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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玥动星弦】0922 -酹沧尘

楼主:戎马关山北x  时间:2020-05-08 18:47:18




楼主:戎马关山北x  时间:2020-05-08 18:47:18
我终于回来了……重新开贴小号发文

楼主:戎马关山北x  时间:2020-05-08 18:47:18
第一章 弃

楚乔感觉自己被包裹在无边的寒冷之中。
四周那样冷,隐隐有浮冰的影子在眼前飘过。宇文玥面朝着她,一点点沉沦于冰冷的湖水之中。她死死地抓住他的手臂,想要说些什么,却只吐出一串虚无的气泡。
宇文玥看着这个自己多年深爱的女子,几次舍命的付出在此刻得到了浅浅的回报。可是,当他们向湖底渐渐下沉时,他才发现时间竟是过的那样快。他不允许她陪他把命搭在这。
准备好离开星儿了吗?也许吧。

也许还是有些担心。毕竟以后再也不能在她身后看着她了,没有他,她也许只能一个人坚持她的梦了。可是那又能怎样?他不是一直以为他在她心里的位置总是微乎其微的吗?此刻又何必自作多情呢?只不过是如她所言,她不愿意欠别人人情罢了。
就这样吧,就这样吧。千丈湖这样冷,我只能送你一人上岸。
他牵起一个虚弱的微笑,苍白的手在她掌心凌乱地书写着“活下去,活下去”,然后一点点掰开她的手指,用尽最后的力推开她。
两只手逐渐交错,分开,最后越来越远。

不知何时,楚乔的腰间缠上一根绳索,湖上的人正奋力地将她拉出水面。
她颓然伸着手,看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直到漆黑吞没了那抹染血的洁白身影。
她恍然发现,原来她对他的感情已是这般刻骨。不知从何时起,它就在心底悄然萌芽,长成参天大树,遮天蔽日,她也浑然未觉。直到时间停留在失去的那一刻,她才发觉那些她一直逃避和否认的感情,竟然是那般根深蒂固,以致于命运将其从心中连根拔起时,竟是如此撕心裂肺的疼痛。
不要,不要……宇文玥,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我好不好,我再也不要离开你了,你跟我一起上去啊,宇文玥,宇文玥……
绝望霎时间将她刺痛,锥心的疼,滚烫的泪水混入寒冷的水中,了无痕迹。身体被冻得渐渐僵硬,她无力地闭上双眼,就此陷入无边的黑暗之中……


室内温暖如春,她却觉得那样冷。掌心针扎般疼痛,似是有字刻在上面。
她告诉自己,她该醒了。


梅香从燕王府侧门进入,身后跟着一个扎着马尾的年轻女子。二人直往那方安静的院落走去。
“姑娘?”梅香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见楚乔睁开了眼,轻声唤道,“您醒了?”
“有人来看您了。”见楚乔不语,梅香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嘴唇,领着那个女子进来。
“阿楚,”仲羽在楚乔的床沿边坐下,她看见楚乔这个样子,不免有些心疼,“是我,我来了。”
楚乔抬眸,寒澈澈的目光对上仲羽的眼,以极其嘶哑的声音问道:“秀丽军呢?他们,有事吗?”
“没事,他们什么事都没有。”仲羽拉过她的手,连忙答道,“他们听说你还在养病,不敢来打扰罢了。”
“哦,”楚乔僵硬地点了点头,又吐出几个字,“那,他呢?”
话音刚落,屋内便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仲羽伸手解开她带来的那个包袱,拿出里面的长剑,递给了楚乔。
剑身丝丝赤红,血污清晰可见,一看就是刚随主人经历了一场恶战,古朴的剑柄上,斑驳着“破月”二字。
仲羽举目,发现楚乔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她盯着那把剑,几乎是挪不开视线。
“宇文将军已经被殿下送回去了,是元彻亲自来接的。”仲羽紧张地开口,几话说得几乎让她窒息,“你放心吧,不会有人再扰他半分安宁的,棺木还是上好的檀香。”
“嗯,他以前最喜欢檀香木了。”楚乔说得很慢,即便声音轻得微不可查,仲羽也还是听出了话语中难掩的悲凉。
“他既把生的希望交于你,你就更应该好好地活着,为自己而活。”沉默许久,仲羽终于站起身,轻轻地叹了口气,“阿楚,我先走了。但愿你能记住我今日所说。”

寒风刺骨的天,仲羽的手心还是渗出了汗,没等楚乔回应,她便转身向外走去。谁知刚要迈出房门时,楚乔突然叫住她:“羽姑娘。”
“我想离开这儿了。”见仲羽回头望过来,楚乔顿了顿,继续说道,“以后能见的机会就少了,你多保重。”
“嗯,”仲羽看着面前这个瘦削的女子,鼻子一酸,顿时红了眼眶。时间似乎过了很久,又好像只过了一瞬,她才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几个字来,“你也保重。”
说罢,仲羽便抬步离开了,她没敢回头。记忆中阿楚是那个坚韧执着的女将,会告诉她她的快乐,她的愿望,她的信仰。而现在透过她木然的眼神,却只能看见她心底的千疮百孔。
有些东西终究是在岁月的流逝中改变了,时过境迁,竟成了这世上最过于悲凉的一个词。

楼主:戎马关山北x  时间:2020-05-08 18:47:18
第二章 惘

燕洵一身锦袍,倚在藤木质的椅背上,殿内熏香氤氲升腾,方桌旁站着大难不死的程鸢。
“都伤成这样了,怎么还来?”燕洵斟满酒,漫不经心地问道。
“有劳殿下挂心了。”程鸢微微颔首,轻咳了一声,拢了拢肩上的披风。
那日,黑鹰军是在尸堆里找到了被楚乔伤得半死不活的程鸢。彼时他和死人没什么两样,只有胸前的起伏表明他还在苟延残喘。
“殿下在此喝酒,是因为楚大人吗?”
“不全是。”不知为何,燕洵心底钢铁般的防线裂开了一道缝隙,寒意一下就灌了进去。他竟对程鸢吐露出这样一句话。
“虽然卑职不知殿下和宇文玥曾经在长安的往事,但是,杀一个敌国将领,不置可否。”程鸢思考半晌,突然就明白了燕洵的意思,开口劝道,态度是一贯的谦恭。
“我早在长安就和他一刀两断了。”燕洵拿起酒杯,仰头一饮,“我曾经一直以为是他先陷害了我燕氏一族的。”
他最恨背弃他的人,可是他后来才知道,那人从未愧对于他,而他,却任由恨意扎根心底。

