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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言与识字(续)

楼主:rsjby  时间:2020-11-30 20:15:33
三、巫教、依教、落教
川人说办事不讲规矩、乱搞一气,说世相纷乱、污秽盛行时,喜欢用“巫教”一词。如果听话服气、中规中矩、不胡作非为、不自以为是,便说这人“依教”、“落教”。依教、落教,往往混用,其意思大差不差。但还是有一点细微的区别:前者,重点是“依”,有服气的意思;后者,重点在“落”,有回归的含义。巫教、依教、落教,只是读音,其字是否为此,不得而知。
曾经,对巫教、依教、落教,也有自己的解释。虽未将三“教”联系起来,但自认还有些道理。巫教:其“巫”,或许是“污”,乱办事、不讲规矩,“污”七糟八。其“教”,或许就用本意。不但乱办事,还振振有词、找一通不能服众的理由,“教”训于人。真是“污教”。依教:依,依从、听从;教,教育、教导。依教育、从教导,比较听话,就是“依教”。落教:四川人称蜂螫为“教”,有“死蜂活教”之说,蜂螫刺人又痛又痒,难受之极。如果蜂螫(“教”)落了、丢了,就不能再螫人了。比之于人,不再胡作、不再如蜂般刺人,就与蜂子“落教”一样,给人安全感。
也有人说“落教”应为“落轿”,不是有“落轿为安”的俗语吗?人“落轿”了,不再起伏巅簸,不再跳踉动荡,真还让人感到安稳、安全。
冉云飞《每个人的故乡都在沦陷》里有一篇文章,名《味道最说青城山》,写到道教在四川的创立与发展时说:“自己很难做到,却偏偏要喊,在我们浸透道教思想的四川人看来,这就是一种‘巫教’。我们的日常口语中说某事‘巫教’,就是指这事不合常情,越过常规而成陋规,亦即潜规则。道教建立之前,彼时的四川人是信巫教的,当崇奉道教的善友自然、清静无为、重生保命的思想后,认为此前的信仰便不足凭证,于是摒弃巫教而申信道教。当我们四川人说某个人讲信用、言必行、行必果时,便说这人很‘落教’,是否信了教,即谓落了教,便真正值得信赖呢?这当然是值得打上问号的。”冉云飞虽未对“依教”一词作出解释,但意亦可觅:信了道教,就是“依教”。
冉云飞的解释,“巫”、“依”、“落”,三“教”连贯,一气呵成:先是,“巫”教盛行,其教旨散乱,仪式不一,各有各说;然后,道教创立,规范一统,善友自然,众皆皈“依”;终于,清静无为,与世无争,锋利日钝,棱角渐失,终至“落”教。这,或是正解;至少,可备为一说。
楼主:rsjby  时间:2020-11-30 20:15:33
小时在农村,接触到许多方言土语。川东方言,初听极土,但认真爬梳剔抉,却多有正规汉字对应。读书,遇到小时说过、听过的方言,辄查证记之。为是篇。
但昨天这个ID被封,怕不能恢复,便用另一个ID发了两篇。今天解封,接着另一个ID所发,开始发第三篇。
楼主:rsjby  时间:2020-11-30 20:15:33
把昨天在另一个ID号上发的两篇也附在后面,算是补充吧。

一、草狗
小时候,听过、说过许多方言土语,“草狗”即为常听、常说之词。“草狗”者,母狗也。恨恶某女人,常用“草狗婆娘”骂之。但“草狗”何来?一直不知。
读《三国志集解》卷十六《魏书•任苏杜郑仓传》之《杜畿传》,有“渐课民畜牸牛、草马”句,其注曰:“牸,音字,牝牛也。牝马亦曰牸。”此注之后,紧接着还有:“潘眉曰:‘郭璞注《尔雅》:牝马为草马。颜师古《匡谬正俗》:牡马壮健,堪驾乘及军戎者,皆伏皂枥,刍以养之。其牝马唯充蕃字,不暇服役。常牧于草,故称草马。’”潘眉在其后还说:“又按:小马亦名草马。《淮南子》,马为草驹之时,跳跃扬蹄,翘足而走,人不能制。高诱曰:五尺以下为驹,放在草中,故曰草驹。《法苑珠林》以二白騲马,形色无异,而复问言,谁母谁子。然则牝马、小马皆名草马。畿课民畜草马,二说并通。”卢弼在潘眉的注后加了一则的按语:“陆德明《尔雅音义》云:‘草本亦作騲。《魏志》云,教民畜牸牛、騲马。’是则古本《魏志》草马作騲马也。”
由此注观之,“草狗”之“草”,或源于“草马”(或写作“騲马”)之“草”。既然牝马称之为“草”,牝狗也借用过来,曰其为草。原来,乡民口口相言,看似污不可堪的土语里,竟然有如此深邃的来源。蜀地方言土语,其源真还源远流长、雅正可观。

