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哪怕从此只有你和我34

夜晚来临，沐风很自然的推着轮椅堂而皇之的住进了繁星的房间。

身后的助理一言不发，有条不紊的把房间里的行李都收拾好，然后就出去了。

门刚一关上，沐风前一分钟还温柔如水的那张脸立马阴沉下来。

繁星视而不见，兀自在床上又添了一层被褥。丽江的夜晚潮湿寒凉，那人一路奔波，别生病了才好。

房间静的一根针掉下来都能听见。

久别重逢的两个人，暗自较劲，谁也不肯先开口，又或者，谁也不知道开口该说什么。

许久之后，沐风先服了软，轻声开口，“要上厕所。”

他这样说，繁星就没办法了，总不能出去把护工喊进来帮他吧。

繁星的房间里就有浴室和洗手间，只是没有装护栏和扶手。好在洗手间很大，连轮椅都能推的进去。

扶着沐风马桶上坐好以后，繁星思索再三，怕他不自在，还是试探着问了一句，“要我帮忙吗？”

话一出口，繁星就知道自己犯了大错。因为沐风立马抬头看她，满脸的不可置信，目光里是淡淡的谴责和忧伤。

繁星还在想说些什么挽回的时候，沐风已经把目光移开看向别处，语气生疏冷淡，“不用了，你出去吧。”

繁星想，自己真是越呆越傻，嘴越笨。问的都是些什么问题……

一步三回头的出了门，立马躲在门外像个变态一样偷听。

嗯，反正她也不是第一次了。变态一次还是两次，真是没啥差别。

许久都没听到里面的动静，繁星刚想开门进去，终于在门外听到断断续续的水流声，还有他用力的喘息声。

他从前除非生病，不然不会这么费力。

里面的水流声一股一股的，持续了许久才停。

繁星实在担心，手都已经扶上门把手，正再三犹豫自己该不该进去的时候，就听见沐风轻声唤她，“繁星？你还在外面吗？”

繁星来不及回答，立马推门而入，“怎么了？”

沐风脸色微白，皱着眉头，低声说，“我不太舒服，有点疼。”

繁星赶紧帮他做好清理，扶到轮椅上，低头看了一眼，深黄色的尿液里赫然泛着几缕血丝。皱眉道，“出血了。”

沐风看不清那边的状况，只能问她，“那，多吗？”

繁星猛然回头，盯着他，“你经常出血？”不然怎么一点也不惊讶，反而先问出血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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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哪怕从此只有你和我35

沐风低头笑笑，敷衍了一句，“嗯，还好。”

他回答的这样模棱两可，看来就是经常出血了。

繁星心里一紧，“去医院看过吗？”

“看了，没什么大事，就是有炎症。”

看他如此敷衍，繁星也知道问不出什么了，索性决定明天打电话问岳明东。

帮他洗漱好，躺到床上的时候，已经快要十二点了，繁星没有打算和他分房而居，也就直接躺到了另一边。

黑暗中，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但心知彼此都没有睡着。

过了许久，繁星感觉沐风那边有响动，怕他不舒服，便问了一句，“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事，我想翻个身，床太软，你帮帮我。”

繁星赶紧起身帮他翻过来，面朝着自己。

然后，又是长长的沉默。

许久，沐风伸手轻轻握住她，声音如耳边隽语般呢喃，“这一年，过得好吗？”

繁星不知该怎么回答，怎样才算过得好？

如果你问18岁的繁星，那她一定会回答，每天要和沐风哥哥在一起才算好啊。

如果你问24岁的繁星，她肯定会说希望婚姻幸福，家庭美满。

可是你现在问28岁的繁星，你过得好吗，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要是按照她从前的期盼，那她显然过得并不如意。可是，这一年来，她游历山川江海，每天自在充实，内心平静，也不可谓之不好。

繁星反问，“那你呢？”

沐风嗤笑一声，“我？我不好。我每日都在担心，担心你独自在外过得不好，孤身一人，无人照顾。可我又担心你自己一个人过得太好，好到把我忘了，或者是不愿意再记起我。”

他这样坦诚，倒让繁星愧疚难过。

看她不曾说话，沐风语气里是淡淡的悲伤与失望，“星儿，是不是我不来找你，你都不打算再回来了。你知道吗，你生日的那天，我坐在沈宅的大门前从清晨等到深夜。”

