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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平淡日子里的刺by朝秦

楼主:lq3234  时间:2020-06-10 08:46:15
第十六章 为什么要站得更高
每年春节陈霖都随他回粤东北的永昌县,永昌县是一个穷得没有任何特色的小城市,商业不发达,几乎没有工业,农业也还是传统的家庭模式,也就是说没有任何拳头产品与特产,而且该县是丘陵地带,山多田少,土地贫瘠,山不高不奇不秀、水不深不清无大鱼,兼之人口又多,也许正因为如此,造就此地的人想要有个出路,要么拼命读书鱼跃农门,要么到珠三角一带拼血汗,李云瀚就是十七八岁到深圳闯荡的,凭着股冲劲,一路拼杀,如今二十多年过去,已经成了乡贤。

个中艰辛自不必言,李云瀚曾经累到胃出血栽倒在厂里,也试过开着摩托送货摔到坑里,有过周转不灵几乎断流,也有为求一个公章求爷爷告奶奶地跑上几十次就差跪地呼万岁了,其实说来说去不过是因为无水难行舟,做生意,缺的不过是做水的银子罢了。

可他愣是从来没有叫过苦,就像是生长在悬崖峭壁的千年老古松,哪怕是扎根在石头罅隙里,靠着根抓住风吹来的泥尘,吸收着夜里稀薄的露水,风吹日晒也要朝着天空生长,哪怕被挤压得弯曲变形,一次又一次的折腰,也不改朝着更广阔天空伸展的初心。

仅凭这一点,陈霖就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他一些,站在他身边,总让他想起那一年和李云瀚站在南山公园看日出时的情景,太阳慢慢地升起,金光乍现至漫天如织金锦霞,城市、大海、远山尽在脚下,他整个人沐在金光下,镀上了层神幻色彩,有如古印度的神祇,他目光虔诚且炽热地望着远方的朝阳,他与陈霖十指紧扣,喟叹道,“现在明白为什么我要站得更高了吗?”

陈霖没有回答,只是握紧了他的手,屏气敛息地,直至朝霞散去,金光褪色,大自然又恢复了原有的模样。

陈霖无数次循环往复地在脑海里重现那一刻,李云瀚自然是不知道的,他是很典型的实用主义者,他哪里有心思回顾,陈霖深深地明白,李云瀚与他几乎没有丝毫相似的地方,因而他一直相信,他们是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契合成一体,又因相契而化生万千种种。

陈霖与他一起生活了二十年,越发佩服起他来,一个人能够如此长时间里掌控好自己的人生,不失衡,不走岔道,在人世间这个大森林里,李云瀚是棵挺立的红松,而自己了不起是棵桦树,开始并肩而立,也许因桦树叶子阔大明亮更招展,但是随着岁月的流逝,红松沐浴在阳光下生长渐渐加速,终有一天,红松越过桦树占据更高更广阔的天空,陈霖记得有份文献说过,红松生长的地方最终会形成一片纯净的红树林,虽然这个过程很漫长,也许要经过几亿年的更替演化才能形成。

物竞天择,陈霖有些麻木地想,也许正因为如此,社会才会有进步,动物世界里更年轻雄壮的雄性厮杀中赢取生命权繁殖权;植物王国更高更大的夺取更多的阳光雨露;而人类社会虽然隐秘,手法更多样,手段更残忍,但是本质上也没有多大的区别,争取再多的金钱再大的权力,归根结底都为了生存权和繁衍权而已。

生存哪怕玩得再花拂也不外乎是衣食住行,而繁衍也就是更年轻更漂亮更健康的新鲜肉体而已。

陈霖看着电视里年轻的狮子驱赶着渐渐老迈的的狮子,带着伤的老狮子在营地周围逡巡,它曾经的伴侣们,正蜷伏在新的王脚下舔着毛发,新的社会结构已经建立,而它,终将在伤痛和饥饿中慢慢地走向死亡。