二、帚地
小时候,屋外院坝时有落叶,父母命我持帚清扫。因为贪玩省力,往往三下五除二走过场,落叶被扫帚划出间隙,若在地上涂了几笔花脸。父母常责骂:看你乱fù三阵的,哪像做事的样子。不认真扫地被说成“fù”,是我们这一带的方言土语。但“fù”为何字,一直不知。
读流沙河《白鱼解字》,第138则“男女好昵孕”一文中,有释“婦”一段,说:“婦(简作妇)在卜辞指商王的配偶。商王武丁有一配偶名叫婦好,统兵打仗,雌声显赫。甲骨文婦常常不用女旁,使人愕然。原来帚就是婦,帚字音fù。帚字义本掃把,借用为婦。如果帚和婦音不同,就不可能借用。”接着又说:“蜀人用掃把掃一掃,说成是‘帚一帚’,而音fù,犹存帚的古音。”为了证实自己的说法,流沙河还引用了出土文物为证:“安阳武官村大墓出土青铜器,上铸婦好之名,正是‘帚好’二字。”对“帚”字之音变,流沙河也没弄明白:“帚字为何改读为今音zhǒu,有待探讨。”
流沙河的解释因没弄清楚“帚”之音变,看上去或许有些牵强。但我却喜欢他的解说,“帚”,其音既为fù,其义也与今日之“扫帚”相关,即使有错,也错不了多远。读到此,想起小时候用“帚”(读为zhǒu)乱“帚”(读为fù)一气的做法,释然而笑。调皮捣蛋被训,入耳的竟也是悠远的古音。

