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蝇正坑儒我坑诗

楼主:再见苏丝黄  时间:2019-01-09 17:26:09
十七.如何开始
昨夜刮大风,有萧杀之气;晨起,雨落一地。珍重加衣,找白棉袜……暮秋了,应该如此。想念小城银湖路旁的木槿,微紫,在雨里,在枝尖摇摇欲坠。木槿在《诗经》里叫“舜”。所谓舜华舜华,意即开得正酣。天涯里有个女孩好象叫槿木,她的“观舞”,无人能媲。最近少见她了。那些写得好的,渐渐不见。总编电问:这几天过节你怎么办?我说不要紧地,正好读些书。说起读书,必须买一辆自行车,据说爱知书店,可以打折。前天,去书城、新华书店,他们竟无耻地一折不打,从未见过如此歹毒的书店,又在我原本孱弱的身体戕以一剑。
凉夜,读《诗经新注》。不经意翻至《击鼓》一节——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携老。原以为,是两个相爱男女之间的盟誓。可是,实非如此。这是沙场上军士之间相互勉励约定相互救助的盟约。不管遇到什么危难,我们都不要独自跑掉而不顾对方。这是以性命相见了。《郑笺》里说:死也生也,相与处勤苦之中,我与子成相说爱之恩,志在相存救也。我对照了注释,一遍一遍,没有搞错。我的心理有了巨大落差——长夜无尽的失落啊。怎么可以是这样?执子之手,与子携老。后面应该跟了岁月静好的。可是,这么好的诗竟有了兵气。
仔细想,也确切啊。爱情是有兵气的,也是以性命相见的——只两个人,仅仅两个人,被爱围困了。所以我们说: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既然同陷,把手给了你,你就得与我一起,再艰难也不分开。这里的艰难,不是没米下锅,不是没布裁衣,而是你心里一直要有我,不放手,对我好,给我买裙子,给我安稳…….爱,因为易流逝,所以艰难——艰难在彼此的懂得上,深陷,而不悔。苏曼殊有“死生契阔君莫问,行云流水一孤僧”的诗,那是他看淡儿女情长,彻底超脱了。我们比不过他的高品,依旧恋恋情深。那诗,若是由我们说,那也是彻底绝了望:无论死活都不要你管,我的一切与你无关。这就是——死生契阔君莫问。后面两句,悲哀更甚——无端狂笑无端哭,纵有欢肠已是冰。
书太厚了,我举着手腕都酸痛。全是悲哀的句子。风雨凄凄,鸡鸣喈喈。既见君子,云胡不夷?…云胡不瘳?…云胡不喜?这诗可能暮秋写的吧。风雨寒凉里,见到你,为什么内心不平静?为什么没有喜悦?那是因为她晓得,他不爱她了。所以不平静,不喜悦。而新注解题,却整个地颠倒,说是由忧心到平静,是喜悦,是病好了。还说是以哀景写乐,一倍增其乐。有些注解,是好的,譬如《草虫》一节,说它的妙处“全在写心。本为未见,而偏写既见。”真正的写作便是以心相见,这,《诗经》里早有了对应。
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子于归,远送于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觉得这是《诗经》里写友谊写得最好的诗,前面两句借物起兴。后面说到一个女孩子嫁人了,去到很远的地方。接下来,我送她到很远很远。最后是“瞻望弗及,泣涕如雨”——站在那里望着,一直到看不见她的身影,涕泣久之。一个嫁了人,另一个便成落单的孤燕了。无论友谊还是爱情,一旦分别,便永远不见了。张爱玲也写:伫立船舷,望着滔滔黄浪,涕泣久之。那个人因为身世,因为局事,再也顾不上她了,或可已没了爱的奢望。可她不愿这么想,所以涕泣久之。
每个人读《诗经》,都是别有怀抱的吧。书名均想好,即——诗经别意。该是明年的事情了。像小时领回寒假作业,巴巴地向妈妈承诺:一定赶在过年前把它们都做完了。也是反复讲:明年一定写两本。这样说,原本有了落寞之情。因为除此外,并无别事。只是没想好,怎样开始。或许,永远没有开始。王菲唱《千言万语》:不知道为了什么……千言和万语随浮云掠过…….不知道为了什么。
不知道为了什么,我要如何开始叙述?
10.1

楼主:再见苏丝黄  时间:2019-01-09 17:26:09
样报不要了.稿酬要不要也无所谓.何时过来一聚?去老赵那里.伟大的党派他下乡去了.你们俩,我均是久闻其声,不见其人.
楼主:再见苏丝黄  时间:2019-01-09 17:26:09
十八.最著名的弃妇

