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将各门派的人送走后，已经是酉时三刻。
祁郁坐在主位上，连撑着自己站起来的力气都没了。方桐朝着祁厌离使了个眼色，祁厌离会意，将下人都撤了出去。
太极广场一下子变得空旷起来，寒风凛冽，连带着空气中都好似有冰刀划过一般。方桐拿过齐皓手里的白色大氅，披在祁郁身上。
“如今正是哮症高发期，你身子骨本就弱，还只穿了这么些。方才还让我顾着自己，现下我看你也没比我好到哪儿去。”
祁郁已经觉得自己不大好了，听得方桐的唠叨，也根本分不出心思去反驳。只能靠在他肩侧，由着他将自己抱起，施了轻功朝纯阳宫飞去。纵使那大氅将自己裹得密不透风，他还是觉得有寒风倾袭着自己的每一寸骨骼，四肢百骸都透着一股冷意。
方桐听着那人愈发粗重的呼吸，知道情况不妙，只能将他抱紧了一些，安慰道：“师叔，再忍忍，马上就要到了。”
祁厌离要比两人早一步到达梧院，吩咐了负责司炉的人去点燃柴炭。冬天直接燃烧炭火不利于呼吸，当初祁郁回到纯阳没多久就命人建了个暖阁，命名梧院。
两人回到屋内的时候，地暖才用了没多久，但总比外面的温度要高一些。或许是冷热交替太过突然，祁郁呼吸之间不小心岔了一口气，一只手抓着胸前的衣襟猛烈地呛咳起来。尽管他刻意控制了声响，但传到方桐的耳朵里，再小的声音也会被放大数倍。
他将咳得浑身颤抖的人轻轻地放在床榻上，又怕大氅太过厚重扰着人呼吸，索性就帮着他把披风和大氅一块脱了挂在木架上。
“咳咳……嗬……额……”
呛咳愈演愈烈，甚至还伴随着激烈的哮鸣音，方桐从木匣子中拿出粉包，扶着他微微抬起身，哄着他把药粉吸进去。等人吸进一半，他才放下心来，从袖口中掏出一条布帕，帮他擦去眼角的泪，和不慎沾染的白色粉末。
“腰上还能动吗？”
祁郁听了他的问话，下意识扯动了一下腰胯，谁知牵一发而动全身，身上每一根经都跟着抽动了一下，转瞬间就疼出了一身冷汗，只能倚在少年肩侧轻喘，不敢再动。
方桐本就单手护着他的腰部，这才没让他直接倒下去。见他疼得紧，索性将手探进他的衣襟内，解了护腰带，再施了内力帮他缓和腰上的抽痛。
“好些了吗？”
祁郁早已被折腾得没有力气说话，只微微点了点头。
“待会让温蘅帮你针灸一下，你坐了一天，腰上僵硬，最好还要热敷一下，活络血脉。”
“嗯……”
正说着，祁厌离就拿来了两个汤媪和一个手炉，一个汤媪放在脚边，另一个放在腰侧。方桐接过手炉递到祁郁手中，手炉外加了一层棉套，所以也不用担心会烫到他。
祁郁一手抱着手炉，轻贴着腰部，另一只手扯了扯方桐的衣袖：“你是不是还没用膳？要是饿了就让他们传膳吧，你先去把衣裳换了，再洗个脸，不用顾着我。”
方桐这才想起自己脸上还贴着易容面具，身上的衣服也还是小厮的。他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心里虽然担心他，但不可否认，自己的确应该去换身衣服。他扶着人躺平，帮着他盖好软被，又朝着祁厌离说道：“师姐，我先去洗漱一下，你照看着些。”
“好，放心。”
等方桐回来的时候，祁郁已经坐在桌边等着他了，用的还是先前他送的轮椅。
“方才还不舒服，怎么这会儿就起了，让师姐端给你不行么？”
“还没到那个地步，快吃吧，放凉了就不好吃了。”
方桐将视线转到一桌子的饭菜上，每一样都是他爱吃的，他自己却喝着白粥，旁边放着几道开胃的小菜。
“下次我还是回泽园吃吧，你喝着白粥，我吃着大鱼大肉，都让我不好意思了。”
祁郁愣了愣，放下手中的勺子，抬眸看向少年：“我本就不能吃你那些，看着你吃我还能‘望梅止渴’。”
方桐嘴里咬着鸡腿，囫囵说道：“好吧，我尽量吃得不那么香，免得你哪天忍不住破了戒，还要怪我诱惑你。”吃着吃着，他就发现祁郁不动筷了，一直看着自己也不说话，方桐看着自己刚盛的第三碗饭，突然就有些不好意思了。
“温蘅应该马上就来了，你可以先去躺一会。”
“不急，刚吃完有些胀。”
方桐看着他还剩半碗的白粥，这才意识到他是肠道消化有问题。他三两口将碗中的饭解决，走到那人身侧，单手运了内力附在他的肠胃上，顺着一个方向慢慢按揉。
祁郁被揉得舒服，也没拒绝，只是看着桌子上的菜问道：“饱了吗？要不要再吃一些？”
方桐象征性得打了个饱嗝，示意自己吃得很饱，倒是把祁郁给逗笑了。少年看着那人温润如春风般的笑容，几乎沉溺其中，一时竟晃了眼。
“师叔，你笑起来真好看。”
“我不常笑吗？”
方桐偏头想了想，这才明白差异在哪里：“以前你只是出于礼貌地微笑，给人感觉很有距离感，刚刚的笑容就要亲和得多。”
“是吗？”方桐重重点了点头，更加确定了方才的言辞。
“好了，不用按了，舒服多了。”祁郁拍了拍他放在胃部的手，轻声道，“扶我到床上去吧。”
方桐干脆抱着他把他放到床上，将汤媪重新放到他脚边，顺道盖上软被。没一会儿，温蘅也提着药箱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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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方桐回到泽园，就见正厅的桌子上放着一封半开的信，估计是怕被风吹落，信的一角还被压在了烛台下。他将烛台移开，抽出信纸，上面赫然写着：
