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1）

夜寒露重， 圆月当空。

陶都的人们早已陷入深眠，可定南侯府的偏房，却始终亮着一盏油灯。

时任枢密使的楚临秋坐于桌前，提笔蘸墨，在纸上写下，“沙场秋点兵”。

当笔锋行至最后一点之时，却突然顿住，片刻后向下划出一道歪扭的斜线，然后他整个人脱了力似的往前倾，直接趴伏在桌上，闭上了双眼。若此时有第二个人在场，那他定能发现楚临秋现下的脸色极为难看，甚至连嘴角都已缓缓溢出一丝血线。

但他并没有失去意识，只是用手狠狠地掐住腰腹之间的部位，时不时发出几声低吟。

难熬，太难熬了。每到月圆之夜，他体内的寒毒便要发作一回。

可偏生在这个时候，还有人在门外高喊，“大人！侯爷回来了！”

楚临秋不得不强打精神披上鹤氅走了出去，临出门前，他随手取出一方锦帕拭了拭嘴角，再拍了两下脸，务必让人瞧不出端倪。谁知还未穿过回廊，便见迎面走来一个人。

萧岑铠甲未脱，带着满身煞气，手上甚至还持着一把剑。

“你回来了……”

“楚临秋，翰臣与我说，陈老将军一案你有插手。我想问问诛三族是怎么回事？”

“你是一路快马加鞭回来的？应该累了，换身衣服就歇息吧。有什么事……留着明儿再说。”

萧岑的归来，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以至于他甚至没有想好，要如何对那件事做出一番合理的解释。

因为腹中的疼痛愈演愈烈，楚临秋的眼前昏黑一片，根本看不清萧岑的模样，只能凭声音辨别他所在的方位。与此同时，他的面色越发灰白起来，额上也不知不觉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唯独那并未擦干净的唇角上有一抹妖艳的痕迹。

而这显而易见的一切，尚处在气头上的萧岑，竟然毫无察觉。

他猛然欺身靠近楚临秋，面无波澜地直视他，一字一顿地问，“圣人的裁决，与你有无关联？”

“……有。”

“楚临秋！你们连刚出世的幼童都不放过！你知道现在陶都的人都怎么说吗？我一路走来……”

“说什么？！”在听闻“陶都”二字之时，楚临秋的眼中瞬间迸发出一阵狠意，他抬手抓着萧岑的肩膀，勉强按下心中暴虐对他说，“无论他们说什么，你都不要信。”扑面而来的血腥气令他烦闷欲吐，他暗中用另一只手抚了抚胸口，撇过头去。

“你让我如何不信……”萧岑这时也仿佛泄了气一般地后退了两步，“你让我如何不信？我手上……有陈老将军的亲笔书信……”

“……”楚临秋这回总算知道萧岑的深信不疑从何而来，他并非偏听偏信，而是证据确凿。

好一个证据确凿！

若自己现在说事情并非他所想的那样，恐怕他也不会信吧？

陈老将军于他而言，亦父亦师。

“他们说你的旧部将那孩童抛起掷于巨石，你也是知晓此事的，对吗？”

“对。”

“为何不阻止？！那是……那是……”

“若我说……我是事后才知道的，你会信我吗？”

“不信。”萧岑惨然一笑，“枢密使大人恨不得将一切都把控在手心，这世上……还能有你不知道的事吗？”

“……”楚临秋定定地看着萧岑，似乎不敢相信，两年的相处他对自己还会有这样的判断。在所谓大义面前，他最先抛弃的……还是自己……

就这般僵持许久后，他听到自己低弱暗哑的声音问道，“侯爷既心中自有论断，又何必先来寻楚某求证？”

“……”借着家仆手中灯笼微弱的光，萧岑这才注意到自己离京不过数月，眼前这人竟以瘦弱如斯，仿佛清风拂过便会倒下。他忍不住抬手去搀扶他的臂膀，却被他一闪身躲过了。

“你身体不适？手为何……是腹痛吗？我倒不知你何时添了腹痛的毛病……”

“侯爷心中只有天下苍生，大道正义，又何曾管过楚某死活？”

“楚临秋！你这说的什么话？！我……”

“三次。”

“……什么三次？”

“自侯爷站在这里起，直呼了三次楚某之名。”

萧岑张嘴便想辩解，当抬眼看清楚临秋堪称青白的脸色之后，就将险些脱口的话给咽了回去。他向来知道楚临秋不是个好脾气的人，成亲以来二人的数次争吵，也均已自己让步而告终。但这一回，长年累月的征战及连日奔波的疲惫，彻底耗尽了他仅存的耐心。他的心中蓦然便升起了一阵强烈的委屈，沙哑道，“九商，我累得很，你莫再无理取闹了，好不好？”

“……”楚临秋注视着他的眼眸，心想，你累，难道我就不累吗？我在京中为你固守后方，扫除一切障碍，令你高枕无忧征战四方，得以实现你的抱负，最后却只换来了你不分青红皂白的质问，及一句“无理取闹”。

“你……算了，我还是……九商！！！”萧岑话说到一半，眼睛霍然睁大，他几乎是呆愣在原地看着原先尚能倚墙站立的楚临秋，忽然直挺挺地向后倒去。任他反应再机敏，也只来得及护住这人的后脑，与之一起狠狠地摔在地上。

“九商……九商你怎样了？九商你快醒来不要吓我……”借着昏暗的光，萧岑终于看清身下的楚临秋早已面色青灰双目紧闭，显然已失了意识，更加骇然的是，他的嘴角竟缓缓流出了一丝血线。

