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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玥动星弦】0217原创&愿得一人心

楼主:菊落翼安  时间:2020-05-02 15:41:48
自序
写这篇文章的初始意图,是为纪念我为这本小说、这部电视剧、这几个曾在我梦中徘徊过的绰然身影所沉醉的一年。记得看完大结局的那天晚上,我守着关掉的电脑愣了很久。这一年里,我曾在他们的故事里奉献我的所有情感:欣喜,悲伤,心痛,无奈,慨然。
如今,随着暑期的落幕以及新学期的开始,我为他们哭过的,笑过的,恨过的,爱过的,似乎都将成为过去,只能通过泛黄的纸页去触碰那段无暇的日子,那一段如同繁花似的时光。
即将远去的感觉越强烈,那几个人的影像,故事,经历在我脑海里的影像就越清晰,似乎在催促什么。
我突然明白,我心中的他们,亦或是自己在要一个结局——凝结了我自己情感的结局。
于是我拿起笔,开始充盈他们的故事。正如莎士比亚所说,一万个读者就有一万个哈姆雷特,所以在人物的情感上可能融入了一部分我的见解,可能与原著略有冲突,还望读者们见谅。
于是我在半夜拿起笔,想象着他们的眼睛,好像看到他们所经历的事
在我印象里,楚乔和宇文玥都算是比较任性而孤独的人,可偏偏我所爱的便是他们这份任性。
楚乔是很任性的。她身处社会最底层,生若蜉蝣,却心怀着释奴止戈的梦想。为了它,她能吃三年幽禁之苦,能为燕北四处奔波,敢于冲破一切枷锁,能放弃自己的一切包括放弃面对自己的感情。然而最终认清自己以后,又能勇敢地去追求本心。
宇文玥是很任性的,在乱世里,在他那样的地位上,一直保持了一份对万民的悲悯。他有自己的家国天下,也有对爱人始终如一的感情坚守。因为爱,他愿意去守望她的守望,而并不在乎回报。
年少不羁,终有结束的一天。
但天长日久积累的感情和深入骨髓的信仰却是难以磨灭终身不忘。因此,他们为此执着了一世,并最终相守了一生。
我一直相信,星玥夫妇最终走到一起绝非偶然,也相信他们自始至总都有一份真挚的情感。它能够穿越所有的身份地位的屏障,所有的误会和分歧,万水千山情难消。对于这两个对国家,社稷以致于苍生都悲悯和责任的人,在他们并非爱情至上的心里,个人的情感总是会被牺牲,间接地也暗喻了他们不平凡的故事。道不同者不相为谋。当两个人有共同的理想和追求,他们的路才会走得长远。
最后拟一副对联来体现他们的一生吧。
发光于乱世,安然于险途。
天下取舍胸有沟壑,侠骨柔情直取人心。
感觉,在遥远的、梦幻的、未知仙境的他们,也能微笑聆听。









楼主:菊落翼安  时间:2020-05-02 15:41:48
楔子
大雪又悄无声息的来了,即使床榻之侧炭火通红,丝丝的寒冷还是缠上了梦中的人,楚乔于朦胧中睁开眼睛,下意识向一侧倚过去,雪白的藕臂重重锦缎中伸出,却并没有碰到枕侧那个坚实的臂膀,相反的,指间是一片冰冷,很显然,他已经出去很久了。
少女倏尔坐起,望着被雪映的闪着幽光的墙壁,竟莫名其妙的心慌起来,她突然忆起了那个可怕的梦境,她一个人,周围是寒冷的湖水,有碎冰轻触她的皮肤。宇文玥面向着她,脸色惨白,眼里映着一汪看透的疲惫与平和,没有欣喜,没有绝望,也没有死亡的惊慌,眉梢眼角一片疲惫,隐含着对她的疼惜,就那样安静的一点一点的,沉沦。漫天的飞雪仿佛失去了温度,唯有思念,在惨白的日光下清冷如霜雪,然后,她就再也看不到他了。
这是一个梦,只是一个梦,她试图抚平狂跳的心脏,却是徒劳。楚乔翻身下床,披了他青色的褂子,猛地开门,迎着寒风,光脚踩着雪,朝书房跑去,气喘吁吁推开门的那一刻,觉得自己好像已经被冻僵了,可是望见他在灯下柔和的影子,心又像一尾封冻的鱼滑入了自己的暖流。
宇文玥抬头,看到楚乔在门口单薄的影子微微一怔,随即便起身紧紧抱住她,想送她回寝室。楚乔却紧紧地捆住他的腰,不给他起身的机会。宇文玥环着她,修长的手指抚过她的长发,却触到了一片冰冷的汗水,顿时有点紧张。
“星儿,你怎么了?”他低下头吻在她的面上,腾出手拿起一杯水,“别怕,先喝点水。”
楚乔没有接,埋首在他怀里,“我做了一个梦,然后醒来,就找不到你了。”
宇文玥无声的笑了笑,手臂寸寸收紧,把温暖传给微微发凉的身体,“怎么像小孩子一样?这几天雪大,又近了年关,我若不起来,只怕这个年,很多人就过不来了。”
随即他脱下自己银色的狐裘,将怀里的人小心裹起来,抱到火炉边放下,取了贴进炉子的热水帕,焐了她的脚,细细的抹去上面的雪水。夹杂着火气和心疼发声,“有什么事,也不能这样作践自己。”顿了顿,“一会我送你回去,先自己休息,别害怕,我没事。以后的晚上,我一定陪你。”然后便不再言语,只一下下轻柔的擦拭着,并裹了她的寝衣,小臂贴紧她冰冷的脚踝。
屋子里一下子变得很暖,雪光的反射摇曳在空气里,映在他俊朗的面上认真而细致的神情。楚乔从未想过他竟然会做这样的事情,可是他的确做了,做得风轻云淡也无风雨也无晴。她压心中翻滚的情绪,声音有些哑,“天这么冷,你不要休息吗?”
“今晚怕是来不及了,是百姓的人命大事,我耽搁不起。星儿,听话,去休息吧。”他理了理她的头发,很温和地道。见她不再反对,便又坐回岸边,工作起来。
楚乔怔怔的望着他在灯火下奋笔挥毫的影子,看着他日渐消瘦的脸上沉稳而坚毅的神情,继而想起他这些天的夜不能寐、子时灯火。男子骄傲的温情就那么不着痕迹的从他墨色的眼眸里倾泻,流出这座小院,覆上了青海的大地。
夜很静,风很瘦。墨色茶香在暖融融的屋子里里氤氲。生于锦绣繁华、居于庙山之高的青海之王,用他的地位和精力,书写下对这个荒谬世界的悲悯和救赎。隐隐的,院外是冬季的枝桠,像枯瘦的血管。月光染黑了它们,渲染出一片神秘而深邃的暗影——给那些无家可归的鸟儿提供安详的美梦。
她终是转身,青襦的下摆在地上画出一个弧度,像是少女的眉宇,隆起欣慰与沧桑的悲欢。“可是我心疼。”她那样静静地道,声音那么小,可宇文玥一字一句听得分明。笔尖一顿,凝成一个墨点,栖下了他的妻子的疼惜与爱恋。
有很轻的笑敛在他的眉梢眼角。她是懂他的。他什么都明白,明白他的辛苦,明白他的牵挂,明白他对这个地域的责任。他是从来都不用任何人懂他的,但是有她的这句话,一切都有了答案,一切都值得了。

楼主:菊落翼安  时间:2020-05-02 15:41:48

燕北。美林关。秀丽军主帅大帐。
楚乔一身素衣坐在桌前,上面堆满了还没有批阅的文件。虽然她手下流出的文字一直很流畅,但一旁磨墨的平安却能隐隐感觉到她的心不在焉。他偷偷地瞅了瞅少女的脸色,最终还是把疑惑藏在心底。
笔掉在地上的声音打破了大帐里的沉静,平安愣了一下,看到黑色的墨迹晕开在她的袍子上,连忙把笔捡起递过去。楚乔没有接,只是怔怔地盯着那块黑色的印记,竟莫名其妙地心慌起来,如同,要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般……
会是什么呢?眼下年关将近,全燕北都在为年节做准备,燕洵也暂且放松了对秀丽军的管控;前几天视察的贫困村落也收到了过冬的粮食;大魏皇帝病重,元彻皇子回京,边境的紧张气氛因此得到了缓解。明明没有什么要紧的的事,那么自己这是……
“大人,边境可是要开战了?或者,是那个程鸢将军?”平安给她倒了杯水,小心翼翼地问。楚乔回过神来,抿紧唇摇摇头,答非所问地回答:“没什么事,可能是我多心了。”
平安还想说什么,却被突然进来的斥候打断。他大步跨来,未站定便开口道:“楚大人,黑鹰军送话来说您私通敌首,泄漏军事机密,要押您回红川问罪。”楚乔心不在焉地听着,抬眼望着斥候,“把他给我绑了,跟我一起去红川。”斥候看着楚乔略微有些发白的脸色,以为她是为燕洵寒心,便出言劝道:“大人别难过,或许不是殿下的意思。毕竟没有手令,只有口谕……”
楚乔木然地点点头,她并不为这个伤心,隐隐地还有一丝欢喜。她故作轻松地想,也许自己就一直在担心这个吧。若真是如此,至少这份担心不是来自自己身边的人.如此,便好。
她轻轻舒了一口气,执起残虹剑随斥候走出大帐。殊不知,一场巨大的阴谋正在悄然展开——