大致浏览过若干版本,无一例外,所有释词专家均异口同声首推《氓》是《诗经》里最著名的弃妇诗。如何如何跌荡起伏层次分明。除此外,还有谁真正关心一下被弃人的内心感受?青春耗尽,大字不识一个,一朝被人抛弃,便默默隐忍回到娘家,吞声做人,自觉低人一等,还要忍受哥嫂的指桑骂槐。这篇《氓》,十有八九托人写的,像我们老家人告状,自己不识字,只得拎几斤大麦面一只鸡去求村头小学代课教师帮忙给写一纸诉状。到了法官手里,法官连连称奇:该诉状写得真他妈地有文采啊,一传二,二传四,整个法院的人都知道了。我们后世的人都是冷血铁心的法官。
《诗经》里还有几首弃妇诗,以法官的话说,都是他妈地写得文采斐然的,起承转折,兴赋两当,可以作范文,给后世一代一代中学生朗诵默写,多增几分,考所重点高中顺利进名牌大学。
《氓》里起先写到那男人当初如何如何对自己好,“匪来贸丝,来即我谋”,这是下贱的胚子初露端倪,冲了她的“以我桑之未落,其叶沃若”之貌,接下来就是“于嗟鸠兮,无食桑葚”——小娘子当初月容花貌,引得这个贱男口水长流,像一只鹘鸠吃多了桑葚而醉倒,以致对她好到要结婚。后来,“桑之落矣,其黄而陨”,这只贱鹘鸠又不要她了,一脚把她揣到娘家,自己则又飞到别的未落之桑上醉去了。
历史上的弃妇何其多,多如蝼蚁,这篇《氓》里描写的女子不过为千万人中的一个。许是那时,她娘家村子里的某位秀才同情她的遭遇,于是花了几天的时间采访了她的感情历经,然后悲愤写下这首最著名的弃妇诗,也算是对同类的一种精神层面的鞭抽吧。文弱书生以毛笔当巴掌——抽不死你丫挺的,这么地不负责!
接下来的漫漫长夜啊,这个女子可能会以数铜钱的方式打发吧。请问《诗经》时代有无出现货币铜钱?
那么一大堆泛着绿锈的铜钱终于被她的手给磨得光滑铛亮,一枚,一枚,又一枚,不断地数下去,串起来,再拆开,又数,永不歇息,一直到鸡鸣拂晓。像我们现时在长夜里失眠,想尽所有过往别事,依然不可入睡,最后使出最绝望的一招——数羊。据说我们徽州一带的妇女,丈夫大多为盐商,一别数年,有的已在外面讨了二房三房,而家里的大房俨然不知,天天望月月盼——白天在村口望眼欲穿,夜里就数铜钱——她们心里有希望,那个男人或许等钱挣够,回心转意把家还;最坏的打算是,人老均要叶落归根,外面花花世界千好万好,死了也是要埋在自家的地里才安心。到那时,自己就可以与他一起下葬入土为安了吧。
因为有希望,所以即便客观上构成了弃妇角色,于她心也是安慰的——自己永远是大房。可不像《氓》里的弃妇,明明白白被休回了娘家。
说到弃妇,不能不提朱安。鲁瑞问:你咋还不怀孩子?朱安言:你问大先生去。“大先生”这个最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家、文学家、思想家是怎样对朱安的?给她饭吃,给她衣穿,一直都养了她。可是,一个女子的一生就这样被毁掉了。以前,一直以为她不识字,只到看见“大先生”死后她给许广平的信。对这个矮小女子的一生充满了无尽同情。大先生与胡先生同样因为孝顺,难逆母亲之命,娶了两位中国底层女子。可是朱就没有江的命好了。即便她还识字,而江大字不识一个,却把胡先生拿捏得分寸得当。当胡先生在杭州烟霞洞与表妹曹佩声枕上赏月之事被她知晓,她霍霍拿出菜刀佯架于孩子脖上,胡便没脾气了。再深的情都有走下坡路的时候,想想还是算了吧。晚年的江冬秀珠圆朗润,脸庞似满月,老太太一生都那么气势昂昂地,真是人瑞。朱安不比她的,她尴尬地过完一个女子的一生,有不为人言的羞辱窘困。她才是最著名的弃妇,比《氓》里那个女子更要辛酸难言……



楼主:再见苏丝黄  时间:2019-01-09 17:26:09
好的,七七,共勉之.

倒数第一楼:名字我不认识,没法打出.女同志本来头发长见识短.多谢抬举.
楼主:再见苏丝黄  时间:2019-01-09 17:26:09
十九.想象的穿透力

多年前,也是深夜吧。当我知道“采薇,采薇”里面的薇就是遍布山野的嫩豌豆苗时,非常遗恨。好比一直与一个人通了信,与他谈道论艺,诗来书往,待到某日,忽然见了面,禁不住含恨撞墙一死——原来这个人就是隔壁邻村里二大爷家的狗顺子。他既然叫了狗顺子,就不应该跟我谈这些高韬的玩艺儿。或可本不应与他见面的,且一直谈下去。那么,我会爱上他吗?靠我的想象力去把文字里的他穿透?
后来,我坚决不看注释了,只要带草字头的字,我都不看。我要去想象,我要把他们永远留在文字之内烟火之外。自《国风》始,这些草木花蔬在《诗经》里均各自担当了“六义”的重大角色。何谓“六义”——风、赋、比、兴、雅、颂。几乎每一首诗开端,都由她们来“比兴”。无论男女之情、思念之情、怀人之思,还是悼亡、暗恋……均少不了她们参与。人与自然的和谐关系,均是经由她们迈入完满之境。
那些草字头的字们,好比老鼠娶亲,一个接一个,来了又去,去了又来,葳蕤不息,在我的心底兀自开落,哀了又荣,繁华萧瑟,一年,一年。我便是靠了这些想象度过一个又一个和美夜晚——所有的星光都来护佑。卷耳,芣苢,蘩,蘋,甘棠,芄兰,荇,荼,蓼,葑苁,胡荽,荏……还有一些草字头的字,现代汉语词典,再也不见她们影迹——她们是有格的一群,心事恬淡,身体不大好的,畏寒,微微怕冷些,亦怕这喧嚣世界,所以,总不大愿出来了,只肯呆在《诗经》里,滋养每一位翻阅她的人奇异的想象力。然后,我们阖上书页,满心喜悦陷溺于睡眠的大水,相遇一个甜美梦境。若是我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呢,就叫她芣,小女儿称她苢。谁都知道,我家两个女儿叫芣苢。现在客居首都的那位诗人兼随笔家也叫这个名字,不过,没有草字头,他叫车前子。对,芣苢就是车前子。
我在汪老的文章里读到“春初新韭,秋末晚菘”,对这个“菘”字,有了眷顾之念,想,她可能与“艾”是芳邻吧。后来,竟忘了狗顺子的教训,跑到词典里查,原来这个菘就是一棵大白萝卜。好在白萝卜比狗顺子强些,他终究是穿了中山装的小学教师,插一支钢笔在口袋,一点点愚。我们放学后摘一把野山茶递给他,他不接,两手插在口袋,只笑,竟红了脸。我们一颗骄傲的小小的心,就是在那个微微羞涩的小学教师培养下长起来的哇。那时我们不懂“邂逅相遇,与子偕臧”,小学教师可能懂了。许是看见野山茶,再看看我们无邪的脸,他忽地想起“有美一人,婉如清扬”了吧。所以,于心激荡——并非我们逗他的结果,而是他自己被自己的想象力给击中了。或许就有个美人在邻村的小学里教书呢。他要踏了滴露蔓草去与她相遇……
说到萝卜啊,她在《诗经》里还有一个好听的笔名,叫菲。习习谷风,以阴以雨…采葑采菲,无以下体。德音莫违,及尔同死。此《谷风》又是一首弃妇诗,暂略,不表。
许多真相,一朝知晓,便失了诗意,或可叫想象张力。《野有死麕》便是典型代表。野有死麕,白茅包之。包了干什么?献给心上人去。你一不写信二不作诗,竟拿了白茅草包一头小獐,还是死了的,送给我?姑娘我会要你这么匪气滥俗的礼物?再说,你既然不会作诗,弹弹琴也是好的吧。退一步,漫山遍野都是好花好草,再怎样地蠢,也好过送一头死獐。看都不愿看你一眼的。爱情不要物质,爱情要飞翔。据后世的释词家考证,这个姑娘后来可能还是答应了——因为这些老家伙们都说姑娘怀春了。大煞风景!同样一首诗,《毛序》认为“恶无礼”;《毛传》斥之为“凶荒杀礼”;欧阳修说是“淫奔”。
一首,一首,字字斟酌,要花几多意念、情绪、心力?那该是怎样的爱?某日,于书店,翻老周书,他解《七月》,洋洋数千言。我站在书架前,整个呆住。揣测,一定是他的晚年之作。那份静气开阔无人可比,所以说他是深井。
花草,谷蔬,虫鸟,四季劳作,本是平常,却是惹得人痴痴钝钝,全凭爱为血脉。
我坐在南窗下,念《诗经》,有了情绪,隔了遥遥日月,想起葵荼菽麦,稻浪飞花,想起秋蟋入床下,想起再过几月,就要赶走老鼠,准备过新年了。秋阳融融,沉寂无声。一忽儿,时间便也不早,我要准备午餐,该去安医那边的菜场了,我要买一点《诗经》里面的菲和蔓菁,还有芫荽。
10.3上午无别事