烈酒穿过喉咙的那一刹,很多封尘的记忆涌上心间。
青山院内,俊朗的青年佯装正经地说道:“本世子想为处境困难的玥公子分忧,比如——带走一个惹麻烦添堵的**小点心怎么样?”
一身素衣的公子淡淡地开口,婉言推托道:“你我兄弟之情,送什么,也不能送**。”
是,兄弟之情。
那时年少的他刚进京为质,赵西风之流的门阀子弟仗势欺人,燕北男儿向来豪爽仗义,他看不惯,就和一个叫宇文玥的少年一起把那些人给揍了一顿,于是他俩便熟识了。
尚武堂前,他还大义凛然地对他说过,一朝是兄弟,一辈子都是。
是,一辈子都是。
真是可笑啊。曾经长安城内最好的朋友,最后却是他亲手了结了他。

程鸢此时才发现,方桌的对面,加了一把同样的藤木质的椅子,那个座位前,整齐地摆放着一只酒杯,一闻就知道里面装的是燕北最好的陈酿烧刀子。
茕茕只影,他在等待一个永远也不会再来的人。
燕洵望了望殿门,似乎认为与他对饮的人爽了约,他竟一如年少时那样,失望地皱起了眉头。
恍然发觉,那人来不了了。于是他拿起那个盛满酒的杯子,一步步走到门外,像是敬酒一样将酒杯举向天空,嘴角微抽,却并没有弧度。
手腕一翻,滚烫的酒骤然倾倒而出,洒在燕北的土地上,浓烈的酒香顿时散播开来,随凛冽的寒风传到极远的地方去。
宇文玥,千丈湖那样冷,就让这杯酒送你一程……

不知过了多久,程鸢才走上前,试探地说道:“殿下,楚大人就要离开燕北了。”
“是吗?”燕洵一扬眉,神色又回到了往日的常态,“随她去吧。”
“把消息散播给燕北的百姓们,就说他们的楚大人,就要走了。”
至于阿楚,他相信时间会冲淡一切,只要把她留在燕北,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嗯,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吧。
他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她会原谅自己的吧。她说过,她把燕北当自己的家乡,她总会回到自己身边的吧。她终有一天会理解他的,他们之间只是需要好好谈谈而已。
他曾经放弃过秀丽军,放弃过燕北,杀过她的部下,排挤过她,怀疑过她,利用过她。可她不是依然还在他身边吗?
他如今只是杀了一个敌国将领而已,即便他不能估量宇文玥在她心中的分量,但是他能明白自己在她心中的位置。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笃定。
也许,是因为她那日的一句话吧。她说,如果宇文玥死在燕北,她永远也不会原谅自己。
燕洵突然短促地轻笑了一声,笑容苦涩,但是他不信命,他更不相信永远。
永远……
直到燕洵很多年以后再次回忆起往事,阿楚的确是原谅他了,可他还是失去了她。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故人不在,红颜不再。
看来老天对他,的确是从未仁慈过。

楼主:戎马关山北x  时间:2020-05-08 18:47:18

楚乔独自一人漫无目的地走在红川城的街头。
已至年关,整个燕北如期举办了上元灯会。璀璨的灯火映照着欢乐的人群,所有人脸上都挂着笑容,携妻带子地走到街上迎接这难得的节日。
烟火五彩缤纷地装点了无星无月的夜幕,孩子们提着各式各样的灯在街上来回奔跑。整个世界都是火树银花的,很好看,很漂亮。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竟到小摊买了两根冰糖葫芦,糊里糊涂地就坐在街边的台阶上吃起来,远远地看着主街戏台上的一幕幕。
戏班子们敲锣打鼓,鸣笛奏曲,有人扯开嗓子唱了起来,调子很好听,唱得也是抑扬顿挫。台下人群攒动,齐刷刷地望着台上的戏。
“姐姐,你手里的糖葫芦能给我一根吗?”稚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楚乔侧头,看见一个眉目清秀小女孩。
小女孩七八岁的样子,扎着两个麻花辫,衣衫褴褛,正望着楚乔手里的糖葫芦犯馋。
楚乔将手中另一根完好的糖葫芦递给了过去,她便灿烂一笑,接过糖葫芦,丝毫不客气地坐在楚乔旁边吃起来。
“姐姐,你听得懂戏吗?”小女孩吃了一脸黏糊糊的糖浆,突然问道。
戏里唱的都是燕北方言,楚乔不是本地人,大多都听不懂,就愣愣地摇了摇头。
“那我就讲给你听吧。”小女孩顿时起了兴致,大大的眼睛里焕发出光彩。

她随手捡起地上的木棍,在地面上用线勾勒出三个小人。
“她是一个姑娘,”小女孩用木棍指着地上的小人,极为简洁地说道,“有一天,她遇到一个王子,王子死了亲人,她很同情,于是她就跟王子走了。”
楚乔木木地看着那两个小人,心倏地疼了一下。糖葫芦甜丝丝地化在嘴里,她竟觉得这是她吃过最苦的东西。
“将军是王子的仇人,”小女孩又指着第三个小人,继续说道,“他很喜欢姑娘。”
“后来王子派人埋伏,利用姑娘把将军引入陷阱。姑娘不知道,将军却知道,可他还是去了。于是将军就被王子杀死了。”小女孩把地上的小人划掉了一个,表示他已经死了。
“姑娘很难过,离开了王子,不久后,她就香消玉殒,郁郁而终了。”于是,地上的小人又被划掉了一个。
小女孩似乎对自己从别处学来的最后两个成语很满意,她高兴地抬起头看向楚乔,却发现她已是满脸泪痕。
“姐姐,你迷了眼睛吗?”小女孩吓了一跳,随后很热心地问道,“要我帮你吹吹吗?”
楚乔站起身,囫囵抹了把眼泪,撇下小女孩逃似的离开了。