夜渐深,老人孩子早已经入睡,而李云瀚未归,陈霖换了台,调低了声音,植物百态里形态各异的兰花奇特而又美丽,爱丁堡老爷子的声音像体己老友般熨贴,如冬日里火塘里烧得红红旺旺的炭火,温暖又治愈:“一系列超乎想象,围绕授粉而展开的坑蒙拐骗的故事……”

陈霖不禁微笑,按了暂停,倒了杯桂花酒,窝在沙发里继续听老爷子娓娓道来,屏幕上显示着“性与谎言”,一串串兰花绽放在阴暗潮湿的雨林下……

李云瀚回来时只玄关亮着盏桔黄的夜灯,半明半暗的客厅里电视开着,外国老头子温厚的声音在平缓地叙述着什么,陈霖握着酒杯正闷笑着,他走过去,弯腰环住他的肩膀:“什么那么好笑?”

陈霖继续闷笑着,眼里映着电视的光,像散落的星子:“25000多种兰花都是骗子,有一些兰花并不能提供食物,却可以提供性的诱惑……”

李云瀚凑到他脖子上,酒味与身体沐浴后干净的气息混在一起,形成奇异的说不出来的新鲜味道,他使劲嗅了嗅:“我可算明白你这个偷心的骗子是从哪里学来的了,原来是跟兰花学的呀。”

陈霖撑开他,笑道:“瀚哥你见多识广,这些不过是最小儿科的啦,不过呢,你应该不会像那些蜜蜂的,没有花蜜,哪里能够吸引你停留呢。”他换了种夸张的语气,学人拿着计算器乱按的样子,“我一秒钟几十万上下,我会为你停留?”(备注:少林足球台词“我一秒钟几十万上下,我会和你去踢球?”)

“作妖呢,”李云瀚笑着把他压在沙发上,“敢笑我!还三师兄,我可不但是你师兄你师父你哥哥,还是你老公哟!”

陈霖泥鳅般滑出来,一手把空杯子塞到他手上,一手把他按在沙发上,“三师兄慢慢学习学习,省得被心机婊骗了,那些花儿可是高手。”

李云瀚听得胆战心惊,下意识地去拉他的手,声音低了下去:“喂,别走。”

陈霖的手轻轻一转便从他掌心里滑脱,朝他戏谑地眨了眨眼睛,似有若无地笑了下,像只轻捷的猫儿,轻而易举地从他身边逃脱,见他只是戏耍,李云瀚放松下来:“嗨,宝贝儿,你不地道呀,惹了我却一拍屁股走了?”

“哈,”陈霖短促地笑了下,右手似不胜酒力般地随意挥了挥,走到卧室门口停了下,“更正一下,其实我刚刚看的是《真爱故事》,说的其实是,为了爱不计一切代价。”

“喂,你……,耍我呀~~”李云瀚的声音轻快起来,陈霖轻轻用脚跟踢上门,把他的声音关在门外,脱衣进了沐浴间,拧开大花洒,水珠如雨从头浇下,形成雨帘,他闭上眼睛,恍若在遮天蔽日的雨林里,隔绝喧嚣,只余雨声哗哗。

李云瀚握着空酒杯,笑容淡了下来,垂眸看着酒杯,几息之后,他抬眼看着屏幕,在遮天蔽日的森林里,斑驳的日光中,黑暗的背景下,缓缓开出一朵洁白的花朵,也许,它是世界上最精致的花儿,他不由自主地摸了摸左胸,那里,也有一朵最圣洁的花儿,开在他最隐秘的角落,他闻了闻酒杯,闭着眼睛感受了下,想象着陈霖刚才笑起来眼睛发亮的样子,恍若刚刚那朵绽放的幽灵兰,如同毒品般地让人无法戒断,他喝掉残余的几滴酒,站起来往房间走去。

明明喝下去的酒才只有那么几滴,他却有些微醺的感觉,这段时间陈霖说的话有些莫名其妙,又有些似是而非的含义,每每都让他心里惊起巨浪,今天他更觉惊魂,他一步一步地朝房间走去,推门不见他,只听到卫生间哗哗的水声,他舒了口气,推开玻璃门,陈霖正闭着眼睛仰面任水打在脸上,一动也不动的,良久,李云瀚问:“怎么啦?”