楼主:再见苏丝黄  时间:2019-01-09 17:26:09
白露为霜
我小时候异常爱看喜气热闹的事情。因为四处飘泊,没有什么长久性玩伴——独处,太令人窒息,何况一个幼童,更加无力承受,所以,对热闹的事情特别易如惊动。在乡下,最热闹的事只有一件,别人家突然其来的一场婚礼。那种崭新的快乐,恰似一群喜鹊被脚步惊动而一飞冲天,再飞云霄——令人晕眩的喜悦,不知所措。
后来,想过,这样的"趋闹"心理,可能不仅仅我一人具备,大家都是这样的吧。但也不确定,一直模棱两可着。待读到胡的书。他说自己小时候喜欢看人家做喜事,好比平畴远畈有桃花林,不必属于自己,看了照样内心喜悦。还有什么比他这个卓绝的譬喻更确切而妥当的呢?后来,他又引申开去,谈到《诗经》,说是中国社会的理想便在《桃夭》等篇中,求一种现世的安稳与普通的幸福。
有一个阶段,心境非常之糟糕。读到《桃夭》,就觉得这是一首悲哀的诗。沃野千里万里,桃花齐齐盛开,且灿且烂,芬芳华丽,人间多美的盛景,多热闹的良辰,可是,偏偏,有一个姑娘要出嫁了。那时,觉得嫁人是一件极度悲凉的事情,心理隐隐有障碍,很雾数,不快乐——仿佛,出嫁总是与爱情擦肩而过的事。从此,她要绝了一切念想,那个人所给的温馨,慢慢变冷,自己重新活过,生又何欢,死又何苦?且收拢了心,安份做别人的妻,起早摸黑,生儿育女。然后,银霜,布满发梢。偶尔,在不为人知的角落,旧事不讲理地缠绕上来,日渐萎顿的心,不可遏制地痛一下,重又活过来了,几滴冷泪簌簌滚落衣襟,必须拼劲忍住,迅速抹一把脸,仿佛心事恬淡去到天畈摘菜,于狭窄路口逢上村中熟人,笑了,折身让别人先过,依然那么体面,一切都过去了,万念俱灰……对,以前,读《桃夭》就是这么一厢情愿地想着的。觉着她是一首悲哀的诗,以盛景衬哀情的诗。这个姑娘原本是主角,可是,被别的东西抢了风头的,先是沃野里的桃花,后又是别人的祝福,无非三餐饱饭一枕甜梦罢了。继而佩服这个诗人,将不相干地全部彰显而出,更衬了背后那个姑娘的哀凉之情……
而今,我可不是这么想。是暮秋,暮秋更有寒意。我躺在床上,双手举着《诗经》,读着“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的句子,一颗心久违了多年的热闹之情,似冲天的喜鹊,仿佛所有的华美在绿绸上流淌,觉得这是一首最温暖最喜悦的诗。《诗经》里的结婚场面大抵在两个时令:一是春暖花开之际,二是隆冬雪飞之时。在我们那里的乡下,好象一直延续了这个传统。同样是结婚贺婚,《鹊巢》就不比《桃夭》让人温暖激荡,整个透了俗气,马有多少匹,车有多少辆,且装了多少厚礼。这样的粗疏作派,不稀罕的,一望即知,富贵人家的婚礼。所以,没有《桃夭》家的雅气。
实则,往深了想,结婚是最没有意思的事情——终是做给别人看的,热闹在别人眼里。最好,可以常相思,欲求不得,一辈子心心念念,欲罢不能,君心,我心,刻骨铭心成恨——最好不过如此。其实,上面的,均是为着铺垫,我真正想说《蒹葭》。
也是这样的萧瑟清秋,我站在四面怀水的芦荡。清晨,白露为霜的清晨,突然地,想起那个人,无法抑制地思念,霜降一样紧紧覆盖了我,一步步陷入深渊,迷离,恍惚,闭上双眼,河的对岸全那
个人的影子。多想逆游从之,可是,心路既难又长,该如何追去?往事一幕一幕,催人泪落…..这才是爱情,不死的,永恒的,一辈子忘不掉的,苇絮一样拂过荒凉的心。那个人始终在着,挥不去,挣不脱。有一种热望,始终不可逆转,霜露一样无言。心底旧情,潮水一样覆盖,霜落几寸?旧情断送于谁的手上?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这里的道,应是心路吧。心路是最难的,漫长无涯。说来说去,就这颗心最难对付。
至于胡某人所说的现世的安稳、普通的幸福,此等俗世理想,太易获得。我们不是经常性地相遇人间富贵如花的婚礼么?这些都是典型的现世安稳、普通幸福,一桩桩,一件件——彼此愿意,也就算了。
一颗心,经得起霜意,怕也是快接近完好了吧。
10.5

楼主:再见苏丝黄  时间:2019-01-09 17:26:09
谢谢楼上所有朋友们:))
小F,你师弟小说里的名字取得很琼腰,还孟蘩,应该叫孟白露.耿萧艾,他们是一对活宝.
今天没写.胡乱拿一篇别的凑凑数.