萧岑心中大恸，他小心地将楚临秋的上身扶起抱进怀里，转头冲着同样吓呆的家仆大喊，“速请刘先生！快啊！！！”

他本想亲自抱起楚临秋往屋内冲，但又想到自己此时铠甲加身，生怕硌着了毫无意识的人，遂忍痛将人交给了家仆。

所有人都注意到了，楚临秋即便是昏迷着，眉心也依然紧蹙，手更是无意识地横在下腹之间，似乎当真十分难受。

心急如焚的定南侯毫无形象地蹲在床边，一面@替他擦拭着唇角的血渍，一面在心中默念：九商，九商……快醒来啊……怎么会这样……你、你睁眼瞧一瞧我好不好？我、我再也不与你争吵了……你莫要如此惩罚于我……

然而楚临秋并未听到他的祷告与忏悔。他唇角的鲜血像是怎么流也流不尽似的，越擦越多，到了最后，甚至演变为大口大口的呕血。

萧岑纵然是在战场上的时候，也未曾见过这么多血从一人口中纷涌而出，他一时之间呆住了，反应过来之后便赶紧用帕子去捂。

（2）

“九商？九商你莫吓我！！！”萧岑这也是一时心神大乱昏了头，他竟觉得用帕子捂住口鼻血便不会再涌出，他也就再也看不见那刺目的鲜红，却没想到这会给床上之人带来什么。

只一会儿的功夫，楚临秋便剧烈呛咳了起来，捂住腹部的双手也更加深地插了进去，仿佛要将那里戳出一个洞。

萧岑看着心疼，两行晶莹的泪珠就这么顺着脸颊滑落，他急忙伸手去掰楚临秋的手。却不料楚临秋人虽没了意识，力气却是出奇的大。萧岑一时之间竟无法成功，急得他几乎要跳起来甩自己几个巴掌。无奈，他只得红着眼眶低声劝哄道，“九商……九商你快松手……这样会伤着你自己的……九商！你实在痛得狠了对不对？松手我替你捂着……”

然而楚临秋对他的呼喊全无反应，只一个劲地咳嗽。到了最后，人也被折腾得似乎清醒了些，竟然能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神情恍惚不知盯着何处。

“九商……”萧岑见人终于睁眼不禁欣喜若狂，他急忙慌乱地用手不停抚摸他的脸，低声说道，“九商，你可算醒了……能听得到我说话吗？你觉得如何……”

可话音未落，萧岑竟见楚临秋的上身猛然高高抬起，在他未反应过来之前便喷出一口黑血，随即整个人又软软地倒了下去，阖上双眼再没了生息。

“九商？九商！！！”萧岑再次被吓得肝胆欲裂，他急忙伸手去推楚临秋，蓦然竟有一股怪异的感觉涌上心头。过了一会儿，他颤颤巍巍地伸出一指放在那人的鼻下，片刻后便仿佛被针扎了似的缩了回去。

没有鼻息……不……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九商！九商你快起来你故意要作弄于我的对不对？！你是在与我置气？不想见到我？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先前……我先前说的话都是做不得数的……不是、不是有意要说这些激你……你若实在气不过，便醒来狠狠打我的几拳，好不好？”萧岑极小声极小声地与他商量，仿佛楚临秋当真是因与他置气而故意装睡不理他。

“往这里打……”他胡乱抓起楚临秋绵软无力的手便往自己的左胸按去。

正当他绝望之际，衣衫不整的刘先生总算被家仆从梦乡里挖了过来。也亏得楚临秋长年身子不太康健，以致萧岑离府之际特命其宿在府上。否则，真得等他赶过来，怕是回天乏术了。

这刘先生只低头略微查看了下楚临秋的情况，便脸色大变，高呼“不妙”。

“大人一口淤血堵在喉头，已是险症！若是不将其咳出，怕是……”

“先生！救他！！！”

刘筠从未见过自家主子这样凄楚的神情，仿佛天塌下来了一般。他顶天立地从不畏惧任何事物的将军，终究是有了足以致命的软肋。

“把他扶起来！”刘筠神色亦十分凝重，他命家仆上床一左一右将楚临秋从床上搀扶了起来，并抓着他的两边肩膀，避免他又倒了回去。

楚临秋此时身体软得很，如同一滩烂泥瘫在二人身上，全靠他们扶持，坐都坐不住。他的头无力耷拉在胸前，双目紧闭唇色灰白，整个人看上去虚弱不堪，丝毫找不着先前风光霁月的模样。

萧岑看在眼里痛在心上。但这还不是最让人感到煎熬的。不多时，刘先生便要他亲自在楚临秋的后背击上一掌，将他胸中淤血逼出。

“这一屋子的人中，只有侯爷内力深厚。侯爷！当断不断，后果不堪设想！没多少时间了！侯爷！”刘先生见萧岑神情呆滞，目光发直，就是不挪动脚步，不由得气闷推了他一把，将萧岑被迫推到了床前。

如此近距离地观察楚临秋，萧岑才知自己离家的这半年里，究竟衰弱到了何种地步？明明当时尚能十里策马相送，怎么现下便是一身病骨支离了呢？

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侯爷！你要害死大人吗？！”

便是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令萧岑瞬间从自己的思绪中惊醒。他浑身一个激灵，便下意识地抬手要朝楚临秋背部狠狠击去。但当他掌心快要触及到他的衣物之时，却又突然卸了力道，整条手臂颓然垂落了下来。