【三日后，落雁峰比试。
祁子游】
方桐看着纸上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完全能想象祁子游写下这封信的心情，不甘、愤恨。他将信的一角附上摇曳的烛火，看着它燃烧殆尽。去是肯定要去的，只不过目前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红衣教余孽横行，即使最近消停了几日，也总归是个隐患，而只有斩草除根，才能永除后患。
他走到书案旁，抽出一张宣纸提笔写了几个字，风干后将纸卷成手指的长度，随后唤了自己的海雕来，将纸绑在它的腿上。
“难为你跟了我这么久，还不能回蓬莱。”方桐伸手抚了抚它柔顺的羽毛，轻轻吹了声口哨，那海雕在原地扑腾两下之后就从窗户飞了出去，消逝在遥远的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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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岁那年，他娘把他从纯阳带回蓬莱，他病恹恹得在房里待了好几日。后来有一日，房中突然飞进了一只纯白的海雕，小小的，连路都不太会走，走几步就要往墙上撞。
方桐怕它饿着，就找了些肉糜喂给他。等天气晴好的时候，他也会带着小雕去九歌岛，陪着它训练。九歌岛是专门养雕训雕的地方，几乎每个蓬莱弟子都会有一只属于自己的雕，而方桐的小雕是蓬莱所有海雕之中为数不多的白雕。每次他去九歌岛的时候，他的一众师兄师姐就会围着他，争着要摸一摸小雕白顺的羽毛才罢休。于是，在那之后，方桐自然而然就成了蓬莱最受宠的人，不止因为他是蓬莱的少主。
直到后来，他才从娘亲那里得知，这只小雕其实是爹爹的白雕与族中一只母雕的孩子。刚生下来，他娘亲就拎着小崽子把它扔进了他房中，而这只小白雕的名字叫“翎歌”。
也正是因为翎歌的存在，他渐渐适应了没有祁郁的日子。以前祁郁会带着他站在剑上，从背后扶着他教他轻功。虽然没什么长进，但那段日子是他最开心的时候，他可以毫无顾忌地张开双手，感受着风从耳边拂过，脚下是纯阳巍峨起伏的山脉，放眼望去，依稀还能看到旧长安的影子。
后来他和翎歌培养出了默契，他们从九歌岛的悬崖上一同跃下，掠过东海的水面，再由流光带着他升腾至半空。若是把握不住平衡，翎歌还会用自己的爪子抓住他的肩侧，帮着他保持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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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翎歌带着回信飞进泽园。方桐拆下竹筒，从旁边的木盆里拿出一块野鸡肉抛给它。
“这里没有鱼，你将就着吃吧。”翎歌倒是不挑，顺从地叼过鸡肉开始啃食。
方桐看它乖巧，忍不住摸了摸它的羽毛，触手顺滑，看样子宫云清应该帮它洗过澡了。他展开信纸，纸上几个大字倒是堪比祁子游的，信上寥寥几字：
【两日后即可行动。】
这个时间恰好与祁子游和他约的比试时间重合，方桐无奈地摇了摇头，抬手将信纸烧烬。
宫云清得知红衣教不日便要入侵栖霞村，而栖霞村恰巧地处于枫华谷的东南方向，再往南便是扬子江。若是他们一路往南到达港口，沿着大江一路向东便可逃离大陆各门派的追捕，而这也是祁郁一直担心的。
宫云清将消息传给方桐没多久，齐廷就带着红衣教即将入侵栖霞村的消息进了梧院的书房。彼时祁郁正在处理门派事务，听完消息倒是没多大的惊讶，这其实是在他意料之中的。只是手下有一部分弟子刚刚才参加完剑会，加之目前尚有一批弟子在外游历，众人还未修整便要去剿除余孽，时间着实有些紧迫。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腰上的疼痛还未散去，即使绑了护腰带，也是收效甚微，就算让他带着弟子去围剿，恐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族中还有多少可用弟子？”
齐廷早已命人算过，是以答起来也很快速：“百余人。”
“红衣教余孽还剩多少？”
“若是所料不错，应该还有七八十。”
“传信让在外游历的弟子即刻返回。两日后你和齐皓带着一百人去枫华谷围剿，厌离和子游去栖霞村与游历归来的弟子会合，留在那保护栖霞村村民。”
“是。”
“把凌霄带上，若有异变，让厌离传信回来。” 凌霄是一只仙鹤，常年跟在祁郁身边，一直由祁厌离喂养。是以除了祁郁，与它最亲的，便是祁厌离了。让她传信，也最为妥当。
“是。”
两日后，齐皓和齐廷正要带着弟子从纯阳下山，便有前方的探子来报，说是枫华谷已经打起来了，动手的另一方正是玄天阁阁主宫云清。祁郁听后皱着眉问道：“可有看见方桐？”
那探子摇了摇头，只说看到的都是黑衣人，衣服上刺了玄天阁独有的徽章，这才知晓那些人的身份。祁厌离要比齐皓这一队人早走一些，是以并不知道枫华谷的事。
祁郁到底还是不放心，生怕那小子一时冲动，做了什么傻事，当即便随着众人一道下了山。