楼主:rsjby  时间:2020-11-30 20:15:33
@关粉儿 2016-12-29 16:09:18
碰到类似的事儿,最好找一下版主,我们会找天涯反映,不然很可能你的帖子就永远没了
你的ID都是字母,太容易被误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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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版主。昨天申诉,今天就解封了。
只是这ID好像改不过来了。
楼主:rsjby  时间:2020-11-30 20:15:33
四、漉凉虾
小时候,有人给我出一道算数题:一小孩上街,怀揣五角钱,吃了许多吃食,qī分钱的葵花,jiǔ分钱的滋粑,lù分钱的凉虾,还剩多少钱?我暗笑,这么简单的题,也想考我?qī分,7分;jiǔ分,9分;lù分,6分(川东方言里,6不读为liù,而读为lù);7加9再加6,共计用掉2角2,还剩2角8。出题人大笑:错,还剩4角7。我不解:为什么?出题人解释:qī了一分钱的葵花,jiǔ了一分钱的滋粑,lù了一分钱的凉虾,才用3分钱,自然还剩4角7了。
拼音所指代的三个词,不是数词,作动词用,这种民间智慧,很是有趣。qī者,吃也,川东方言读成qī。jiǔ者,应是揪字,从一团滋粑上扯一部分下来之谓也。lù者,用漏勺从水中捞起之意,但为何字,一直不解。
后读《世说新语•文学》:“文帝尝令东阿王七步作诗,不成者行大法煮豆燃萁。应声便为诗曰:‘煮豆持作羹,漉菽以为汁,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帝深有惭色。”才明白,小时候算术题中“lù分钱的凉虾”之lù,或曹植诗中“漉菽以为汁”之漉。《说文解字》曰:“漉,浚也。从水,鹿声。”凉虾,为川东特有吃食,米粉做成,状若小虾,置凉水中,吃时,漏勺漉起,加以熬制的红糖,入口凉快爽滑,舒服之极。
没想到,民间谜题里也有这么雅正的音韵。怪不得,建国之初,以成都官话为主体的四川话差一点被定为全国推广的普通话。
楼主:rsjby  时间:2020-11-30 20:15:33
@隔夜的茶1971 2016-12-29 17:47:24
学习了!赞楼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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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到访,请多多指教!
楼主:rsjby  时间:2020-11-30 20:15:33
@草桥关 2016-12-30 11:35:50
@rsjby 2016-12-29 15:19:20
二、帚地
小时候,屋外院坝时有落叶,父母命我持帚清扫。因为贪玩省力,往往三下五除二走过场,落叶被扫帚划出间隙,若在地上涂了几笔花脸。父母常责骂:看你乱fù三阵的,哪像做事的样子。不认真扫地被说成“fù”,是我们这一带的方言土语。但“fù”为何字,一直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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献疑:
此处之fu,疑为拂,猜想贵乡清理桌上的灰尘、纸瓜子壳亦称拂。川音中似少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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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东一带,清理桌上灰尘等写作“抹”,读作mā。
楼主:rsjby  时间:2020-11-30 20:15:33
五、滗饭
小时候,喜欢围着锅边转。柴火旺旺的,母亲舀起罐里的米粒一看,自言自语:bì得了。铁罐往bì饭架上一斜,罐盖向上移出一丝缝隙,白白的米汤便从缝隙流出,木盆里升腾起一片白雾。bì毕,也不揭盖看看,提正铁罐,罐盖在罐口轻击几下,当当有声。我则赶紧拿出一只土碗,舀起一碗米汤,狼吞虎咽般喝了起来。
在母亲手里驾轻就熟的柴火铁罐煮干饭,其实是个技术活。技术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把握火候,什么时候bì米汤,需要对米熟程度的准确判断,bì早了,是夹生饭,米心硬硬的,还没熟透;bì晚了,稀臜臜的,煨不起锅巴,不是正规的干饭。二是在叉形木桠做成的bì饭架上bì米汤,既要小心,不小心会罐倒饭倾;又要留不多不少的米汤,留少了,饭太硬,牙松齿缺的吃起来费劲,肠胃不好的吃了不易消化,留多了,蒸不干,饭就成了耙坨坨。
大家都说bì饭,bì米汤。一直以为:bì,只是方言土语,没有准确的汉字对应;要写,只能是另外一个读音的字:滤。还自以为是地认为:bì、滤,音相近,或许“滤”在我们的方言土语里被读成了bì。
一日,与朋友相聚,朋友是个讲究人,开瓶红酒,醒酒后,叫店家拿一个bì酒器来。听到这个熟悉的音节,突然想起小时候的bì饭架,问朋友,bì酒器干什么?朋友说:陈年红酒中会产生沉淀物,必须用bì酒器过滤一下。原来,所谓的bì酒器之bì与小时候bì饭之bì的意思差不多。一查,竟然有这么一个字:滗。《集韵》注其音:滗,逼密切,音笔。《博雅》解其意:盝也,一曰去汁也,或作滗。
原来,小时候大家口里说着的bì饭、bì米汤,并非空口白话,不是土语方言,而是标准官话音,有一个深具古味的汉字对应着。
楼主:rsjby  时间:2020-11-30 20:15:33
@浮生只影 2017-01-03 18:5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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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
楼主:rsjby  时间:2020-11-30 20:15:33
@草桥关 2017-01-03 21:54:40
继续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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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关注,请多多指教。
楼主:rsjby  时间:2020-11-30 20:15:33
@小梦迷 2017-01-04 09:23:40
写得好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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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
楼主:rsjby  时间:2020-11-30 20:15:33
六、门槛
旧时村居,门口均有一栏,或木或石。特别是大门口(今称入户门),有些人户的门栏足有尺多高。农人称此栏为门kǎng。刚会走路,有时父母去公社完小开会,将我寄在一农家。中午时分,农家主妇在灶坑边煮饭,也不管我,虽然堂屋的门大开着,但门kǎng高过一尺,我爬不出去,只好趴在门kǎng上,眼羡羡地看院坝里小孩群奔,一伙过去,一伙过来的热闹。所以,对阻拦我与小孩同乐的门kǎng印象很深。但kǎng为何字,不知。
稍长,觉得门kǎng,是门kǎn的音变,应写作门坎。坎,就是坡坎、梯坎里那个坎字的意思。
后读《红楼梦》,读到第十五回“王凤姐弄权铁槛寺,秦鲸卿得趣馒头庵”,见到“槛”字,不认识,查字典,两个读音:一为jiàn,一为kǎn。才知道:小时候阻拦于我的门kǎn之kǎn,就是铁槛寺之槛。关于“铁槛寺”之“槛”应读kǎn,闻兴亮在《由“铁槛寺”的读音说起》(《辽宁师专学报(社会科学版)》2009年05期)一文中说:“‘铁槛寺’与‘馒头庵’脱胎于宋朝诗人范成大的两句诗——‘纵有千年铁门限,终须一个土馒头’。意思是纵然有千年不坏的铁门槛也挡不住死亡的来临。”《汉典》注“门槛”说:“门框下端的横木条、石条或金属条。”这,就是我小时候见到的村居门槛,只不过,农人贫乏,均用木条或石条,哪用得起金属条。
360百科注“槛kǎn”说:“门槛。门下的横木。亦作‘门坎’;亦称‘门限’。”可见,曾经的“稍长”时,认为门kǎng应读门kǎn,写作门坎,也错不到哪里去。
楼主:rsjby  时间:2020-11-30 20:15:33
@夜雨宿巴山 2017-01-04 11:41:25
@rsjby 19楼 2017-01-04 10:29:00
六、门槛
旧时村居,门口均有一栏,或木或石。特别是大门口(今称入户门),有些人户的门栏足有尺多高。农人称此栏为门kǎng。刚会走路,有时父母去公社完小开会,将我寄在一农家。中午时分,农家主妇在灶坑边煮饭,也不管我,虽然堂屋的门大开着,但门kǎng高过一尺,我爬不出去,只好趴在门kǎng上,眼羡羡地看院坝里小孩群奔,一伙过去,一伙过来的热闹。所以,对阻拦我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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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对方也会负气地回应:再也不跨你家门槛了!
楼主:rsjby  时间:2020-11-30 20:15:33
“草狗”补