“侯爷！！！”

“我……我实在下不了手……九商……九商……”萧岑一面喃喃自语，一面拼命摇头，显得十分无措。与此同时，他眼中涌出的泪珠也从未断过。

“侯爷，你既如此爱重大人，为何又要在门口说那些伤人之语？你可知你在外征战数月，大人于京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刘先生眼见萧岑紧要关头还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便咬咬牙索性将一切合盘托出，“陈老将军一案，大人尽力了。当日判决已下，大人在清和殿外跪了整整一夜，直到清晨被发现昏倒在雨中。那时大人病势沉重高热不退，仍亲自写折子上书天子，终迫使判决由诛九族该为诛三族，好歹留下一些无辜之人的命。这就是侯爷所说的‘插手’！！！侯爷不是问大人知不知道那孩童被人生生砸死之事吗？大人确实不知道……只因他那时昏迷不醒命悬一线。侯爷，这几个月大人送出的书信都会写上两个字，‘盼归’，可他一定想不到……”

“别说了……别说了！！！啊！！！”萧岑突然抬手，照着自己的侧脸狠狠地打了一巴掌，打得他偏过头去犹觉不够，又想左右开弓，但就在此时，他的手腕却被刘先生钳住了。

他问，“你还不动手吗？”

萧岑顿时醒悟，他在刘先生的注视下，缓缓走向楚临秋，抬起右手暗中蓄力，眼一闭便狠狠地击了下去。

只见楚临秋的身子剧烈一颤，随即又软软地落了下来，毫无反应，仿佛当真死去了一般。

“再来！！！”

这样的楚临秋令萧岑感到害怕，此时此刻他的脑中才终于生出了好像要失去这个人的念头。这种认知让萧岑浑身直打哆嗦，仿佛身处数九寒冬，他一边喃喃着，“九商醒来……别离开我……”，一边再次发狠朝着他的后心击打过去。

好在这回，楚临秋往前一挺，张口便呕出一块黑色的淤血在被上，总算缓过一口气来。

“九商！！！”萧岑急忙接过如风中蒲柳般倒下的楚临秋，将他紧紧抱在怀中，也不顾脏乱便急急去亲吻他灰白皲裂的嘴角，几乎要放声大哭一场。

许是受了刺激，楚临秋好似也清醒了些，他拼命将眼皮挣开一条缝，恍恍惚惚地“看”了萧岑一眼。但还不等萧岑欣喜，他便头一歪，再度陷入了昏厥。

（3）

“九商！！！”萧岑抱着浑身软绵绵无法给他回应的楚临秋不知如何是好，他脸上的表情似哭非哭，仿佛天塌下来了一般，“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九商……九商你醒来……莫再吓我了好不好？”

“刘先生……他、他怎么又……又……刘先生你快过来救救他！！！”

刘先生急忙伸手，探了探楚临秋的颈侧，发现哪里的跳动竟十分微弱，若隐若现，不由得大惊，又探了探他的鼻息，末了长叹道，“大人这口气虽缓过来了，气息却太弱，需以参片吊命，但又忧心他的身子实在……”

“老参……快……快把库里那支千年老参取出来，交给刘先生！九商……九商！你可千万要撑着点……别弃我而去……等你醒来……等你醒来……我任你处置好不好？只求你……别真将我丢下……”

“侯爷！侯爷！您先去换一身衣服吧。您的铠甲硌得……”

萧岑被刘先生这么一拉，方才回过神来，低头看了看自己沾满血腥气的铠甲，惊觉自己方才竟然顶着这种难闻的气味去搂抱楚临秋，顿时心中愧疚就如江河般一并涌了出来。

恰在此时，他怀中的楚临秋似有所感，竟然又挣扎着睁了睁眼。但他太虚弱了，因而没能撑多久，便又倦倦地阖上了眼眸。

“九商？！”

萧岑还没来得及喜上眉梢，楚临秋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竟一把推开他，自己将上身趴在床沿撕心裂肺地吐着。他眼睛依旧闭着，人也没甚力气，若不是萧岑反应过来撑着他的双腋，恐怕他早就连人带被跌下了床。

楚临秋今日一天都没吃什么东西，因此自然能吐的也只有一些黄黄白白的水，及不停往下淌的血丝。很快，萧岑的的脚边便积了一摊秽物，看上去极为可怖。

萧岑只觉得自己的心刚被人黏合起来，很快又碎成一片一片的，他一手撑着楚临秋，一手替他抹去额上越来越多的汗水。他不停地回头问，“刘先生，怎么办？怎么办？你快拿着主意吧！总不能任他就这么吐下去啊！九商？先生！先生他醒了！先生！”

刘先生低头一看，原来是楚临秋不知何时竟又睁开了眼睛，且这回眼底不是迷茫，竟聚了些许清明。此时的他正软在萧岑的怀里，眯眼瞧着那个令他失望透顶的男子。

“九商……九商……谢天谢地……你可算睁眼了……吓死我了……九商你吓坏我了……你现下觉得如何？是不是很难受？没事了……没事了……忍一忍就过去了，啊？谢谢你……谢你还肯……还肯睁眼瞧我……对不起对不起……我、我以后……”

“怎么忍？ ”