第十四章
他们到达的时候，两边还在交战，玄天阁那边人数并不多，但从他们的招式看来，显然要比红衣教的厉害些，也正因此，没有损失太多人。
纯阳的加入让局面瞬时呈现一边倒的趋势，红衣教的人很快被铲除。宫云清倒是没想到方桐的计策竟和祁郁的不谋而合，两天前，方桐让他带着六十人马到枫华谷，他自己带了三十人马去栖霞村。
祁郁从宫云清处得知那人在栖霞村后也放心不少，只是还没等那一颗吊着的心落地，他就收到了祁厌离的来信。区区几字，就让他心神巨震。
【恶人谷袭村，伤亡惨重。方桐、子游坠江，下落不明。】
祁郁带着人赶到栖霞村的时候，那里已经变成了人间炼狱。孤苦无依的孩童蹲坐在墙角，瑟瑟发抖，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面前不远处躺着的成年男子。那男子已经断了气，血顺着地面留到孩童的脚边，血腥又残忍。
宫云清环视四周，试图找到熟悉的身影，最后终于把目光定在不远处的山丘上。海雕在上空盘旋，却没有发出声音，待看到熟悉的人之后，便向着一个方向落下。
“翎歌？”宫云清的呢喃吸引了祁郁的注意，他顺着宫云清的视线看去，同样看到了垂直落下的海雕。
“那是方桐的雕，既然它没事，那方桐应该也不会出什么事。”
祁郁不置可否，运了轻功往山丘上飞去。山丘上同样是尸横遍野，他的目光扫过无数横陈的尸体，最后落在了不远处的树丛中。绿叶的缝隙间依稀可见一袭青衫，那是祁厌离出门时穿的衣裙。
齐皓上前将祁厌离抱了出来，她身上满是伤痕，青绿色的衣裙几乎被鲜血染红，人也已经晕了过去。
“齐皓带她回纯阳，其余人沿着大江往下游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阴郁的声音机械地下达着命令，祁郁只觉得眼前的景物愈发模糊，四肢**，身上的知觉也在一寸一寸地流逝，他的耳边只剩下齐廷慌乱的喊声，再然后他便失去了意识。
纯阳弟子和玄天阁的人已经接了命令离开，在场的就只剩下宫云清，齐廷和祁郁。祁郁倒在齐廷怀里，双腿开始不受控制地颤动，眼睛跟着上翻，口中还在咿咿呀呀地哼叫。嘴巴张得久了，涎水也跟着流了出来，粘在了青墨色的衣衫上。祁郁只觉得空气变得越发稀薄，呼吸不及，难免被口水呛到。一时之间，呛咳声，呕吐声，唇齿碰撞声，接二连三地从他口中传出来。
“叔叔，你要不要毯子？”软糯的声音自耳边传来，宫云清看着方才角落的男孩不知何时抱出一条毯子，捧在手上，宛如献祭一般。也没多想，他接过薄毯，双手捏着一端展开，裹在祁郁身上，掩盖住了双腿间那微黄的印渍。
“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糯糯地回道：“付溪，溪水潺潺的溪。”
“那我叫你小溪，好不好？”
小孩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踩着小碎步踱到宫云清身侧，那样子就是要跟着他一起走了。
祁郁的颤动已经有所缓和，只是神志还未清醒，睁着双眼看着虚空，像是没有生命一般。
“齐廷是吧？要不你带着你师父先回纯阳，我再去跟着他们一块找找，有消息会通知你们的。”
齐廷觉得这大概是目前最妥善的方式，正要答应，就觉得有一股微弱的力量扯着自己，他低头看向祁郁，发现他正动着嘴唇，像是要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师父，您慢点说，我听着。”
“去……去……找……桐……”
宫云清显然不太想看他这么逞强，直接点在他颈侧的穴位上，让他晕了过去。
“先带他回去打理一下，方桐这边我再想想办法。”
“好，多谢阁主。”
付溪依旧扒拉着宫云清的腿，不让他走。宫云清无可奈何，只能抱着小家伙去找自己阁里的人。
另一边，方桐和祁子游坠江之后没过多久，就被人捞了起来，捞他们俩的人正是他的两个师叔，东方宇轩和宫傲。
一个时辰前，恶人谷的人将他们逼至断崖边，再往下便是湍急的河流，下面还有数不清的乱石，一个不慎就会命丧黄泉。方桐和祁子游都没想到，原本约好的比试会变成现在这样，两人站在统一战线，联合抗敌。祁子游武功本就弱些，但他心气高，要死也不会死在敌人手里，打起来也越发不要命。半个时辰过后，对方竟也少了大半的人马。先前方桐将翎歌留给了祁厌离，因此自己的功力也大打折扣。
旁边的祁子游已经无力支撑，一着不慎，就被人推下山崖，方桐下意识就要去拉他，没想到后背同样被人砍了一剑，最后两人一齐跌落。再醒来的时候，就是在一间小木屋里。屋外清亮的鸟鸣，叽叽喳喳的，吵个不停。
“醒了？”
这个声音并不陌生，但方桐想不通怎么会在这里见到他。
“宇轩师叔？”
“不错，还能记得我。”东方宇轩一袭淡紫色衣袍，更衬得英俊潇洒气宇不凡。他有着绝世的容颜，若真要说起来，恐怕要比方桐的娘亲还要美上几分，只不过这话可不能让他听到。
“您怎么会在这？”
“你这小兔崽子，忘了自己怎么受伤的？我本与你宫傲师叔云游天下，不巧正好碰上你，这不顺手就把你救了回来。说起来，那日蓬莱灭门……”说到一半，东方宇轩看了看方桐的神色，见他面色无异，复又说道，“我们接到消息的时候已