秋波与蚂蚱

今早去菜市,买了一捆秋波。唔,秋波,就是秋天的波菜。让人想起临去秋波那一转的风情,相互牵扯着的比较媚的一个动作和名字。我一直都不会抛媚眼,属于比较没有风情的那类。曾经,年轻的时候,比较无聊,讲到这个媚眼方面的事,有人教我怎么抛,步骤一二三,笑翻了天,,也不屑于学。觉得特没格,又不是倚门卖笑,抛什么秋波?还是曾经,我莫名收到一张相片,许是发错了的,许是发给心上人的,可不知怎么了,被网络投递员错投至我的邮箱。一个女子站在镜头前,她偏不好好站着,慵懒着的,将一只手绕至脑后,做出妩媚千种表情。这样的嗲,许是男人喜欢的吧。作为同类,我们都有点轻视的。不象我们,两只手没处放吗?那就绞在一起,抱在胸前好了,要不,插在口袋里,是不会想到要拿一只玉手绕至脑后的。
我在厨房择肥肥的秋波,稻草捆了,将绳子松开,菜蔬的清味扑鼻来,这时,我就看见一只青色大蚂蚱自秋波里跳出来,捉住它,轻轻放入纸篓。它不甘,还在那里跳,一下,一下,跳到地下去,然后又跳到厨房拐角处,躲藏在我的沙罐隔壁,一动不动。我将整捆秋波择完后,它还呆在那里不动。我决定今晚便留它一宿,明天再把它捉到楼下草丛里去。天气这样的凉,也不知它怎样过冬。两只巨大的前爪撑着地,一副凛然不可犯的强大。显然,它是弱的,却偏摆出那个狠样子给人看。又自尊,又自爱,它更不会向我抛媚眼的,死了都不要我管的决绝。
发现自己像极了这只蚂蚱,外强中干张扬舞爪,有时说不定还要踢人。而别人轻轻一下,便可将我置于死地。我也不晓得自己因了什么机缘,怎么跟了这样一捆秋波来到这座城市。曾经,我在梦里都不喜欢这城市。现在,人问:还习惯吧。我说有什么习惯不习惯的,对我而言,不过是电脑换了一个方向而已。以前在小城,电脑是朝了东边放着的,如今,朝了西北向,仅此而已。从此,就要在这里安顿下来,在一个角落里。天气渐渐凉了,一只小蚂蚱为了安全过冬,必须备够象样的御寒设备。还是那样说,往后,我还是要回到江南的。
上午,工作时,突然想起给LL挂一个电话,提醒她在老家别忘了买回补血补气的药材。也不知要买多少,我说:你请教一下你妈妈吧。我吃秋波,也是为了补铁之需。据说秋波里铁含量高,而我又是贫血的,所以多吃它总是没错。炒一大碟,强迫自己往下咽。没有咽完,晚餐接着咽。其实秋波不是太可口的,不过,总归比吃药好些。
好象曾经一个女子吃了很久时间的中药。她说,每次看见那一碗黑汤,便想哭。我猜,她哭,并非怕药的苦吧。而是她心里苦,所以,一看见,便想哭。《雷雨》里周朴园当了孩子们的面逼繁漪喝药。繁说:就放在那里,我歇一会儿喝不行吗?泪珠已在眼里打转了。一个骄傲的女子当了孩子的面,还有情人的面,
开始了屈声请求。周不依,一定让她立即喝下去。他开始侮辱她了,当了小周冲的面,当然还有周萍。最后,他使出最狠最毒的一招,让周萍跪下劝她喝。
女人是不能生病的,生病了,别人就会打着关心你的幌子趁机侮辱你,譬如周朴园这个老王八蛋。所以,我们要健健康康,像蚂蚱一样跳来跳去,让别人捉不到把柄。
10.6


楼主:再见苏丝黄  时间:2019-01-09 17:26:09
谢谢楼上朋友.

回踢球:先歇歇,等把那场露天舞会看了,再写.

小F:你去劝劝那些吱株必叫的,他们没完没了,那个贴子要废了.我私下费的口舌比写正文的还多,一个个都不听劝,还在那里悬技.我不会再管的了.三天不去那里,让他们吵去.麻烦你去劝劝吧.谢谢了.
楼主:再见苏丝黄  时间:2019-01-09 17:26:09
云少:我个子矮,所以句子就短一点;
塞纳先生:不要讽刺别人重写文学那史,这可能也许不是原著里的情节,但,是电视剧里的情节,千真万确;鲍方版周朴园.
踢球:好的,等忙过这阵,一定去观舞.
楼主:再见苏丝黄  时间:2019-01-09 17:26:09
今天这篇不算