“……九商，你说什么？”不知道为何，在听见楚临秋这般虚弱的质问之时，萧岑的心头突然涌现出一股强烈的不安，好似……有什么正在抽离而出。

“我好痛……萧岑，好痛……咳咳……”说话间，他的嘴角竟又缓缓溢出血丝。

萧岑急忙手忙脚乱地擦了，随即将他搂得更紧，以头贴面道 “没事了……没事了……九商……忍一忍就过去了……你别怕……有刘先生在呢！他定会……”

“怎么忍……萧岑，你不是我……怎么忍……”

楚临秋的声音太过低弱，以至于萧岑要调动全部的心神方能听清。可不想，当他把头凑过去的时候，竟听到了一声令他肝胆欲裂的呢喃，“我好累……你莫要再……无理……取闹了……”紧接着，他的手便失了力般地落了下来，磕在床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九商……九商！！！！”

（4）

萧岑托着楚临秋的头，慢慢把它放回玉枕上，像对待着什么稀世珍宝。末了，便慌乱地抓起他绵软低垂的手胡乱往自己脸上按，带着浓浓的哭腔嘶吼道，“先生！！！救他！！！九商……九商你快醒来……睁开眼看看我罢……不准累……不准睡去……你醒来……你醒来好不好？是你说要永生永世护着我的！未经我的允许不许这样……九商！！！”萧岑到后面全然不知自己做了什么事，他表情狰狞状若癫狂，竟抬手揪住楚临秋的衣领使劲摇晃，似乎想以此方法将他晃起来。

然而楚临秋就像是个失了灵魂的木偶，任凭萧岑如何摇晃都不曾清醒，只是软绵绵地要往下倒，唇角仍不停溢出令人触目惊心的血沫。

“侯爷！侯爷你快停手！你看看大人吧！大人受不住的！他的毒近日发作愈发频繁，前段时间还……寒气入体……雪上加霜啊！雪上加霜啊！”

“毒……毒……”

“大人为您中的毒，您忘了吗？此毒无解，只能强压，不能动气，不能伤怀，不能劳累。今大人，三者均沾啊！！！”

“九商……九商……”萧岑捧着楚临秋的脸，拿帕子不停地擦他脸上的血污，眼神是无尽的温柔与愧疚，“你一定是对我失望透顶了，所以才会说出那样的话，才会……不理睬我……没关系……我赎罪……我赎罪……我好好的在这守着你，我哪也不去了！啊？你可千万要原谅我啊……气大伤身……你看你，都把自己气成什么样了？”萧岑说着，还伸手顺了顺楚临秋的胸口。

“不气了啊！不气了……我再也不惹你生气了……”

“等你醒来以后，想怎么惩罚我……就怎么惩罚我……我……我去跪开阳门去！对着全京城的百姓们说，我萧岑错了！好不好？楚大人……楚大人！我萧岑真的错了……”

可是任凭他如何呼喊，如何打自己，甚至在床边跪得笔挺，楚临秋都始终静静地平躺在床上，盖着一层薄薄的锦被，胸口几乎都瞧不出一丝起伏。

正如刘先生说的，他气息太弱，需用五百年老参吊着命。待参片来的时候，萧岑就急哄哄地抓了一把过来，一股脑便要塞进楚临秋的嘴里。但被刘先生及时制止住了。

“先将两片压在舌下，多了受不住。”

萧岑闻言，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还是慢慢地低落了下来。楚临秋这是虚弱到了什么地步？竟连区区参片都承受不住了。

那晚过后，萧岑连衣服都没有换，就在楚临秋床边守了一宿，直到天将明才昏昏睡去。可是当他快要清醒的时候，却无意识觉得好似有一个火炉在自己身边炙烤。他睁眼一看，竟见楚临秋一张脸烧得通红，整个身子也完全蜷缩起来，显然是难受有一段时间了。

“九商！！！九商……”萧岑反应过来就扑过去触碰楚临秋的脸，“嘶……太烫了……九商……九商你不要吓我……刘先生！刘先生！！！”

刘先生很快赶到，他命人将楚临秋的衣服褪下，然后几个扬手，便在他身上的重要穴位上扎上了银针，替他散热，紧接着又摸摸他的颈侧。

“不好！”

“怎么了先生？！”萧岑吓得从地上一咕噜爬起来，双目瞪得溜圆，直勾勾地盯着刘先生，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

“侯爷，您……您要有个准备……”

“什、什么意思？”萧岑这时候了，竟还能勉力挤出一个微笑，只是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大人，若不能在今日子时之前，将热度褪下去，并……醒过来……只怕，这一关是过不去了。”

（5）

“你说什么？”

“侯爷，筠……”

“你再说一遍！！！”谁都没有料到，萧岑竟忽而挥起一拳，打在刘先生的脸上，将其的嘴角打出一道血痕。

“何为这一关是过不去了？你是说他会……死吗？”

“……”

“回答我！刘先生你回答我！他会死吗？不……本侯不允许……不会的……他不会有事的……你骗本侯……你在骗本侯……”萧岑这会儿仿佛失了力般的将手臂垂落下来，而后跪倒在台阶上，慌乱抓起楚临秋的手放在唇边亲亲稳着，嘴里还不停嘟囔，“九商，你吓本侯的对不对？你不会有事的……你与刘先生设局来惩罚本侯的，对不对？你怨我……九商你怨我把你一个人扔在这里，不闻不问，你怨我不相信你，不分青红皂白就质问于你！九商……九商！我知你心中有气……但你起来啊！起来提刀砍了我……本侯、我、我绝对不躲……我让你砍……直到你消气为止……”