主街戏台上的演出还在继续,她挤进人群,跑到台下,直直地望着小女孩所说的那个将军,似乎想透过戏台上的角色看到那个人的影子。
剧情临近末尾,她看见那个满身是血的将军被华服着身的王子一剑刺死,高大的身躯轰然倒下的瞬间,泪水再也遏制不住,决堤似的涌出,记忆如山洪一样席卷而来,淹没了她的仅存的理智,冲垮了她最后的自持。
“不,不要——”楚乔突然失控地叫起来,双手扒在戏台的边缘,差点就要冲了上去。
“不要死……宇文玥,不要死……”有女子低低的啜泣声响起,引得台上台下的人都投来惊异的一瞥,却发现她如秋风中的落叶一般,身体在剧烈地摇晃和颤抖。
那些苦苦抑制的情感猛然间使她崩溃了,楚乔终于忍不住,冲出人群,捂着脸孔,蹲在热闹的街头上肆意地放声大哭。
她猛然间是那样后悔,她想,如果那年灯会没有遇上大梁谍者,她就不会和他失散,被燕洵所救;如果她没有屡次误会他,她就不会总是和他背道而驰;如果她没有向燕洵吐露藏在心里许久的话,他就不会死在千丈湖上。
如果没有她这个人,他也许就会活得好好的,或是功成名就,登上权利的顶峰俯视苍生;或是红尘冷暖,有忠贞不渝的女子愿同白首。

终究是没有这如果。
他死了,为了她倒在了燕北的千丈湖上,永远地沉睡在冰天雪地里。
都是她。她真没用,她以为她能粉碎这百年来恒久不变的奴隶制度,她以为她能改变这命如草芥,战火纷飞的世道。可是到头来,连他一人的命都无法挽回。
失去梦想,整天浑噩度日,她甚至怀疑自己存在的意义。
在她一度想要放弃自己时,脑海里却依稀闪过一双眼睛,无喜无悲,静静地望着她,有低沉的叮咛嘱托在耳畔响起:“活下去,活下去……”
我知道的。
无论如何,如今她的命有他的一半。
从今往后,她不许她糟践自己。


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则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痛其身,伤其骨,身受世间诸般痛苦。
不动则不伤?
奈何半生孤寂,难断执念,又怎能不动心?
既如此,不如执剑斩荆棘。



-本章完-

楼主:戎马关山北x  时间:2020-05-08 18:47:18
第三章 息

那天晚上,楚乔离开了红川城。
什么都没准备,也没惊动任何人,只是一个人走走停停,一直走了半个月,终于到了北朔关。

这些日子,她也听说了近日的事情。
大魏骁骑营副帅宇文玥出征北伐,因渎职离守,延误军情,败坏军纪,通敌叛国,导致军队重大失误,美林关败于敌手。由其生父柱国将军宇文泰执行鞭尸之刑,挫骨扬灰,死后尚不能入宗庙族谱,并于军中除名,就此沦入宵小之列,遭千万人唾骂。
那个向来骄傲的男人顿时从云巅跌入尘埃,成了每个人都可以走过去踩上一脚,吐上一口唾沫的大魏叛贼。七皇子元彻在朝野上极力为他正名,他的旧部月卫们四处奔走申冤,这样的举动终是激怒了满朝文武,月卫被宇文家遣散,元彻也因魏帝的一道圣旨被发配东北边疆,此事终于成了落入水中的石头,连一点气泡都未起,便再无声息。
只叹这世上再无玥公子,而那个被称为叛贼的人已化作一捧灰烬,洒在他的故土之上,变为尘埃。
茶楼上,客栈内,充斥着已被扭曲到脱离实际的故事,她听着所有人的谩骂,只觉得那般刺耳。
她不去听,她不去想,就固执地以为一切都没有发生。她觉得自己真的很没用,什么都不能为他做,只能任疼痛密密麻麻地爬上心头,却也没了任何感觉。

原来,他真的已经不在了。

她终是走出了北朔关的城门,离开了这个她曾经以此为信仰的地方。
而此时城门外,站着成百上千的百姓。他们有的是北朔本土居民,有的从贺兰山,燕北高原赶来,更有来自红川,蓝城两地的。他们听说了她要离开的消息,不约而同地提前来到北朔关下,送她离开。
楚乔刚走出关外,他们便全部跪下,千百双眼睛齐刷刷地望了过来。
所有人都安安静静地望着她,白发耄耋的老人拖着病躯默默地跪在冰冷的地上,襁褓中的婴儿也未发出一声啼哭。
贺萧站在秀丽军的最前面,将士们早就打理好了行装,似乎准备离开他们的家乡,随她一同远行。
梅香领着杜平安,跪在人群之中,见楚乔来了,平安首先唤道:“大人。”
“大人!”紧接着,百姓们都喊了起来。
“大人,您不在,我们的日子该怎么过啊。”
“大人,您要去哪儿啊?我们跟你一起去行吗?”
“大人……”
千百道殷殷的目光望向她,好像一把把利剑,将她牢牢地钉在原地,寸步也移不了。
渐渐地,有些百姓哭了起来,刚开始只是少部分,可是后来大片大片的百姓全都伏地痛哭起来。
楚乔仰面,望着苍茫的天穹,谁也看不见她此刻内心的波涛。那是她的信仰,她一生为之奋斗的信仰,她以为她能够在失去一切之后轻易放弃它,可是在真正要迈出那一步时,她退却了。
她知道是谁在操纵着这一切,她却无力逃脱。她一直奇怪燕洵为何会对此事不闻不问,甚至天真地以为他终于想通肯放她离开,原来他早就料定了她会留下,只是需要施一点小小的伎俩,就能将她死死地禁锢在燕北。

在人群的最末尾,她竟看见了月卫和往生营的部下。
这些宇文玥的旧部,在冰湖一战中非死即伤,如今只剩下不到二十人,宇文家为了和那人脱离关系,果断地选择了抛弃他们,以置身事外。
月七走上前,抿了抿唇,轻轻地唤了一声:“姑娘。”
那场战役后,他是被蒙枫带着往生营的人抬回去的,那时他还在气若游丝地催他们去救公子。
年轻的侍卫伤得很重,几乎瘦得脱了相,病态爬满了他苍白若纸的脸,可他还是毅然带着剩余部下不远万里赶到了燕北。
“月七……”楚乔看着他们,一下就红了眼眶,她压着哭腔,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月卫和往生营愿誓死追随姑娘。”月七突然扑通一声单膝跪在地上,抱拳拱手,以极坚定的语气说道,“姑娘在哪我们就在哪。”
“你们不必如此的……是我……是我对不起你们。”楚乔伸出手,试图搀起地上的人。
“我们没能尽到职责保护好公子,那便护姑娘一世周全,公子若是泉下有知,也会放心的。”月七仍旧跪着,脸色不由得又白了几分,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若是留……”
“去哪里是姑娘的选择,我们只管跟随姑娘。”未等楚乔说完,他便干脆地开口答道。
他的人,怎么也是跟他一样固执啊……
罢了。
楚乔垂眸不语,似是在做很重大的决定,拳头紧握了一下,很快又松了。