苍黄的天底下,远近横着几个萧索的荒村,没有一丝活气。 烟霏云敛,砭人肌骨,凄凄切切,呼号奋发。夕阳最后的余晖被冷气撕成斑驳的碎金投在小院里。温暖的色调却没有给院子里的人带来一丝暖意。
宇文玥坐在农家小院的石桌前,眉心微皱,清冷的目光透露着隐隐的担心锁定在身前跪着的那人。
他冒险前来美林关,并不是为了刺探燕北的军事机密,只是为了安葬一个下属,顺便,抚慰一下他的家人。尽管自己并无恶意,宇文玥还是很仔细地把随身带的几个月卫分布在小庭院的四周,时时注意周围的动向。因为他很明白,不是所有人都清楚和理解他的来意。更何况现在燕北,以致大魏,有无数个人都在找机会置他于死地。
果然,在他到达这里的第二天,月卫就发现了这个鬼鬼祟祟在院外打转的人。
那名士兵的头低的很低,似乎很畏惧的样子,跪了许久,终于犹犹豫豫地开口道:“宇文将军,我是楚大人的部下,秀丽军统领周安。有要事要向您转告。”他小心抬头看了一眼宇文玥,正好与他冷淡的目光对上,他心下微微一惊,觉得心思好像被洞察般,连忙低下头,“将军,你们已经……被包围了。现在这座山以外全是黑鹰军的人。你们一出山就会遇到他们……”
宇文玥衣衫整洁,仍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即便知道了自己的处境,也不带半点慌乱。他淡淡的看了周安一眼,打断他的话,缓缓道:“如果我没记错,秀丽军的统领应该是贺萧。”
周安一惊,没想到宇文玥丝毫不在乎他所说的关于他们处境的话,而是将语峰挑向了这里。不过他毕竟是有备而来,立即从容地继续道:“贺萧大人已然战死,如今由我来接替他的职务。”
宇文玥闻言眉梢轻轻一挑,却并没有追问,而是双目淡淡的看着他,眸光却如刀子一样射在他的身上,似乎想从他身上挖一个洞。周安稳定心神,镇定的说道:“我家大人说将军的行藏已经暴露,不管将军你有什么事,请马上离开。她已为你安排了一条密道,你若是相信她,就可以从此地逃离燕北。你若是有别的出路,也请尽快离开,因为殿下的大军已经一层层地包围过来,再不走恐怕就没机会了。”
“你家大人出了什么事?贺萧统领为什么会战死?”
周安面色微微一变,知道是到了关键的地方,默想了半刻,很犹豫地说道:“我家大人只交代我说方才的那些话,至于其他的,请恕我不能奉告。”
月七冷冷地看着他:“你说了这么多,却没有一条确切的消息,我们怎么会相信你?”
周安抬头看着宇文玥平静的眼神,一字一顿,“将军,我们队伍里出现了叛徒,害了你,也害了大人,殿下要大人来杀你,我家大人不肯,还派兵阻截殿下派来追杀你的队伍,已然与黑鹰军闹翻,如今,只希望将军能够听我家大人的话,赶快离开,不然我们秀丽军将士就白白牺牲了,贺萧统领,也白白牺牲了。”眼见宇文玥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起色,咬了咬牙,“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说了,违背了我家大人的意愿,也没脸回去见她,将军,我求您,您就快走吧,如果这次老天保佑,你二人能平安脱险,希望以后,要么你永远不要再来见她,要么带她走,不能再让她陷入这种两难的境地啦!”
说罢,周安一把抽出利剑,对着脖子就抹了去。片刻便倒地,鲜血自他身下一点点晕开。那样狰狞,那样滚烫。
大风呼呼的吹着,天地间萧索一片,白雪皑皑,银装素白。宇文玥一身白色狐裘,起身而立,突然走到战马前,低声但却有力的说道:“回美林关。”
“公子!”月七一把抓住宇文玥的马缰,拦在他的身前,沉声说道:“您不能去。”
宇文玥淡淡抬眸,却并没有说话。月七太了解他这个眼神的含义了,难得一本正经的沉声说道:“公子,”属下也觉得此事极为蹊跷,如果是秘密行动,为何这么轻易就能被我们探听到情报?而且时间配合的这样契合?”
宇文玥抿抿唇,目光锁定在那片鲜血上,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谁也看不出到底蕴含着怎样的情绪。久久地,终于开口:“月七,前几天的情报,怎么说的?”
月七心下一凉,却还是如实道:有百姓见到秀丽军正火速赶往红川城,黑鹰军由程鸢率领,兵分五路,有明显的调兵痕迹,也在那一带活动,人数大约在十万以上。从红川到秀丽山,沿途都设立了路障。”
月九见宇文玥脸色不对,急忙道:“公子,此事太过于巧合,如果是真的,那这个周安是怎么找到的我们,如果他能找到,那是不是说明星儿姑娘一直在跟踪我们?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也觉得马上撤离才是上策。”
“你们说的都对。”宇文玥点了点头,缓缓说道。众人顿时喜笑颜开,心道他总算是听进去了,可是下一秒,宇文玥很认真地沉声说:“但是如果是真的,那该怎么办?”
“十有八九是假,那另外的十之一二呢?”
月卫们顿时目瞪口呆。
“难道就为了这十之一二,就值得您去冒生命的危险?”
宇文玥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的摇了摇头,轻声道:“总还是不能完全肯定……”
他没继续说下去,也没说不能完全肯定什么。表情突然变得有几丝飘渺,他静静的仰起头,看着远方飞扬的大雪,突然扬起嘴角,没有等待众人的回答,而是自顾自的翻身跳上了马背。
星儿,我不可能看着你,再一次倒在我眼前了。
每个人都有软肋,而他的,即使今生都没有机会属于他,他也不会松手分毫。即使这条路很艰辛,他也会义无反顾地替她守望下去,如同他所守望的那个人般坚定。
如果可以,他愿意平躺成路,送她去平静安宁的、她想要的所在。
向来缘浅,奈何情深。
“公子!”年轻的月卫跪倒在地,“此事疑点颇多,再说就算是真的,以我们目前的实力也不该轻举妄动!”
“依你们的意思,燕洵不过是认为星儿与我交换了情报。他想要的,是我的命。只要我去,说明我们并无关系。星儿也就不会有事。”说罢又轻轻一笑,“再说,他们以为,这么轻易就能杀了我吗?”
众人仰着脸望着他,心一点点沉了下去。是啊,他怎么会不明白,这次出行,仅凭这几个人,回来的可能有多大。如果楚乔真的有难,恐怕所谓的施救,就是一命换一命。
宇文玥坐在马背上,冷风呼啸着扬起他的袍子,空空的小院里,他的话语掷地有声不容置疑,“家有老母要侍奉的、年未及弱冠的,就地解散回家。剩下的……跟我走。”语音未落,马便跑了起来,一日最后的幽光定格在他的背影上,却比阳光还要耀眼。

从美林关到红川城的路是楚乔再熟悉不过的,只是今天,她却几次停顿,好像在找寻路的方向。
“楚大人!”贺萧自身后赶来,递上一份纸笺,“大人且慢,这是我刚刚得到的情报,您先过目,再做下一步的决断。”
楚乔接过,纤细的手指拂过烫金的封面,审视的目光一行行掠过,大脑在高速的运转着。
“……黑鹰军十万兵分三路取道秀丽山,沿途设置关卡……燕卫于前日秘密集合,随燕北王离开北朔营帐,方向向南,目的不明……”
指尖轻轻叩击那几个字眼,闭上眼睛。
不对,哪里不对。
美林关位于燕北与大魏的交界,地处燕北东南,而红川是燕北腹地,深居内陆;秀丽山位于西北边陲,北倚西蒙。那么燕洵若想赶赴秀丽山,方向应该向北;燕卫是燕王的亲卫军,一向不参与战事,多用于保卫王辅。难道燕洵对秀丽军的重视程度,已经至于动用燕卫了吗?
如果不是为了对付秀丽军……
一瞬间,一个可惊的念头穿透了重重的迷雾,弥漫着深深的痛意炸开在她心里。楚乔顿时脸色惨白,内心狂风大作。
“大人?大人?您想到了什么?”斥候的声音在耳边回响。楚乔茫然地看着他,努力定了定神。
不会的,不会的。燕洵他,总不会这样负我。
少女在心底一遍遍默念,她想发出继续前进的指令,却是像是失去了言语的能力,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楚大人,如果殿下和程鸢调兵是为了在红川和秀丽山之间拦截您,那么我们的人手不够,可否需要我回去调兵?”贺萧也看着那份谍报,试探性地问。
楚乔缓缓抬起头,她的目光是那样深不见底,好像要看穿燕北的大地,又像是在推敲自己走过的这些年。久久地,突然冒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贺萧,你相信所谓的预感吗?”抓着马鞭的手一点点握紧,“集合所有秀丽军,停止前进,改道回美林关。”
她望着身边摸不着头脑的两人,朱唇边含着颤抖,几次勾起,终是吐出了那句话来——
“燕洵的目标不是我,是宇文玥。他是想利用我,把宇文玥骗到他们的包围圈里,然后,杀了他。”
“这不是问罪,这是斩首行动。”