“九商，你行行好……醒过来吧……”萧岑慢慢地将头虚搁在楚临秋的胸膛之上，仿佛这样便能感受到他微弱的心跳。但不久之后，他却被这人愈来愈高的温度狠灼了一下，险些整个人跳起来。

“降温……本侯要降温……没事的……会没事的……九商不怕！我在这儿呢，你的远山会守着你的……没事的……****！水呢？！快给我拿来！本侯要降温！！！”

铜盆很快就被端来搁在架子上了，萧岑急忙夺过搭在上边的巾帕，沾水润湿拧干，叠成方块小心地放在楚临秋的额上。

由于高热，楚临秋不仅面色酡红，便连嘴唇也是灰白皲裂一片，看着令人喘不过气。他睡得不甚安稳，眉头紧锁，头一直无意识地偏向一边，好似十分难受。他一直在挣扎着要将额上的布帕甩下来。

往往萧岑刚刚放好，便又顺着滑落到了枕边。无奈，萧岑只好一手扶着他的头，一手按着巾帕，不让它四处移动。可这么一来，他就无法分身替楚临秋擦拭后脊与胸腹，顿时急得眼中含泪。

“是不是很难受？九商是不是很难受？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你这样难受的……忍一忍……忍一忍就好了……”

（6）

“侯爷……”

“九商？！你醒来了九商？谢天谢地你终于……”可是萧岑定睛一瞧，却发现楚临秋不过是低低说了句呓语，人非但没有清醒，甚至连姿势都未曾改变一下。

顿时，铺天盖地的失落席卷了他的全身，萧岑手顿一顿，最终还是慢慢落在了楚临秋滚烫的脸颊上。就在这时，他又猝不及防听到了一句，“侯爷勿归……有……埋伏……”

他竟是……自己成了这个样子，都还在念着他的安危……而自己呢？又做了什么好事？！

萧岑忽然抬手，再次把一巴掌狠狠地甩在自己脸上，而后抑制不住泪流满面。

“九商……九商……你千万要挺下去……我还等着你……好好惩罚我……等你好起来之后，你要如何鞭笞我，如果让我跪在门口都不打紧……我只要你醒过来……好好的……九商……你要好好的……”

萧岑慢慢地冷静了下来，他抖着手把楚临秋的衣裳尽数解开，让他赤身裸体仰躺在上面，随后拿着温热的布巾一寸一寸地擦拭着。

楚临秋这会儿已经不挣扎了，但反而更让人感到害怕。因为他的呼吸十分微弱，若是不仔细看的话，还真以为人就这么过去了。

萧岑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恐怖念头，吓得整个身子剧烈地颤了颤，随即他搁下布巾扶住床沿，对身后的人哑声吩咐道，“到地窖里取些碎冰来。”

“是。”

“先生，你说九商会醒吗？他……会原谅我吗？”

“大人向来吉人天相，这次必会……”

“吉人天相……是啊，吉人天相……可是本侯怎么有种预感，他这次……是真的不想要我了。”

“侯爷！大人他……”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九商他……不肯原谅我……也是正常……”萧岑缓缓舒出一口气，歇了一会儿之后，便继续抬手取下搭在楚临秋额上的布巾，放到水里重新浸湿了一下，而后又叠成方块重新放了回去。

家仆很快就捧着一桶从地窖中取出的碎冰过来。萧岑当下也顾不上那许多，直接把肉手伸进桶里去取，冻得狠了也不吭声，而是咬咬牙就拿几块布包起来放在一边，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先拿了一个“布包”取代巾帕放在楚临秋的额上，紧接着又将其余的分别放置在他两边腋下、腹股沟，以及脚边，试图能助他更快地降温。

此时此刻他完全顾不了这么多，所思所虑都是让他快些把温度降下来，至于会不会冻着他让他受凉……那也得人活下来，才有心情去考虑。

许是萧岑的这番作为有了效果，半个时辰后，楚临秋的温度果真降下去少许，只是人依旧昏沉叫也叫不醒。

“九商……九商……好起来……求求你好起来……”

楚临秋当然不会回应他，这人现在连时不时的呓语都没有了，实在是安静得可怕，令萧岑忍不住要多说一些。

仿佛这样，楚临秋烦了他，就能醒来似的。

（7）

萧岑最后把自己也扒光上了床，就这么死死抱着不时轻颤的楚临秋，哪怕是自己都冻得发抖也不松开。

“九商……九商没事的……就这么睡一觉……会好的……都会好的……你一定会醒过来的……”他与楚临秋面对面躺着，时不时便要低头看一眼这人的情况，然后艰难地在那发白的唇上浅啄了一下。泪水不小心滑进他的嘴里，咸腥咸腥的，直苦进人的心里。

楚临秋眼下又没有了动静，他闭目侧躺在萧岑的怀中，面上是这般虚弱与憔悴，胸口的起伏亦十分微弱，如不仔细看的话，几乎要以为这人已经死去了。

“九商……楚郎……楚郎……求求你……你的远山求求你……”许是抱着楚临秋的感觉太过实在，萧岑竟这样慢慢地睡了过去，他太累了，连日来的不停奔走，以及这个夜晚经历的种种，让他竟在这种危急时刻支撑不住了。

待他再有意识之时，就见楚临秋已微睁了一双眼“定定”地看着他，不，仔细看去便会发现，这人眼中其实是没有焦距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醒了。

