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肃容听着父亲这番教导。类到底年岁不大，心里还有些不太明白，面上不以为然，只当做父亲唠叨。父亲见他如此，又道：“你还是见识太少。等今年秋天，让你历叔也带你去阳地看看。姜寨人专事耕种，你去看看他们的人烟，看看他们的富庶。他们也是耐住了种种劳烦才有的如此规模。看过了他们，你便不会再说这些话了。”

类听了不再言语，他想起了羽昆和姜环。他们二人明显是不事生产的模样，不知其族到底多大，才能供养他们如此。

吃过饭，季正要和芸一起返家去，忽然门外响起凌乱叫喊声和脚步声。季让妹妹扶着芸，他自走出门外来看。屋外漆黑一片，仅天空上偶尔飘过两块薄云，稍微漏出点天光。类也闻声出来，站在他旁边，一起望那声响处。渐渐地，夜色里出现了两个男人。这二人一人一边，连扶带扯地拉着一人过来，后面还跟着几个人，边走边急喊“族长”。

“怎么回事？”季问。

“大哥，是象回来了。象回来了！”旁边一人是象平时的玩伴，对着季喊道。

季一时竟没反应过来，等他们到了眼前，他才知道原来他们扶着的这个仿佛在泥地里滚过几圈的人竟然是他弟弟象！季连忙上前扶住象，一边朝屋内喊：“阿爹，阿娘，象回来了！”

象迷迷糊糊地半睁开眼睛，似乎有人在对他说话，他张了张嘴，双眼却又立刻沉重地合上了。睡梦中他仍犹如身陷泥淖，奋力挣扎却无法脱身。等他终于稍微能挣脱一点时，一个声音立即响起，问他醒没醒。那是母亲的声音。接着便有人将他扶起，温热的米汤慢慢喂进了他的嘴里，他慢慢地仿佛无意识的喝下，然后又沉沉睡去。直到第三日清早，才彻底清醒过来。

这日早上，象起身慢慢吃了个早饭，饭后又睡了一觉，下午便彻底恢复如常了。他醒后，父亲立即命季去请族老，巫，和历叔过来。季焦心而去。

堂上，父亲，族老，巫以及历叔与季和象兄弟二人对坐。人到齐后，父亲对象道：“你把从家中出去到你回来这几日的情形详说一遍。”

“你将那洞坍塌时的情形再说一遍。”族老道。

象只得打起精神：“那几天雨一直下，怎么也不停。我们在山洞里待着都气闷，都想出去，可也知道不能出去。火也没办法生。一到天黑就什么也看不见。姜环心情很不好，咒天骂地。羽昆只让他耐心等待，说雨总有停下来的时候。姜环还是很不舒服。到了天黑，姜环靠在洞壁上，说这洞壁上，地上都是水，人快要发霉。可就算这样，我们也只能将就睡下。那晚电闪雷鸣，雷仿佛就打在我们头顶。闪电劈下来，照得洞口雪亮一片，外面的雨斜着打进来。我们都好累，虽然那么大风雨，也没去管，就这么迷迷糊糊的睡。不知多久，忽然听到有人喊赶快出去，这洞要塌了。我们吓一跳，慌慌张张拿了东西就往外冲。哪知一到外面，大雨淋头浇个透湿。雨打在脸上眼睛都睁不开，耳朵里都是轰轰声，看不见又听不见。有人跑过我身边，冲我喊让我躲开，说山要倒了。那个时候又是闪电声，又是雷声，又是雨声，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只能跟着那人跑。那山路好滑，我跑着跑着脚下不知怎地就摔倒滚落到深沟里去了。沟里水又多又急，把我往下冲，我灌了好几口水，在水里怎么都冒不出头，心里怕得要死，想着只怕要死在这里了。后来看到水面上倒了一根木，是下雨倒下来的树，我连忙死死抱住，一直捱到第二天天亮。这样才活了下来。”

象忍不住抱了抱手臂，仿佛还能感觉到那天一晚上泡在水里的寒冷。

“第二天天亮后，你回头去找过他们吗？”族老并没有给他喘气的机会，马上接着问道。

“怎的没去呢？第二天天一亮，还是下雨，我爬上去，沿着深沟往上走，走了老半天，才看到那个倒塌的山洞。整个山垮了至少一半，泥土山石都滚落到沟里去了。我喊他们喊了半天，没有一个人应我。我又挖那土，可那土太厚了，什么都没挖到。我又冷又饿，眼看到了下午快天黑，再待下去也没有办法，便沿着路凭着记忆找回来了。”