顾炎武《日知录》三十二卷,有“草马”、“草驴女猫”两条,与“草狗”相关。兹录于后:
草马 《尔雅》:“马属,牡曰骘,扎曰舍。”郭璞注以“牡为殳马,牝为草马。”《魏志·社畿传》:“为河东太守,课民畜牛草马。”《晋书·凉武昭王传》:“家有讲萋砩白额驹。”《魏书·蠕蠕传》:“赐阿那环父草马五百匹,”《吐谷浑传》:“吐谷浑尝得波斯草马,放入海,因生匆驹。”《隋书·许善心传》:“赐草马二十匹。”今人则以牡为儿马,牝为骤马,而唯牝驴乃言草驴。
草驴女猫 今人谓牝驴为草驴。《北齐书·杨蚀》:“选人鲁漫汉在元子思坊,骑秃尾草驴。”是北齐时已有此语。山东、河北人谓牝猫为女猫。《隋书·外戚独狐陁传》:“猫女可来?无住宫中,”是隋时已有此语。
楼主:rsjby  时间:2020-11-30 20:15:33
七、门闩
小时候,很莽(音mang,读作一声),憨粗粗的。一岁多才说话是一证。父亲经常道及的一个故事是一证:一日,父母外出,将我一人关在屋里,前门上锁,后门上shuān’er。但他们回家时,却只见后门大开,门shuān’er不见,小人儿不知去向。父母左邻右舍问讯,把我从邻近院子带回家;又屋里屋外到处找门shuān’er,没找到。问我,只知摇头。晚上睡觉,父亲给我脱衣服,发现门shuān’er在我裤子荷包里。很多年后,父亲只要一摆这个龙门阵,都会感慨:原来,这个憨粗粗的小人儿,还没憨到不可救药的程度。虽然已记不得自己有这么一次经历,但每听到这里,我竟不觉自憨,反而有些自得。只是,不知门shuān’er之shuān’er,究竟是哪个字。
后来,遇到“闩”字,一要查字典,竟然读作shuān。才明白:那个被我揣在裤子荷包里带斗的小木头块,就是“闩”,只不过,方言加上了儿化,读成了shuān’er。
许慎的《说文解字》里,好像没有“闩”字。南宋文人范成大于南宋乾道八年(1172)出知静江府。淳熙二年(1175),除敷文阁待制,四川制置使。其由广右入蜀之时,道中“念昔游,因追记其登临之处,与风物土宜,凡方志所未载者,萃为一书。”书名《桂海虞衡志》,其中《杂志》“俗字”一节记有九个俗字,第九个为“闩”,曰:“门横关也。”难道,闩,是从广西传过来的?闩,是会意字,门内(其实是门后)一条木杠,将门卡死,外不能开。古时,闩长而粗,卡闩的耳置于两边的门方上,称门杠。后来,渐渐简化:单开门,在门开合这边的门方上置一耳,门闩半尺不到,置一斗;为防止门闩丢失,农户常用绳系之,悬于门耳。双开门,在门板双合的边上各置一耳,门闩尺余,边置一斗,中置一斗,门闩卡于两耳,不至脱落。被我揣在裤子荷包里的门闩,是单开门的小门闩。
现在,门闩多被写成门栓。虽皆知其意,但终究不如门闩形象,缺少门闩的古意。
楼主:rsjby  时间:2020-11-30 20:15:33
八、撮箕、撮瓢
旧时秋收时节,稻谷晒干,用cuō箕cuō入萝斗,农人一肩两斗,挑回队里的保管室。分粮时,用cuō瓢cuō起,一点点地往袋里加,斤头够了,便将cuō瓢往下一摁,插入谷堆。cuō箕,篾条编成;cuō瓢,多为木制,偶有铁制。
经常看到、用到cuō箕、cuō瓢,却不知cuō为何字。
其实,cuō字,早有接触。小时,常听“一小撮阶级敌人不甘心失败”之类的话,只是觉得“一小撮”之“撮”,怎么可能就是cuō箕、cuō瓢之cuō呢?读《敌后武工队》,也遇到“撮”字,有个汉奸,冯志给他取名为“一撮毛”。还是没法与cuō箕、cuō瓢之cuō联系起来。读《庄子•秋水》,有言:“鸱鸺夜撮蚤,察毫末,昼出瞋目而不见丘山,言殊性也。”又见着“撮”字。这回,好好查了一下,原来,撮是古代的容量单位,很小很小。怪不得,要说“一小撮”,挖苦人说“一撮毛”。当然,“撮”还有另外的意思,《说文解字》曰:“撮,四圭也,一曰两指撮也。”显然,所谓“四圭者”是容量单位;而《庄子•秋水》里“鸱鸺夜撮蚤”的“撮”应该是动词,“两指撮也”的意思了。再后来,碰到“撮要”,还是认为这“撮”与cuō箕、cuō瓢之cuō不是一个意思。直到翻旧小说,读湖南人周立波写湖南农村的《桐花没有开》时,见到“撮箕”一词,才死心:cuō箕、cuō瓢之cuō就是一小撮、一撮毛、鸱鸺夜撮蚤、撮要之“撮”。
这事有点怪。虽然认可了,却不往心里记。一日,在滨河路上转路,见一卖炒米的,大口袋里置一撮瓢。问老婆:见过撮瓢吗?老婆说:怎么没见过,还有撮箕呢。突然想不起撮字怎么写,问。老婆笑:别考我,一个提手,一个最字。才想起,这个字并不陌生。
因撮查到圭。《汉典》说:撮,“中国市制容量单位,一升的千分之一。”说:圭,“古代容量单位(一升的十万分之一)。”撮、圭,作容量单位,的确够小。但再看《说文解字》解“撮,四圭也”,就不明白了:按《汉典》,一撮,为百圭;《说文解字》却说,一撮,四圭也。不知为何?
楼主:rsjby  时间:2020-11-30 20:15:33
@鹃城浪子1970 2017-01-10 23:40:42
我也是四川人,很喜欢收集探讨四川方言,有空时间定当向你请教。
这么好的帖子一定要顶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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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教不敢当,一起探讨学习。
谢谢到访!
楼主:rsjby  时间:2020-11-30 20:15:33
九、揩