第二日,一封奏表送入了燕王府,楚乔以下属的身份请求离开红川,带秀丽军迁往内地发展农业,新修水利。燕洵看着那封语气极其谦顺恭敬的奏表,沉默许久,终是在末尾签下了一个“准”字。

楼主:戎马关山北x  时间:2020-05-08 18:47:18
第四章 途

燕北初冬的第一片雪花,恰恰落在了他的身上。
自他有记忆起,他是不曾见过真正的大雪的。刚开始只是纷纷扬扬地漫舞银天,宛如春末的柳絮乘风而起,煞是好看。片刻后寒风便卷地而来,带着北方独有的干练与豪爽,漫天的飞雪霎时间扎进地面,击在脸上,激起丝丝痒痒的战栗。

萧洛披着一件洁白的斗篷,孤身一人伏在雪堆里,风帽一戴,恍若隐在了一片白茫茫的云海之中。
夜里很静,冷月渐渐升上梢头,那般明亮皎洁,树上栖息的鸟儿似乎被月亮惊起,扑棱着翅膀发出几声啼鸣。
终于等到士兵们夜岗换了班,他才趁此间隙,缓缓地起身,继而掏出带有爪钩的绳索,悄然无声地钩上墙砖,形如鬼魅攀援而上,稳稳地在城头站住了脚。一切都在刹那间结束,未等旁人发现,他就闪身从另一侧跃下了城头。

然而还没走几步,萧洛就觉得自己的身体在叫嚣着不适,他也不知为什么,只感觉燕北的风吹得他头皮生疼,四肢发软无力,眼前的一切都是那样模糊而不真切。
脚下虚浮一晃,扑通一下便栽倒在地。
“什么人!”有警觉的声音传来,带着空荡荡的回响,是城头上的将领一声喝道。
萧洛一个翻滚就迅速直起身子,撤到街道旁的小巷里,紧靠着石墙,屏气收声,只能听见自己咚咚的心跳。
一下,两下,三下……
无人应答。
“哎,头儿,会不会是听错了?”一旁的小士兵懒散地打了个哈欠,嘟囔着问道,“最近饥荒,耗子也闹的厉害,我看啊,八成是耗子。”
那个将领皱起眉头,在城头上居高临下地环视了半晌,确确实实是没有看见一个人。他有些尴尬地清了下嗓子,又严肃地说道:“程将军吩咐了,这些天必须把好关,别让外人混进来。”
“是。”小士兵应了一声,城头上又恢复了先前的寂静。

风雪仍旧肆虐着,落在他的身上,冻进他的骨子里,一阵眩晕感袭来,萧洛脸色苍白地倚靠着墙,慢慢地顺着墙根坐在雪地上,闭目反复地思索着刚才那两人的话。
据他所知,燕北今年秋末遇上了大规模的霜冻,大半稻田收成不景气,粮食少得可怜,百姓闹起了饥荒,民不聊生。而此时的燕洵,竟然并不顾忌地征兵纳税,一车又一车的军粮运入仓库,而民间却处处都在死人。
百姓们怨声载道,拒绝交税,气得那些衣足饭饱的地方官员差点跳脚上墙,就派官兵进门挨家挨户地搜刮,以对户部交差。百姓哪里舍得将家里的活命粮交出去,终是被逼得造了反。
而燕北境内,燕洵眼皮子底下,以乌道涯仲羽为首的寒山盟骨干竟然秘密参与了民变,这就几乎等于直接和朝廷对着干,一旦事情败露,寒山盟的覆灭即在眼前。可是他们还是这样做了,义无反顾,无任何畏惧。
寒山盟一事,也只是萧洛之前派遣谍者打探而得知的。既然他远在大梁都能有所闻,想必燕洵应该已经查得十分透彻了,那么燕北近日严守关口,逐个排查出入关的百姓,也就能够解释得通了,燕洵封锁整个燕北,是下了杀心的。
素闻燕皇陛下杀伐果敢,手段狠辣,铲除异己,谁敢雷池半步,都将死于其手,看来他连自己父亲旧部的头,也会照样砍下。
果然是名不虚传。

想到这里,萧洛心下便有了几分了然。
不过他很好奇,那个对外传闻说避世深山的寒山盟少主,究竟何许人也?风云令随着当年洛河的死在江湖上消失无踪,然而两年前,风云令如彗星一般突兀地出现在世人的眼前,新任风云令主的消息浮出水面,寒山盟的骨干迅速地重新组织起江湖上的情报网,洛河的旧部也积极响应,如今寒山盟已经初具雏形,开始展露当年的风貌。
而那个年轻的风云令主,却从来没有露过面。人们都说,她早就将寒山盟一切事务交由乌先生打理,自己却一直隐居在燕北的回回山上,不问世事。至于她为什么这样做,江湖上总是众说纷纭。
有人说,她曾跟随燕皇杀出长安,可是因为秀丽军的事闹了不和,便再不管燕北之事;有人说,她早年前在沙场上落下了严重的伤病,只能被迫久居山林静心调养;还有人说,她并未放弃寒山盟,放弃燕北,而是暗中号召着江湖谍者,延续着她母亲洛河的遗志释奴止戈。
没有人知道,两年前她是经历了怎样的腥风血雨,锥心之痛,然后才心灰意冷地离开燕北,至今还在为那个人守着一座坟。

萧洛没有多想这些,也无暇顾及旁人的事,他略微踉跄地站起身,抖了抖衣襟上布满的雪花。如今他要做的就是以一己之力拖住燕洵,为徐素他们争取得以周旋的时间。
他又回头望了望那高高的城头,平静的双眸中闪过一丝锐利。他觉得这就是一个很好的契机。
这燕北民变的火还烧得不够旺,他不介意再煽得更大些。


世人皆道南梁洛王殿下为人谦和,腹有诗书,实乃当今一等一的贤才。可是他们不知道,几年来那人踏遍中原,于无人的角落里,为那些最底层渴望自由的百姓们辗转奔走。真正的他,锋芒毕露,深谋远虑,横刀立马于风尘之中,亦不曾有所胆寒。
因为经历过生死,所以才会倍加珍视每一个鲜活的生命。

楼主:戎马关山北x  时间:2020-05-08 18:47:18

楚乔拿着手中的谍报,已经枯坐一个下午了。
夕阳又落了下去,万道丹霞一并收入云层,漆黑的夜幕包裹住了眼前的整个世界。上天赐了今晚一抹浅浅的星河,燕北的夜竟渲染上少有的柔和静谧,属实是安人心弦。