东方宇轩和宫傲的身份前面提到过了哈

第十五章
“没事，已经过去了。对了，宫傲师叔呢？”
“他去通知云清了，应该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来带你回去。”
方桐脑海中闪过一个人影，眼眸中闪过一丝期待，却又在转瞬间湮灭无影。
“怎么了？”东方宇轩看着他来回变化的神色，隐约猜到了什么，就起了逗弄的心思。
“没什么。”
“哦……没什么……方才也不知是谁在昏迷的时候喊着人的名字。”
“师叔！”
“哦？你在叫哪个师叔？”
方桐想到什么，突然红了脸，别过头去，生闷气般不再说话。
“好了，宫傲已经让人去通知了，不出意料，你小师叔应该会来接你的。你安心养伤就好。”
多年前，东方宇轩就和宫傲结为了道侣，为此，他还卸任了万花谷谷主的身份，陪着宫傲出去云游了，一路救死扶伤，倒也乐得自在。所以他说的“没有及时赶到蓬莱”的话，方桐是信的，倒也没有真的怪他们。那时候尹天赐来势汹汹，且早有预谋，就算他们来了，也未必能救下所有人，何况这其中还有恶人谷的参与。
宫云清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亥时三刻，方桐既然由自家大哥好生照顾着，应该也不会再生什么事端。他本想着明日再去通报祁郁，没想到那人直接就过来了。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宫云清也不再有所隐瞒，直接将宫傲寄来的信递给了祁郁。
“马上起程，去青城山。”祁郁的身子已经不适合再用轻功，齐廷便招了辆马车，在里边铺了两层软被，这才扶着人坐进去。
其实半个时辰之前，祁郁刚刚转醒，知道自己已经回了纯阳宫之后，说什么也要去栖霞村看看。齐廷不敢违抗，他也没有宫云清的胆子，敢抬手劈晕了祁郁，只能用大氅将人裹着，抱着人一路轻功到达栖霞村。
宫云清在这里临时建了一个据点，一切搜寻的消息最终都会传到这里，是以祁郁来的时候，他并不惊讶。
几个时辰前，祁郁才发过一次病，还没恢复就吹了一路的风。即使这会马车里用了暖炉，他还是能感觉到彻骨的寒冷。齐廷本想施了内力帮他缓缓，奈何那人根本就不让他碰，他也只好作罢。
等他们到达的时候，丑时已过。宫傲正候在林子外，显然是来接他们的。马车到达山脚下就不能再前行了，山路崎岖，祁郁也根本不可能一个人走上去，只好由着齐廷一路轻功，抱着他飞到半山腰。
祁郁勉强支撑了一天，早已撑不住，还没等齐廷走进木屋，他的双腿就开始发颤，腰上细密的疼痛好似针扎一般，稍稍一动就会疼出一身冷汗。宫傲察觉到他的状况，随即引着齐廷走进一间屋子，恰巧也是方桐躺着的那间。
方桐看着来人有一瞬间的愣怔，那人正忍受着身体的疼痛，竟也没意识到屋子里还有人。方桐背上有伤，为了伤口愈合，也方便东方替他疗伤，就一直趴在床上。这会见了人，他也不顾自己的伤势，撑着身体就下了床，缓慢走到祁郁身边，蹲下身，握着他的手轻轻唤了一声：“师叔。”
祁郁总算是找回了一点神志，他转头看向方桐，手上温软的触感让他有了真实感，他轻轻捏了捏方桐的手指，算是回应。
东方拿着一排银针走了进来，看着椅榻边蹲着的人，顿时没好气道：“你自己伤还没好就下床，他不过是老毛病发作，你就担心成这样？”他拖了张竹椅过来，扶着方桐坐到椅子上，顺手把在场的其他人包括宫傲都轰了出去。
方桐依旧握着那人的手，看着东方把那人的衣衫解开，在那细白的腰上扎满银针。祁郁被这接踵而至的疼痛弄得几乎丧失理智，又怕弄痛了方桐，干脆撒开了他的手，一把抓住旁边的扶手，手背上也因为用力过度而青筋直冒。
银针被撤下时，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方桐一直陪在那人身边，也没有回去。祁郁被汗水浸湿了衣衫，方桐跟东方借了一身白色衣袍帮着那人换上，这两人身形相似，穿上倒也不显宽大。
东方看着方桐带着伤忙前忙后，最后实在忍无可忍，干脆拎着这人把他扔回了自己床上。
“等天亮了就赶紧回去吧，反正在哪养伤都一样，省得我看着你们两个都糟心。”
方桐知道他是刀子嘴豆腐心，还是真诚地道了句谢。东方很坦然地受了，挥了挥衣袖就走了出去，只留两个人安静地休息。这一夜几乎所有人都在奔波，好不容易有时间休息了，便一直睡到了午时。
方桐是被外边刀剑相碰的声音吵醒的，他转头看了看椅榻上的人，那人还在昏睡着，他也没把人叫醒，而是放轻了脚步走了出去。祁郁其实已经醒了，但身体麻木，他根本无法动弹，索性闭了眼冥想，等着身体慢慢缓过这一次晨僵。
院子里，宫云清正在和一个孩童练剑，这似曾相识的场景不免让方桐想起一些往事。那边两人还没注意到院子里多出了一个人，依旧沉浸于剑术之中。
“既然都起了，就来吃饭吧，吃完收拾一下就可以各回各家了。”
方桐对于东方的这种毒舌能力几乎已经免疫，一旁的付溪倒是紧张地抿着嘴唇，生怕自己太吵，打扰了人家的清净。宫云清拍了拍他的肩膀，帮他拿过短剑，放到一边，领着他去洗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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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下）
方桐看着他俩，微微一笑，转身回去。这时候的祁郁已经睁开了眼，只是四肢依旧不太灵活。温软的触感附上腰间，他转头看了看少年，淡淡一笑。