陈霖转头,有些恍惚地透过水帘看着他,李云瀚关掉花洒,陈霖笑笑,如朝阳初绽,李云瀚提起的心略略放松下来,陈霖甩了甩头,抹了把脸:“感受一下雨林里下雨的感觉。”

“啧,三毛还是徐志摩度过你?”又酸又毫无意义,只在那里伤春悲秋,李云瀚想,这些人就是闲得发慌,说不准扔地里搬一日的砖就什么也不会想了,只想着有没有吃和喝的,当然,拎床上操练一番也同理,但是他充分尊重别人,所以只是拎过大毛巾把他裹住,笑着抚摸着陈霖的后颈,像是抚弄着炸毛的花猫。

陈霖懒懒地擦头发:“次元不一样,没法子沟通。”

见他谈笑自如,李云瀚长长地舒了口气,接过毛巾给他擦头发:“得,你师兄我俗,只知道分分钟多少万上下,胡雪岩度过我,行不行?”

陈霖想,据说胡雪岩发达之后妻妾成群,像皇帝一样每天晚上翻牌子,于是笑了,拍拍他的脸上上下下地打量:“哟,咁大只水鱼,几时劏好呢?”

李云瀚贴过去,往他身上足曾了足曾,把衣服一剥,如竹笋剥壳般,露出白皙健硕的胸膛来:“马上洗干净,躺平任劏!”

陈霖一手叉在他胸膛上,嫌弃地:“还洗得干净么?”

李云瀚握住他的手,按压在左胸前:“要不要,掏出来洗给你看?”

陈霖退了一步,挣脱了手:“哥哥我文明人,最讲求思想文明了。”

“哈!”李云瀚走到花洒下,笑着拧开:“宝贝儿,你要相信党的教育,你亲爱的我成长在红旗之下,洗心革面脱胎换骨那就是小菜一碟嘛!”

陈霖笑:“哟嗬,师兄真牛呀,这样子只怕每天都不止一碟小菜嘛!”

“哈哈,宝贝儿你打算给我吃肉了么?”李云瀚装傻着打哈哈。

陈霖嗤笑一声,往外走去:“你还是慢慢洗干净先吧,水,管够!”

楼主:lq3234  时间:2020-06-10 08:46:15
第十七章 两棵独立生长的树
说起来,陈霖是最清楚李云瀚的发展变化的,他就像棵伴生树,一直默默地陪伴着他,过年请他吃饭的人从村干部到镇政府办事员,再到县政府要员一步一步地递进,当然,他要赞助的项目也一次比一次高大上,修桥补路整祠堂,再到捐资助学等等,他甚至成了东昌文化发展啥啥会的副会长,他为此专门去练习写毛笔字,后来才知道根本不需要他提字,他只需要开出支票就OK了,字写得好看远远比不上支票上的零来得重要。

此事倒是半点也没打击到他,反而坚定了要走的路,那就是多赚几个零的事业。

自从李云瀚成了“乡贤”,过年期间他呆在家人身边的时间越来越少,特别是近几年过年在家那十来天,除了除夕,几乎就没在家吃过午餐和晚饭,每天回来都是醉醺醺的,应酬个没完。

楼主:lq3234  时间:2020-06-10 08:46:15
李云瀚是比较念旧情的人,每年回来都有叔伯姨妈姑舅们来相托,家里的小子不会读书,到他公司去打份工,如今他尚景公司里从高层到扫地阿姨都有永昌县人,说着一样的乡音,所以曾经有人说他的是家族式企业,但是自从江苏太仓与河北廊坊的公司开了之后,这种说法便渐渐少了,但是在陈霖看来,他的起家公司尚景公司还是满满的此种氛围,因为基本上求到来的人他都会收下,放到合适的部门去,如果用了不行,就调岗,只有实在不行,什么也干不了或者不肯干的,才会辞退,当然一般都会在经济上给予额外的补偿。