萧岑高兴坏了，他再也顾不得什么，直接赤身裸体地把楚临秋抱了起来，细细地抚摸他的脸，神情似喜似悲状若癫狂，“楚郎？你、你醒来了？听得见我说话吗？你、你觉得如何？是不是很难受？”

他连声音都特意放得很低，就怕骤然出声会吓到这个明显还不甚清醒的人。此外，他的一颗心也是七上八下的，不知道楚临秋是否愿意原谅他，也不知他是否……会愿意见到他。

楚临秋初醒来只觉得自己的身上忽冷忽热甚为无力，仿佛随时都要化作一滩水。他的头晕沉得很，眼前的景象也看不真切，迷迷糊糊只听得有人在耳边聒噪，却始终听不清他在讲什么。

他累得很，像根绳子一般只能挂在那人臂上，禁不住又要闭上眼睛睡过去。然而那人每在自己将要阖上眼帘的时候，都会很焦急地拍打自己的脸，还要时不时发出几声低泣，搅得自己防不胜防。

“九商！九商别睡！求求你九商！你不要睡过去……睁眼啊！睁开眼睛看着我！先生！先生快来！九商他……他……”

“别、别……碰……”

“九商？！”萧岑虽听不清楚临秋在说什么，但见他嘴巴开合，却也高兴得跟个孩子似的。他用手托着楚临秋的肩颈，扶着人慢慢躺回了床上，随后急忙拉过锦被把人由上而下地裹紧了，生怕一丝风露进去。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又忍不住双手捧着这人的脸，不停地说，“祖宗保佑，你总算是活过来了……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你昨晚有多吓人……当刘先生说你、说你是险症的时候……我几乎要立时拔剑陪你遁入黄泉……”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错了……我不该冲你发火……不该惹你生气……不该不问青红皂白就以为……等你好起来……等你好起来之后，想怎么惩罚……”

“侯爷……折煞……楚某了……咳咳……楚某在侯爷心中……不过是个阴险狡诈……心狠手辣之辈……合该……短折而……而……咳咳……”

“九商？！不、不……你不要这么说……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为何要咒自己呢？！九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萧岑突然不管不顾地扑上去，抱住楚临秋的脸就是一阵狂风暴雨般的亲吻，仿佛这样就能得到心中的慰藉，也不管此时的他，能不能承受。

楚临秋被他毫无章法堵得胸口憋闷得很，几乎又要厥过去，他勉力睁眼一看，见自己与萧岑均是未着寸缕躺在床上，只觉得一口气更在咽喉处上不去下不来，不由演变为一阵高过一阵的咳嗽。

“滚……滚！！！”

“九商？九商你千万莫动气！身子还虚着呢……先生你快来看看他！”萧岑不知道楚临秋这是怎么了，他心惊肉跳地把人抱起来，不停地拍抚他的前胸后背，试图让他尽快缓过来。

然而他关心则乱，忘了楚临秋心脉极弱的事，力道不由得重了一点，以致楚临秋只觉得眼前一点一点地黑下来，还来不及反应便又软倒在萧岑怀中厥了过去。

（8）

萧岑彻底吓坏了，他眼睁睁地看着楚临秋再次软倒在自己怀中失了意识，只觉得一颗心都快跳出来了。他不敢动他，只知徒劳地抱着这人不停下滑的身子，不停地嘶吼道，“先生！先生！”

“九商……九商！！！先生你快来啊！！！九商……楚郎……你总是这般吓我……我……没事的没事的，快醒来好不好？睁眼……睁眼就没事了……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又惹你生气了，对不对？对不起……你快醒来惩罚我……先生……呜呜……”

终于，在萧岑的不懈呼唤下，刘先生姗姗来迟。他一眼瞧见楚临秋的面色便知不好，赶紧让萧岑将楚临秋小心放回床上，随即取出银针放火上炙烤后刺进他胸口几个大穴。少顷，只听得楚临秋从喉间轻轻“哼”了一声，终于将眼睛挣开一条缝清醒了过来。

萧岑在那一瞬泪水更加放肆地流下来，在床单上晕染了一片，他把楚临秋的手放在唇边不停地吻着，嘴里含含糊糊说着，“可算醒了……吓死我了……楚郎，答应我，以后不准再这般吓人了……先生！先生你快过来看看，他是不是就没事了？”

“侯爷莫急。大人才醒，还是让他自己缓一缓，您这样的着急是无法帮到他的。”

萧岑循着刘先生的目光看去，果然见楚临秋眼睛虽睁着，但眼神却极为散乱落不到实处，很显然还没有回过魂来。

“他太虚弱了……所以侯爷下手，有时还要轻些……否则大人受不住的。毕竟他心脉……”

“先生的意思是，是本侯把他……我……我……楚郎我……”萧岑把楚临秋的手握得更紧了些，面上的羞愧与心疼一览无遗，他本想俯身好好亲亲这个被自己伤透心的人，但好死不死就在这时，楚临秋微微转动了眼珠子，神智稍稍清明了些。

他低头首先注意到自己依然未着寸缕，且上身就这样没有任何遮掩地暴露在外人跟前，顿时心中羞愤欲死，便要起身，却被刘先生又轻轻地按了回去。

“大人莫慌，刘某正在给您施针，很快就好。”

“先生。”楚临秋急喘口气问道，“我……这是怎么了？是不是睡了很久？感觉好像……咳咳，做了很长的梦……”