“既然知道我没事，为什么还要逞强过来？”除了先前的问候，这应该是两人见面后的第一句话，祁郁张了张口，无数话语卡在喉间，最后反被自己呛到。剧烈的呛咳带起腰间的疼痛，原本苍白的脸色竟也涨得通红。

方桐扶着他慢慢坐起身，让他靠在自己肩上。他轻轻拍着那人的后背，也不忍心再逼他。

“好了，不问了。我们洗漱一下，就去吃饭吧？”

就在他以为祁郁不会回答的时候，那人缓缓开口：“你忘了，今日，是你的生辰。”

方桐愣了一下，他倒真是忘了。

“本想赶着子时跟你说的，奈何路上耽搁了，不过现在也不算晚。桐桐，生辰吉乐。”

方桐搀着祁郁走到院子里，众人已经坐好，就等着他俩了。两人落座之后，东方从袖中掏出一个布袋，递给方桐。

“桐桐，生辰吉乐，这是我做的药囊，你带在身边，若有险情，也可救急。”东方说完，宫傲也跟着送了他一把袖箭。

宫云清撇了撇嘴，也跟着恭贺了一句，又说自己的礼物回去再送，也不知是没带还是忘了。方桐也不跟他计较，只是笑着回了谢。祁子游和付溪也跟着道了贺，方桐倒是没想到竟有这么多人会记得他的生辰，受宠若惊之际，他一一谢过，一顿饭倒是吃得其乐融融，酣畅无比。这应该也算是自爹娘过世之后，最幸福最快乐的一天了吧。

第十六章

午后，方桐几人整理了一下行装，告别东方和宫傲，回了纯阳。玄天阁还需休整，宫云清便没有与他们同路，而是带着付溪往南走了。

回到纯阳宫，祁郁直接把人带到了梧院，差人从书房里拿了一个长匣子出来。那红木匣子大约有半个人的长度，方桐小心接过，光看外观他便知道里面是什么，先前那人许诺的，竟真的兑现了。

他将匣子放在案桌上，打开盖子，里面当真躺着一把凌仙引。尖锐的棱角散发着银白的光泽，伞尖镶嵌着几颗晶石，伞柄上还刻了他的名字。

“喜欢吗？”

方桐抬手，轻轻摩挲了一番，一股凉意透过指尖传入血液中，顷刻间又被灼热的内力化去，消失无踪。

“喜欢，很喜欢。”方桐觉得寥寥数字还不够表达他内心的喜悦与感激，便又轻声添了一句，“谢谢你，容煊。”

祁郁内力深厚，听力自然也不差，方桐说的话他一字不落都听到了。容煊其实是他的字，除了父母，也就当初在经首道源的几人知晓，但自从父母故去，师门零落，便再无人这么喊过他。方桐知道这个名字并不意外，大约也是师姐无意中提到的。但眼下两人身份有别，这么一喊，倒显得过分亲昵，不合礼数了。

“方桐！不可逾矩。”

方桐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拿起凌仙引，回头看向祁郁。

“不知师叔可否赏个脸，随我一道去看看它的威力？”