所以不管在职还是离职的大多数都感激他,过年过节会送来青菜、自己家养的鸡、鸡蛋还有腊肉什么的,他会亲自,或者让陈霖和他父母包回红包,送上自深圳带回来的各色礼品,从来都是比送来的东西又添又补厚上很多,陈霖会想,这与他印象中的那些老板或者当官的不一样,那些人太多高高在上,收礼收得理所当然,李云瀚不一样,他心怀慈悲,体恤手下。

李云瀚真的是个好人。

好的东西也好,好的人也罢,因为好,就多了人觊觎,如肥羊入狼窝,不知道多少闪着绿光的眼睛的盯着,陈霖是到如今才明白,男人盯着他的钱包,女人嘛,也还是盯着他的钱包,当然,也许有的女人要分辨,她盯的是他那个人,因为单单拉出他这个人来说,也算是成熟睿智风度翩翩,陈霖向来有自知之明,这个世界上眼力好的从来不止他一个,虽然他抢了先机,可这世道上还有一句话叫后来居上。

楼主:lq3234  时间:2020-06-10 08:46:15
李云瀚比较大男人,陈霖与他在一起后便如“嫁”入他家,何况陈霖的家在西安,陈霖与他们李家亲戚来往多,李家亲戚又多七大姑八大姨的,表的堂的兄弟姐妹一大堆,来来去去这些年,陈霖也会讲的永昌县客家话,他觉得他已经被同化得差不多了,但是每次回老家仍是一眼便被人认出,他问过李云瀚,他笑道,大棚里的蔬菜和地里长的能一样吗?

陈霖嘟囔,明明一样。李云瀚笑而不答,陈霖至今都以为他哄骗自己,不少人以为他不懂本地话,偶尔会有人在他不太留意的角落和人悄声议论,喂,那个就是阿瀚家的,长得白净靓仔的,听说是做女方的,也是,肤白眼大,生成那样,女人也没他好看,他听若未闻,但笑不语,这种话里有些鄙薄又有些艳羡,自是人之常情,他少了些可以繁殖的竞争武器,却又钓到了金龟婿,简直是人民公敌。

在永昌县人传统的观念里,一对夫妻肯定是一男一女组成,哪里见过男人和男人组成家庭,还生儿育女,简直是奇葩,只是如今李云瀚有钱有体面,很多人要来求着李云瀚,再多的看不惯也只能压在心里,不敢表露出来,何况他陈霖连族谱都上了,为表示谢意,李云瀚负责整修了祠堂,还每年都拿钱出来维护,陈霖对于上不上族谱根本无所谓,可李云瀚坚持,他说,这个比结婚证还靠谱。

楼主:lq3234  时间:2020-06-10 08:46:15
陈霖笑他脸大,居然宗族凌驾于律法之上,李云瀚气得咬牙,说他无宗无法,全无畏惧,不是什么好事,其实他想说的是,我的心意你居然无所谓,可是他说不出来,他无法把那颗心坦露出来给他看,甚至不能够让他知道,其实他更在意陈霖一些,因为陈霖习惯了随来随就随遇而安,他不会拼命去争取,既然陈霖不拼命,只好自己来了,总有一个人要多走一步,不然就没法子零距离,如果不是他走了一步又一步,他如何能够走入他的心里,其实至今他仍然在怀疑有没有在他心里扎根,那样子的人,什么都随意,就好象,包括着去留随意。

于是他一个粗枝大叶的只会做塑胶的人,学会怎么去荷兰拿证,找香港关系代YUN,还花了不知多少心思搞定老顽固们让陈霖上了族谱,而他陈霖只是笑笑不以为意,如看庭前叶落,波澜不起。

他知道陈霖向来不认为通过外物就能够绑定两个人的关系或者情感,他也不认为,可他还是得做,以他做生意的习惯来说,做总好过不做,做了上一个保险,总好过没有。

陈霖与他在一起二十年,年年陪他回老家,李云瀚在外面应酬场面上的人,陈霖在家里陪着李妈妈招待各色亲戚朋友们,渐渐地,人都说他好,就连隔壁快九十岁的四婆婆也说,那个瀚仔家的,长得好看、待人又和气,又生了一个仔一个女,真是旺夫益子,是瀚仔的福气。