而燕北如今的实在是不容乐观。几次镇压的民变迟迟没有平息,随着战时的延长,越来越多的人卷了进去,民众的反抗情绪愈加高涨,他们操起木棍和斧头,砸开了氏族大户的房门,燃起了边境漆黑的狼烟,只为寻求一条生路。
不知为何,手无寸铁的百姓们战斗力居然出奇地强大,看似毫无章法的队伍竟打得燕北地方官兵节节败退甚至抱头鼠窜。各地官员只好硬着头皮上报朝廷,称乱民兵力极强,异常顽固,难以约束,当中定有高人指挥作战,请求上面增兵支援。
可是朝堂上并无一人相信,面对这样毫无根据的言辞,燕北的上层官员只是不屑地置之一旁,权当他们因打不过乱民而糊弄和推托的借口。
然而几天后发生的事情,却让百官们瞠目结舌。乱民一路从燕北的边境关口攻进内陆,无人能够阻挡,一直到了悦贡城门之外,才就地驻扎下来,没有人知道他们想要干什么。也许是地方官兵被那群疯狂的贫民打怕了,竟无一人率先出击。可是就在所有人都在观望之时,悦贡的粮仓就被一场大火给烧了。

悦贡城深居内陆,为燕北的粮草重城,储备着燕北为数最多的军粮,从百姓手中征税来的粮食,大多也就存放在这里了。是以,当悦贡粮仓一声爆破响起,全城的官兵都赶忙前来救火。可是眼前的一幕,令他们目瞪口呆。随着一支信号弹在天空中明晃晃地绽开,接到进攻信号的乱民们纷纷从城内的各个角落里奔出来,点燃了就近的粮仓。每个粮仓边上都事先布好了炸药,浇好了桐油,因此只需一把火,就能轻而易举地将其烧毁。
还未等官兵反应过来,各处粮仓失火的消息便相继传进了耳。东风也借了此事一臂之力,肆无忌惮地狂啸而来,大大助长了悦贡的火势。巨大的浓烟升上长空,尽管官兵来回折返地奔走救火,也还是应对不了这样同时引发的大面积火灾,等到火势终于略微减小了些,仓中的军粮也已所剩无几了。

这显然是一场有预谋的作战。彼时,即使是脑子再不灵光的人,也该相信乱民内有高人一说了。因为悦贡的官兵都清楚地看到,在距离粮仓很近的一家客栈里,二楼走廊上一身白裘的男子负手而立,静静地望着失火的粮仓,在硝烟弥漫满目疮痍的焦土上,显得那样洁净出尘,从容淡定。他背在身后的手上,还拿着刚刚发完信号的简易装置。
悦贡粮仓的失火,重创了燕北的经济实力,于是朝廷决定平乱整顿,而征战之事却一拖再拖。
作为燕洵的重臣,程鸢早就得到了寒山盟参与民变的消息,却并无证据,于是便有意地将矛头指过去,以寻得一个正当的理由,顺水推舟地将其一举铲除。燕北群臣互相攻讦的口水沸腾得乱成一锅粥,乌道涯仲羽等人也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陛下已下达格杀吾等之召,寒山盟倾覆在即,还望少主速速下山营救。”一封谍报隐隐透着烽火气息,寥寥几笔触目惊心。
楚乔紧捏着那封谍报,指尖已然因压迫而泛白。她推开窗子,凝重地望着天上那依旧灿烂的星河。
要起风了。


宇文玥,我明天就要下山了,你若是真的在天有灵,就保佑我别那么早去找你吧。
路途那般遥远而艰难,可她从未惧怕过。



-本章完-

楼主:戎马关山北x  时间:2020-05-08 18:47:18
第五章 逢

夜,竟是如此漫长。
楚乔将那封谍报放在窗前桌案的一角,均匀地撒上了细小的白色粉末,不一会儿纸上便字迹全无。
风顺着窗子轻柔地飘进来,像是那双冰凉的手,轻抚着她的脸庞,令她的神志有一瞬间的迷离。她扭了扭有些僵硬的脖子,转过身去,将屋内的灯一一熄灭。
一盏,两盏,三盏……像是她生命的火焰,越来越暗,愈加消逝,直到再无一丝光亮。
屋内终究是归为黑暗,被浓浓的夜色紧紧地包裹起来。

一抹黑色的身影从窗外跃了进来,轻功了得,只发出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声音,以致于楚乔竟无法在第一时间有所察觉。
那人以黑巾蒙面,身着玄青衣衫,仿佛与黑夜融为一体。他的步子迈得极轻,一步一步缓慢地向眼前的女子靠近。
他突然止步,猛地一抬手,直向楚乔的后颈击去。
怎料楚乔反应极快,一个闪身错步便避开了那人的手,随即出掌反攻过去。几乎同时,那人迅速收回自己击空的手,压低身子,出腿向她的下盘绊去。楚乔身如飞燕轻盈地腾空跃起,后踢翻身,稳稳落在那人身后,两人便互换了位置。
那人矫健地转身撤步,闪电般出击,步伐诡异,角度刁钻,动作极为迅猛。眼前的女子身手如此不凡,他也不再有所保留,将全身招式尽数使出。
势均力敌,针锋相对!

过了几招之后,对方似乎是耐不住太长时间的打斗,欲图尽快结束此刻僵持不下的局面,便突然发起狠来,招招击向要害。楚乔毕竟已有两年之久未练武,面对这样凶险的攻击,逐渐吃力起来,开始转相持为防守。
有簌簌风声过耳,仅见那人双手交错,敏捷上前,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楚乔想要挣开他的臂弯,奈何气力不足,根本动弹不得。
楚乔紧紧地抿着唇,用鼻腔呼着粗气。她很少在打斗中吃过这样的亏,心里没由来地生出了一丝慌张。她抬起头,想要看清眼前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毕竟除了那个人,能与她实力相当甚至略高一筹的,不多。

两人目光交击的那一刹,楚乔的瞳孔猛然一紧。
动作比思想还快,还未多想,楚乔整个人蹲低,错开那人的手,伸腿向下踢去,那人凌空腾起的同时,她几乎是贴着地面,从下滑了过去。楚乔站起身,虚晃一招,击中了那人的胸膛。对方吃痛地闷哼一声,血腥味顿时在屋内散播开来。楚乔趁此机会,伸手扯下了他蒙在脸上的黑巾。
墨色的布绫翩然落地,月色暗淡,那人的面容在朦胧中显得那般虚幻而不真实。