楼主:菊落翼安  时间:2020-05-02 15:41:48

一切很静。似是苍天也不忍打搅战前的死寂,情愿把自己冻在冰雪里。
千万树木披挂着浓郁的日光,每一口的呼吸都仿佛伴着潮湿的水汽。树与树之间是奶白色的浓雾,空气小心地凝固在其中,生怕惊扰了这片从远古持续至今的静谧。
高耸的雪山覆着常年不化的森森白瀑,肃杀的针叶林按照冥冥间的规律扎根冰冻的厚土。这里是甚少有人踏足的领地。带着自古无名的风,吹卷寂寥无人的萧索。
然而今天,铁一样的树干后隐了大批黑色的影子,生物的出现并未打破雪原自古的冰冷,反而平添些许喘不过气的沉重。枯死的草丛倏尓闪现金属的光泽,反射雪光的寒冷,尖利的箭锋统一指向开阔地带明明白白站着的那一二十人。
宇文玥看到穿着黑色锦袍的燕卫的时候,长久高悬的心突然就放下了。常年处于危险中的人对危险有着细致的感知。刚刚走出明西山谷,他就知道自己上当受骗,只是此事究竟是燕洵一人主导,还是有楚乔参与其中?是燕洵渗透了西南镇府使,还是楚乔亲自暴露了他的行踪?战场上转瞬生死变幻莫测,在这样的生死关头,这些事情对于别人来说也许早已无关痛痒,但是对于他,却无法置之于度外。他可以很肯定的认为楚乔不是那种人,可以很自信的觉得自己在她心里绝不是无关紧要的人,不管是出自亏欠还是憎恨,抑或旧情。然而他却无法衡量燕洵在她心目中的地位,无法去评估当自己和燕洵的利益发生冲突的时候,她的眼睛会含着担忧看向哪一方。
宇文玥镇定的目光一寸寸扫过蕴含杀气的雪原。短短的几秒,他便能够判断的出,燕洵这些天不正常的兵力调动是把兵力都布在了这里。那么楚乔,就不会有什么危险。很明显,燕洵调了重兵,下决心不让他再离开燕北。年少时的感情,在远隔立场、政治、野心和对同一个人的感情后,终究是走到了这一步。
并没有很多悲哀的情感。很小的时候他就明白,家国天下,自始至终都必须放在第一位。只是很可笑,他放弃这些放弃所有的理由,只是一个女人。
从做出这个决定开始,他就没有想过值不值得的问题。他只知道,他放不下,也赌不起。
宇文玥自嘲的笑笑,就算她不会为了自己背叛燕洵,但是也不会为了燕洵来杀掉自己。这样,也许就可以了。
对手终究按捺不住了,第一批手持刀弩斧剑的人从藏身的林子冲了出来。宇文玥冷冷地抬起眼,破月剑的剑锋划破空气指向那个方向,唇齿微启:
“解决他们。”


楚乔骑在马上,望着眼前一身黑色铁甲的男子,嘴唇咬紧,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燕洵也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眼神像是平静的海,再也看不出当年鲜衣怒马少年郎的影子。他面色平静,没有任何波动,可是双眼却好似夜幕下的海,漆黑一片,翻滚着深邃的漩涡。
仍旧是那双眉,仍旧是那双眼,仍旧是那张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脸。可是,很明显的,当燕洵看见楚乔的那一瞬间,有一个声音就在冥冥中告诉他:这个人,将要永远不能属于你了。
能够体会那一刻的悲凉吗?
语言在这时早已显得软弱无力。就好像火红的叶子,就算再是绚烂,也避免不了将要凋零的结局。天是黑的,大地是白的,仍旧是这片天空,仍旧是这方土地,仍旧是这个他们曾经梦想过千千万万遍的地方,可是为何,就连说一句话,都已经是那么艰难?
他突然觉得莫名地心慌起来。他看着她眼睛里一点点升起的失望和绝望,心底浮起依稀的动摇——她不想让她失望的,也不想让她看到他的铁血和手腕。
但燕洵终是没有动。因为心底有一种更强大的力量,从浴血的九幽台始便不可抑制地占据了他的生命和血液,支持他忍辱负重、踩着家人和敌人的白骨,一步步走到了今天。
凤凰涅槃,浴火重生,君临天下。
只是突然间,他又想起了很多年的那个雪夜,在那个漆黑的牢房里,他们从墙壁的缝隙中艰难的伸出手,紧紧的握在一起。
也许,他们就像是两棵种子,能在冰天雪地中紧紧的抱成团,相互依偎着取暖,等待春天的来临。可是,当春天真的来临了,当他们互相扶持着破土而出之后,却发现,土地的养分远远无法供应他们两个一起生存。于是,终于渐行渐远,分道扬镳。
微微发抖的声音打破了持久的死寂,带着最后的一点点希望和试探,“燕洵……你在做什么?”
燕洵的目光紧紧地黏在她脸上,终于放下了所有的情感,没有温度的话语随着冷风传进少女的耳鼓,“你觉得呢?”
她抿抿干涩的嘴唇,梦呓般的呢喃:“宇文玥呢?”
听见她这样问,男子在心底冷笑,很残忍地看着她,目光灼灼:“死了。”
尽管已经在心里猜测过数十遍,亲耳听见的那一瞬间,心底的疼痛让她差点从马上掉下去。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停止了流动。
他去了,他还是去了。
她安慰了自己一路,心里一直在绝望的告诉自己,他不会去的,他能看得出来。
可是……
她当然可以告诉自己,是燕洵技高一筹是燕洵善于揣摩人心,这是政治的博弈是技巧的比拼。
但是不行,她说服不了自己。因为她太了解宇文玥了。这么多年,无论在,或不在他身边,她都清楚地明白,他可以轻易斡旋于朝堂之间,腹有吞日之才。她清楚地知道他的智慧和才华,他的优秀他的处变不惊。这么多年运筹帷幄如立于神之地。
在她的印象里,不论文武,宇文玥总是那样的卓绝,似乎世界上任何东西都伤不了他分毫。从她跟燕洵进入莺歌小院起,她便在日夜担忧。开始是担心有人会刺杀燕洵,后来是担心燕北会燃起战火分崩离析。所以她便一直留在了这里,一年又一年。
楚乔看着燕洵身后黑压压的士兵,突然做梦般意识到,宇文玥也是会死的。潜意识里她竟一直把他放在了一个太安心的高度,从来没有想过他会有涉足黄泉的危险。
是的,她相信他一定能够看得出来。但是为什么,他还会义无反顾地过来?
难道他不知道,来了燕北,就是把命交到别人手里了?
他为什么要来?来到一个没有丝毫生还可能的死地,赴一场没有悬念的战斗?
楚乔绝望地闭上眼睛,那个清晰而不愿承认的答案放大了无数倍在她耳边一遍遍震响,那个答案也是她这么多年最不愿去想的最愧疚的事实。
为了你。只是为了你。他就可以放下所有的顾虑,为了几乎是子虚乌有的危险,押上自己的全部。
她茫然地看着燕洵冷漠的面孔,觉得一切好像罩了雾般不真实。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楚乔的目光淡淡的从他的身上掠过,像是隆冬的冰凌,寒澈澈的刺入人心底最脆弱的不安。
他是燕洵,是她四年里互相依靠的战友和亲人,是她曾经心心念念的未来。从那年在牢里牵了他的手后,她便把他的家乡当做了可以实现梦想的地方。为此,她历经几次生死,哪怕隔着刀山火海,也不顾一切地想要回来。
他亲手为她绘制了一个理想的桃花源,又在她面前生生摧毁,扯碎了血淋淋甩到她脸上。
她知道他背负血海深仇,见证过他的苦痛和屈辱,所以她从未想过要放弃他。即使自己心里有另一个无法忽视的人,即使已经能隐隐的感觉到她在跟他一点点走上不同的路。她固执地认为自己能把他拉回光明,能够成为他的救赎。
而今天……她终于在心底绝望的承认自己的可笑和浅薄狂妄。不仅没能改变什么,还把身边默默守望着的人推向了地狱。
再也没有说什么话的必要了。现在,她有更迫切的事情要去做。那是她对那个人今生今世应有的承诺,她要用剩下的时间去弥补这个迟到的诺言。楚乔轻轻夹了一下马鞍,马儿立刻顺从地小步跑了起来。
身体交错的那一刻,燕洵突然猛地抓住了楚乔的手臂。他眼里闪烁危险的火焰:“阿楚,你要去找他吗?”望着少女的木然表情,他的声音越来越沉,“在你眼里,整个燕北和我,都不及他一个宇文玥么?”
楚乔几乎想要大笑出声,面上浮现凄然和讽刺。
不及吗?真的不及吗?
长安城里,逃亡途中,她数不清自己有多少次,站在他的对立面,残虹剑直指他的心口;
坞彭城的小院里,她分明看见了他眼神里的疼痛,却还是在他皱着眉心声调颤抖放下一切地近乎呢喃的倾吐后,强稳住狂跳的心脏和坠痛离开了那间小屋;
无数次,她努力不去看他明亮到灼痛的眼神,逃避,退却。
少女微微偏过头看着燕洵,闭眼又睁开,把一切不该有的情感都远远丢开,眼神灿若星子,唇角讽刺地勾起,一字一顿:
“燕洵,我这一生,对不起元嵩,对不起淳公主,对不起萧策,对不起秀丽军战士……对不起宇文玥。而唯一对得起的,就是你。可惜现在,你不配。”
“燕洵,我最后一次警告你,如果宇文玥死在燕北,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身下的坐骑毫不犹豫地跑起来,越来越快。离那个黑色的身影越来越远。大雪突然没有征兆地落下,冻住她的心,模糊她的视线。楚乔于一点点升起的大雪将至的阴暗里红着眼睛抬起眼眸,牙齿咬紧了嘴唇,“宇文玥,你曾经问过我有没有后悔。我告诉你我没有。但是,对于你,我后悔了。”
宇文玥,求求你,我相信你不会死的。你要坚持住,等着我。
“殿下?殿下?”阿精的声音在燕洵耳边响起,“楚姑娘……已经走了,咱们……?”
燕洵缓缓回神,他知道自己不再有退路。内心有一处突然迸裂了,依稀间似乎可以听到破碎的声响,肆意的杀气奔腾的流泻而出,染红了他墨黑的眼睛。寒风吹过他的衣角,恍惚间,似乎看到了他的父母的脸,还有九幽台前那些衣衫华丽的王国贵族……深吸一口气,含着君王的威严:“全军开拔,赶在阿楚之前,务必将宇文玥截杀。”