川东方言里,洗手洗脚后把手脚上的水擦干,叫kāi。小孩吊着一串鼻涕,农妇会说:把鼻子kāi一下。小孩袖口在鼻下一擦,算是kāi了。不愿kāi的,呼溜一下,把鼻涕吸入鼻腔,也能应付过去。男孩受了欺负,吊着眼泪,老汉并不找人论理,而是对自家小孩说:快点把眼老水kāi了,别象个女人的样子。男孩揉揉眼睛,不好意思再哭了。穿衩衩裤的小孩屙了屎,一趔一趔地跑到大人身边,翘起屁股,要大人给kāi屁股。kāi,是清洁擦拭的意思,多用于人。
一直以为,这kāi是土语方言,口头上说说而已,不可能有汉字对应。后来,稍多读点书,知道了六书造字法。见着白头偕老之偕,鸡鸣喈喈之喈,特别是楷书之楷,均是形声字,都用“皆”表音。就想:kāi手kāi脚,kāi鼻涕kāi眼泪kāi屁股之kāi,会不会依形声造字规律,从手从皆,写成“揩”呢?一查,真有这么一个字,读kāi。才知道,这kāi并非土语俗话,而是正规汉字读音。
但揩似乎是后起字,《说文解字》里没有收录。成书于三国时期的《广雅》注为:揩,磨也。成书于晋代的《字林》注为:揩,摩也。磨也好,摩也好,都应该是擦的意思吧。
楼主:rsjby  时间:2020-11-30 20:15:33
十、抹