法器之于修道之人是不可或缺的存在，这也是为什么方哲在失去寒魄玉心之后，会变得如此不堪一击。

方桐看祁郁并未拒绝，干脆单手揽过他的腰，提着凌仙引就跃出了梧院，施了轻功直往雪竹岭而去。他寻了一块平滑的石头，将自己的大氅垫在石头上，又扶着祁郁坐好，顺手还拢了拢他的衣衫。

“这里风有些大，我试完就带你回去。”

“咳……不急。”祁郁掩唇轻咳了一声，说道。

方桐选的地方正是空旷处，四周都是飘零的树叶，在此处试手最合适不过。方才来时，他已经带着祁郁使过凌仙引了，只不过那还不是它发挥最大威力的时候。他学的心法一直是“风起云扬”，后来方哲有教过他蓬莱的招式，他学了十成十，现如今也一一展示给祁郁。

蓬莱有三姿态，裂涛掌，长空破云和乘游九霄，裂涛掌是未开伞姿态，长空破云是开伞姿态，而乘游九霄是需要翎歌的配合，所以他只展示了前两种。

顾念着祁郁的身体，他特意加快了动作，但仅仅是耍完前两招，也用了半个时辰的时间。他收了伞走到祁郁身边，将他眼角的笑意尽收眼底，自己也跟着唇角微翘，带了点撒娇的意味说道：“怎么样？”

“不错，大有长进。”

方桐练完，出了一身汗，干脆将自己的大氅裹在祁郁身上，带着他沿着原路回了纯阳宫。

晚间，他坐在泽园内室的案桌旁，端详着手中的凌仙引，越看越欢喜，直到外面响起动物的鸣叫，他才意识到已经晚了。他将法器收回红木匣中，这才脱了衣衫，上床睡觉。

朦胧间，方桐做了一个梦，不同于往日梦到的少年时光，这次他梦到了正在沐浴的祁郁。温泉上方氲起层层薄雾，方桐脱了衣衫走进池中，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正靠坐在池边，闭目养神。方桐的眸光掠过他裸露在外的上身，顺着平坦的腹部，到精致的锁骨，凸起的喉结，再到那红润的双唇，他一步步走近，直到情不自禁地将自己的唇瓣落在那人紧闭的眼睑上。

不消片刻，祁郁睁开双眸，眼中含情脉脉，竟张开双手怀抱住他，整个上半身都紧紧贴靠在他身前，他感受到自己的那处不可抑制地挺立了起来，直直地顶在祁郁的腹部。呼吸渐重，他也不管祁郁作何感想，拉着他的手圈套住自己的整个阳wu，颇有规律地动作起来。直到祁郁眼角含泪地一口咬在他耳垂上，他才猛地一僵，释放了出来。

“容煊……”

方桐睁开双眼，一时分辨不清这是在哪，他转头循着摇曳的烛光，这才看清这是自己的内室。身下黏腻的感觉提醒着他方才经历了什么，他暗自轻笑一声，认命地脱下亵裤，换上干净的，这才重新躺下。