楼主:菊落翼安  时间:2020-05-02 15:41:48

天空不知何时变作阴沉沉一片,大雪好似银色的鹅毛,卷在寒风里猎猎的飞着,让每一个人的面孔都透露出了些许的不真切。除了战马的嘶鸣,还不时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破冰声,像是预示着更大的危险。
一直持续的战斗突然停止了。仿佛一种可怕的默契,酝酿着更恐怖的较量。一波又一波队友的倒下使燕北战士们的眼神越发不安,战马也发出一声声令人心烦的嘶鸣,焦躁的刨着蹄子,空气沉闷,混着浓浓的血腥,充满了阴森和压抑的气息。
这样的胶着状态已经过了很久,以几千精兵来对抗那不到三十人的队伍,这样悬殊的比例根本就不是一场正常的战争,而是毫无悬念的屠杀。就算宇文玥惊才艳绝,也不该撑到此时。月卫的弓箭早已射光,战刀都已经崩了口子,很多人都已经身受重伤。可无论如何,不断围上的军队就是无法达到他们想要的结果。
风声呼啸,杀声震天,战斗惨烈到无法想象的地步。滚烫的鲜血几乎融化了冰雪,累累的尸体几乎压垮了冰面。
宇文玥持剑而立,一身银色的狐裘越发衬得脸孔光洁如玉,嘴唇殷红,鼻梁高挺,幽深的眼睛好似深潭,炯炯有神地看着狼藉的战场,一滴血珠顺着他的额角缓缓流下,蜿蜒的滑过脸侧的轮廓。他就这样沉稳地站着,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不动,也不说话。
对面的将领审视般地看着他,不过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这位燕北老将曾经光荣地参加过燕北灭族时的战役,与无数大魏的将领交过手,其中不乏深谋远虑之辈。只是,他从来没有见过向对方这样的对手,在既定的死亡面前做到如此的冷静,如同,早就知晓了这个结果。
可惜。再怎样的镇定,再怎样的才学,都抵挡不了死亡的脚步了。
他回头望向苍茫的山顶,那里是燕北王的方向。片刻之后,一只冷箭破空而出。仿佛按下了绞肉机的开关,铺天盖地的喊杀声随之而来。
终于,终于,即使月卫们都拼命保护他们的主子,即使每一个人都以一挡十,人数还是不断地在以很快的速度减少着,最后的时刻越来越近。宇文玥站在被鲜血融化了的雪原上,随着每一个燕北军人在他身前倒下,他的脸色也越发的苍白。冰冷的空气一点点带走了他的体温和精力,开始有猩红滚烫浸透了白衣晕开狰狞的形状,顺着破月的剑锋蜿蜒过上面的纹路,触目惊心。
燕洵的目光冷冷地追随着宇文玥在冰湖上的动作。没想到,几年的时间,他的武功已几乎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只是疲态也已无法掩饰。楚乔刚刚的话语一遍遍回响在他脑海里。他青白着一张脸,仿佛被鲜血染黑的战神。燕洵望着远处那几个寥寥无几摇摇欲坠的月卫,静静地闭眼。
宇文玥,你我年少深交,我本不想如此,只是你,一次次阻挡了我的脚步,禁锢了我的理想,还有阿楚……那么,就让我亲手把你送往另一个世界吧。
“再上。”
语毕,燕洵缓缓背过身,事实已经既定,他并没有必要亲眼见证这一幕。然而还未等他抬脚离开,就听见阿精诧异地高呼:“殿下!您快看!”
一支支锋利的羽箭从他们脚下的林子里斜射而出,箭箭精准地插入了不断上前的战士的胸膛,不等他们挥刀接近宇文玥,便像野狗一样倒在地上。
少女清瘦的影子立在林间,手臂拉紧,身如圆月,发红的眼眶紧紧凝在萧萧白衫微微欲坠的身影,无数的情感伴随着锋利的箭矢,瞬间改变了战场的局势。
一支,又一支。金属的光泽印染了箭尾覆上的血腥,冷漠而干脆。似是少女对自己立场的宣告。她的手微微发着抖,脑海里八年前孤高冷傲的少年与眼前的虚弱消瘦的身影重叠在一处,如影如幻,混合着丝丝缕缕的绞痛与绝望。
燕洵的步子僵在了那里,手掌一点点蜷起。掌心里那块迟迟没有机会送出去的玉佩带着玉石的冰冷寒气蔓延上他的手臂。燕洵咬着牙向前几步,似是要看清来者的模样。是的,那是他的阿楚,她终究还是赶过来了。男子深不见底的目光追随着楚乔,看着她从黑色的树木间跑向开阔的地带,看着她不顾一切靠近危如累卵的湖心。他曾经站在长安那所简陋院落的窗棂后看着这个女子为了保全他,与仲羽一起无数次放倒那些想要取他项上头颅的人。现在,一招一式熟悉依旧,而她要捍卫的人,不再是他。
“殿下,住手!”少女坚定的声调将他的思绪拉回眼前。片刻的时间,她干脆而果决的出招就解决了大部分将士,侥幸存活的也不敢在上前。楚乔张开手臂站在宇文玥身前四五步的位置,咬着下唇,眼中好像有泪,似乎在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殿下,住手!”
燕洵居高临下地立在那儿,许久许久,他阴沉压抑的目光缓缓转向一旁的护卫军统领。那统领吓得一滞,慌忙回头吩咐道:“还愣着干嘛?叫底下的人动手!”
旋即,进攻的号角在空旷的湖面上空响起。剩余的几人对视一眼,一起扑了上去。
楚乔拔剑而起,正欲出手,猛然间听见箭矢划破苍穹的声响。她的动作瞬时停滞,甚至忘记了抵抗,任由燕北将士的长剑在她的肩胛划开一条长长的血口。她胡乱地将那名将士砍倒,却仍然无法抽身跑向箭羽指向的那个人。从来没有过的恐惧铺天盖地而来。她在打斗的间隙仓皇地回头,透过苍茫的雪雾,隐隐可见燕洵于她身后挽弓的臂膀,锋利的羽箭向着她的身后急速而来,像是命运最后的宣判,一下子抓住了那个漫天风雪之中的身影。
血液喷涌而出,大片的赤红弥漫上她的双眼,眼前的一切都变得绯红。透过那片妖艳而绝望的颜色,她清楚地看到了宇文玥的眼睛。
他一下子跌倒在冰原上,眼睛却静静地看着她,浅浅的释然,近乎安详。没有赴死的慷慨,没有被袭的愤怒,没有欣喜,也没有绝望。琥珀色的瞳仁嵌在他惨白的脸上,像是月光下深沉的井,把所有或压抑或浓烈的感情敛在眼底。如同很多年前她第一次见他时候的模样。如同很多年以后,很多很多次,他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她厌恶的神情,看着她一次次后退,一次次背离,一次次不给他任何机会的跑走,一次次决然地站在他的对立面,残虹剑指向他的胸口。
只是现如今这份目光里,夹杂着掩饰不住的疲惫。
身后再次传来机弩的声响。她突然害怕到无所适从,猛地转过身去,扑通一声朝着山顶的方向跪下。男子温和而无力的目光像是锋利的剑,狠狠地刺中了她的心肺,撕心裂肺的疼。
“燕洵,求求你!求求你不要!你放他走吧,燕洵!燕洵!”
楚乔的眼泪疯了一般涌出来,她拼命地喊着,额头一下下撞击着冰面。她在害怕,在绝望地乞求。竟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他的死会让她这样心慌,刚才看见血液从他身上喷射出来,只觉得心都被挖走了般;从来不知,原来他已在不知不觉间这样深入她的肺腑和血液;从来不知,原来所谓的仇恨、所谓的信仰不过是她为自己找的一个不去正视的借口。她是真的那样害怕,害怕到失去了方寸。
“阿楚,停下!”燕洵凌厉地高声道,不忍再看她这样残忍的伤害自己。
“楚大人!请您让开!我们要放箭了!”林间隐藏的军士也大声喊着。
楚乔艰难地直起身体,有鲜血从她的额角顺着发丝流下。她惨然地笑笑,克制不住地发抖:“你们先杀了我吧。”
“星儿,让开。”低沉而苍白的话语从她身后响起。
那声音很轻,却一瞬间盖过了周围所有人或是命令或是要求的嗓音。楚乔转过身去,只见宇文玥跪坐在雪地上,胸前的创口狰狞可怖。不断有滚烫的液体随着心跳一股股涌出,染透大片的衣衫,衬得他脸颊和嘴唇越发惨白若纸。轻盈洁白的的雪花飘落到宇文玥素色的披风上,转瞬间便融化在猩红的血液里。他微微地喘息着,冷汗浸透他的发梢,顺着面孔的轮廓滑落。他抬起琉璃墨色的眼睛,努力地支起自己的身体,再次重复:“星儿……让开。”
语气,声调都是那样熟悉,却早已物是人非。
楚乔用力地摇了摇头,转身跑过去,手臂环住他的脊背,拼命忍住眼中的泪水,注视着他闪烁着微光的眼睛,“宇文玥,我是星儿。我来了,我来了……”无数句话都哽在喉咙间,无边的自责和心疼又一次铺天盖地涌来。她正要说什么,却听见宇文玥压抑着喘息的声音:“星儿……听话……快走……”
无力的手指努力抓住少女衣襟的下摆,缓慢而清晰地重复着,血顺着他的唇齿涌出。刚才在楚乔向燕洵绝望叩求之际,他便从身前重重尸体的间隙里看到遥远的林间隐隐有冷厉的兵器指向他们。若是楚乔执意不走,时间一长,难免有想杀了他领赏的人将箭射出。到时候刀剑无情,楚乔的安全……便难保了。
他何尝不想活下来,只是,从很多年前她占据他的天空开始,她的一切就成了他最重要的事情。
事事如此,生命亦然。
“不,我不会走了,我哪儿也不去……”楚乔伸出手紧紧抱住他,声音坚定而又温柔,“宇文玥,我再也不要离开你了……”
他轻轻地笑了一笑,轻轻地摇摇头,眼底透着湿润的光彩,那是得偿所愿的释然。
紧接着便是剧烈的喘咳,伴随着鲜红的血液。楚乔低下头看着他胸前狰狞的创口,竭力抑制住自己哭泣的声调。她从怀里徒劳地掏出手绢,想堵住那不断涌出的液体。
血顺着她的手流下来,抖得几乎握不住。手绢终于滑落,楚乔不经意间一瞥,瞬时脸色惨白。
风雪好像在那一瞬间停滞了,那样安静。唯有满地洁白映衬着白绢上惨烈的红。
以及,那手绢上染了血的“玥”字。
宇文玥的目光轻飘飘地凝在那个字上,又缓缓垂下眼睛,把所有的情绪掩在眼底。
楚乔怔怔地盯着这块手绢,又抬起头望着他容纳了万顷风波黑白分明的眼睛,依稀间感受到他熟悉的微弱的心跳,克制不住地颤抖起来,眼泪一滴一滴打在那块雪地上。某些隐匿的情感一瞬间喷薄而出,好像心底压抑多年从未正视的东西一下子全部被血淋淋挖了出来,又在她眼前生生地撕裂了。
恍惚间,很多年前那些尘封的画面飞跃千山万水,清晰地展现在雪地上——
在那个充盈着暖意和兰草香气的房间里,她跪在那儿委屈地哭着,他一向风轻云淡漫不经心的眼睛,看着她,语气故作冷漠,却还是用这块手绢,一下下地、温柔地为她擦掉满脸的眼泪,许久,轻轻地道:“下去吧。”
——她还记得,那块手绢,他没有扔。而她,是从月七一脸疑惑去清洗的时候,偷偷换了过来。
——她还记得,当年红川一战她醒来后,是怎样在羽姑娘诧异的眼神中,跑到浣衣局抢下了自己染了鲜血的战袍,胡乱地将这块手绢取出又带了回来。
——她还记得,从长安到燕北的途中,她换过那么多件衣服,走过那么多路,与那么多人交过手,可无论怎样的颠沛流离,却一直没有扔下它。
如同残虹剑般,跟着她,那么多年。
——她还记得,那个看了花灯又差点逃跑的晚上,她和小七小八忐忑不安地回到青山院,站在他的门口,她影子映在门上的时候蓦然熄灭的灯光。再后来,她曾在哭泣的间隙偷偷观察过他的表情,那是今生今世她第一次在他眼里看到隐匿的疼惜。而那份深沉的情感从那时起甚至更早,就一直深刻地留了下来。
只是他再没有什么直接的表达。像是一个孤独旅者,身边没有人却独自背负那么多。
只可惜,当年的她,还不了解宇文玥。
更不了解那眸光背后的重量。
她一遍一遍看着那块手绢,眼中的泪水却不住地滑落,喉间抖动的厉害,久久压抑的哭声再也忍耐不住,终于吐唇而出......
你真的恨他吗?你对他真的只有愧疚吗?如果是这样,那么你为什么要留着他的手绢,留了那么多年?
为什么?究竟是为了什么?
她能感受到自己的胸腔脑海一遍遍撕扯回荡着这个问题,楚乔,楚乔,你就是这样一个可笑的人。你追寻了那么多东西,守护了那么多人,看清了那么多事,却没有看清自己。
原来她是那样地在乎他,深入骨髓。
而现在,如白绢上刺目的鲜血般,她恍然知道,有些事情已经无法挽回。
他要死了,他真的要死了。以前她从来没有想过,宇文玥也是会死的。将再没有人会一边揶揄地嘲讽她一边为她寻好安全的路,再没有人会在背后注视着她的背影,支持她走下去。
楚乔疯了般死死地抓住他,拼命想让他站起来,只是徒劳。
“你起来啊宇文玥,你起来......我们回去,我要跟你回去......”
宇文玥的目光轻轻的拂过绝望哭泣的女子,似乎要记住她的样子,然后,闭上眼睛。
楚乔看着眼前双眸紧闭的少年,往事凄凄,旧事历历,一起涌上心头。
她吻住了他。轻轻闭上眼。嘴唇触碰到他前额的感觉,恍若隔世。
那吻如同圣灵的感召,风雪为之止步,再也不能伤他们分毫。他复又抬起眸子,眼帘内是少女小小的尖俏的下巴,坚定的温柔,包含了所有的情感。
像是在承诺一个完结的诺言。