“你挖土，什么都没挖到吗？”历叔再问。

“没有挖到，到处是垮下来的土，我挖了半天，只怕都没挖到那山洞。”

历叔问：“你往回走的路上，也没看到他们的踪影吗？”

象摇头。

“也没见路上掉什么东西？”

象还是摇头，他当时又冷又累又怕，根本没有心情再去观察路上情况，只想着分辨路途尽快回家。

到此，想问的便问完了，在座之人一时都没有说话。

“你怎么看？”历叔问父亲。

父亲摇摇头：“现在还不能说什么，明日我们去山里看过再说。”

现在也只能如此。族老，巫和历叔便起身告辞，临走前，历叔和父亲约定了明天出发的时间。

第二日天刚亮，父亲，历叔，季，象及五个强壮族人各自带着干粮和水罐，手里拿着长矛，往伏牛山而去。八天后才回来，带回两个死去地着黄衣的姜寨人。

这两人放在系家屋外的平地上，周围围满了捂着鼻子的族人。族老和巫绕着这两人看了一圈，让把人抬到村后的囚屋去了。回来的人都很疲惫，那五人回去休息了，系和历，以及季洗刷了一下，又吃过饭，坐在了堂屋里。族老与巫早已在等着他们。象体力支持不住，吃过饭就睡去了。

历将他们进山寻找的情形一一说明。先是发现这两人发现的地点：一个在倒塌的山洞里，一个在下游的深沟里。沟里这个也被一棵倒伏的树拦住，位置比象拦住的位置还要往下。估计碰到倒木之前，此人已经溺毙了。“没有其他外伤。”历说。

“那个羌族女子也没有发现吗？”族老问。他说的是羽昆。

“族老，您这是什么意思？”季忍不住问道。

族老苍老的脸转向他，火盆里的火光印在他脸上，留下一片晦暗不明的光影。族老还未开口，父亲已严厉道：“不准这么和族老说话！”

季刚才这一问本出自冲动，被父亲训斥后也自悔失言，起身向族老道歉。族老摇摇手，又问历：“周围附近再没有找到什么脚步，掉落的东西等等痕迹？”

“没有。大雨把所有痕迹都冲没了。我们在那个山洞上下的道上，反复仔细搜查了很多次，除了一个玉器和一些黍米，其他什么都没有。那个黍米流散的样子，看着便是自然撒落又被流水冲散的。在那洞里，挖出了三个陶罐。其中二个里面装了米。”

“你们走过了这条谷道吗？有多长？两边是什么情况”

“为了找人，我们沿着那条沟往下走，到找到了那两人，我和历带着人往下走了很长一段，到了一个分岔口，沟渠和路分开了。深沟往一个方向走，旁边还有另一条道。我们不确定方向，就返回来了。这段谷道很长，且窄，两边都是高山密林，左边就是深沟，实际仅容得两个人并排走，有的地方甚至一个人过都有些困难。”系道。

“深沟密林，道路又狭窄。难道他们上山了吗？”历仿佛询问又仿佛自问。

族老摆摆手，道：“这个且不去想它了。他们是生是死，自有天命。我们尽到心力就够了。拉回来这两人，埋到山里去吧，嘱咐下族人不要乱说。你们再去阳地也不要说起这个事情，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什么都不知道。”

不止季听了一愣，便是系和历听了族老这番话也是惊讶。系沉吟未语。族老见他如此神色，问系难道有其他打算？

系沉吟一时，道：“我想将羽昆和姜环二人遗失在山中的情形通知给姜寨。”族老神色一变，还未开口，系又道：“这么做，一是可让姜寨多派人来搜寻，若真能将他二人找回，也是功德一件。二者，他二人年纪轻轻，若真不闻不名死在了山中，我们不知道尤可，知道了却故意不通知他们父母家人，心中实在过意不去。”

族老没有言语。堂上气氛一时凝固。良久，族老才道：“若去通知姜寨，你可曾想过如何解释象的平安回来？”

季不明白族老的意思。

“一同进的山，其他人死的死，失踪的失踪，唯独象一人平安归来。若你是他们的家人，你如何想？”