每次李云瀚听到,都笑得见牙不见眼,看着陈霖道:“看来还是我有眼光。”


楼主:lq3234  时间:2020-06-10 08:46:15
陈霖懒得揭穿四婆婆其实一直把他看成是女人的事实,毕竟,被老太太当成女人,哪怕老太太年纪有些大眼睛有些花也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相反每次陈霖都冏冏内含羞。

罢了,就当是她好眼光。

回望旧事,不得不说,李云瀚是个颇受人欢迎的人,当然不仅仅指女人,下至三岁,上到八十的男女老少,都愿意与他亲近,年轻时还比较高冷一些,这些年他越发的和善大方,掏钱爽快固然重要,更主要的是态度谦逊平和,质朴得仿佛依旧是二十年前的李家后生小辈,经常捋高袖子帮忙给祠堂里换灯泡、整电线,甚至有时还登竹梯上屋顶换青瓦,爬上大树砍枯枝,如十几二十岁的后生般积极肯干、手脚灵活,圆融得能穿越时光与老屋的老辈们无缝对接,谈笑风生。

陈霖见过八十多岁老太太提着只鸡死活要送给他,还在李云瀚卧室房门口指明道,这只鸡是炖给瀚仔吃的,你们谁也别拦着。

原因是李云瀚小的时候经常帮老太太摇水井摇水,有次她摔跤了是八岁的李云瀚踩着单车去三里外请来赤脚医生救她一命;

还有便是隔壁伯母摘了自己种的青菜送上门,因为李云瀚关照他那个轻微**的孙子在他公司做保安;

再有便是朋友同学们喜欢叫他出去喝酒,因为说起年少时的糗事他件件都记得,还记得前面坐的女生是哪位,后面坐的男生偷看过哪位女生;

诸如此类的事情太多,夹杂在其中自然有年轻姑娘们的喜欢,陈霖也就没觉得多出奇,因为算起来李云瀚真是个“圣父”式的男人,兜里揣一百也愿意全给人救急,连车费不留走路回家的那种人。

虽然有些困扰,但陈霖也是心大的人,又不怎么计较钱银上的来去,所以也没太介意,何况李云瀚本来就是那样子的人,不因陈霖的出现变得更好或者更不好,陈霖决定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就已经看清楚的,李云瀚也从没遮掩过。

所以这些来年,他从未干涉过李云瀚所为,本来就是两棵独立生长的树,没资格也没理由让它改变生长方向,既然谁都没打算做缠树的藤,那么,各自自然生长就是天经地义了。

楼主:lq3234  时间:2020-06-10 08:46:15
第十九章 这都是他的家人
6月25日,高考成绩公布,李爱雨考了个二本,她黑了脸,到底从小到高二都散漫着长大,也许是陈霖教养之故,她作派很像他,什么都不太在意,费尽心思买的限量版鞋子,好友说喜欢,立马就送了;托人天远路头买回来的手作,转眼就不知丢到哪个角落了;诸如此类的事情太多,活得太随性,什么都不太上心,包括学习,马马虎虎应付罢了。

可是,后来她知道了,就算是靠着座山,也许会来个地震,山川变平地,平地起堰塞湖,她开始吃了仙丹似的雄起,可惜仅仅高三一年,追极也有限,她IQ又没有一百六,也没处淘学林秘诀,生活也不是江湖,根本没什么大反转,她到底,雄得太迟,只能到半起不起的状态。

晚上李云瀚六点多就回来,进门见一家子在客厅里围坐着吃西瓜,听到门响李妈妈便迎过来:“今天回来得那么早。”

“今天出成绩,便早些回来。”李云瀚心情不错,李爱雨考上的虽然只是二本,离一本也不过是十一分之差,考得算不错了。

其实一直以来他对李爱雨李爱林学习的要求都很高,再怎么着他们的爹地陈霖也是当年西安交大的,青出于蓝应该胜于蓝,可惜的是,李爱雨就是普普通通,他姐李云渝就骂过他,你自己当年也不过是职高毕业,还指望着她上一本?他倒忘了李爱雨遗传不到陈霖IQ的那一茬了。