楼主:菊落翼安  时间:2020-05-02 15:41:48

铁靴踏在雪地上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了过来。伴随着隐隐冰层碎裂的闷响,楚乔慢慢睁开眼睛,离开宇文玥沾染鲜血和汗水的前额,轻轻握住他冰冷的手,忍住心中翻腾的悲哀绝望,努力对他扬起最明媚的笑意,眼睛恍若三江春水:“等着我。”
宇文玥细不可闻地点了点头,冰凉的指尖轻轻拂过她的手掌,表示信任和安心。他看着她苦涩而欣慰地对着他笑,看着她执起破月剑冲向涌来的人群。在她看不见的位置,他缓缓倒下去。
这可能是最后一次看见她,燕洵也知道这一点了吧……
身下的冰层已经开始瓦解,有寒冷的水汽一层层渗进他的衣衫。所以燕洵会派人把楚乔从这里引开,且只是缠斗,并不让那些人下死手。
他看着她灵活而坚决的动作,她娇小的身影在竭力为他打开一条生存的通道。
星儿,你还是从前的那个纯粹的孩子。
傻傻的守候、固执的倔强……
很努力,很优秀,也很执着。
宇文玥轻轻阖上眼,释然的微笑。
我没有后悔爱过你,从开始,到现在。
【她是他心底一道常年不能愈合的伤,伤口里养着蛊,已然溃烂、腐败、深入骨髓血肉,非死亡不能治愈。】
冰层碎裂,沉闷的音调里夹杂着尖锐的声响,楚乔终于将所有入侵者砍倒,复又转过身向他的方向奋力跑去。
五米,十米,十五米……
什么时候,她已经离他这样远了?
楚乔能感觉到自己在剧烈地喘着气,能感觉到自己几乎崩溃的心跳。只是那么几步的距离和时间,她却觉得跑完了她感情上从萌生到迸发的所有。她看到冰层在她脚下碎裂的纹路一遍遍加深,恍然觉得,她追不上他。她救不了他。
如同那些以往的岁月里,自己从来不为他停留的脚步。
或是人为,或是时机,竟没有多长时间真正站在一起。
“不要……”她喃喃地低语,追随他一闪而过的身影,纵身跳入冰冷的湖水。
好冷,真的好冷,混合着鲜血的冰水不断冲击每一寸皮肤。楚乔睁大眼睛奋力划水,向着那个白色的模糊的影子。她伸出的手终于来得及紧紧抱住他,楚乔看着宇文玥苍白的俊颜,又看见他清寒的眼眸,带着深沉的眷恋,喜极地笑,却突然感觉到一股向上的力气。
有绳索挂住了她的衣襟,在拉着她向上;而另一股力气,竟是从她面对着的他的手上一点点推出,鲜血从他胸前的伤口不断涌出,他的脸色越发惨白,但依旧没有消减手上的力气,很连续、很坚定。
楚乔突然明白了他的企图,她绝望地摇头,死死地抱住他,在心底大声地冲他喊,“不,我不要!我不要自己上去!”
宇文玥静静地看着她,不可阻挡的坚定的目光进入楚乔的瞳孔,冷如寒冰的手指轻轻拂过她的肩胛,一遍遍凌乱书写:
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
星儿,楚乔,你知道吗,我要你活下去,我要你平平安安地活下去!
“跟我一起!跟我一起活下去!”她疯狂地掉着眼泪,张开嘴冲着他喊,却只能吐出一串虚无的气泡。
他轻轻摇摇头,仍是写:活下去。
楚乔徒劳地挣扎着,心底的疼痛如同寒冷刺人的冰水,冻住她的血液、活力、希望。生死的冥门就在她眼前。她从来没有这样清楚地听见他的心跳和感情,也从来没有感知到心底对他那么多那么多的情感和渴望。
她吻住他苍白如纸的嘴唇,眼泪掉在水里,从滚烫到冰凉。
宇文玥的动作微微顿了一秒,他扬起脸,最后的向上,在她颤抖的嘴角处,回了她一个苍白冰冷的吻。下一刻他的动作毫不犹豫地加重,生生分开了她抱着他的手,决绝而不容置疑地将生的希望全部交到她手上。
楚乔颓然地伸着手臂,僵硬的指尖略过他的背脊,嘴唇,衣袂,终于完全脱离。她机械地摇着头,眼泪不断滑落到水里,却只能被绳索拉扯,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她越来越远。他目光灼灼地望着他,似乎依旧在轻轻地告诉她,他最后的期盼是什么。
宇文玥的白衫映着水面点点的幽光,像是光明的神衹,却没有人能挽住他坠落的脚步。千年沉寂的冰潭凝结着永恒持久的黑暗,一点点吞噬着他的所有。
那些纵横经纬的抱负,那些家国天下的取舍,那些深沉刻骨的爱恋。
宇文玥仰着脸,努力保持眼前的清明,看着她的影子渐渐变小、消失在微光的水面,他浅浅地笑,终于闭上了眼睛。无尽的疼痛与疲惫充斥着他的肺腑,拽着他向更寒冷的所在,沉沦。
破水而出的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已经死了,灵魂和希望全部随他葬在寒冷的湖底。雪后灼目的日光照在楚乔惨白的脸上,这曾经是她最向往的光明。而此时,她却觉得那样刺眼。
终究只是一副光明的外壳,掩饰着腐朽的本质。而真正和她一起守望光明的人……
“阿楚!阿楚!”燕洵紧张地抱着她,大声叫着她的名字。楚乔空洞的目光穿过眼前的人,隐隐地看见太阳后的云层染成了绛紫色,真好看,真漂亮。
她突然想起,宇文玥是最喜欢这样的天气的。在很久很久她还在青山院的日子里,这样的天气,纵使整日公务繁忙目不窥园,他也一定会登到楼顶,漫天的云霞映在他俊朗的侧脸上,流光四溢,光芒璀璨。也就只有这样的时候,她才能从那片霞光里,隐隐看到他那片广袤而孤独的天空。
她是他的星儿,却终究没有温暖和照亮他的世界。
只是这样好的天气,他再也看不到了。
楚乔突然拼命挣扎起来,燕洵一惊,赶紧死死抱住她。她未能如愿,绝望地哭倒在地上,“宇文玥!你出来啊!你出来……”一口鲜血吐出来,楚乔的身体痛苦地蜷起,手按压在心口上,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晕了过去。
【为什么没有伤到心脏,却这样疼呢?】