“后来，我想，你大概是不会回来了，但你总是会给我打一个电话的吧，然后我又握着手机从深夜等到黎明。”

“我以为，你会希望和我一起过生日的，像每年一样，今年也是如此。”

繁星心里忧伤难耐，眼泪顺着眼角流到枕头上，然后在这个深夜，了无踪迹，无人知晓，像这一年里的很多个夜晚一般。

她凑到沐风身边，抱着他，像是一叶扁舟终于找到了停靠的港湾。

她的声音闷闷的，透着鼻音，“可是你也没有打给我。我想给你打电话，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沐风苦笑，“我以为，陌上花开，我的星儿会缓缓归矣。”

番外·哪怕从此只有你和我36

沐风来到丽江的第二天，就病了。

额头滚烫，昏昏沉沉。

起初医生来的时候，他还有些意识，感觉到有冰冷尖锐的东西刺破手背。睁开眼，看见的是繁星那张焦急自责的脸，他还笑笑安慰她，告诉她自己没事，不要害怕。

后来，便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周遭冰冷，如坠冰潭。真冷啊，他想。

和星儿生日那天，他独自守在沈家大宅那晚，一样冷。

那天下午，他给家里所有的佣人都放了假，自己一个人坐在轮椅上守着厨房，从中午忙到了傍晚，许多年不进厨房，手上大大小小的全都是伤痕，他却看着餐桌上的那几道菜，咧着嘴开心的像个孩子。

看看时间，他又手忙脚乱的给自己简单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这才终于满意了，安心的守在餐桌旁等星儿回来。

从来没有什么人告诉他繁星今天会回来，可他就是觉得，他的星儿怎么会不回来找她的沐风哥哥过生日呢，对不对。

夕阳洒下一片余晖，铺满整个天际，透过窗子有浅金色的光漾在沐风身上，温暖而柔和。

他想，等星儿回来，他就不让她走了，说什么也要让她留下来，留在自己身边。

夕阳一点点下山，钟表的时针转了一圈又一圈。

沐风的心，渐渐的冷了。

坐了几个钟头，腰背早已麻木。

他操纵着轮椅，慢慢滑到沈家的大门外面。那里漆黑一片，别说人，连个影子都没有。

沐风不明白，明明枝头上的蔷薇花都已经爬了满墙，为什么他还是等不到他的星儿。

他看着连一条信息都没有的手机屏幕，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一瞬间变得冰冷，不是他花了一下午的时间才摆在餐桌上的那几道菜，不是他身体里缓慢流淌的血液，而是他们之间的默契与感情，真的在慢慢冷却。

这种冰冷带着迟钝的痛楚，一点一点将他凌迟，腐化。

这么多年，最了解他的是繁星，最不明白他的也是繁星。

她知道他的脆弱和不易，却不知他的贪婪与不堪。

她不知道，在她那里，他期待的永远都比她给予的要多。一旦满足了他，他就还会想要更多。

就好像两个人明明已经快要离婚了，可他还是想要时时刻刻知道她的踪迹，繁星满足了他，他就又会奢望她回来和他一起过生日。

可是，凭什么呢？当初提离婚的那个难道不是自己吗。

可是繁星忘了，她的沐风哥哥也不是圣人，他也会赌气，也会口不择言，也会后悔。可繁星连反悔的机会都不曾给他，就这样飞走了，飞到了沐风再也看不见，碰不到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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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哪怕从此只有你和我37

第二天，他强忍着身体的不适，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然后他对管家说，帮他订一张飞昆明的机票。

管家是看着他长大的，在他父母双亡的这些年里。沐风把管家当长辈一样尊敬，他也把沐风当自己的孩子一般疼爱。

他今早回来，看到桌上早已冷却却丝毫未动的饭菜，又看到沐风和昨天迥然不同的苍白颓唐，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此时，看到沐风强撑着精神，这位鬓角花白的老人，眼眶也红了，他劝他，“少爷，再等等吧，说不定少夫人过两天就回来了。或者等您养好身子再去也是可以的啊。

可是面前的人摇摇头，语气苦涩而坚定，“不可以，我的身子越来越不好了，我要赶在自己还走的动的时候，把她带回来。”