这不是他的第一次，所以他却并不意外，从他知道自己的感情，到现在真正的成熟，他只觉得自己离祁郁又近了一步。

第十七章
回到纯阳的第二天，宫云清就把先前承诺的礼物送了过来。
方桐把东西一一收好，正要出门时，却和匆匆赶来的祁子游撞了个正着。祁子游手中攥着一个小匣子，看上去颇为窘迫。他的来意方桐也猜到了七八分，便引着他到了正厅，给他沏了一杯茶。
“不知师兄找我何事？”
祁子游悻悻地摸了摸鼻子，神情颇有些慌张无措：“那个……先前的事，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你的能力确实在我之上，作为师兄，我本应该照顾着你些，现在却是你救了我的命。方桐，这次的事，还要多谢你，这是师兄的小小心意，还望你不要嫌弃。”
方桐听着他把话说完，坦然接过那小匣子，道了谢：“师兄这是哪里的话，我们也算是半个同门，互帮互助是应该的。师兄也不要太放在心上，我初来乍到，以后要是有不懂的地方，还望师兄不吝赐教。”
“这是自然。”
至此，剑会的事也算是翻篇了，方桐把祁子游送了出去，自己也动身去了明月轩。自从祁郁将地契给他之后，他就重新定了个据点。花柳院的管事只需要每旬将账本和情报递交给他，并不需要他亲自去。
虽然红衣教余孽已除，但恶人谷插手之后让事情又变得复杂了许多。宫云清回玄天阁的另一个原因，就是要去查那批人的行踪。
方桐到明月轩的时候，宫云清已经悠闲地在厢房里喝茶了，旁边还坐着一个小不点儿。这小孩的来历他已经听说了，在某种程度上，他们两个其实是相似的，都是无父无母，都要报仇。所以对于宫云清把他留在身边的行为，他也是默认的。
宫云清余光看着方桐把小孩上下扫了一圈，顿时起了护犊的心思，连茶杯都没放下，就说道：“方桐，我可警告你，小溪已经拜我为师了，你可别再肖想。”
方桐“切”了一声，满不在乎：“没人跟你抢，我孑然一身，干嘛非得绑个孩子在身边？”
宫云清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孑然一身？你要点脸吧。”
“说正事，查到了什么？”方桐并不想与他谈论这个话题，干脆提起了正事。
宫云清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地图，摊开放在桌上，指着一处标记说道：“你猜的不错，确实是肖药儿做的。根据我们调查的情况来看，他们从马嵬驿，到白龙口，再到巴陵，正好绕过纯阳，然后再沿着大江自东向西到达栖霞村。这一路完全避开了纯阳的眼线，显然是有备而来，还拉了红衣教作垫背的，好算计啊。”
方桐盯着地图，凝眉思索了片刻：“从栖霞村出来之后，他们不可能再往西，那里会经过枫华谷，他们不可能冒险。如果往东回到巴陵，要么原路返回，要么去洛阳，那里有恶人谷的势力。”
“确实，我们的人说看到他们有在洛道出现过，再往北便是洛阳。”
“先盯着他们，其他的我们从长计议。”
“好。”
说完正事，方桐转眼看向坐在一边，正把玩着茶杯的小不点，问宫云清：“当时村子里就剩他一个吗？”
“那倒不是，只是当时你师叔发病，他给了一条毯子，然后就跟着我不走了，可能也是想找个机会报仇吧。”
“既然收了徒弟，就好好教，别入了邪道。”
“开什么玩笑，小溪这么乖，也不能吧。”
“我只是提醒一下你。”
方桐交待完事务，就出了明月轩。此时天色尚早，而纯阳宫的车夫已经等在路边。他望了望纯阳的长街，难得起了逛一逛的心思，便嘱咐车夫先驾着马车回去。
他沿着长街一路往回走，路边有不少新奇的玩意儿，但能入他眼的还是小时候记忆中出现过的东西，比如拨浪鼓，桂花糕，冰糖葫芦什么的。他每一样都买了些，想着回去给祁郁尝尝。桂花糕还是热的，他怕凉了不好吃，特意放在衣襟里捂着，就这么一直捂着回了纯阳宫。
方桐走进梧院，只瞧见齐皓和齐廷在正厅内来回踱步，神色焦急，这会儿见了他眼睛都放了光。
“方少主，你来得正好。白日里宫主发了病，这会儿正沐浴呢，也不让我们近身，要不……”
齐皓话还没说完，眼前的人影就一晃而过，他刚到嘴边的话也收了回去。
内室隔间雾气氤氲，让人喘不过气。祁郁其实泡了有一会儿了，疲劳的身体在热水的作用下放松了不少，精神也倦怠了。他靠坐在木桶边，头倚靠着边缘，昏昏欲睡。他脑中还想着白日未处理的公务，还没等想出个对策，就被突如其来的开门声吓了一跳。
本来祁郁也没这么不经吓，只是刚发作过的原因，神经一直有些紧绷，谁知这会儿突然的声响把他吓了个正着。他腰下无力，上身突然的扯动连带着整个身子都滑了一下，直接滑进了水里。
另一边方桐看着这一幕，心跳也差点骤停，施了轻功快走到那人身边，一把将人抱了出来。
祁郁光着身子埋在他怀里轻咳，脸也跟着红了，不知是因为咳的，还是臊的。

第十七章（下）
“刚病过，怎么身边也不留个人照应，出了事怎么办？”

方桐显然还没意识到现在的处境，而祁郁一张老脸已经不知道往哪搁了。

“你……你先放我到床上去。”

方桐这才想起什么，手中的热源顺着他的手掌一直侵入至肺腑，他耳力极好，能清楚地听到水滴落到地板上的声音，湿滑的触感提醒着自己此刻正抱着谁。他控制着自己尽量不往那处看，脚步一顿一顿地朝着床榻走去。但人都是有好奇心的，何况他本就一直觊觎着，怎么可能忍住不看。他轻轻撇过头，在内心念叨着：就一点儿，只看一点儿。

只是还没等视线转到那处，脸就被那人一巴掌拍了回来。

“咳……走快点，这才几步路？怎么被你走出了一千里的感觉？”

“是，师叔。”

他红着脸把人放到床榻上，快速抽过一张厚毯将人整个包裹住，再展开软被盖在那人身上。

“那什么……我在长街上买了些东西，你……你要吃吗？”

他进来时顺手将手里的小东西都给了齐廷，身边只还留着温热的桂花糕。方才拿毯子时，无意间瞥到了那白嫩的小东西，这会儿脸已经红得透彻，慌乱无措间也只能想到这一个话题。

“你……你先出去，我整理好再出来。”

“你腰上还疼吗？要不要我帮你……”

“出去。”

“哦。”

方桐攥着手指，一步一步往外挪。直到走出内室，才松了一口气。他将怀里的桂花糕扔进齐廷怀里，头也不回地走了。齐廷看得茫然，只以为他是给自己吃的，想着这还热乎着，干脆就顺进了自己的肚子。