“大人做了什么梦？”刘先生一面给他把脉，一面漫不经心地问道。

“梦见楚某死了……魂魄漂浮在……咳咳……”

“楚郎！楚郎不许说这个字！！！什么死不死的？你这不是活过来了吗？会好的……一定会好的……”萧岑不停地摩挲着楚临秋的手臂，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安慰自己。

然而，楚临秋却只当这人是个透明人，不搭这个茬，仍在自顾自地说着，直到最后喘不上来气，险些又憋过去的时候，他才按住萧岑的腕子，直视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多谢侯爷彻夜未眠照顾……楚某，现在没事了，侯爷……请自便吧。”

说完，他便又倦倦地阖上了双目，连那只手也松了开来。

（9）
楚临秋这身子原本就七劳八损的得好好将养着，谁知道竟会出此变故，精神头可不是就一日不如一日？时常正说着话呢，突然就歪着头睡过去了，唤都唤不醒。

也唯有这个时刻，躲在门外的萧岑才敢偷偷进来，执着他的手怔然坐到天昏地暗。

“先生，他一直这样……有什么法子能缓解？总不能就这么睡下去吧？”每当看到楚临秋双目紧闭，一动不动，萧岑都很有一种将手指伸到他鼻下的冲动。

“……”刘将军斜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侯爷若能再请我师傅出山施几天针，没准真能成。现在……还是先把大人扶躺下来吧。”

可谁知萧岑是托起楚临秋的背了，但却迟迟没把他放下来，而是小心翼翼地扶着人躺进自己的怀里。

“楚郎……楚郎……对不起……”一滴泪就这么顺着萧岑的侧腮滑落到了楚临秋的脸上，在流到白色的锦被上。

楚临秋浑身软绵绵地被他抱在怀中，毫无意识几乎随他摆弄，也唯有在这个时候，他才能肆无忌惮地亲吻那两瓣灰白干枯的唇。

可不料，就在他吻到动情处，胆大妄为到打算以舌撬开怀中人紧闭的唇齿之时，楚临秋竟毫无预兆地将眼帘掀开一条缝，好似清醒了过来。

“九、九商……”萧岑把视线移开一看，竟吓得险些把人扔下去，他定了定神，随即托着楚临秋慢慢地让人躺回软垫上，忐忑不安地又唤了声，“九商？你醒了？感觉怎样了？有没有……觉得憋闷的情况？”

问着问着，他手又不老实地抚上了楚临秋的胸口，试图替他顺气，但却被那人一道冰冷的眼神给生生逼拿了开来。

你、你别气，我只是想……”

“你究竟想做什么？咳咳……楚某惯于把一切抓在掌心，侯爷还不躲远点？省得……咳咳……咳咳……”

“我不走！我不走！”萧岑胡乱把楚临秋的手包住紧紧地贴在胸口，腮边泪更是止不住地流，“我不走九商……别赶我走……先前是我错了！我口不择言！不应该这样伤你的心！吾爱，你等等，待你好转之后，便多打我几巴掌，好不好？只要你能消消气……别、别气坏了……以及，让我留下来照顾你、守着你，别再赶我走了……我知这不是你真心的话……”

楚临秋听完他这么长的一串话之后，面上并无特殊的表情，反而是紧紧地闭上了眼睛，“滚。”

“九商？？？”

“……”

“九商？你怎么不理我了？九商？”萧岑伸手轻轻地动了动楚临秋的胳膊，撇撇嘴有些委屈，但很快他就收敛起自己的心绪，勉强扯开一个怪异的笑容，自语道，“没关系，我定会努力取得你原谅的。”

自这时起，萧岑果真顺势待在这间上房，亲自照顾起楚临秋的起居，甚至为不让人接手把仆从都赶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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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此事容后再议。接着下一桩、咳咳......”召集众僚属来议事时，楚临秋身上并未大好，仍旧气虚乏力，神思怠怠，因而只讲了一段儿，便要倚着榻喘口气。

岂料这不歇还好，一歇心弦骤然放松下来，喉头就免不得涌上一股熟悉的痒意。他当即就整个人趴伏在案上剧烈地咳嗽起来。

那声一阵高过一阵的，听得在场的人，心里颇为不是滋味，尤其是萧岑。

这个傻子见此情景，只觉得有人正拿着剑往自己的胸口捅了一次又一次，回回都能觉出刻骨的疼痛来。他还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这才赶紧抢上前去一下下拍抚着他的脊背，嘴里还喊个不停，“九商？你觉得如何？九商！别吓我！茶水呢？怎的还不来？！”

他扭头唤了老半天，见平日里伺候的家仆此时连个人影都见不着，便一咬牙把人翻过来令其靠在自己的怀里，伸出四指一下下揉搓着这人心口附近的穴位。

“九商？这样好些了吗？没事了……没事了……咳一阵就好了……怎么会突然咳得这般厉害？你……”萧岑话说到一半，便万分惊骇地见到楚临秋突然抬眸飘飘忽忽“看”了他一眼，紧接着便倦倦阖上双目，登时整个人都木了。

一时间那日楚临秋毫无预兆倒在自己面前吐血不止的场景，又不时在他脑中盘旋，他顿时脱口而出，“九商你千万别死！！！求你了都是我的错……我、我是天底下最蠢的**，不该惹你生气……你醒来……你醒来狠狠打我一顿……来，照这儿打！！！九商……你别吓我啊……起来……睁眼看看我，好不好？呜……”

