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 瓜 （散文）

作 者 张 步 华

春天的时候，母亲在门前围墙的花坛里埋下了一些丝瓜籽，不久，那些瓜籽全部破土而出。又过了些日子，丝瓜的长势越来越旺，眼看就要爬架了。我在墙的砖缝内打进几颗钉子，用编织绳把这些钉子连起来，丝瓜的叶和藤顺着编织绳爬满了墙，把整个墙面遮盖了，并且还开出了许多黄色的小花。一阵风吹来，那些黄花在青藤绿叶间就像是碧波荡漾的水面上跳动着的黄色火焰。路过这里的人都忍不住驻足观看，称赞几句。
但母亲的注意力却不在这些花和叶上。她需要的是可以食用的丝瓜。她常常翻藤拨叶，寻找着那些已经从花蕊中抽出来的花钮。当这些花钮长到一尺多长、有两根手指那么粗的时候，就摘下来，有时一次能摘下四、五根。我晚上回家，经常能吃到鲜嫩可口的炒丝瓜或者丝瓜汤。那味道比市场上买来的好多了。我们兄弟姐妹常常是一边吃一边赞不绝口。
但是有一根丝瓜贴墙长着，被浓密的瓜叶遮住了，直到秋风渐起，天气转凉的时候，它才在枯藤败叶中显露出来。不过这时候它已经老了，有我的胳膊那么粗，根本就不能吃了。母亲说，如果当初仔细一点的话，就不会把它遗漏了。
我也很有些惋惜。不过我惋惜的不是少了一顿口福，而是为这根丝瓜一直默默无闻、没有被人发现而遗憾。不是吗？它开花的时候，没有人知道，人们看见的只是外面的花；当它结果的时候，仍然没有人知道，而当他出现的时候，它却失去了它的的观赏价值和食用价值。人们是不会赞美没有价值的东西的。它的一生没有引起任何注意，也没有听到任何赞扬。假如它和人一样有情感的话，会不会因此而感叹自己生不逢时呢？
它开花的时候，花一定很美；它结果的时候，果也一定很实。它本来应该象外面的花一样，尽情地展现自己的风采，但是它没有这样的机会，因为它被浓密的瓜叶遮住了。
母亲说，就把它做籽瓜吧。
于是这根丝瓜和另外两根被母亲留作籽瓜的丝瓜，一起被挂在屋檐下，经历了整个冬天。在整个冬天里，没有谁注意到它，也没有人提及到它。虽然我有时候不经意地朝它看上一眼，但也只是看上一眼而已。它确确实实被遗忘了。
又到了春天，母亲把丝瓜取下来，剥掉外面的干皮，露出里面白森森的瓜筋。在瓜筋的一端剪开一个口子，倒出里面的瓜籽。那些黑色的瓜籽在春天的土壤里不久就又蓬蓬勃勃地生长起来。直到这时，我的心里才感到一阵宽慰，虽然它没有受到任何称赞，但它给人们留下了新的希望，作为一根丝瓜，能有这样的结局，它的的一生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那瓜筋，本打算扔掉，但我总有些不舍，就把它放在杂物蓝里。有一回妹妹洗碗，顺手把它拿出了当抹布用。妹妹洗完碗，说：“这丝瓜筋真好，抹布抹不掉的油腻，它都能擦掉。”
我终于听到一句称赞它的话。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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