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自己清醒时，看到的是洁白的墙，闻到的是消毒水的味，听到的是家属们的哭喊。
才刚满二十岁的他，不晓得该用什么情绪，去面对医生嘴里一字一句的噩耗。
身边没有能替自己想办法的朋友，没有陪伴自己面对一辈子残疾的家人，更没有强大的经济去面对一连串的开刀治疗。
他虽然坚强，但仍然是个刚成年的孩子。
内心的恐惧、哀伤，并不会绝对的隐匿甚至消失。
现好比一锅热油，不断煎熬着他的思绪、他的心。
那天，他听了医生的劝，在腿内打上钢板，钉上骨钉，将右腿的残疾程度拉到最低。
虽然脚步稍瘸，但却依然可以自由行动。
就算他晓得金钱上的吃紧，这笔钱仍是必要的花费，因为人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这条腿无论如何都要保住。
李浩然将当年母亲扔给自己的那笔积蓄，全部拿出来面对这段挫折。
为了治疗，他辞了原先的工作，也因为这开销，李浩然不得不休学两年。
除此之外......他知道脖子上的这段过去，他必须将它，从自己的人生中，抹灭。
不然这类的状况，只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
哪怕自己去到再偏僻的市区，也不可能杜绝得了一切。
世界不大，有时想躲也躲不了。
休学的这两年，他赚来的金钱，除了攒学费，更多的是一次又一次的雷射，将那刺青从身上移除。
命途多舛，这一路确实不好走。
当时他以为，最惨不过今日。
没想到二十五岁的自己，会再次遇上同样的事。
而自己的抉择，却与此大相迳庭......。
他的腿，终究是保不住的。

第四十三章
听到此时的萧御，脸上仍旧毫无变化，但扔掷纸钱的手，宛如冻结般，仅是放于身前。
他知道他过的辛苦，但不知道他过的如此艰难。
他看不出叙述这段过去的李浩然，内心是恸哭？是无奈？是伤心？抑或是心塞？
但似乎，较多的机率是无感。


盆中的火焰越燃越烈，或许当初许多的挫折与遗憾，再提出来面对，都只剩笑笑带过。
但......再无伤大雅的叙述，自己都清楚，那时伤的有多重。
李浩然看着，这三年来，依旧冷漠的面容。
似乎也了然于心，自己已经不会再对他毫无情绪变化的“冷”，而失望。
毕竟三年来，可以习惯很多事。
习惯他的冷静，习惯他的冷漠，习惯他的冷血，习惯他的自私......。
但习惯，却不一定是接受。


李浩然拿起身旁的肘拐，动作一滞。
萧御随即将手中的纸钱一把丢入，星火肆起。
他上前，面对着对方，两手环过他的腋下，圈起对方的胸膛，慢慢的将李浩然提起。
协助他，慢慢的起身。
他知道，李浩然正准备起身，而这椅子的高度，他起不来。


“.....放手。”
两手一紧，李浩然感觉的出，背上的双手，想将自己深深扣住的决心。
萧御的嘴，轻吻着李浩然的额。
时间短却深远，力量轻却又深刻。
萧御慢慢的闭上眼，将头深埋在对方的发间。
李浩然感觉的到对方的鼻息，轻而慢的拨动着他的发丝。
感觉的到对方宽阔的胸膛，缓而慢的起伏。
“对不起。”萧御轻轻的说出。
李浩然顿了许久，欲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为什么要和我说对不起？
是为了这三年的不闻不问道歉？是因为那段遭遇而感到遗憾？还是因为衍变成现在这，进退两难的现况，而说对不起？
这三个字，自己在这三年......又听了几次？

“放手。”李浩然闭着眼，忍着汹涌泛上的眼泪，低声的说着。
他现在抱着自己的意义是什么？
不放手的理由，又是什么.....？
这七天，每天每天回荡在耳畔的，是一句又一句的“还能有什么更进一步的关系？”“除了做/爱我们还谈过什么？”“所以呢？我不想说难道不行吗？”......。
那一日的冲击，至今他都无法脱身，越陷越深。
那时，萧御如此轻易的转身.....。
他的背影，他迳自离开的背影.....每每双目一闭，那昏暗的街道、那日皎洁的圆月光、那台熟悉的宾士，那响彻云霄的大哥.....依旧话如在耳，历历在目。