季忍不住道：“族老，您的意思，是说姜寨有可能因此怪到象的身上？”

族老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甚至没有看他。他一双苍老地眼睛紧紧盯着族长系，加重语气道：“姜寨势大！”

在场几人都明白了族老的顾虑，一时陷入沉默中。

“姜寨虽势大，却并非不通情理之族。”历道。

族老顿了顿手中的短杖：“情谊？我们与姜寨有什么情谊？每年几次换物的情谊吗？”族老年纪大了，将历所说的情理听成了情谊。“说来我们与阳地熟，可有谁能说真与那阳地执官邑长相熟？看见过几面就是熟？况且，那姜寨王城人，他们是什么脾性，是霸道还是宽厚？我们根本摸不清楚。他们会如何看待这件事情，我们也没把握。如果他们不讲这个情谊，不想通这个情理，他们的人力百倍万倍于我们，我们凶多吉少啊。这种情况下，怎的还要自己凑上去？！”族老说到最后声音几乎嘶哑。

说来如今正是炎热时候，堂上这么多人，应该很热。可是季却感到一股凉意。沉默中，父亲开口了。他道：

“叔，您的顾虑我知道。您听下我的想法，那羽昆和姜环不是普通人。羽昆，乃是羌族族长次女；姜环，乃是姜寨王城二长老次子。二人身份摆在这里，如今人不知死活，他们二族必然要弄个水落石出。我们与阳地来往这么多年，纵使阳地不知道我们的确切地址，但只要起心翻查，也并非不能查到。届时，若姜人和善，自然无事；若如我们担心的，他们霸道不讲理，我们仍无法避免危险。既然如此，不若主动告知姜寨此事，兴许还能有些主动通告之情。”

族老长久地没有说话。良久，他撑着短杖费力站了起来，摇手拒绝了历的搀扶，道：“人欲为之，则必为之言。若论口齿便利，我说不过你。事关全族安危，你自己权衡吧。”说完，他和巫一起相携，摇摇晃晃的走了出去，慢慢隐没在黑暗中。

季呆呆的坐着，直到妹妹跑进来的声响惊动了他。他抬头，见父亲和历叔皆沉默地看着火塘。屋里尽是黑暗，仅有火塘里的一点火。可这火似乎都不耐这满屋黑暗的重压，只能发出摇曳微弱的光。季忍不住后悔道：“阿爹，都怪我，如果我当时不在山里迷路，就不会引发后面这些事情。”

父亲摇摇头：“此事怪不到你头上。且事既已发生，后悔也无用。你回去休息吧，不要多想。”

季只得默默起身回去。夜空上，连一丝星光也无，唯有流云仍在黑暗中不停流淌。他到家，开关门的声响惊动了芸，芸在房内问他商议得怎么样？他站在门口，道父亲他们已经定了，不要操心，早点睡吧。说完他坐在堂上，也不说话，也不生火，默默坐了许久。

三日后，历带着一人，携着那把姜环赠与的玉刀，一大早出发往阳地而去。

地里的谷禾开始扬花灌浆，逐渐开始在太阳下变黄。就在谷禾将黄的时候，历他们回来了。一同回来的，还有姜寨王城之人，姜珺，及他带领的三十个黑衣甲士。

姜珺，姜寨王城内侍卫长，二长老之子，姜环的哥哥。着黑衣，头发束起，戴一玉冠。相貌与姜环有几分相似。只是神情气质更为冷冽干练。历在前，领着姜寨人进入了村落，径向族长系家中走去。

尼能人何曾见过如此服饰一致，满是肃杀之气的甲士？村人见这群甲士身背弓箭，手持长鞭，只觉心惊胆战。大人不敢直视，小孩子紧紧咬着手。系早已得到消息，他站在屋前等候着这些姜寨人的到来。季兄弟三人站在屋檐下，一声不吭地同往前看着。及至姜珺一行人来到系家门前，历为两方做了介绍。姜珺和族长系互相见过礼。姜珺身后三十人分成两列，手中各持弓箭，沉默站在姜珺身后。

系邀请姜珺进屋歇息，姜珺却道：“听闻姜环失踪，家母心急如焚，命我过来查看。且羌族二公主此次一同失踪，事关重大，恕我先不进内领茶。可否先带我去查看贵族找寻回来的两人？”
“自然可以。”系道。说罢延手领着姜珺往后山而去。