楚乔手上的动作却突然间凝固,她只觉心跳漏了一拍,就那么静静地愣在了原地。
她望着他,就好像遁着荒芜流离的过往寻去,目光穿透凄苦悲凉的霾,看到了岁月沧桑的痕迹,那样坎坷峥嵘。
是他啊……
那是多少个夜晚的辗转难眠,多少个黎明的痴茫凝望,像是在外的游子对故乡的眷恋,像是年幼的孩童对新年的期许,从开始的压抑与隐忍,到后来的亏欠与愧对,再到如今的孤寂与思念。她也曾在梦里幻想着与他再次相见的情景,可是等到她已然泪眼朦胧之时,梦却碎了,她才恍然发觉世上已无那个他,索性便在心底狠狠地嘲笑自己的自欺欺人。
惊疑,豁然,激动,欣喜……一一滑过她的眼眸,所有复杂的情感都只在刹那间一闪而过,她却觉得此刻无比的漫长。

然而下一秒,随着门外一声细微的声音响起,眼前的人趁她愣神之际,上步一个擒拿手就死死地将她束缚住,牢牢地固定在桌前的凳子上。一只手从她身后伸出,箍住她的腰和她垂在身侧的手臂,另一只手迅速地捂住了她的嘴,手法强硬,却又透着说不出的暧昧。
楚乔无力地坐在凳子上,背部紧紧贴在那人怀中,似乎还能感受到他的心脏在剧烈地起伏跳动,有熟悉的气味沁入鼻息,令她的眼眶热得通红。
一面铜镜被安静地摆放在桌前,月光柔和地掠过窗子,悄然攀上了那抹铜色,渲染着屋内别样的寂静宁和。
视线交汇在镜中的那一刻,有恍若隔世的荏苒时光穿梭而过。
楚乔被捂住了嘴,根本说不出一个字来。即使她隐约猜到了现在的情况,可泪水还是不合时宜地一行行流下。
有湿热的液体滑落到手背上,那人看着镜子,却发现怀中的女子竟无声地抽噎啜泣起来。

不一会儿,他便慢慢松开了对她的禁锢,将食指竖在楚乔的唇边,示意她噤声,继而走向那古朴的竹质大门。他走得很慢,一步一步都异常慎重,然后轻轻地贴在门边,缓缓蹲下,抽出了小腿内侧紧绑着的匕首,将头微微倾靠向门板,仔细地听着门外的动静。
就在此时,门板骤然崩裂!
几个身手矫健的杀手径直用刀穿破门板,从那人的上方飞身而入,不由分说地回头执刀直向那人的面门刺去。那人似乎早有预料,反应惊人地躲闪一刀,拿着手中的匕首反身掷去,其中一个杀手便倒了地。

楼主:戎马关山北x  时间:2020-05-08 18:47:18
他随手捡起地上掉落的刀,与眼前的几个人打斗起来。刀剑击打在一起的声音铿铿作响,在漆黑的夜里几乎能擦出零星的火花。锋利的刀刃擦过衣襟,撕拉一声便划开一道破口子,露出了里面渗血的胸膛。他却丝毫不被自己的伤势所牵制影响,决绝果断地挺身而上,利落地解决了最后一个杀手,而身上的伤口却因长时间的打斗而撕裂,猩红的血液登时开了闸似的涌了出来。

“姑娘!”有急切的脚步声响起,月七领着几个月卫匆匆赶了过来。
“出什么……”然而他的身影霎时间就被死死地钉了在原地。年轻的侍卫瞪大了眼,硬生生顿住了嘴边的话,愣愣地望着眼前的一幕。
梅香跟在月七身后,手里还提着一盏明晃晃的灯笼。屋内泛起一圈圈暖融融的光晕,将每个人的脸容都照得清清楚楚。

自始至终,楚乔没说过一句话。
她就那么静静地怔着,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将她钳制,看着他将突如其来的几人一一解决,看着他此时站在尸体之上喘息。
世界突然那般空旷,她的眼里却只剩下他一人的影子。
她几次颤抖着启唇,有很多话想要说,千言万语凝在嘴边,却只轻唤了一声:“宇文玥……”
他虚弱地捂着伤口,嘴角挂着一丝血污,即便如此,也依旧保持着一贯的从容淡漠。闻言他竟微微一愣,抬眼缓缓地侧头环顾周围的人,片刻之后,才有些奇怪地问道:“姑娘可是在叫我?”
声音是那般熟悉,一如好几次她在梦里听到的那样,平缓从容而略带磁性的低沉。
姑娘……
开口却不是星儿。

楚乔呼吸一滞,震惊之余似乎一下就明白了什么,心上的绞痛感顷刻间迅速传来,激烈地顺着指尖蔓延而出,那样疼那样疼,令她永远也忘不了。
如何能忘得了,诸多羁绊的前半生中的坎坷艰难?如何能忘得了,两年前千丈湖上的苍茫白雪和血腥杀戮?如何能忘得了,六百多个日夜里坟冢前的悲叹和饮泣?又如何能忘得了,终得相见之后命运捉弄的荒谬玩笑?
忘不了,怎么也忘不了。
可是他却什么也不知道了,就好像他不是他一样。
他忘了罢……
她仿佛连哭都忘记了,就那样呆呆地望着他,眼神空洞洞的,让人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似乎是被屋里的人盯得有些不自在,那人蹙起眉头,咽下一口血沫,仅是轻咳了几下,胸腔便止不住地颤抖起来。他微微抬手作揖,语气勉强地维持着平稳,颔首淡淡地说道:“在下被仇家追杀至此,不得已之下才冒犯了姑娘,还望姑娘见谅。”
他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俯下身捡起那把染血的匕首,没有再说多余的一个字,脚下踉跄地转身向门外走去。
“等等,”女子的声音轻而颤抖,却在死水一般沉寂的屋内仍显突兀,“你受伤了……”
“我……”那人回过头来,正欲说些什么,脚下却一软,终是无力支起这虚弱不堪的身躯,晕厥了过去。

楚乔一惊,上前想要扶起地上伤重不起的人,伸出手去,竟先摸到了一晃莹白。拾起一看,却是一枚洁白的玉佩。
真是块上好的和田玉,触感光滑温凉,成色均匀通透,上面以极流畅清晰的纹理,雕刻出了一条栩栩如生的龙,目光如炬,舞爪弄鳞,尊严且高傲。一道又一道的刀锋,将古朴的龙纹极为传神地勾勒出来,亦是勒出了内敛沉静的万千沟壑。
无论怎么看,这枚玉佩都绝非凡品,即使放眼中原,也实难找到能与之媲美的玉饰。
而玉佩的反面,竟是一个以小篆镌刻的洛字。