萧御依然闭着眼，环抱着他，温柔却又霸道的牵制住想挣脱的人儿。
他与他，两人的心，始终没有交集。
李浩然近日的沧桑与煎熬，萧御始终看不透，他只知道他不好好把握住，失去的就真的消失了。
但他却不晓得，这些日子的煎熬，李浩然已经折磨的，累了。
“萧御...求你了，放手。”
李浩然脱口而出的瞬间，萧御睁开了眼，手顿了一下。
李...浩然......



话才刚说完，便有人进门打断。
“阿玨，你们在......？”从外头买好晚饭的肥吴，一进门就看着相拥的两人。
措手不及。
他还记得自己曾经说过他多讨厌萧御，他还记得李浩然跟易林是一对的，他还记得萧御是有对象的......。
现在他们是不是在....偷吃？
肥吴惊恐的脸，李浩然尽收眼底。
他冷漠的推开萧御，稳着自己的步伐与姿势，缓满的走向肥吴，而后者......默默的松开了双手，看着那双，不愿看着自己的双眼。
两手莫名的空虚，好像什么都抓不住般。
刚那句话，那绝望的口气....依旧回荡在脑中，不断的重播重播再重播。
萧御看着双掌，想着李浩然所言那刻骨铭心的“宗”字。
很久之前，他曾跟我说过，他的腿是黑帮打残的。
但我不曾去细问他，究竟是哪个帮抑或哪个谁害得你跛了好些年。
毕竟最后至残的原因，终究还是因为我。
现在他知道对方来自哪里，却不晓得对方是谁。
两拳一握，两手一紧。
这当下，他暗自决定些什么......。



“......没什么，我站不起来请他帮我一把。”李浩然撇过头冷冷的说着。
“呃...我买了晚饭给你，你先吃......”肥吴对着撑着拐的李浩然说道，但目光却直盯着萧御冷漠又充满敌意的眼神。
肥吴话才说一半，又被另一段声音打断。
“大哥，晚饭我买......”陳伟一进门，看着刚准备坐下的李浩然，身旁搀扶他的吴哥，以及站在两人身后，他那眼神充满不善的大哥。
“李浩...太...我...。”
重点还未说出口，满脑子的疑问，都在纠结该如何称呼李浩然。
“呃....那个，我也顺道买了你的便当，一起吃吧......”话刚说完，看着李浩然桌前那饭盒，陈伟看了眼萧御，脚步一顿，顿时空气有些尴尬。

萧御步向前，一把扯开李浩然正对面的位置，直接坐下，“饭放这。”
李浩然瞄了眼正前方的萧御，没想理他的意思，继续搬动他的腿以及将拐好好的搁置在一旁。
他看了眼四周，除了他们四个外，剩下的似乎都是萧御的下属。

“不是.....灵堂这么大，你们两人干什么硬要坐在我们面前？”肥吴蹙着眉，瞪着不请自坐的两人。
“吴哥，你这么说就不对了，位置又没满，为什么不能聚在一起吃饭？”陈伟将他买来的饭菜，一盒一盒打开。
这些菜，都是萧御叫自己特地开车北上，回他的住屋附近买回来的。
因为，这些都是李浩然喜欢的菜色。
路途遥远，李浩然要是没吃，陈伟说不上心有多痛。
跑这一趟不仅浪费时间、精力，以及这一路的车油钱都无法报公帐。
李浩然看着陈伟买来的饭菜，眉头一蹙，不说他也晓得是从哪家买的。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菜色。
肥吴看着自己买的便当，再看看对方一盒又一盒的饭菜，刻意显摆放在自己面前，顿时脸垮了几分，“当是在开party啊？吃个晚饭而已买这么多......”
“我怕浩然哥吃不够，这可是“当地”有名，他一定会一吃再吃的好饭菜。”陈伟刻意凸显当地两字，看着李浩然不为所动的脸。
但肥吴话题的重点却不在那两字上，“.....为何你叫他浩然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