萧岑攥着怀中人绵软的手不停往自己脸上招呼，到了最后，他甚至当着众人的面崩溃放声大哭起来。

直到最后竟硬生生把他怀里的楚临秋给折腾醒了。那人懒得撩开眼皮，也无甚力气挣脱那铁桶似箍着自己的双臂，只轻皱了皱眉头低声道，“吵。”

“……”萧岑立时就噤声了，他接过属臣慌里慌张递过来的茶盏凑到楚临秋唇边，眼神迟疑，一副想说却又不敢说的模样。

最后他还是把人更抱起来些，糯糯讨好道，“九商，来，吃口茶润润喉便会好些。听话，今日就到这里，我抱你回屋歇息罢？你太累了。”说罢，他还用另一侧的脸去蹭楚临秋的额，见他面容憔悴唇色略有些发青，不免心疼得直皱眉，实在忍不住又要落下泪来。

“对不起……对不起……你为我的事这般劳累，而我竟还……对不住……我、我真该死啊……对不住九商……我对不住你……你打我吧……”

“大将军求人原谅，来来回回……便只有这招吗？”

“九、九商？”萧岑彻底愣住了，等反应过来后只觉得手上一空，竟见楚临秋从他怀里挣扎着坐起来，低声说了句“不劳费心”之后，就起身晃晃悠悠地往屏风后走去。

可楚临秋到底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身子，他这才发作了一阵，正是手脚发软耳鸣目眩的时候，如何能独自支撑？

由是，这人强忍不适“走”了几步之后，便觉得眼前发黑直往下坠。在他意识消散的最后一瞬间，似乎听到萧岑于他耳边状似无奈却难掩喜悦地呢喃道，“这回不让我抱也不成了。”

“……”楚临秋脑中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大概是，等自己醒了，定要让找几个人把这**乱棍打出去。

看我番外要评论哦，不然以后就不写啦，正文虐翻你们也不写了

我预感到火葬场真的要来临了！！！！哈哈哈我作为亲妈也非常高兴啊！！！！

既然昨天都更了番外了，那以后这里还是不贴正文只更番外了，评论多的话下周还有甜甜的！！！！

（11）
楚临秋意识再次回笼的时候，就迷迷糊糊觉出有人正不停地拍抚自己的前胸后背，还有人往自己的嘴里灌着东西，吵吵嚷嚷的一片忙乱。更有甚者，还能听见一道极为聒噪的声音在自己耳旁不断炸开，“先生，他怎的半分反应也无？是否还在生本侯的气？”
“侯爷觉得呢？现在知道心焦疼惜了？怎么不早……”
“先生大事不妙！九商一直喂不进药！再这样下去的话……身体怎么能好呢？”萧岑坐在床边拿着一方白帕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楚临秋唇角溢出来的墨色药汁，心疼得直皱眉，鼻头一酸几乎要落下泪来。
“侯爷在这方面上，但是十分擅长才对。”毕竟萧岑多次“以嘴哺药”可谓是战绩赫赫，如今又怎会不知这种情况该如何处理？
可谁知这回萧岑搁下碗扭捏了半天，竟是突然冒出一句莫名其妙的，“本侯……不敢造次……”万一自家九商恰好醒来，正撞见自己又在“轻薄”于他，岂非更加不高兴了？
“九商？九商你可算醒了！谢天谢地终于醒来了……你可知你这回睡了三天三夜？一直药石不进，亦吃不下任何东西……刘先生说再这样下去，就、就……醒来就好……醒来就好……我萧岑发誓此生再不惹你生气了！若、若再有下次，便让我万箭攒心，不得好死！”楚临秋这回着实又狠狠吓了萧岑一跳，他本以为那人不过是身子太虚气血两亏引起的厥倒之症罢了，谁知竟三天三夜不曾睁眼，甚至脉象绵软无力一度断绝。
此番一有了动静，萧岑简直要喜极而泣，他赶紧命家仆合力把人扶回床头，并将薄被体贴地拉至肩部，为怕这人病中无力支撑滑落下来，还在其身侧细心堆了几个软枕。
紧接着便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抚摸他冰凉已渗出些许薄汗的侧脸，“九商，你觉得如何？好些了吗？把药喝完吧？你方才都洒了不少了……”
“……”楚临秋才自昏沉中清醒过来，只觉得胸口仿佛被一块巨石压着，喘不上气来，莫说出声回应了，便连动动手指头的气力都没有。他还是费了好大的劲，才勉强掀开帘子将眼拉出一条细缝来，恍惚“看”着跟前明明灭灭的身影。
过了老半天之后，他才慢慢回忆起自己人事不知前发生的事情，以及萧岑的胡搅蛮缠，登时气得眼前完全暗了下来，一口气尚未喘匀，整个身子就不受控地朝一边软了下去。
“九商？九商！！！”萧岑见此情景，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也不会跳动了，他赶紧伸手把这人绵软的身躯又捞回怀里，想都不想就下死劲不停揉捏他心口周遭的大穴，直到那人“哼”了一声再度睁开了眼睛。
“九商……九商……你好好的……好好的……莫要再吓我了……”萧岑这回是真的忍不住，“乌拉”一声就放声大哭起来，他把人紧紧地抱在怀里，怎么都不肯松开。

哈喽？萧狗子吓哭了，哈哈哈

话说今天正文写嗨了，因为萧萧已经被抓进牢里了，请问火葬场还会远吗？

要评论！！！

现在在回顾第一卷的章节，才发现以前真是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