后花园的家伙们,在贴子后面吵架,吵着吵着便开始炫技,瞅着都替他们惋惜,那些含金量极高的句子应该搁在自个的文章里换稿费,而不是安插在互喷的口水里。劝都劝不住,越劝越来劲,真让人失望透顶。我这把刀本来就很钝了,一打岔,许多感觉便没了。很绝望啊,像一头困兽。今天下午,一个人走很远的路去南七。到了邮局,我把存折递给他们划一下。问:你要取钱吗?我说:不取。他们肯定以为我有病,跑来不取钱,就看看有多少钱,钱又飞不走的。而我不过是为自己找个理由走一趟南七。因为那些家伙们把我的灵感吵没了。各劝他们无数次,好话讲尽,要他们退一步,不要再为那几篇破文争得伤了和气。他们哪里肯听,犟得一个个讨打的样子,劈一刀都不够解恨!
《诗经》完蛋了吧。继续不下去了吧。活该。不是人生自守枯荣勿念吗?急吼吼往上贴,一有风吹草动,便歇菜到底。
我小时听鼓书,那么多人寂静无声,重重叠叠,片片乌黑头发,飞飘满屋,在虚拟的夜里,跟了薛仁贵征东,整场气势如虹,磅礴而下。心都裂开来,散成一重,一重,又一重,最后,成芙蓉千朵万朵,心也简单,书也简单。
而今,常常怀念那位说书人,怀念他出类拔萃的说唱艺术,那种妙韵天成的唱白,念白,齐齐追了鼓点阵阵,慢慢失传在现世的电子声光里。每次自L大散步归来,跨过最后一道门堪,迎面劈来的就是钱柜的巨涛骸浪,他们哪里在飙歌,分明是肝胆俱焚,死了娘亲一般,哭出所有悲伤哀痛……最可恨的,那些电声科技的推波助澜,把人的嗓音直往尖啸里拔去。《诗经》给予我的,好比家乡那位消逝了的说书人所给予的——它一直在,也不在了。在一个幼童的心灵,启开一个奇特的虚拟世界,留下最初的完好一笔,算是铺了温厚的底絮,自此,无以忘怀。钱柜的歌,飙得再好,都比不过我家乡说书人那诗一般的唱白、念白。那里始终有一种古典的情绪流淌,可以耗尽一生的时光,直至白了头发。
我像个吴妈,终于把一个强人给逮住,让给启发启发,接下来该如何着手?其中,说到闻一多与李敖两位。均是离我的初衷远着的。后来,跳到王夫之身上去,举一反三,竟把张船山老婆林佩环从土里拽出,生生安在王夫之门下,错得丑态百出,估计会把笔底有烟霞的张船山给愤愤气活。
在文字的深井边,转了一圈,一圈,又一圈,依旧哀怨人生……参不透,又跳不进,被遗于柴扉之外,隔水问樵。风急,浪高,那个樵夫他如何听懂我的现代口语?他砍了几千年《诗经》里面的柴禾,共计135种。挥挥手,示意他走了。奈何,奈何,奈若何?
上面的均是余烬——说它,是为着找火引子,且将它堆放一处,来慢慢温我今天的柴。
今天的柴,是《诗经》里说不完道不尽的两性关系。除了这千折百回的两性关系,关于打战的题材,也是好的。什么叫好?有惊奇,出其不意。那么枯燥的宏大题材里竟埋有不绝的缠绵幽怨。念着,是悠远的意趣,有了托物言它的意思——并非言“志”,是顾了左右而言它。这里的“它”,有了别情,别有怀抱。闻一多讲“击鼓”篇有同性恋情怀。他可真够能整,整到GAY上去,因了“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决绝?
所谓战争诗吧,搁现在叫军旅之作,好比我们初中时代人人会背的《谁是最可爱的人》。但它又迥异于《谁是最可爱的人》,因了缠绵悱恻。若是排一回座次,首席的当数“击鼓”篇;次席,《采薇》当仁不让吧。前五章没甚出奇,仿佛随军记者的新闻报道,最后,到了最后,这位几千年前的军旅诗人拼尽心力一荡,掷过来一段神来之笔,让后人追摹难及——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我读着,都是辜负之意。他哀什么?哀一种辜负,战争负了他,更负了远在家乡的那位。他当真想念家乡忧心如焚?才不是!家乡不过是一个地理概念而已。是那个良人让他如焚。这战争整个负掉一场佳期。可能永远地负掉了。所以,他才哀得如此悱恻。说来说去,又转到两性关系上,连战争题材也绕不开。也只有这男女之情,于人亲,于人近,才会隐得那么好——因为刻骨。别的都是枉然。儿女之情,比之宏大的战争,多么渺小而不值一提。后者是家国之念,大到无边,无涯。可,恰恰前者,最是让人心心念念。可能吧,除了爱情,所有的一切,都温暖不了我们,温暖不了。
10.10.加班加到黔驴技穷

楼主:再见苏丝黄  时间:2019-01-09 17:26:09
珍重地回答正是mel工程先生:
我不是<<经济观察报>>上的写SEX的苏丝黄.我比她多两字.不过,她写的真是好!你若看港岛才子陶杰的书,当知道我这个ID的来历.