李爱雨见他回来,淡淡地叫了声“老爸”便把吃到一半的西瓜丢在桌上,起身打算进房间去,李云瀚指着桌上的西瓜:“像什么,吃一半,不能这样浪费。”

李爱雨小声嘟哝了声,一直以来李云瀚在家里都是王者地位,她再怎么着也不敢违逆,只好坐下来继续啃西瓜,恶狠狠的,像在啃谁的骨头似的。

陈霖见女儿只用前面门牙在啃,像只大白兔似的,只觉得好笑,又觉得小女孩心思难猜,以前喜欢腻在李云瀚身边的女儿明显地对他疏离了,也许这便是成长的历程;又看了眼李云瀚,坐在小雨旁边,饼印似的脸,标志性的飞扬的眼角;再看吃得一脸汁水的儿子,还有和自己酷似的不笑也带三分笑意的桃花眼;这都是他的家人。

他心里复杂难言,只是默默地吃西瓜,不舍得打破这一切,它如晨起时挂在竹叶尖上的露珠,又如走在万米高空上的钢丝,他小心翼翼地,不敢露一丝痕迹,像雪地里走过的松鼠,小心翼翼地用尾巴扫干净足迹。

他看着没心没肺的儿子,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持到他成人礼,诞生在这样非主流的家庭对他而言本就已经不公平,如果再来一场支离破碎,只怕他的三观还未形成就得重新排列组合了,他不想做这样的罪人。

他只觉得胸膛发闷,就连空气也稀薄起来,他又看了看小雨和林林,鼻子有些发酸,他低下头来拿勺子吃西瓜,西瓜是无籽的,又甜又多汁,是李爸爸专门挑的,他有一手挑瓜的绝活,这么些年,他吃的西瓜就没有不甜的,因为他讨厌吃西瓜糊得一脸的汁水,李妈妈总是细心地切成小块,装在碗里让他直接拿勺子吃。

李云瀚看了眼他们几个:“怎么啦,考得不错了,以前你对她都没什么要求的,说只要她身心健康发展就好的,今儿怎么倒是一副难过的表情?”

陈霖道:“到今天我也还是一样,只希望她身体和心灵都健康发展,还希望她开开心心的,只是……”陈霖垂着眼皮,刻意地不去看他,“希望你也能这样,孩子们……他们的身心健康更重要。”

李云瀚莫名的有些心虚,想起前些天姐姐李云渝的话,她说,你呀,多抽点时间陪陪孩子,每天早上起来,孩子先上学去了,晚上回家,孩子们睡觉了,一个礼拜,你有几个小时陪着他们的?小雨还好,是个女孩子,而且也长大了,可林林是个男孩子,十一二岁正是成长的关键时刻,到底还要与你多接触,你多教导一下,陈霖不是不好,他生性散漫,信奉西方自由放养方式,那样教出来的孩子,往后在饿狼般的人群里生活,还不叫人生吃了?

李云瀚呆了下,你看陈霖也没叫人吃了呀,她意味深长地,画公仔就不必画出肠了。

李云瀚大笑,老姐你够了哦,李云渝道,你的事我才懒得管,只是我那侄子的事就要多说两句了。钱赚再多都是不够的,而儿子的教育,错过了就是一辈子的事情,他当时不以为意,李云渝只是说,我是你亲姐,总是为你好的。

如今他想来,似乎陈霖也话里有话,便道:“我知道了,以后我会抽出更多的时间陪他们。”

陈霖淡淡地说:“那就最好了。”

李爱雨摇头:“我就免了吧,你们不知道吗,年头我就满十八,已经成年了。”她看着吃西瓜糊了一脸的懵查查的弟弟,“不过林林呢,他最需要老爸你的陪伴与教育了,他说,他每年的家长会都是爹地去的,我觉得,你也应该去看一看,了解下你儿子在学校到底是怎么样的状态。”

李爱林抬起染满西瓜汁的花脸来:“就是了!为什么我老爸比人家警察爸爸医生爸爸还忙呢?”