18

每天都在拷问自己，为什么要写剧情向

第二十章
两日后，方桐和宫云清轻装上路。
早些时候，玄天阁的人已经与茶商会合。按照惯例，他们接单的第一步就是要了解雇主的过往，包括名字，江湖地位，敌对仇家等等。知道了这些，他们才能决定派多少人马跟随。
而这一点，也是方桐成立玄天阁的原因之一。出于江湖道义，他们不会泄露雇主的信息。即使有人买，他们也不会卖。但于方桐而言，掌握一些江湖人士的动向，是有利于他在江湖立足的。一旦有了根基，那么日后对付尹天赐之流就要方便得多。
方桐这次要见的茶商叫查朔荀，八大皇商之一。在朝廷的支持下，铜铁、皮草、丝绸、茶马等支柱产业都是被皇商垄断的。这些人亦官亦商，经手的东西要么进贡给朝廷，要么销往国外。从产地经过加工，再到运输，一个环节都马虎不得。而玄天阁这样的存在，无疑是给了他们一颗定心丸。有了镖师的押运，即便路途遥远凶险，货物也能完好无损地抵达。
事实上，真正敢劫镖的人并不多。镖局大都与官府合作，惹了他们就等于惹了官府。至于劫镖的原因，要么是途经战乱之地，民不聊生，百姓只能靠这些商贩获取物资和钱财；要么就是仇家找上门，掠取物资，为己所用。
商场如战场，经商的都会追求利润最大化，何况是皇商，有钱有权，觊觎的人更多。
了解了这位皇商的背景，方桐特意加派了人手，护着查朔荀一路往北。他们行了两日，车马劳顿，本就打算在巴陵停留一晚，等休息好了再走。方桐和宫云清到达巴陵的时候，查朔荀等人已经到了客栈。但方桐并未见到这位赫赫有名的茶商，他到客栈之后就听下属回报说，雇主已经睡了。
彼时方桐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一言难尽。难道查朔荀对劫镖已经怕到神经衰落的地步了吗？行路的时候都不敢睡觉？方桐这么想也不是没道理，毕竟没有哪个刚刚而立之年的人会到酉时就睡觉。哦不，他面前就有一个。
而楼上厢房里某个本该睡着的人却清醒万分，此时正坐在木榻上与自己对弈，不亦乐乎。
方桐没有搅人清梦的恶习，他坐了半日的船，此刻也有些累了。有时间去想人家在做什么，不如自己先睡一觉，一切等醒了再说。
第二日，方桐照旧在鸡鸣之前醒了。他一直都有晨练的习惯，自然起得早。进客栈之前，他就注意到东侧不远处有一片竹林，用作晨练之地再好不过。
梳洗过后，外面还是一片寂静。他推开门，带上凌仙引，施展轻功往东侧飞去。出乎意料的，还没等他到达竹林，便听得一阵琴声自竹林深处传来。若是寻常百姓可能会觉得大清早闹鬼了，但方桐有内力在身，武功又不弱，自然能感知到琴音里夹杂着的内力。
此人功力在他之上。
方桐自然不会因为技不如人就选择离开，相反，他很想知道弹琴之人究竟是何许人也，因为这人的琴音让他想起了一个人。
思及此，他下意识地转头，望向纯阳方向。
转瞬间，他已经飞至竹林深处，琴音并没有因为他的到来而止息，反而渐至高扬。方桐就着节奏加快的琴音，将内力注于伞身，一个轻功跃至伞尖，以竹叶为武器，风为助力，就此练起了蓬莱招式。
其实只要是常年混迹于江湖的，看招式就能猜出面前之人出自何门何派。几个来回间，方桐和那人就已经将对方猜了个大概。
先不论曲谱如何，光是磐石上的那把琴就已经将那人的身份揭了出来。琴剑是长歌门所使武器，那么弹琴之人必定是长歌门的人。武功在他之上，也就是说，这人在长歌门任职不低。
一曲终了，方桐也练出了一身汗。萍水相逢，琴音契合，方桐怎么说也该打个招呼再走，却不想那人先开了口。
“蓬莱少主，年轻有为啊。”
光是前面四个字，就足够方桐显露杀意了。但对方显然并未放在心上，轻盈一笑道：“少主还是莫要在外人面前暴露招式的好，江湖险恶，你又怎么知道你面前的人对你无害呢？”
方桐哪里会不知道，他之所以会在他面前练功，无非是因为那人身上的气息让他觉得很熟悉，加上他并没有感受到对方身上的杀意。唯一让他不解的是，他所用的招式蓬莱任何一个弟子都会。那么眼前的人又是怎么认出他的。
像是知晓他心中所想，青衣男子收起面前的琴，化为琴剑，放至身后，慢步向他走来。
“我为什么会知道你是蓬莱少主？”男子道出方桐的疑惑，转而看向他身后的凌仙引，说道，“我认出你，不是因为你的招式，而是因为你的伞，伞尖的曜明石是长歌门独有，每一颗的去向我都了如指掌，我与蓬莱素来没有交集，而能与蓬莱有交集，关系还不浅的，除了祁郁，不做二想。”
方桐听他提起祁郁，语气熟稔，猜想两人应该交情不浅。能知道他和祁郁关系的，必然是深交，但为何他从来不知道祁郁身边有这样一位挚友呢。
“你在纯阳待着的时候，我正好在长歌闭关，你自然没见过我。对了，小不点，我叫杨子敬。有空来长歌玩啊。”

下下章师叔粗线，敬请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