楼主:菊落翼安  时间:2020-05-02 15:41:48

楚乔一个人在冗长的黑暗里昏昏沉沉地走着,整个灵魂像是被抽走了般,麻木地疼痛着,却没有力气反抗。四周都是冰冷萧索的石墙,整条道路上漆黑一片。她不断地被凹凸的地面绊倒,衣服已经刮破,流出暗红色的血液,钝痛从膝盖脚踝和裸露的伤口扩散到全身。楚乔隐隐能听见有很多人在背后焦急地喊着她的名字,她努力地辨认着,只听见:
楚大人,您不要燕北了吗?
阿楚,到我这里来,前面很危险!
危险是什么?少女悲怆地笑笑,不顾流血的伤口,支撑着继续往前走。
好累,从来都没有这么累过,真的好想休息一会儿,她不想再从这无尽的绝望里往下走了。她也不想回去,不想回去面对那可怕的一切。
自己的软弱、无法救赎的黑暗,还有永远沉寂的人……
她的眼泪无意识地流下来,风吹在脸上冷冰冰的疼。生命已然无可留恋。曾经为之追求的信仰和世界在一日之间被冷酷的现实无情的扯碎,陪葬的除了她的活力,还有全部的感情。她不想去想,无力去想,她想要逃避,自欺欺人地认为只要不去想就可以当作没有发生。直到这一刻她才终于知道,原来自己是一个女人,会痛会难过会受伤更会绝望。
她用大半生的经历和时光看清了两个人。其中一个,她用八年的时间给自己编织了一个幻梦,梦醒了,终究不能与他同行;而另一个……她终是明白了他清寒淡漠的眼眸后的心意,却也永远没有机会再与他走下去了。
愧疚,或是压抑的情感,今生今世,此番深情,无以为报。
她不想再坚强地追求下去了。命运跟她开了一个很大的玩笑,但她开不起这个玩笑。
不如就这么了结吧,楚乔扯了扯嘴角,自己一生多羁绊,这样结束也是好的。
少女的思绪已经飘到了冥门,突然觉得被什么东西扯住了脚步。她茫然地抬起头,前方永寂的暗影里,浮上一个绰然的影子。他一身月白项银细花纹底锦服,大片的莲纹在白衣上若隐若现。高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剑一般的眉毛斜斜飞入鬓角落下的几缕乌发中。他的神色中略有倦意,唯有一双眼睛漆黑明亮,像是揉碎了月色星辉,辨不出喜怒,肤色晶莹如玉,墨发半掩,恍若天人。
楚乔喜极而泣,正欲跑过去,蓦地瞪大了眼睛,生生止住了脚步。
眼前的画面随着箭羽的破空倏尔碎裂,天地映衬着刺目的鲜红,楚乔惊恐地看着他身上狰狞的血口,看着他一点点沉进寒冷的湖水。她随之跃下寂寂深湖,终于看到了他孤寂的双眼,他无声地在她肩胛上写着,那样执着地、用力地将生存的可能全部输进她的血液肺腑。他的眼睛静静地望着她,目光灼灼,看不出悲喜,似乎还在无声的告诉他:活下去。
她拼命地摇头,却无论如何挽不住他下沉的身体。最后,她于绝望中闭上眼睛,被无尽的黑暗吞噬。
……
楚乔身体一颤,一下子坐了起来,干涩的嘴唇下意识地唤着,“宇文玥……”
随即便垂下眼睛。还是醒了,还是要面对,无处逃避。
一旁的小丫头连忙扶稳了她,手忙脚乱地递过水来,“您醒了?您已经睡了两天,殿下都急坏了。”
楚乔定了定神,空洞的眼神缓缓扫过房间。是了,这是在燕北内帐,燕洵为她建的处所。眼睛突然被某处刺了一下,楚乔木然推开小丫头的手,自顾自地站了起来,摇摇晃晃走到衣架旁,眸光映着衣架上火红色的新衣,一点点冷了下去,声音沙哑而低沉:“谁送的。”
小丫头被她的气场所迫,结结巴巴地道:“是殿下派人……所有的将领都赏了……眼下没有几日就是新年……”
楚乔的目光一寸寸掠过那件衣服,突然一把抓到了手里,她走到门口,一下子推开门,门外几个忙碌的奴仆吓了一跳,都朝这里看过来。楚乔扬起脸望着门上火红色的灯笼和福字,讽刺地勾起嘴角,眼神凌厉:
“给我记住了,谁,再给我送这些东西,”她毫不可惜地将衣服扔到地上,又抬头看着那些妖娆的红灯笼,“我就杀了他。”

楼主:菊落翼安  时间:2020-05-02 15:41:48
原帖在楚乔吧,应吧友提议,我就把文贴到星玥夫妇吧里了。两贴保持同时更新。欢迎吧友们批评指正。谢谢。

楼主:菊落翼安  时间:2020-05-02 15:41:48
七天,足够改变很多事。
七次昼夜的交替,整个藩王割据的形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燕北王燕洵和秀丽大人楚乔设巧计诱敌深入,解决了大魏惊才艳艳的门阀世家嫡系公子宇文玥,进而缓解了燕北一年来屡屡失利南下受阻的局面,给两军对峙中的西魏政权带来重大的打击。此战人尽皆知,名为千丈湖。
这是燕北发出的消息,民间广为流传的倒是玥公子仓促行动只为救红颜于命垂的说法。他为庇护所爱之人,不顾身家性命,才中了燕北军的圈套。
消息传回大魏,朝野震惊。惊得是一向沉着冷静处变不惊的青山院玥公子竟然不顾身家性命和大好前程轻率深入燕北腹地;惧的是燕洵大仇未报狼子野心,极有可能在此时机挥兵南下,而此时大魏一无兵马粮草,二无与之抗衡的可用之才,江山社稷可谓是危在旦夕。
魏帝高坐在龙椅上,眯着眼睛看着脚下议论纷纷的群臣,心里也微微升起一丝恐慌。
他并不喜欢宇文玥,不喜欢像他这样掌握不了却还能力卓绝的人,所以得知他的死讯也谈不上哀伤。美林关风寒露重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他执意派身有顽疾的宇文玥去镇守边关,看似是给了他兵权,实际就没打算让他活着回朝交旨。只是……现如今举目朝野,竟没有可以定国安邦的文臣武将。想起九幽台上遮蔽的太阳,他不禁觉得背后发凉。想着自己危险的处境,他心底的对宇文玥的厌恶就更深了一分。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死的时机也应被自己掌握。这便是帝王的心思。
只是……宇文玥毕竟是门阀子弟,又屡立军功,在军中民间都有不小的威望,该怎么罚呢?
“报——”
就在此时,斥候的八百里加急从遥远的燕北送到了朝堂之上。
是宇文泰的陈情表。表中历数大魏开国后宇文家族对皇权的忠心,对宇文玥这一“通敌卖国”、“有负天恩”、“死不足惜”的行径表示深刻的厌恶和摒弃,最后更是写道:
“此儿行径,实为玷污陛下与祖上教导,臣难逃其咎。今臣已将其逐出族谱,并于千丈湖上焚毁其尸,不得葬入家族陵墓,望减轻龙颜之震怒,以示对陛下和大魏的忠心。并告诫宇文家子孙,切勿步其后尘,以儆效尤。”
魏帝一行行读过去,老态龙钟的眼角慢慢爬上一丝欣喜,“准奏。”

次日晨,告示便被贴在城墙上。少数知晓宇文玥为人的臣子和士兵也只能暗自悲叹,无力回天。因为有更多的人为除去这一心头大患而雀跃不已。消息传回燕北,燕洵都有些讶然。当日他未曾寻到宇文玥,便打捞了一位月卫的尸体交与宇文泰,谁料想他不曾开棺验尸便下令焚毁,后又将骨灰遍洒于湖上,又大肆做了一番诅咒,纵是燕洵也听不下去转身回营。
宇文玥的能力他从来不曾质疑,燕洵心里也知道是他拖住了自己南下的脚步,守住了大魏的江山和百姓。
如今魏帝这种兔死狗烹的小人行径,又让他回想起父亲,不觉有些慨叹。
以及……隐隐的不安。
若是阿楚知道了,不知会不会挥兵南下,砍了宇文泰呢?