李爱雨脸上露出丝得逞的笑,坐过去挽着李云瀚的手臂,粘粘腻腻地贴着他,李云瀚心里乐坏了,女儿自从成年礼之后便与他越来越疏远,令他心里很是难受,没办法接受自己的女儿有朝一日会和别人更亲近,会有男孩走近她,喝她喝过的水,吃她碗里的菜,用她擦过脸的毛巾,甚至是共吃一个甜筒。

她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又生得好,小时候粉雕玉琢,抱着搭电梯、逛商场或者在楼下散步,都会有人过来打招呼,羡慕地摸摸捏捏的,说白白嫩嫩的,眼睛又黑,像个洋娃娃,那时候初初创业,穷得不得了,就连送货也是自己开着破摩托风里来雨里去的,做得双手皴裂,头发像枯草,每天回来看到她的笑脸就觉得一天都光晒,装了一天的孙子终于可以做父亲,有一个那么可爱的小豆丁看着你笑,因为你而活着,真是什么苦和累都值得了。

他眼里又浮现起另外一张小小的粉团子似的小脸,不如李爱雨脸五官端正大气,如果说李爱雨是阳光下秾丽张扬的牡丹,那么他就是无边苍穹里一闪一闪的小星星,小鼻子小脸的,特别可爱,别人都叫他桃太郎,他觉得又从心里开了一朵花,正在出神间,便听李爱雨摇着他的胳膊霸道地叫:“老爸,想什么呢,不许走神!”

好久不见女儿如此娇嗔,他像小时吃到猪油捞饭似的幸福:“小雨?你说什么?”他的声音也温柔起来,李爱雨心里冷笑,脸上却笑得更加甜蜜,像是盛开的牡丹花,她说:“我要出国读书。”

李云瀚坐直了身体:“怎么突然说要出国念书?以前上高中时你爹地叫你出去念你都不肯。”

李爱雨道:“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最主要的是,老爸你肯不肯?”

李云瀚迟疑着,想着她这样子的女儿,他们千娇万宠的长大,如张白纸般,去到隔山隔海的地方,他怎么舍得?“去哪一国?”他问道。

“美国。”

“美国才发生枪击案,就在那个什么弗吉尼亚,死了十几个人呐!不行,我不能让你去!”李云瀚想起就担心,他的女儿,要放在眼皮底下看着,不能放在那么危险的地方。何况他参展去过美国日本和欧洲,他看来看去,还是觉得中国好,尤其是深圳,方便又自由,物质什么都丰富,哪里像外国,特别是美国,荒凉得很,吃个饭都得开车不知多少公里,欧洲也是,晚上到处静悄悄,店铺都关门了,连夜生活都没有,哪里有什么好的。

李爱雨继续粘着他,摇着他的胳膊,她生得高挑,已经超过一米七,眉目偏硬朗,向来高冷,越大越难得见到她的稚气:“不,我要去,我已经决定了。至于枪击案,关我什么事,世界上每天车祸死的人多去了,难不成我们不坐车不开车不上街了?”

陈霖看着李爱雨,她向来主意大,但是他也没想到她突然就说要去外国读书,以前上高中的时候陈霖就想送她出去,想着早些出去容易适应,容易融入当地学生群体中,想让她的世界更广阔些,见识更多一些,但是那时她娇养得不得了,吃穿都要好的,家里爷爷奶奶又当是心肝肉儿,半点家事也不让她做,她连袜子都没洗过,哪里肯出去吃苦,那时还说,念大学也要在深圳,到时积着脏衣服拿回家来洗,还要每周回来喝奶奶的靓汤,没想到如今却想着要出去。

孩子长大了,翅膀硬了,要飞了。

李云瀚第一次感受到年龄的压力,他,终究是要面对下一代的未来了。

他不由地去看陈霖,他倒看不太出年龄来,这么些年,他都是正正好的样子,他有些恍惚,没想到,一下子,连他们的孩子都已经长大了。

真的好多年了。


楼主:lq32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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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分类:寒武纪年

发表时间:2020-02-10 23:16:00

更新时间:2020-06-10 08:46: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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