谢谢楼上所有提贴的朋友们:))
楼主:再见苏丝黄  时间:2019-01-09 17:26:09
得到与失去之间


看见一位读者这样概括一位女作家的婚姻。他说,她与他一起,幸福、充实、自由、内心充满详和与安宁。这几个字里有大世面,温柔敦厚,挈静知远。我自1998年开始读她的书,隐隐约约,每一本书里,都有她先生的影子,她怀了感激与知恩,说是他为她分担了一切……每次看她不经意在那里屑屑絮语,总有一种幸福于眼前飘忽。他们相互找对人了吧。因了温暖寄托,她的文字总显从容历练安宁之气。所以我们一直羡慕——他们是神仙眷属。一晃,也这么些年了,连广大读者也看出她与他一起,“内心充满详和与安宁”。这种两性相互遇见而相携的幸福,真的是少。我们常常奔跑了千里万里,却原来还是在那条路上,所谓绊倒自己的,还是自己。倘若有了邂逅,也会平添一份无言之省。
白天累得二一天作五,晚餐后,做完所有家务,接下来最向往的时刻——天地无声,拧亮床头小灯,把《诗经》搬过来,温温疲倦至极的心,然后,所有的情绪、意念游鱼一般沉下去。这几天所读之诗,无一例外悲悲切切,像拥在一起取暖的羊羔,在冷风雪地里哀哀鸣叫。先是《江有汜》。“之子归,不我以”,心里爱的那个人终于嫁人,她再也不要我了。除了忧虑,我还能怎么办?连长江都有别流,何况人乎?她终于嫁了人,再也不到我这里来了。诗到这里,仿佛也没有什么的——人嘛,一生里,谁没有失过大小个
把恋?可是,这个人呐,他就不一样。他太在乎了——“不我过,其啸也歌”。竟到了悲愤长啸的程度,许是一颗心,被负得太深,伤得太狠。我想,女人对付男人最狠的一招,就是突然嫁人——嫁别人,然后,让那人长啸当歌,一辈子心心念念,忘不了。这比自己突然死去还要决绝。你若死了,他洋洋千言一份悼文,汪洋恣肆,文采横流——正正好,借你的死,一箭双煞,即扬了名,又给后世平添贤夫好榜样。实则,等不到你尸骨未寒,他又另结新欢也未可知。想当年,我们的林美人人人爱人人夸,待她死后,她的那个他还不是继而续弦?新欢擅自取下林美人遗照,他倒没说什么的,倒是被他们的爱女扇了一耳光,永远记住自己的,只能是自己的血脉骨肉,别人,你是指望不上的。
后来,我又翻到《泽陂》。又是一首男人的单相思之作。彼泽之陂,有蒲与荷。有美一人,伤如之何?寤寐无为,涕泗滂沱……寤寐无为,中心悁悁……寤寐无为,辗转伏枕。一层一层递进,先是哭,然后忧郁终日,到末了,卧而不寐了。这样的思念,深且久,醒着梦里都是美人的影子,如何是好?可见,得不到,永远比得到的要好,还是那句古语:吃不到的天鹅肉,永远是天鹅肉;吃到了的,都成了粪土。在《泽陂》里,吃不到的一块天鹅肉,幻化而成一首情真意切的好诗,极尽得不到的人心之哀而流传千秋万冬。
或许是女性视角的缘故——纵使那人如何地痛而不寐,于我,终是隔了一层,好比深秋大雾天里看日出,不明朗,湿耷耷,又似半夜起来听闻人声鼎沸不入耳,终究隔了一层帷幕参不透。依然还是喜爱女性诗,尤其悼亡之作,竟也觉出比男人的写得真,写得好。看《素冠》:“庶见素衣兮。我心伤悲兮,聊与子同归兮!”看见他的一件白衣服,也伤悲难抑,寥寥数言,别的一切花哨语皆省略,或可一口咽下去,只一句:我与你一同死去吧。可能连泪也没有一滴,所有的哀伤都隐在这一句“与子同归”里。
同为悼亡,私下最爱《葛生》。葛生蒙楚,蔹蔓于野。予美亡此,谁与独处!……角枕粲兮,锦衾烂兮。予美亡此,谁与独旦!连求其贫贱相依,也不可得。最痛苦的是,那个人埋在土里的兽骨枕头和锦缎被子都烂掉了,而她依然想着他,一人独坐到天晓。到底,一颗哀恸之心,被人世的风雷霜雪慢慢平息,便有了: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于其居!他不在,她仍活着,百年以后,还愿意与他居到一块去。她心里有这个把握,不会再爱别人了,等自己慢慢活够,然后再与他一起去。每每读这首诗,就会想起我同学的妈妈。她爸爸死去经年,她妈妈一直寡居,他爸爸的相片一直挂在她妈妈的房间里。每次,无论在路上遇见,还是上她家去,我都会小心翼翼唤一声:阿姨。这一声“阿姨”里,埋着无限的懂得与怜惜。她不会知道。她是这样的内心,深藏一份大爱长情,即便孤单一人,何尝不是幸福?他,在她心里,生根,绽蕊,结累累硕果。他总来梦里看她,守护着她。所以她一点不孤独。她,独自一人,在人世,慢慢活够,然后,去找他。他微笑着,一直在那里等。他死了,她失去了他,同时,也得到了他,永远地得到,一直不放手。
上苍不会太眷顾许多人的。它总是冷冷看着我们彼此失去着,彼此寻找着……
所以,我前面提及的那位女作家是个异数——他们双双彼此守护,彼此懂得,内心充满详和与安宁。因为太少,所以珍贵。我经常性地对人言及,她与他,如何如何美满。其间,也隐隐夹杂了一丝不为人言的哀伤——因为太少太少。连我也开始为他们的爱情而小心翼翼,怕是不小心惊动月夜下盛开的一株昙,又好似担忧着碰碎这美丽的珍贵的薄胎青瓷。今天,我看见他们的一张合影,有一种难言的幸福在眼眶里打转。别人的爱情,好比《诗经》里的民谣,隔着遥遥的日月,传递而来,你伸手接住——重重云霞,在天际燃烧。是这样的浮世,风霜雨雪里都是安稳美好。

10.13黄昏

楼主:再见苏丝黄  时间:2019-01-09 17:26:09
W K,别人说,也就算了,你老李也这么说.太,太令我失望.这么多年的心力终付流水.你们这些......
哇哇哇!!!
我要长啸_____
楼主:再见苏丝黄  时间:2019-01-09 17:26:09
沈君:你也犯糊涂了.你若同意菜耳朵的推论,那么此诗是女性暗恋诗咯.<<泽陂>>里的"硕大且卷"与<<硕人>>篇里"硕人___身材修长的庄姜皇后,均是指女子.这里的‘卷‘作漂亮解,那么,她是女的,美人,所以,这诗还是一首男性暗恋诗.我想,但凡女子暗恋,决不会冲了对方的美貌,一定是才华.也决不会说那个地方有美男一人,伤如之何的.
也不知小F怎么看.既然认为硕人是个美女,那么,硕大且卷,也是指一个美女的.
所以,此诗一定是男性暗恋诗.
楼主:再见苏丝黄  时间:2019-01-09 17:26:09
不对,小F可能记混了.你说的硕人不在我说的这诗里面,它是另一首诗.
楼主:再见苏丝黄  时间:2019-01-09 17:26:09
但愿副教授的口吻不影响一个文青的心情.


"有美一人,硕大且卷",指女子身材修长且漂亮,并非指"肥".
再说了,沈殿霞,自有她的美,看你这口气,似透了轻视.弄得自己多有优越感似的.
楼主:再见苏丝黄  时间:2019-01-09 17:26:09
岭南是个什么大人物吗?干嘛强调看他的贴?

照字面直解,亏你想得出,依你的逻辑,读书不求甚解就是读活了,我们求解的,就是死板.没法与你对话.
歇菜吧.
楼主:再见苏丝黄  时间:2019-01-09 17:26:09
今天不读<<诗经>>,歇歇,作别的东西去.