楼主:菊落翼安  时间:2020-05-02 15:41:48
风灯高悬,星宿寥落,又是一个寒冷的天气。夜很深,风很静,静的亟待人来打破这死一样的寂静;有村落的地方影绰了一户户人家新年的喜气,只是再艳丽的灯笼也冲淡不了冷风冷夜带来的寂寥,相比之下更像是为了掩盖繁华下残忍的内部。
春夏秋疯长的野草此时被积雪埋葬,生命的逝去和轮回在这里不会有太多人在意。
小丫头猫着腰从唯一一所没有挂灯笼的院落里出来,低眉顺眼地穿过门口守着的侍卫,走到花坛边上,悄悄舒了口气。
这几天殿下派来保卫楚大人的侍卫越发多了。小丫头一边浇着门口的花树一边想着。听院子里几个侍卫议论说,这是因为殿下担心楚大人会听了外头的一些流言做出什么危险的事情来,这才派了这些人过来守着,保证过个好年不出岔子。小丫头可不这么想。她不相信楚姑娘会干出什么。毕竟大家都说,楚姑娘是燕北钦定的王妃,如今局势稳定,坐实了这个名头还不是指日可待的事情?依她看,姑娘最近也不过就是指派她半夜出来浇这些寒冬落了叶的花就是了。
燕洵这几日也留意着秀丽军的动静,确没有什么异动,不像是要出兵南下的样子。他在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只是一个宇文玥而已,总不会抵得上多年相伴的情谊。纵使楚乔现在不愿意见自己,时间久了总会好的。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这几日的楚乔,没有一日是歇在营帐里的。
楚乔醒来的第一个晚上去了山神庙周围的村落。她还记得,那天她在那里与他偶遇,她看到宇文玥的时候,他身边坐着一个小小的衣衫破旧的孩子。后来月卫们带着小孩子离开,一直面无表情的他,波澜不惊地把叠在身后的月白色披风递给孩子,又波澜不惊地示意自己坐下。当时她没有在意,满心都是偶遇的诧异和隐隐的欣喜。而谁又能想到,这冥冥中竟成了宇文玥在这个世界上留给她最后的念想。
楚乔找到孩子,用燕洵送给她的墨色大氅换下了那件衣服。她抱着披风站在浓郁的月光下,怀里脆弱的白色和天上的月光融为一体,只觉得整个人都是锥心刺骨的冰冷。在以往每一次陷在宇文玥舍身相救的无以为报的愧疚里,她曾无数次的想过他和她以后的路,自欺欺人地认为只要还了他的人情就可以心无旁骛去燕北,就可以放下心里千丝万缕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也自我安慰地想过没有她他一样可以威震天下,绝世超群。
只是,她从来没想过,多年之后尘埃落定,在她身边余下的他,只是虚无缥缈的记忆和一件月白色的轻绸披风。
星与玥,千回百折后,终究没有辉映在同一片夜空。
第二晚,楚乔又一次回到了千丈湖。昨晚抱着宇文玥的披风悄无声息地潜回燕北的营帐时,她看到正门口黑压压的守卫,心里涌起一股悲怆和嘲讽。或许以前的自己,真的就会带着秀丽军挥兵南下了吧……
毕竟那个时候的楚乔,坚韧果敢,心智坚定,没有挫折可以终止她的脚步。
而现在,她只是一个没有灵魂的女子,心心念念的渴望全部化为灰烬,最柔软的感情被生生撕裂。她不敢再去挣脱冲撞,因为没有人会无条件包容她的所有,给她一个无忧的后方,默许她固执的执拗。
燕洵曾给她一个施展梦想的舞台,但是支持她向前的人,原来并不是他。
她现在只想给他一个迟来的安定,再无其它。

楼主:菊落翼安  时间:2020-05-02 15:41:48
最近真的状态不好,我自己都觉得文字牵强,更不用说大家。现在经常3小时写不完一千字,可能是最近别的任务太多。不过我会尽力调整的。
真的很抱歉。

楼主:菊落翼安  时间:2020-05-02 15:41:48
日子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过去,平静如龙卷风的中心,安静的令人心慌。
年节终于还是到来了。纵使这一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纵使无数人心有不甘,大家还是不约而同地选择了休战。也可能是事情太多,所有人都需要一个反映时间,也需要一个年节来休息。
楚乔穿着一身素锦宫衣,以轻纱覆面,提着一个篮子从自己的房里出来,向着后山而去。
守院的卫士注视着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融雪的雾气里,终于再也看不见了,才止不住地议论起来。
“那是……楚大人?她就这么出去,要不要找人跟上她?”
“哦哦,是啊。我刚刚还以为是个医官。哎呀,什么楚大人,她现在在军中又并无实职……管她呢,反正殿下喜欢她,她是谁都不重要。对了,到底要不要跟上?”
一旁头领模样的人狠狠打了他的帽子一下,“你有病吧?你都知道是殿下喜欢她,还敢干扰她的行踪?咱们的任务是保护又不是跟踪。再说,她什么也没带,能走多远?”说着咂咂嘴,“不过这女人可真怪,前两天就因为灯笼的事生那么大的气,今天又穿的这么素就出门了,过年这个样子可真不怎么好看。”
几个士兵发了阵感慨和牢骚又都站好了。毕竟这是殿下手谕下达的任务,偷懒聊天可不是小事。
到达目的地之前,楚乔特意绕路去了一趟千丈湖。
今日的湖面一派祥和,没有纷纷雨雪没有剑戟刀枪。连续几日的大雪在这一夜戛然而止,露出夜空原本的模样。
大雪无痕,雁过无声,自然总是有自我愈合的能力。当日的惨烈的战场恢复亘古的寒冷,冰面雪原穆林黑山一切如故,曾经惨烈的血色和累累的伏尸被纷纷扬扬的洁白掩盖,似乎这场罪恶从未发生。
天地苍茫,恍若一场可怖的未醒的梦境。楚乔静默地走过去,冷风凌厉,少女的衣袂发丝在她的身后被吹卷翻飞,投在地上映出孤独的剪影。同样的路,今天是一个人走。她走的很慢,那个血色的下午在她眼前一遍遍交叠重现。她把篮子和残虹剑轻轻放在安全的位置,然后一步一步走向着湖心的雪地。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冰面随着她的脚步隐隐颤抖。楚乔蹲下身体,掌心贴上地表的冰粒。在这里回旋过的,曾有思念清冷如霜雪。她轻轻地舒了一口气,勾起一个苦涩的笑容,“宇文玥,过年了呢……”
她很不喜欢这里。但这里,又是那天之后她去过次数最多的地方。
今天是过年,楚乔有些悲凉地想,或许这个年,她是数得过来的几个愿意穿着白衣服度过的。他一辈子都是那样的清高自持,却为了自己,最后竟是这样的结局……
楚乔压抑住心里的苦涩,复又深深望了一眼那个位置,然后提起篮子离开。

楼主:菊落翼安  时间:2020-05-02 15:41:48
先写这些。下面要写推动感情主线的部分……大家想想我们的星儿对着墓碑念叨什么比较好
抒情是不是有点多了?过了绝望期故事会继续的。

楼主:菊落翼安  时间:2020-05-02 15:41:48
前段时间去参加自主招生考试,消失了几周,但结果不尽人意……千秋邈矣独留我,百战归来再读书。

楼主:菊落翼安  时间:2020-05-02 15:41:48
翠竹向来是植物界的君子。人尽道青松不被大雪所压不屈不折,却少人赞颂冬雪里挺立的竹节。
能抵抗大雪的竹子向来有骨气的很,绝不是长在宫苑回廊之辈。因而鲜少有人能领略它们的英姿。
这里是苍茫群山里的一处竹林。今年的雪降得有些急,有的竹叶还是浓绿色便被打落在雪地里,倒也给空气添了几分清幽的气息。
很熟悉。一如当年……
楚乔沉默地穿梭在林里,长袍的下摆沾了融雪在雪地上拖出一段微湿的痕迹。她站定在一块立着的石碑前,放下篮子,掀开盖在上面的白布。石碑很凉很湿润很干净,像极了这块土地下沉睡的人。
少女慢慢蹲下,打开篮子里的酒,慢慢浇上碑前的雪地。浓郁的酒香里她用目光一寸一寸抚摸碑上刻着的字,她看着那个熟悉的名字,突然轻轻地笑起来。“真可惜。我这是第一次刻石碑,刻得的确不怎么好看……幸好你也看不到,不然又要被你罚着去抄书了。”
楚乔用了好几个晚上在这片林子里给宇文玥立了个衣冠冢。她埋了他的衣服,思量再三还是留下了那块带血的手帕。埋碑的那天楚乔带了平安来,却执意什么也不让他做,好像只是带他来认认路。平安有些无措的站在一边,他知道楚大人是相信他的。军中的事情他也略有耳闻,大家都说这位杰出的敌军将领是为了楚大人才死在这里的。就为这个,平安心里很敬佩宇文玥。当然这种想法断不能在阿精将军之前流露的。这件事是整个燕北上层的禁域。
那个晚上,平安做不了什么,就只能一直站在那里看着少女沉默而固执地一遍遍修着那个坟。他以为她会哭。但是没有。只是一切布置好以后,楚乔试了几次,却怎么也站不起来。
竹林里回荡着的凄厉的风声将楚乔的思绪拉回现在。她蜷缩起身体,心里不断闪过相似的情景。造化弄人。四年前她从坟场找到了自己的衣冠冢。也就是在那一天,她正式告别星儿成为楚乔,从此他和她之间被划开了一道明显的鸿沟。
鸿沟尚可以弥补。而死别永远无法逾越。
“这几天过年了,我想你以前应该没有过过这样糟糕的年。我现在活动范围不大,所以托平安换了些东西给你。当然没有你用的好……但绝对干净。你……”周围很静很静,只能听见飘渺的声音在竹林里打着转儿。楚乔压下心里的苦涩,“你在的时候对我一直很好。我总想着要还你的人情,却越欠越多……终于再没有机会了。”
“这里很安静,鲜少有人来,也算是个独立的所在,不会有人打扰,你放心在这里休息便是。”
“宇文玥你知道么?这世界上好像又多了一个像我这样的傻子。前两天我听贺萧说,西北处有个人脑子里好像也装了些自由大同的理念。贺萧问我要不要去会会他,我没去。很奇怪,你说你走了这一个来月,我好像也变了不少。祝他好运吧,但愿他可以坚持的下去。”
“以前在你的书房里我看到过一本书叫《周公解梦》,当时我觉得好玩所以就记住了一些。只是里面好像没我这样的梦。我最近记起你的好多事。总记得你说要我活下去……我问你在那边怎么样你也不说。你还在生气?好吧……你的确有理由生气。”
楚乔就一直这样低声絮语,直到恍然间意识到他再也不会有所回应,才敛下眸子止了声。
最开始她不敢跟他说话,后来不想跟他说话,再后来没有机会跟他说话,直到现在没有机会跟他说话……她抱着膝盖慢慢坐到雪地上,鬼使神差地拿起了竹篮里的笛子。
素手把玩了几下,又试着吹了一吹,音色相比当年宇文玥手里的差了很多。楚乔尝试着吹了一首曲子,笛声渺远,她好像又隐隐看到那个熟悉的长身玉立的身影。
那还是在青山院的时候。尽管她当年对他充满了敬畏和防备,但每次他站在楼顶上苍茫的月光里吹笛子的时候,她总会对他放下所有的看法和警惕。他的笛声很悠扬,还透着些轻松的气氛。那是她印象里宇文玥最柔和的时候,少了平日里高高在上的气质。所以偷听了好几日之后,在某个他不在的晚上,她偷偷找到了他的笛子,躲到假山后面依照幼时吹柳叶口哨的感觉吹起它。一曲结束,她正欲把笛子送回去,却被身后一双微凉的手制止。
是宇文玥。他衣襟上已经沾染了些许寒气,应是站了许久。她吓了一跳,呆在原地忘了请罪。他好像并没有生气,声音是一如既往的平淡:“星儿,你想学这个?”楚乔见他没有生气,犹豫着点点头。他看着她的反应,眉梢眼角转瞬间浮现一丝笑意,施施然领着她上了阁楼。
那一晚他们一直在那里呆到破晓。或许是月光的作用,尽管他无数次刻意般流露出嫌弃的表情,尽管那晚的风很凉他的手也很凉,楚乔还是感觉到隐隐有亲切温和的气息从他不食烟火的眼眸里倾泻,一点点地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近,又很远。
她看着他俊逸清秀的侧脸,曾有一瞬间的恍惚。或许他本来并不是个秉性薄凉墨守陈规的人。他的世界也如同她的那样自由而广袤,洒脱而不羁。不然他怎能如此熟练而生动地驾驭曲调?
然而,命运不再给她机会验证。变故很快铺天盖地而来。
…………
手指在笛孔上轻拢慢捻,曲终。音律丝毫未减,流畅度有胜当年。
她嘴角勾起一抹笑来,眼泪却一滴一滴落在那笛上。
“我知道。我吹的不够好。”
“这是一首轻松愉悦的曲子,而我,少了一些欢快的情调。”
“你愿意再教我一次吗,宇文玥?”
“我不笨的。如果再来一次,我一定可以学会。”

