲情之爱,他想,这才是恒久主题,符合他对爱的认知,就如在他十二岁时第一次听到:

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
爱是不嫉妒,爱是不自夸,不张狂,不作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处,不轻易发怒,不计算人的恶,不喜欢不义,只喜欢真理;
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
爱是永不止息。

当时给他的震撼无异于灵魂的地震,后来李爱雨抱回来,他看到她的第一眼,忍不住热泪上涌,生平第一次感受到那段话的真正意义。

爱是永不止息。他想着,心里渐渐安定下来。挺好的,心渐渐地沉到了实处,不再浮浮泛泛。

王素素道:“特别是房子什么的,要落在自己名下。”

柳婷说:“落在谁名下都一样,夫妻共同财产。”说完她忙掩口,虽然李云瀚与陈霖是一对,和其他普通夫妻没什么两样,但是他们这种海外的证,骗骗自己还行,哪里有什么法律效力。

他记得2月21号湾湾同性婚姻法出台时,他羡慕地,我们不知几时可合法,李云瀚摇头,你还是省点吧,我们这里,有生之年都不可能的了。陈霖听到“有生之年”四字,心里无法抑制的难过,问道,你不遗憾吗。

当时李云瀚伸手揽着他的肩膀,我不遗憾,我们这样已经很好了。

陈霖转而想,证也说明不了什么,不过是一张纸而已,结婚又离婚的不知凡几,据说我国离婚率已连续12年呈递增状态,如果一张纸能够保障感情的话,就不会有感情破裂这么一回事了,所以说到底,证不证的,意义没有大家以为的那么大。

陈霖的思维越发发散,如果一个人足够独立的话,婚姻的意义就更小了,想要抓住钱财,不过是因为自己的能力不足够,想要依赖于外力罢了,这么一想,他更加释然。

“共同还是双方各一半,”王素素醒目地接口补锅,“按我说,不如落在你家女儿名下呀,她有十八岁了吧。”

陈霖笑道:“钱财身外物,何况我也能养活自己。”

韦莲道:“你也别太老实了,这公司是你们共同创立的,你付出了多少,别人不知道,我是清楚的。”

王素素也道:“老板的心好大,所有钱都拿来投资了,我知道,他已经在筹备上市。”

陈霖保持着微笑:“是啊,男人的心啊,就是大,我们男人的眼睛看着世界,你们只看着自己的家那一亩三分地。”

陈霖与李云瀚结婚的时候,他还是一无所有的打工仔,就算是技术骨干,一个月也不过是三千多块钱,他花钱又大方,朋友又多,赚的钱不够他花的,陈霖赚得比他还多,不是呼朋引友的性子,开支又小,不知贴了多少进去,只是,以李云瀚如今的眼光来看,那些不过是鸡碎罢了。

男人总是健忘,因为他们眼睛看得远,脑子里想得多,胸杯揣得多,就算是下面的库房也厉害,随便一发便数以亿计,哪里有空回头去看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往前冲才是生存之道。

韦莲在公司上班十几年,比较了解他们之间的情况,便道:“老板确实把全部身家都押在公司里,不然哪里能短短十几年就做成个集团公司,那天我还听他说要去德国开分公司呢。”

王素素双眼冒星星:“老板真是与时俱进呀。”

这个陈霖倒是头次听到,诧异于他如今连那么大的投资也不和他说了,今年李云瀚是去过两次德国,一次是参展,一次是与客户谈事情,他以前说起过海外拓展计划,陈霖只当他是展望,只是说了要注意风险,提醒他国外环保把控很严、劳工法完备,税收严谨,他笑笑只是说他想得太多,如果都按他那样,什么都不用干了。

陈霖没想到他行动那么快,心里多少有些不自在,但是脸上依旧微笑着,手上拈了颗花生捻开,丢进嘴里慢慢地咀嚼,柳婷给他倒了杯茶:“陈哥,你没觉得花生太咸了吗?”

韦莲也剥了颗吃,只嚼了几下便吐在纸巾里:“哎呀,我的妈呀,老板挑盐担子的么?!”

陈霖这才觉得花生好咸,笑道:“看来你们哥哥我口味真重呀。”

王素素拍手:“所以老板只有你才啃得下呀。”

女人们一个二个笑得花枝乱颤,她们的愤怒与快乐都来得快,去得也快,陈霖其实很羡慕她们可以笑得如此的肆意。

能够痛快地笑,就已经是一种幸福了。陈霖突然心惊,他难道已经不能够痛快地笑了吗?

吃到一半,陈霖上洗手间,洗完手出来走廊的时候,见韦莲站在走廊上歪靠着,手上夹着支没点的烟,状似不经意地:“老板的雄心壮志你是知道的,他真的有往海外发展的计划。”

陈霖并没有太介意:“我知道。”

韦莲欲言又止,她是老板的忠实手下,不可能多说什么,陈霖明白,弹了下她手上的烟,笑道:“少抽点。”说罢挥挥手回去了。

回到厢房,在门边他便听到里边说说笑笑的声音,在他推门的瞬间,里边突然安静下来,她们一个二个瞪大眼睛齐齐看着他,空气瞬间凝滞,陈霖笑道:“哟,上个洗手间而已,要不要那么大阵仗,就打算列队欢迎了?”

大家哈哈一笑,空气重新欢快起来,韦莲在后面跟进来:“不列队如何能够表达她们的景仰之心呢!”

王素素笑:“就是,如滔滔江水呢!”

众人又是齐声附和,你说他靓,她说你年轻,陈霖与大家笑成一片。

回去的路上陈霖一直在想,李云瀚是个怎么样的人,李云瀚的姐姐李云渝比他大两岁,他们一家人都很相亲相爱,陈霖也与她的关系也非常亲密,就像亲姐姐一样,李云渝曾经对他说,我弟弟如果在西方社会,是能够竞选议员的人,言下之意就是形象好,做事好,样样都好,光鲜亮丽得能够拿大众选票的人。

可惜他生在这样的社会,他的好,不能用来拿选票,不能不说是遗憾的,但是也许,在别的地方会有发挥的余地,会有弥补,陈霖不得不要用客观辩证的目光来看待李云瀚的好,何况他的好,不仅仅陈霖能看到,能体会,他在外面行走,多的是有眼光的人,多的是人能够体会。

陈霖并不否认这一点,但是这个人是自己另一半,就有点不那么美妙了,他从来都不伟大,胸怀也只有那么一点点,眼睛里也只有家人朋友和工作,也希望自己另一半的眼光多停留在自己身上,他们的家里,他们所爱的,每一个人。

楼主:lq3234

字数:37464

帖子分类:寒武纪年

发表时间:2020-02-10 23:16:00

更新时间:2020-06-10 08:46: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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