在操场与书页间奔跑长喘

昨个买一双名跑鞋,跟不下三个人说,我要开始跑步了哇,你看我多热爱生活啊。吃罢晚餐,五分饱的样子,留了一碗粥,以备跑完全程回来再吃。穿上米色系鞋袜,刚刚洗干净的米色休闲裤,格子衬衫,往L大方向走去。到了林荫道上,试跑了一下,不及100米,竟气喘心慌,心脏好象要从身体里蹦出来,停下,头晕目眩,大口喘粗气,像是走夜路被鬼追了,情绪久久不见恢复。不死心,硬着头皮来到足球场,决定疾走完全程。一个戴眼镜的中年人刚好也开始了慢跑。我决定以他为榜样。最后,他跑完两圈,我一圈尚未走完。只好退出,去草地散步。昨晚,风大,不见那个扎马尾辫的女孩子,足球场黑洞洞的,草都枯了,秋也深了,极尽荒凉之感。第二食堂里传来喝彩声,往那里去,原来电视上转播一场篮球赛,那些美国小仔子们一个个嚼了口香糖亮相,酷得不能再酷。我这一身打扮,正好可以看看篮球赛的吧。可是,远距离偷窥一翻,不见一位女同学身影,悻悻走掉。
风愈刮愈大,预先以为跑步出汗,所以穿得少,这时竟冷起来,口干舌燥地,急急往回赶。真是丢人现眼。想了这一双跑鞋,若是不买,省下钱至少可以买回20本书哇,都想揪发自残!
昨个就算过去了。想着,单单将散步这一习惯坚持下去,也不错的。退一步海阔天空。人总是会找理由把自己搪塞过去的。要不,这一生会怎么办呢?不能怎么办。
今天,想着上书店。可是三孝口那么远。一早就对沙沙抱怨:真TM没劲透了,我要出去买书。她鼓励道:步行吧,还可以看看风景。我站在步瑞祺,望望那个方向,便失了勇气——太远了!傍晚,只得去家门口的小爱知书店。我问服务员:三孝口的那家大爱知跟你家有甚关系没有?她答:有啊,一个是哥哥开的,一个是弟弟开的。真有意思。弟弟开的这家店勉强10平米吧。尽管店面小,书还是不错的。买了三本,一本狄金森诗选,英汉对照。对这个女子,我总是那么爱。我爱一切有才华而不幸的女子,她们太强大了,不比我们整天哭哭啼啼,自我撕裂,自我抛弃。她们以坚韧的勇气对抗这个不可知的冰冷无垠的浮世,活得从容大气无惧。我喜欢在灯下念她的诗:
我见过的唯一鬼魂
衣服镶着梅克林花边
脚上不曾穿鞋
走路如同雪片……
我们相遇十分短暂 /
他对我,自感羞惭
自从那骇人的一天
上帝禁止我向右看
还有那首《痛之神秘》,也是好。有些段落,可以背下来:
痛有一个空白的元素
不能够记起
当它开始,或如有一天
当它不是痛时

它没有未来只有自己,
包含它无限的领地
它是过去,开明的去感知
新的痛的周期

第二本是台湾王邦雄的书。原本一个系列,暂且挑了一本《缘与命》。我初初是被这个“命”字给吸引住。心想,不要翻内容,买回去,看他说什么。哪知竟是一本难得的好书。许多古典八卦。其中讲庄子讲得好,还有梁惠王和那个葫芦的故事,让人击节。哪天再去把整套系列全部买回来。
第三本是云南某高校的教授分析张爱小说的书。我从未认真看过别人怎样条分屡析她的小说。他以荒凉作了书眼,应该不赖的。尤其大陆人士纷纷回避掉的《秧歌》与《赤地之恋》,胡适说好。那么,究竟好不好?得看看两岸人士不同的说法。最好回避掉意识形态,单从艺术的角度去分析,方客观些吧。买这书,心里掠过微微不快。别人怎么说都可以,可是高段位的认识的人也说我“如何如何”了她,真是要让人跳起来。这么多年,竟被人一棍子打死掉。悲愤难言。若是平素,我连她也要回避不看了,可是,偏要看去。别人的一切,均不理会,单单是被吓大的吗?
今天还收到向七七讨要的新书。小姑娘的钢笔字,也好看,“存念”的“存”字,一撇拉得那么长,调皮,灵动,兔子一般,一忽,便不见。三个部分,我最喜最后一个部分,以书信的形式写来,那么入心入眼。让我陷在曾经的书信时光里经久地沉溺,不愿醒来——那些往事,飞鸟一样回来,落在我的树梢婉转鸣啼,衬得我的梦安稳随和,仿佛初来人世,也许是湿了眼角的。北方的气候干燥,尚未醒过来,怕都是干了。把枕头对折,头靠在上面,举着七七的书,反复翻,有隔世之感,都不舍得立即看完她。视角如此的独特。所有的TT都是一个梦吧,让七七倾诉的长梦。悲欢歌哭,都在里面了。七七最能成大器的,那么灵气飞溅的女孩子。这么多年的学院生活都没有将她丝毫毁损——上苍都要来眷顾她了。从未喜欢过一个不曾相交的女子的文字,她美得让你禁不住抚摸。她就像一棵凤凰木,在南国,好得让我上前拿手指触触,轻轻地,怕惊动了她似的。其实,旁边还有一棵菩提,我视而不见,比起凤凰木来,它都是极普通的。七七好象暑假去过厦门的,她应该知道植物园里那一切树木的方位吧。可是,我是摸不到七七的,我们之间或许因为年龄的距离而隔了一层。每回看她的日记,都有痛惜,然后默默走掉。这么敏感聪慧的一颗心灵,相比之常人来,肯定格外会多体验到生命里埋藏着的痛意与哀意。这也是磨练吧。愈磨愈敏锐的。记得第一次公开花大力气赞美她,菊开还不相信。她说,写字的都相轻,我还真不信那是你,那么无保留地夸一个人。也只有这个七七小姐,让我舍得夸——我门相互不认识,那么,我的野蛮的赞美之于她,竟有了“冒犯之美”,窘迫不堪。这都是过去的事了,后花园早已不是那个后花园。如今,后花园里依然有许多人在想念着七七。一个人,被许多不认识的想念,真幸福啊。
10.15

楼主:再见苏丝黄  时间:2019-01-09 17:26:09
接受塞纳右岸善意的批评.
边跑步边反省去......
楼主:再见苏丝黄  时间:2019-01-09 17:26:09
可以不说爱情么