季三人沉默跟在甲士身后。眼看这些甲士矫健肃杀，心中各有滋味。

那两人早埋入土中。站在两个土堆前，系向姜珺解释道：“天气炎热潮湿，尸身容易腐烂，便先行埋了。”姜珺“嗯”了一声，挥手示意身后甲士来挖坟。尼能人要过来帮忙，被姜珺制止了。

四个甲士自带石铲，蒙住口鼻，不多时便挖开了一股恶臭弥漫开来，围在周围的尼能人纷纷捂上了口鼻。

姜珺以一块四叠的麻布捂住口鼻，蹲在坑边仔细查看。尸体已高度腐烂，肉眼已经查看不出什么，但姜珺仍然仔仔细细地查看了两具尸首。查看完毕后，他挥手让四名甲士再填埋回去。

系见他全程面不改色，心中倒也佩服。查看完尸体后，姜珺又到囚房之中查看了尼能他们找到的物品。回到族长家中后，他向象仔细询问了当时事发的经过。这一番问询持续了很长时间，姜珺事无巨细，一一问道。且他深谙询问之道，循环往复，常在某个问题之中忽然牵扯到之前的问题，来相互佐证。直问得象浑身冷汗淋淋。

自上午开始问询，一直持续到下午，姜珺才表示他的问题问完。他向族长系道：“因当时仅有贵二公子在场，且如今仅他一人回来，故而只能详加询问。”系自然道应该。且他在之前就交代过，让象不要隐瞒，知道什么就说什么，又嘱咐家里人在象回答时不要插嘴。故此，直到姜珺说他问完，系才道：“大公子一路远道而来，茶未沾唇，此刻想必该有些肚饿。我们准备了饭菜，请大公子享用。只是偏僻小族，无甚好菜，还请大公子不要嫌弃。”

姜珺道了声感谢。系又道：“家中地方狭窄，恐怕只能让这些甲士在屋前空地上餐饭了。”姜珺点头道客随主便。

母亲早已招呼族中几个妇人一起过来帮忙，听到开饭，便鼎和锅搬到门外前面的空地上，一连搬上三只鼎和大锅。鼎内为煮熟的黍米饭，锅内为羹菜，另备有二十份烤肉。饭菜溢出浓烈香味，二十甲士竖立场中，纹风不动。姜珺站在门口看左右两行大鼎和大锅，对母亲道了声：“辛苦”，又对系道了声：“有劳。”

“不知可有水让我们洗手？”姜珺问。系便道屋后有。姜珺一声令下，二十甲士列队，两人一组，到屋后厨房外大水缸里舀水洗手。他们都洗过后，姜珺才过来屋后。类随在身后，见他在陶盆里仔细反复搓洗双手。这个时候，他这做派便与姜环一般无二了。

洗手过后，姜珺命令甲士开饭。二十甲士一人一碗，先装饭再装羹菜，另领一份烤肉，席地而坐开始吃饭。全程没有喧哗，没有拥挤，更没有任何不满。

系不由称赞道：“真是纪律严明。”

“您过誉了。”姜珺道。

系延请姜珺入座，陪同一起的，有历和季。

席上，历聊了聊姜寨的风景。此次他由阳地邑长带领，去了姜寨王城。一路上所看到的姜寨各村邑及城池，皆道路通达，田地整齐，人民富足。尤其姜寨王城，恢弘壮观，繁华热闹，几乎无法用言语表述，实为天下第一城。

姜珺淡淡微笑，却道：“听说，大公子认识二公主？”季不防他问到自己身上，点了点头。“何时认识？又如何认识的？”姜珺饶有兴致地问。

季便提起精神将他和羽昆认识过程大略说了下，当然模糊了婼支一节。姜珺问了他几句，忽然道：“如此说来，你们当初相遇的时间和这次他们进山的时间差不多？”季一愣，不明白他为何有此问，道：“我们这山中的天气没有定数，下雨或不下雨从来说不准。恐怕无法如此比较。”姜珺见他如此说，不再多言，不过一笑而过。

吃过饭，姜珺对系说：“贵族找回来这二人我已看过。明日我打算进山查看一趟，恐怕要劳烦族长派人领我们去。”系自然说好，当即便说定由历，季和象一起随他入山，又问是否要多带几人协助。姜珺道只要人领路就可，人手他带的足够。