楼主:菊落翼安  时间:2020-05-02 15:41:48
终于开始走剧情了这一段写的比较无聊,接下来可能会开虐。大家可以想象一下,燕洵为什么要对大同动手?楚乔想保住在燕洵手底下保住大同,燕洵会提出什么条件?
另外……大家稍微往青海那里想象一下……
好像说多了。晚安💤

楼主:菊落翼安  时间:2020-05-02 15:41:48

如果没有那一天,楚乔或许一辈子都会这样不声不响地度过,不会再作为一名卓越的将领出现在这片庞大的疆域里。
日月飞逝,纵横燕北的秀丽女将军的故事已渐渐从人们茶余饭后的闲谈里隐退。楚乔本以为自己已经彻底脱开燕北大魏大梁等等盘根错节的政治,已经可以放弃一切不闻不问。事实上她的确做到了。千丈湖一役后的那一年里,她过上了这九年里最平静的一年,平静到有点苍茫。
变故发生在某个普通的早上。
那天,楚乔照例到山后的竹林静坐。一切似乎都与昨日无异。风起,山林里的一切随之流淌摇摆。只是这次,一贯清香的气息里掺杂了一股异样的气味。尽管只是似有似无的一缕,还是引起了少女的注意。她眉毛敏锐地一冽,指尖握紧残虹,倏地转过身,剑锋直指不远处半个身体掩在竹丛后的人。
楚乔执着剑一步一步走过去,却在看清他服饰上染血符号的一瞬顿住了脚步。
那是大同商会的标志,且鲜少有人知道这个符号。
他们被称作影子,负责保护大同的核心。当年大同商会在楚乔的全力反对下得以保全的时候,乌先生就曾给楚乔派了一个影子,她当年并没有接受。一方面这世上难有几人能伤的了她,另方面这些影子都是数十年练成的高手,皆出自洛河之手,天下仅五人。
楚乔幼时洛河常奔走于江湖,后来她寄养在荆家,两人更是难见。千丈湖后,纵使楚乔记忆已恢复大半,对母亲及风云令的了解仍欠缺不少。她只知道风云令的宗旨是释奴止戈,它与另外两大谍者机构——谍纸天眼和大梁秘府水火不容。秘府的主人是大梁公主萧玉,而谍纸天眼的主人,是宇文玥。
几个月前乌先生曾来找过楚乔,他告诉她,自彼岸花重现以来,谍者机构和江湖门派大都知晓了楚乔的身份。风云令重出江湖向来引起腥风血雨。尤其是谍纸天眼和大梁秘府定会尽早动手除掉楚乔,所以特此嘱咐楚乔要多加小心。
从头至尾,楚乔未发一言。她何尝听不出来乌先生话里的含义。他希望自己继承母亲的事业召集江湖谍者重整寒山盟,也借此壮大实力保护自己。
但她不想。一年前燕洵千丈湖上的一箭同时击碎了她的信仰和感情。她是真的累了,累到不想参与所有污浊的政事,不想勾心斗角针锋相对,也没有力气去阻止燕洵的脚步。于是她生平第一次选择了逃避,不去接管寒山盟,不去斗争,不去和宇文玥哪怕是他背信弃义的家族为敌。
因为她对不起他。来这里的一个月前有个江湖谍者把一份密函送到了她这里,上面很清楚的写着近两年各大组织的刺杀活动。而位于谍者鼻祖的谍者天眼,自确定楚乔身份后的一年,刺杀次数,是零。
她说不清自己当时的感觉。许久,她悲怆地笑笑,把纸条扔进火里看它一点点灰飞烟灭。
是的,宇文玥什么都知道。知道她是洛河的女儿,知道她是他家族的心腹大患,知道叱咤天下的风云令就掌握在她手里。
而那一年,他唯一有关她的活动,就是去千丈湖解她子虚乌有的危险。
想到这里,楚乔抿抿泛白的嘴唇,在那个年轻的影子身前蹲下。她以为他是乌先生派来保护自己的人。看着他不断渗血的伤口,楚乔叹了口气,正准备为他寻药包扎,那人带血的手就攥上了她素白的衣襟。他喉咙里发出喑哑的声响,双眸充血,许久终于吐出一句话:
“燕北王密令,覆灭大同,乌先生有难,速救。”

楼主:菊落翼安  时间:2020-05-02 15:41:48
今晚有时间会写

楼主:菊落翼安  时间:2020-05-02 15:41:48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
笔记随手。字丑忽略。




楼主:菊落翼安  时间:2020-05-02 15:41:48
燕洵无言地坐在大帐的凭几上,眼神复杂地看着许久未见的楚乔。那目光里有轻微的试探,一闪而过的欣喜,更多的是深不见底的阴翳。见到楚乔,他很高兴。但同时,他心里也很明白,楚乔这样主动过来是为了什么。瞒不住的。就像他当年把楚乔调离政治中心不让她接触自己的统治,就像他千方百计地不想让她知晓千丈湖的刺杀计划一样,她终究都知道并参与了进来。少女好像更瘦了,相比起以前意气风发的样子,现在她目光里多了一份平静和淡漠。他本来有好多话想跟她说,甚至打算让秀丽军归到正统编制里。只是楚乔身上透露的那份明显的疏离生生压下了所有的话。阿楚,我们有好久没有见面了。我是那样期盼着我们的见面。可是为什么当你真正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却感觉我们的距离更远了?最终他动了动嘴唇,却没有出声。阿楚,我等你说。我想知道,这一次,你会跟我说什么呢?相比起燕洵,楚乔倒是淡然了许多。尽管燕洵现在与他当年莺歌小院她所熟悉的样子已经迥异,少年时阳光明媚的神气和温和亲切的气息基本隐退成王者的冷酷和霸气。他长大了,终于不再受人践踏被人排挤,只是……楚乔垂下眼睛,这份转变不知道积攒了多少血泪牺牲了多少人的性命……这一年,她什么都没管没参与,但并不代表她什么都不知道。她一直静静地呆在竹林里,偶尔听来看她的秀丽军战士和时不时出现的影子说上那么一句半句,如果她记下来,那一定是天下局势的更变图。可是他们的话多半散失在风里,甚至比不上的扔进水里的石头。她知道,燕洵一直在征兵纳税,修建军事,收缴军粮,降低参军年龄,一点点打造一支铁血的年轻而庞大的军队。从这一点上看,他真的不愧是名将燕世城的儿子。草原八部和大同的势力被他一再削弱,而那些强硬反抗的人不知何时默默的消失了。
于是,再没有人阻挡他攻城掠地,施行比大魏还要苛刻的兵役制度。就这样,他建立了自己的政治领导,一点点坐稳燕北的江山。
的确,他取得了不凡的成就。作为一个从小在长安长大的世子,他真的在这一片部落割据的地方成了名副其实的燕北王。
或许,他这是用这种方式告诉楚乔,他走的路是对的?
都不重要了。
楚乔轻轻启唇,一字一句吐的分明:“燕洵,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覆灭大同吗?”
燕洵久久地看着她,突然笑起来。
“为什么?你想知道?”他站起身来,“为什么我会覆灭它,为什么我知道你在乎还会去做,是吗?阿楚,你过来,我告诉你。”

楼主:菊落翼安

字数:93993

帖子分类:星玥夫妇

发表时间:2018-02-18 06:12:00

更新时间:2020-05-02 15:41:48

评论数:2127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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