在这世界上,有人叫她阿楚,有人叫她乔乔,有人叫她楚大人,却再也没有人轻挑眉梢,唤她一声星儿。
确乎是再也没有了。



-本章完-

楼主:戎马关山北x  时间:2020-05-08 18:47:18
仇家。
楚乔突然想起昨晚为他处理的伤口,料想那分明是燕北狼刀划下的伤,许是被燕洵手下的燕卫缠上了吧。
也许他本就认为这只是萍水相逢一场,对于这样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女子,不轻易告诉她实话自然是情理之中。
她的心竟这么一寸一寸地凉了下去,他从来没有这样待过她,她陡然间不知道他是谁,与她有什么关系。
曾经的他们,被命运吹得分分合合击击打打,凛风未止,一直将他们吹到那个濒临绝望的边缘。直到后来,那场变故之后他离了她,抛却曾经的一切终得洒脱而去,路愈来愈远,日子愈来愈久,到底终还是弃了她。
没有再说任何一句多余的话,她僵硬地点了点头,神色木然地转过身去,双手就要推开门扉,似乎迫切于从这屋内逃走。
“在下还有要事在身,即刻就走。”指尖触碰到门扉的刹那,身后的人高了些音量,陡然说道。
她的动作并没有丝毫停止或和缓,径自抬步迈出门去,却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地答了一句:“好……一会儿我送你下山。”
女子的背影在清晨的光晕之下极其瘦削,房门大敞,人影却渐渐远去,消失在屋舍外的拐角处,暖白的衣摆仅是滞留于风中刹那,便消失在视线之中。
确保他视线的无法至她的背影,她才抬手用衣袖胡乱地蹭了蹭脸颊,似是擦去了什么。


如今,她只能祈盼,他与那件事没有一点关联。
但愿,但愿。


萧洛没想到他竟真能这么容易地就离开了。
楚乔牵来了一匹好马,也不骑上去,却是一路扯着缰绳与他并肩前行。马儿似乎尤其认识路,走走停停领着两人绕了几个小道捷径,不知不觉,就已行至回回山下。
“洛公子,”女子蓦地顿住了脚步,开口有些生硬,“我不远送了。”
她将牵马的缰绳递到他手上,随即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精巧的白玉小瓶,伸至他面前。
萧洛扯过缰绳,接下玉瓶就拔开了瓶塞,却是十来粒小而黑紫的药丸。
“放心吧,毒不死你的。”楚乔移开视线,竟很是别扭地自顾自地说着,“你身有寒疾,这药带在路上,若是复发了便说不准还能救你一命。”
“嗯。”他随意地将玉瓶塞入怀中,倒着退后了一步,疏远了她一人之隔的距离。

“最近的燕北可热闹了,姑娘有空不妨下山看看。”萧洛这话一出口,气氛登时冷却了几分。
冬阳当头,初冬正午的阳光并不强烈,凉凉地洒在他们眼前,空中的细小微粒折散着苍白的光芒,楚乔费力地想要眯起双眼看清对方的面容,竟是徒然。
“你看过我的那封谍报了?”女子蹙起秀眉,攥紧了拳头,心上竟愈发地悲凉起来,“既已知晓了我的身份,此刻何必坦言?”
“有些事,应该说得明白些。”他的目光依旧淡漠,似乎回到了很多年以前,那个青山院的冷公子澈眸若冰,“你们的燕皇想要干什么,你会不知道吗?”
燕洵,他想扳倒青海,他想攻占大魏,他想要复仇。这些她都是知道的。
“放火烧悦贡军粮是你?”楚乔似是突然明白了什么,终于还是将那个自认为荒诞的想法问了出来。
“寒山盟不也参与了吗?”萧洛并不正面对答,却是极其轻巧反问了回去。
楚乔被他噎了一句,骤然止住了下一刻就要说出的话。
男子利落地骑上了马,脊背仍旧那样笔直而挺拔。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淡淡地说道:“如果寒山盟叛离燕北,青海很愿意助你们脱离险境。”

冰雪消融,马儿嘶鸣,男子扬起马鞭,转眼徒留漫漫尘土,走得利落洒脱。
楚乔就那么站在原地,看着他策马而去的身影消失在极远的地方,很久很久,没有一句话。
他终还是能够待她此般绝情了。
她安慰自己,她该高兴啊。
于是她就真的勾起了嘴角,笑容灿烂无比,竟像是听到了极有趣的笑话,捂起嘴笑着出了声。
然笑纹未至眼底,两行清泪就已滑落脸庞。她弯了腰,俯下身子,一时难以控制,居然径直从苍凉的笑声转为了悲怆的痛哭。
尽管她极力告诉自己她该庆幸,她该庆幸他终于弃了她,她想要笑,却在悲凉一涌而出的刹那,只剩下了徒然的哭声。
那是一种怎样的心情?她说不出,即使是很多年以后,也不愿再回想。

她不明白自己为何如此荒唐,他忘记了她,却幸得生路,这样不是很好吗?可她在潜意识里,竟就是自私地想要他记她一辈子。
命运当真可笑而可悲。


两载,两载,一回首,竟已过去了那么多个日日夜夜。
愿你洗尽铅华,几经变故之后,那颗强大的心也能让你继续笑对这世间的沧海桑田。



-本章完-

楼主:戎马关山北x  时间:2020-05-08 18:47:18
番外 凛

他想,或许他们就要死在这里了。虽心有不甘,却仍无可奈何。
月色黯淡,月光轻柔地洒在雪地上,皑皑白雪,迷蒙间泛着清冷的光。
朦胧的月光之下,他竟觉得自己离死亡是那样近,无边的绝望将他裹起,似乎咫尺间就能嗅到死亡的气息。
他突然不想违背很久以前就压在心底的感情,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伸出手去,将倒在一旁的女子紧紧地搂入怀中。
她的脸色惨白得像是葬在墓里的人,呼吸轻得几乎不能察觉,体温似乎也与地面的雪一样冰冷,就好像真的死了一样。
他仍旧紧紧地抱着她毫无生气的躯体,想要再给她一点温暖,却徒然发现自己也是被冻得身体僵硬。
坚实的臂弯骤然失力,他终究是抵不过风雪的肆虐,缓缓合上眼眸,沉沉地睡去,仿佛是再也不会醒来了。
也好……
至少还能与她死在一起。
他会带着她走黄泉,看那彼岸花分外妖娆。他会领着她过奈何桥,辞这孟婆汤洒脱倾覆。
他下辈子还要记着她,他仍然伴她永远。
意识完全消失的刹那,他竟微不可查地勾起了嘴角,低沉地发出了一声轻笑。