当晚他们在那两座客院休息。第二日吃过早饭，历和季便领着姜珺他们出发进山了。

自前次一番连绵大雨后，天便慢慢放晴了。距今天，已有差不多半个多月未下过雨。太阳出来后，路上逐渐炎热难当，自下午进山口后才好了一点。象一直在前领路。尼能众人惯于走山路，但这些姜人脚力也不弱。他们一路不言，只顾前行。虽然没有言语，但姜珺显然在观察默记山中路径。后来暮色四起时象停在一处山洞前不再往前走，姜珺正要询问，历道：“今日我们便在这山洞里休息。”姜珺微笑道：“此时日色还早，还是再赶一段路吧。”历解释道：“距离那坍塌之处至少还有一日时间，今晚无论如何赶也来不及了。山中不比外面，天色黑得快，夜晚行走危险。若过了这山洞，往下再无合适可供憩息之地，且还是在此休息，明日一早再赶路。”

若在平原，姜珺必然要坚持自己意见。但此时在山中，他倒也知道从善如流，一行人便在这山洞中修整。

第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一行人又再次出发。幸而早上山林之中空气清新，昨晚的露水还未去，倒也给人几分轻松自在感觉。随着天色日渐明亮，他们的脚步逐渐加快。姜珺等人显然久经考验，在这山林中行进速度之快，竟不输尼能诸人。

到了下午，经过连续两天赶路，姜珺等人终于到达那处山洞坍塌之处。时隔将近一个月，坍塌之处还是季他们当初翻过的样子。黄土从山洞上面一直蔓延到下面的深沟，道路上泥土堆积之巨，可想见当时垮塌之烈。姜珺挥手让身后众甲士原地等待，他和尼能三人一同上前查看。泥土上有凌乱脚步印迹，为当初尼能众人留下。姜珺示意几人避开先前留下脚印。靠近山脚，有一处挖出的土坑，即为当初山洞之处，那被埋的一人即是在此找到的。姜珺仔细查看了挖出的土坑情况，又仔细将先前泥土上前后上下留下的脚印一一查看。

一一检查完之后，他又抬头往上看。两侧山壁上，满是矮树和蕨类植物，站在路上看，树木之密，视线竟无法穿透；再往上，树木高耸蔽日，满目绿色。风吹过，树叶晃动，留下刷刷声。“我们也曾爬到这上面去查看，看上方土石之貌，确实是由于雨水过多，土质松动导致底下山洞坍塌。”见他抬头朝上看，历道。

姜珺点点，挥手点了四人，对历道：“我领人上去看看。”说罢他领着两人，一人手持一根木棍，从侧边爬了上去。良久，五人才满脚泥泞地下来。下来后，便说要往下去看另一人的发现地点。尼能人便领着他们顺着深沟往下走。

其实那人发现之地已无甚好看，因该地除了发现尸首，再无其他发现。果然，到了地点后，姜珺仔细看了那个倒下之木的情况，详问了历当初该人的具体情况，又派人以此为中心点，上下仔细搜查一番，全无发现。走到此处，谷道还未到底，姜珺自然还要往下查看。他们很快也到了当初尼能人发现的分岔之处。

“当初我们找到此，发现了分岔之处，因不确定方向，便折返了。”历道。

姜珺看着两条分岔，试图从中找出道路痕迹来，然夏季植物生长本就迅速，且山中树木杂草又茂盛，根本分辨不出。姜珺一番沉吟，向历道：“我欲两条路都探一探，您觉得如何？”历等人自然说好。

于是一行人便先从右边道路进去。两名甲士在前，两人边走边挥着棍子击打草丛。行至不久，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如何，只觉这条路幽静异常，草丛茂密，树木密密匝匝，几不透光。树高林密，连鸟声都稀少起来。偶尔才有一声半声突然的啼叫。一行人都不说话，只有棍子打在草杆上的“扑扑”声。

不知走了多久，眼看林中天色暗了下来。再看前方，似乎仍然没有尽头且显然草木更密。历正待要和姜珺说需尽快折返，姜珺自己已停下脚步宣布返回。他们回到分岔点时天色已全然黑透。就着一点点亮光，众人找来干树枝和干草等点燃做了一个篝火，胡乱吃过东西后，姜珺排了晚上值班守火的人次，一行人便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