沐风只觉得自己周身忽冷忽热，仿佛一会儿身在冰窖，一会儿又置身火炉，偏偏自己又动弹不得。即使在睡梦中，也是面露痛苦。

繁星看沐风病成这个样子，心疼的像刀割一样。这才分开了多久，她就已经对他疏忽至此。

他这样的身子，一路坐飞机到昆明，又坐车到丽江，这样日夜奔波，又怎么会好的了。明明昨天在餐桌上的时候就看出他是强撑的精神，他还亲口跟她说自己不舒服，她居然还能心安理得的睡在他身边。

繁星真是恨不得一巴掌抽死自己。

这边的医生不了解沐风的身体状况，也只能看出他是尿路感染引发的高烧，偏偏以沐风现在的状况根本不能支撑他长途奔波，回到岚川。

繁星给岳明东打电话，这位一直以毒嘴著称的医生，终于在电话里也不忍心冷嘲热讽了，他对她说——

“有时候，那些冰冷的医学器械并不能真正反映一个人身体的真实状况，即使指标正常，也不代表这个人就真的好好的。毕竟，心病才是最难医的。

他这段时间心思郁结，又一直强撑着压抑自己，难免对身体造成损伤。不过你也不用太过自责，病了也不见得是坏事，不然以他那个每天若无其事的样子，早晚把自己憋出大病来。

可能丽江的气候他也不太适应，再加上一见到你心理一下放松下来，忧思难耐，病情才一下子来势汹汹。你好好照顾他，应该能够慢慢好转的。”

停了一瞬，岳明东还是补充了一句，“不过，千万别再刺激他了。你生日那天，其实对他的打击挺大的。”

繁星红着眼睛，在电话这边道谢，“明东、这些年，真的谢谢你。”

曾经见面就互怼的两个人，在多年以后，也因为一个人，磨平了彼此的棱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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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哪怕从此只有你和我38

即使打了吊瓶，沐风身体的温度还是烫的吓人。没办法，截瘫病人，保养的再好，也不能和常人相提并论。

繁星拿着酒精棉球帮他擦手心和脚心，又喂他喝了一大杯淡盐水，希望能让他快点退烧。

他这个样子，繁星根本离不开半步，又怕影响他休息，索性连生意都不做了，又再三叮嘱店里的人不要大声讲话。

包括苏阑在内的所有人，还从来没在繁星那张冷淡疏离的脸上见过如此心焦的模样，又见沐风气度不凡却身体虚弱，大家彼此也就心照不宣了。都纷纷表示，自己一定会注意，让繁星有什么需要一定要和大家说。

繁星就坐在床前寸步不离的守着沐风，连眼睛都不敢轻易眨一下，折腾了一天，她自己也水米未进，却依然毫无胃口，苏阑两次送上来的饭菜，都在放冷了以后又被端走。

傍晚的时候沐风的情况有一点好转，迷迷糊糊的说口渴，繁星赶紧起身喂了他一点水，又摸摸他身下的尿垫，帮他排了一次尿。

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哪知道晚上的时候病情又开始反复，温度一下子又升了上来，繁星这时候已经急的六神无主，只能又给岳明东打电话，然后在他的指导下，给沐风补了一剂退烧针。

虽然岳明东安慰她，截瘫病人高热反复也是比较常见的，但繁星还是忍不住在电话这边红了眼圈。

因为她能感觉到，沐风这次是真的病的很厉害，很受罪。

即使在睡梦中，沐风还是一直在流眼泪，擦了还流，擦了还流，每一滴泪，都是对繁星的控诉。

她想，她是真的伤到他了。也许岳明东说的对，她生日那天，因为她的一时怯懦，给沐风造成的是毁灭性的打击。

他不知她那天的彷徨犹豫，只以为自己是真的不要他了，把他丢在一边。

这是一个致命性的错误，可繁星偏偏就犯了，然后，买单的是沐风。

沐风昏睡间抓着她的手，流着泪，嘴里反反复复的重复一句话，模糊不清。

繁星凑近了才听清，然后，在刹那间，泪流满面。

他说，“星儿，留下来，不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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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哪怕从此只有你和我40

沐风在床上辗转了半天，才终于捱过这段痛苦又难堪的时间。等到结束的时候，他浑身都湿透了。

繁星打来热水帮他擦身子，温柔细致的仿佛手里拿着无上价值的珍宝。沐风这才慢慢撕下他一直若无其事的面具，在繁星帮他擦到脖子的时候，他在她耳边哽咽出声，“好想你。”

一滴泪猝不及防的从繁星眼里落下，打在被子上，繁星低着头，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模样，她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忍到连呼吸都是痛的。