楼主:戎马关山北x  时间:2020-05-08 18:47:18
番外 诺

“你若愿意,将来我定带你看尽这十里灯火,烟雨河山。”男子静静地望着远处的灯市和人群,似是无意地开口。
“十里灯火,烟雨河山……生逢乱世,这哪里是能看得尽的?”女子一愣,随即轻轻地笑起,宛若三月的春风,她半开玩笑地说完,又顿了顿,极其认真地说道,“如此,倒不如戎马红妆,与你明月天涯。”
“戎马红妆啊,”他侧头看向她,嘴角微牵,亦付之温和一笑,“那到时候,我可要好好看看你的红妆。”
“你若戎马凯旋,我必红妆相迎。”她的双眸灿若星子,对上了他那双平静从容的眼。
“好。”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令她感受到了久违的心安。
没有锦绣奢靡,没有尔虞我诈,在这个灯火璀璨的夜晚,两个人就这么坐在一起,不再别扭执着,自然地将心交给彼此。
她记着,他也记着,他还许下了那个伴她余生的承诺啊。

楼主:戎马关山北x  时间:2020-05-08 18:47:18
把之前的文搬完了……emmm不知道之前楼里的看客们能不能发现这个小号
大号一时半会解封不了估计 所以不出意外都用小号叭 望吧友们奔走相告 及时发现我……

另 还有一篇番外发不上来……

楼主:戎马关山北x  时间:2020-05-08 18:47:18
简单说吧,酹沧尘要弃坑了。

其实看过以上一句话就够了,能够听我继续废话下去,也是很有耐心的了。
我说的可能很杂很乱,有点像我现在的感觉一样。

是这样的。从那一次我被封号,到重新开贴搬文,酹沧尘可能只有个把评论这样子,我认为可能有潜水的吧友,不过因为心急只等了一个晚上,除了乐乎几位应声,贴吧没有一个人。我可能是在变相诉苦,不过我看到的确实是这样。看见吧里其他贴子门庭若市,我觉得酹沧尘确实是冷清的可怜。
这跟我长期拖更,不断延长瓶颈期,是有关系的。我得说声抱歉。我也许的确懒,无法去挤出时间好好写文,我总有不更文的托辞,相比吧里几位同为学生的姐姐们,我这个初三生挺惭愧。没有炫耀之意地说,学校有重点培养包括我在内的尖子生,为了进重高的重点班,我确实是其他学生要忙很多,但也不知道是否比得上吧里的其他学生。弃掉一个坑也许会让我轻松很多。
说真的每次我偶尔想起我还有酹沧尘这篇都长文,我就有放弃的念头。我一直把酹沧尘当作我的本命,因为这篇文章是我在还没接触贴吧之前,没有打算写文之前,就已经构思一年的文章。是啊我想这个故事想了一年多,转眼也要两年了。读者们可能只是把文章当过眼云烟,看过了便看过了。可是酹沧尘确实花了我不少的心思,直至现在我也记得我构思完整的每一个情节。
酹沧尘是个完整的故事,我所认为自己能够想出的精彩和感动都融入到了这个故事里,我甚至在一次机会下要了一张写有酹沧尘的图,比其他任何一篇文章还要用心。可是我想好一切之后,只差付诸行动提笔写文,目前为止写到这一章,其实还没有全文的十分之一。我没有任何夸耀,因为我只是想陈述这个故事有多庞大有多完整,同时我带着些许心酸地决定弃文。因为我写不下去了,没有读者的文章,作者演不了独角戏。
我很失望自己会萌生出弃文的想法,然后一点点动摇最后决定放弃。我也想过自己写给自己看算了,毕竟太舍不得这个故事了,可是我已经写不出我所希望的文字了,因为没有之前的感觉,也没有之前的动力。我说过自己不出意外不会弃文,但是前提是有人看。我已经不太相信有读者会认认真真一字一句地阅读我的文章,因为那样的人少之又少。我很感谢仅有的几位读者愿意告诉我他们还在读我的文章,我算是食言又不算是食言,我最终还是弃文了。
星玥的故事结束几年了,我从小学毕业开始看剧,到现在已经是面临中考的学生了,这么久以来不置可否我确实对星玥的感情淡了,酹沧尘还没开始就以烂尾告终,不过破北穹会继续坚持写完。然后我就不会继续写星玥文了。
另外提一件不好启齿的事,我放弃了酹沧尘,除了已有的另一篇刑侦,还打算以另一短篇开始不一样的故事。也许会与喜新厌旧的含义类似,不过说的好听一点,短篇会比长篇轻松很多,我没有必要再去扛写长文的压力。写文是爱好,我会一直继续写文,只不过不再已酹沧尘的方式继续下去。不希望被人过度指责,如果喷我厚着脸皮放弃酹沧尘去写别的故事之类,我是不太愿意的。

好了我说的废话实在多了。说到底我还是不太舍得,也说不准什么时候会想到送上一点后续梗概,不过写正文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了。
就这样吧,理解或不理解,在意或不在意,看文的就那么几位,我也只是说给那几位听的,然后我大可以洒脱撇下这个弃坑让自己不那么累。
好好学习好好休息了。


楼主:戎马关山北x  时间:2020-05-08 18:47:18
关于续写 (酹沧尘坑里的读者看过来!)
一个高三的姐姐打算在明年六月续写酹沧尘,文笔也是很棒的那种。至于情节方面我们私下商量过,她会依照我发给她的梗概继续酹沧尘,她写文的时候会重新开一个酹沧尘贴子,这里先对这位姐姐表示感谢鸭❤️@晗🐶辰影Tod
如果还有未取消收藏的读者,务必要看上述文字!!也请多支持姐姐!!
(艾特几位可能看过酹沧尘的吧友@刘小污🍀@吾名为小胖@菊落翼安@◎神锋无影◎℉@乂風之痕乂 @废辭败笔堆如山

楼主:戎马关山北x

字数:16712

帖子分类:星玥夫妇

发表时间:2019-09-22 21:42:00

更新时间:2020-05-08 18:47:18

评论数:96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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