心之为物,“能令昼短,能令夜长”。那么,索性不上班罢。搭车去市里玩。坐在车上,有一种报复的欲望,渐渐升腾,颠覆既定的规则,将整个的身躯自规范里抽离出来,就不上班呢,能把我怎么着吧!恍惚忆起小时候,妈妈指着我的鼻子:你要是不烧中午饭,就别想进我的家门。妈妈说完,往田畈去了。我木然站在那里,看着她渐远的背影,痛惜着一颗被侮辱的心,满是仇恨,必须要在比自己弱小的事物上报复一下,方可寻得一个平衡。于是,迅速抡翻一盆猪食,将脸盆踢到地上,哐啷一声,瘪了。风一样往后山而去,躺在山坡野花丛,狠狠地规划着报复的蓝图,等我长大,死在外面都不会回来看你一眼,等着吧。我准备一直躺至暮色四合,谁稀罕你那破家,上外婆家去。叫你好找!我的童年时代就是在这样的自我遗弃自我撕裂里走完的。在挨了无数暴打与辱骂的过程里,渐渐挺过来。
如今,我坐在车上,又一次体验着自我遗弃的撕裂。
在一阵阵晕眩里到达目的地。天是阴着的,我看见很多花朵被养在圆桶里,那些深红玫瑰,我曾经多么爱呀,如今她们幻成斑斑血迹;还有那些香水百合,一起挤在露天,好比倚门卖笑的老鸨,自牙缝里龇出对异类的讨好卖乖。我是不耐看她们一眼的。去“喜来年”,喝一碗咸粥,刘若英唱歌。我慢慢吃,等着她将整首歌唱完,方离开。小姐轻轻说:慢走,欢迎下次再来。下次?我还会再来吗?
走在陌生街头,想找一个瞎子。我想与他交谈几句,为我的困境。可是这里没有瞎子,看心理医生,又太贵了。惠子死了有一阵了。一天,庄子给别人送葬,路过惠子的坟墓,他无比感慨着对人言:有个人,在鼻尖上涂上白泥,薄如蝇翼,让石匠来削掉它。石匠挥动大斧,一斧劈下,白泥尽去而鼻子无伤。宋元君听说此事后跃跃欲试,也想请石匠挥斧一劈,试试自己的胆识究竟如何。石匠拒绝了他的邀请:我确有这个本领。可惜的是,让我挥斧一劈的人早已不在了。庄子接着感慨:自从惠子过世,我也失去了可以切磋的对象,没有论说相知的朋友了。惠子真幸福啊——坟头蒿草丈余,依旧被朋友想起。
一个人身陷困境,既遇不见瞎子,心理医生的费用又太贵。如何是好?他多么希望有一个朋友让他挥斧一劈啊。论说相知的朋友,死的死,亡的亡。所以,徒留一人于街头闲逛。
去爱知书店。随便翻一本书。但见我们伟大的革命家、思想家兼文学家的一封情信的开头:小莲蓬而小松鼠……差点把刚吃下的一碗咸粥给全部吐掉。别人的爱情,在某些时候,特别让人恶心,宛若两只蝎子互斗,百丑尽显,暴虐无明。去中华书局专柜,金性尧老先生两本书书名均是好:《闲坐说诗经》、《夜阑话韩柳》。翻,前者没有别意,属于考证类。像《诗经》这样的书,应该解出情趣来——也就是说,车前子不仅仅是中草药的问题,它在《诗经》里自是担当了别的角色的,比中草药要好玩上百倍。没买。几千年来,男男女女,哀怨情恨,莫非如此,丝毫不见新意。小学时,作文课,老师敲着黑板擦对四十多位同学千篇一律的作文满眼鄙屑:记一件有意义的事,都是下雨了给五保户老大娘收煤球,要不就是做了别的什么好人好事。你们能不能写点新东西?
我觉着,不论《诗经》,抑或《汉魏乐府》,这几千年来所整的男女情事,往深里想,跟我小学时代的作文无出其右,一点新意也无,终脱不了爱哀怨怨负负伤伤的腔。老师拍了黑板擦大吼,整得粉笔灰乱舞也无济于事——我们只有这么点爱的能力,怎么搞得出华丽流金的新花样?
乐府里《采莲童曲》有这么一句:不持歌作乐,为持解愁思。用大白话讲就是:我唱歌不是用来寻欢作乐,而是用来消愁解闷的。我看这爱情应该跟唱歌一样,不为寻幻作乐,而是作适当的消愁解闷之用才好。《冬歌四首》之一里有:我心如松柏,君情复何似?这个作者可能是个姑娘,若是那人好好的由她把握,她还用问,你对我的感情像什么呢?明显地,在怨了吧。所以,爱情有时一事无成,连拿它来消愁解闷都办不到。爱情它尽给人添麻烦。更甚至弄得人一辈子都不快乐——谁知相思老,玄鬓白发生。一个人一辈子就这样被耗尽,穷首白发一事无成,真不值得。我们还是去唱唱歌吧,或者喝点小酒,趁着酒兴,打一小架,劈个鼻青脸肿的更解闷。回家拿热巾捂一宿,第二天依旧是个囫囵人么。可是,若是一旦为爱情所伤,热巾捂,是解不了本质问题的。为欢憔悴尽,那得好颜容。说的就是这档子事,所谓脸不打自萎顿,比给你几拳还难以复原。
我逛了一上午大街,悠悠然回来。将梦寐以求买到的贝蒂小说反复用湿毛巾擦着——什么是我的。什么是我的?什么都不是我的,一切都不是我的。再翻翻《汉魏乐府》,总挑草字头的标题先读——上山采蘼芜。觉着肯定有花草别意藏在里头吧。哪知才读四句,便恨不得把那个女子自书里一把揪出来,劈她几耳光:贱人,你怎么还不醒醒啊。上山采蘼芜,下山逢故夫。长跪问故夫,“新人复何如?”已经被那个人给休掉了,在路上碰着了,还要给他下跪,且问他新娶的那个新夫人怎么样。这个贱男答:“新人虽言好,未若故人姝。颜色类相似,手爪不相如。”你们的相貌虽差不多,但她没有你能干。听听,这厮说的什么话?后来他还厚颜无耻地举例,说他现在的老婆一天只能织一匹布,而给他跪着的故人却能织几丈布。原本,他娶她们,只不过拿她们当了牲口,织布,喂猪,下田,养孩子……抛掉旧的,又伤了新的心。被侮辱与被损害的,永远是女子。
《汉乐府》比《诗经》更要现实残酷。人世的诗意,一点点,消失殆尽,剩下的,只是这《上山采蘼芜》般的血淋淋。所以,比起《汉乐府》来,《诗经》算是枕边的一个梦了,轻盈,绵柔,甜在舌上流连,不被打搅,燕子一般高飞低旋,里头深埋思念之苦,还有得不到的绵绵遥望,恒久未变。若拿爱情作比,《诗经》是得不到,而《汉乐府》则有了糟糠之意了。得不到,总比得到好,你说是么?


10.18


楼主:再见苏丝黄

字数:26492

帖子分类:闲闲书话

发表时间:2004-10-01 19:02:00

更新时间:2019-01-09 17:26:09

评论数:120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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