过了许久，才强装着若无其事的抬起头，故作轻松的说，“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沐风看着她红了的眼圈和拙劣的演技，笑着答了一句，“你不在。”

你不在，我就慢慢枯萎了。

即使再没胃口，繁星也不能允许沐风一直不进食。她亲自做了沐风最爱的鸡汤蔬菜粥，又搭配了几道开胃清淡的小菜。

她还记得，那时候她刚去美国，把沐风气病了，他醒了以后，自己也是煮了这道粥。

她喂给沐风，沐风就乖乖的吃，还笑着跟她说味道还是和从前一样好。哪知道，半碗还没喂进去，沐风就一下子把刚刚吃进去的都吐了出来。

他本来就没吃几口，吐到后来，全是胆汁。

繁星一下子慌了神，也不顾满身污秽，连忙把沐风抱在怀里，让他吐得舒服一些。

沐风吐的昏天黑地，全身都是冷汗，在繁星的怀里微微发抖。

繁星把双手搓热，帮他一下下的揉着胃，沐风才终于稳定了下来，瘫软在繁星怀里。

繁星换了衣服，又简单的帮两个人清洗了一下，把屋子打扫干净，这才又坐到床边，把沐风抱在怀里。

繁星这才想到，沐风心里一直憋着口气，又发泄不出来，心思郁结，身体根本不可能恢复。

她抱着沐风想了想，终于还是咬牙下定了决心。

繁星把怀里的沐风拉起来，语气平静的对他说，“你病的这么厉害，还是因为不适应云南这边的环境，我让助理收拾一下带你回去。”

接着她狠了狠心，又补充了一句，“你清楚自己的身体，下次不要再做这么冲动的事。”

说完她就看到沐风的瞳孔骤然一缩，却又微微睁大了眼睛，仿佛是不敢相信前一刻还对他温柔以待的人下一刻就这么冷漠的赶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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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哪怕从此只有你和我41

繁星手心里全都是汗，她也不敢确保自己的方法万无一失，万一沐风因此病的更严重，那她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沐风只觉心里烦闷，又气的浑身发抖，眼前一片漆黑，喉中腥甜发粘，一张嘴，竟真的吐出一口淤血。

繁星看他终于吐出来了，这才松了一口气。刚想去扶沐风，却不知他哪来的力气，被他不轻不重的推了一下。

其实沐风吐完那口淤血，就感觉身体舒服了很多，心思一瞬间也就清明起来，他明白繁星是故意如此，可是明白是一回事，伤心又是另外一回事。

他就是觉得委屈，觉得难过，偏偏身体又不舒服，眼泪竟还真的掉下来。

起初还只是流泪，后来又觉得自己难堪，索性哑着嗓子低低哭出声音。

繁星也怕真的把他气出毛病，连忙抱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轻声安慰。哪知道沐风却推搡着不让她抱。

他低着头，眼泪都还没干，就哑着嗓子问她，“你很得意是不是，我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身边一个人都没有。连身上难受都不知道找谁说。

你倒好，身边乱七八糟的人一大堆，那个苏阑又是怎么回事？”

繁星一听到“苏阑”就知道不妙，也不敢随意张嘴，只在心里琢磨着该怎么否定才能让他安心。

哪知道沐风一看她不吱声，还以为繁星这是默认了。心里一酸，又开始噼里啪啦的掉眼泪，“你生日那天，我一个人坐在轮椅上等你等的心都凉了，哪知道原来自有合适的人陪你过生日。”

烧了一天一夜，又吐的昏天黑地，刚才又呕了一口淤血，沐风这时候都有一点痉挛了。

繁星一看情况不容乐观，吓得赶紧开口，“你想哪去了，那个苏阑比我还小，和他统共说不了几句话，这也值得你乱想？生日那天是我不对，我机票都买了，就是没敢回去，怕你一见到我就和我提离婚。不信你看看。”

繁星边说边翻手机，把机票的购买记录给沐风看。

沐风看到了购买记录和时间，这才算真正过了心里的那道坎。但他脾气都上来了，就是不想说话，不想理人。

繁星看他情绪渐渐稳定下来了，倒也不奢望他给自己好脸色。还是去洗手间打了一盆热水，又帮他简单清理了一下。

短短一个上午，只擦身子就擦了三遍，繁星心里也只有苦笑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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