同样是擦这个意思,在川东方言里,用于人的,多是揩。而用于物的,却是另外的一个字,读作mā。桌上有了灰尘,父母会命令小孩:去,把桌子mā一下。每周周末,当家主妇都要把家里的沙发、茶几、书桌、床头上的灰一一mā过。早晨到办公室上班,有几件事是必须做的:扫地mā桌子,烧水洗茶杯,泡茶翻新闻。
当然,揩与mā的区别并不特别严格。揩脚的帕子,也被叫着mā脚帕。但揩手的帕子,却一般只叫揩手帕。到了农家,热情地端上一盆热水,递过一根毛巾,说:mā一把脸,而不说揩一把脸。桌上有了水,既可以把它mā干净,也可以把它揩掉。要清理一件小小的瓷器上面的灰尘,比如一只白玉观音、一件唐三彩马,说揩干净,可;说mā干净,亦可。
这mā,有一个汉字对应着:抹。从形声造字的规律看,从手从末,这个字应该只读一个音mò。在普通话环境里,用得多的,就是mò。但它却实实在在有一个川东方言经常用到的读音:mā。这两个读音下面的意思,就奇了怪了:建筑工人把水泥沙浆涂上墙,叫抹灰,抹读着mò;家庭主妇把灰尘擦下家俱,也叫抹灰,抹读成mā。汤显祖《牡丹亭》第二十八出“幽媾”,柳梦梅有唱词:“堪笑咱,说的来如戏耍。他海天秋月云端挂,烟空翠影遥山抹。只许他伴人清暇,怎教人佻达。”按韵,“烟空翠影遥山抹”的抹,应读着mā。但这个读着mā音的抹字,又好像是“抹mò上去”的意思。
川剧里有个绝活,叫变脸。其实不是脸在变,而是脸上的“戏脸壳”的变。怎么变呢?一挥手,将观众已经看过的“戏脸壳”从脸上抹下来,新的“戏脸壳”呈现在观众面前。那张脸,仿佛就变了。在这里,擦掉附着于人脸的“戏脸壳”,不用揩,而用抹。因为,要擦下的“戏脸壳”,不是人脸上可有可无的的“灰尘”,而是变脸的关键;相反,人脸,不是被擦拭的主体,只是贴寄“戏脸壳”的附属。所以,川东方言里,见一个人喜怒无常、变脸太快时,会说:抹脸,比变天还快。(有时被写作“马脸”,其实,应该是“抹脸”,才对吧?)
楼主:rsjby  时间:2020-11-30 20:15:33
@隔夜的茶1971 2017-01-15 18:06:16
非常棒哦!楼主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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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鼓励,会继续写下去的。

楼主:rsjby

字数:84233

帖子分类:闲闲书话

发表时间:2016-12-29 22:11:00

更新时间:2020-11-30 20:15:33

评论数:602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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