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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腐小说、小说』【GL】【虐、BE】瞽妓——By 牙疼

楼主:夏名傲  时间:2020-06-21 01:25:21
雨打飘萍风尘弄,霜染傲梅浮生曲

标签:虐 BE 古风 推荐 有内涵的好文

试读:
我忘记自己的名字已经很多年了。当个雏儿时,嬷嬷唤我春梨;现在大家都不再唤我的名了,她们都唤我作陈嬷嬷——其实我姓什么呢,早就忘了。
画堂春的高老板很赞赏我的能力,我手下调教的姑娘无不酥媚入骨通晓风月,整个画堂春谁不晓得我陈嬷嬷手下鸨儿接客最多。
在这个肮脏的地方醉生梦死,往往分不清自己是人是兽。偏偏就在这个地方,我满足了权欲——呵,我总有处地方比野兽强。
开春三月,他们给我送来一女孩。
十岁不到的年纪,童稚纯真的年纪。
后来问了缘由,李嬷嬷张嬷嬷徐嬷嬷都不肯要,便将她丢在我这儿。
我捏着女孩儿的下巴,讥诮道:“撒泡尿照一下自己,你这身板能值多少钱?”
只要我一句话,这娃儿便是死了也不得安生。
我冷鸷地注视带她过来的龟奴——我终是把她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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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夏名傲  时间:2020-06-21 01:25: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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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L瞽妓》牙疼
番外~呃……


雨打飘萍风尘弄,霜染傲梅浮生曲



素手顾影迟,调琴一赋诗。
笑罢长歌复,抚弦问公子。
淙淙水明净,汤汤(shang)势奔腾。
高山怜清流,伯牙友子期。
逢缘既不易,隔帘隔情谊。



寒窗苦意冷,
庙堂梦高枝。
浮生惊鸿过,
慕雪绻青丝。


忆昔逝芳华,浪掷误流年;
花开一弹指,灭寂须臾间;
问君当日愿,孽业成永劫。



珠玑研笔墨,锦绣已成章;
腐儒虚本学,空口嗟乎长。
吾自贱蚍蜉,吾自乃糠粟;
不堪破典籍,羞惭面尊族。
浮华随水覆,春波泽江渚。

~~
那啥,呃本文若有不河蟹处请各位亲尽量提出~
本文力求河蟹,本文为河蟹版~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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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类型:原创-百合-古色古香-爱情
作品风格:正剧
所属系列:无从属系列
文章进度:已完成
文章字数:93598字

楼主:夏名傲  时间:2020-06-21 01:25:21

第3章伦常
在白天,我的神智还不如深夜来的清醒。有时候回到房里,抓起盥盆便是一阵狂呕,有时候忍不到回房,即便是走廊院落也得将就一下。
我让她每天早晨都往房间里放一盆热水,偶尔几次我迟归,那盆水温热依旧,也不晓得她来回换了几遍热水。
我把脚泡在热水里,她则给我褪下衣衫,洗刷身体。
酒喝得过量,成醉;醉了就管不住自己,胡乱地说话。
我一把抢过她手上的汗巾,随手扔到地上:“……你就天生的奴才命,以前那时候我的丫头都没你周到……人道风月无限春宵苦短,啧,卖笑卖肉卖了几年,哪个窑姐下身没有那种令人作呕的异味——你都闻不到么……”我示意她跪在我身边,给我敞开裙兜——绳结一解开,我猛地伸手狠狠地按着她的头,朝我xiati摁。
“闻到了没有,嗯?”她摇晃螓首,一手按在地上想要支起身子,一手摁在我的膝上、挣扎抽身。
我咯咯地笑着,看着她难堪狼狈的样子。随手一推,她摔在地上,却没有呼痛,我也没留意她的表情。
我的头痛得厉害,闭上眼睛、习惯它,甚至爱上它。
“那个……她,在哪里?”许久后,她问道。
我干脆连上身的亵衣也解下来,毫不在意地笑道:“她……呵,被我弄死了。”

我躺在床上,底下柔软棉絮的触感反动令我了无睡意。
她走近床沿,拉过被子,亟欲盖上我毫无遮蔽的身子。
我蓦地攫住她的手,将她扯上床榻、扣在怀里。
“……以前的嬷嬷告诉我,那老鸨跟姑娘认作了母女,若是勾搭上,便是乱了伦常……我那时候就想,他们将别人的女儿买回来,让别人女儿的父亲去嫖,不也一样是**么……”
她说道:“……你累了,好好歇息。”
“歇?我活到头就真的能歇息,歇不了歇不了——什么时候我不**常不折腾人家闺女就真的能歇了……”
我还想说的,我不应该说的,都被她含在嘴里。


楼主:夏名傲  时间:2020-06-21 01:25:21

第11章 两茫茫(下)
我在画屏生命中缺席的时间实在太多。她临盆的时候,我甚至不在她身边。
盲眼的姑娘跪在邻居的门前,哭着请里头的大娘过去帮忙——到底进去了几个大婶,她实在搞不清楚,瞠着双目在那扇薄薄的木门外听着自里头传来的哭喊呻吟,情绪完全受那痛苦的叫喊牵引,忽高忽低,让人有种恐惧而无所适从的感觉。
那些她所不能理解的节奏,是为了延续生命的拍调仪式,由母亲的痛苦始,婴孩的啼哭终。延续生命其实也象征着延续另一种痛苦,给予他幸福的契机。只是契机。
结束一切的时候,她听见房里面的女人在叫她的名字。盲姑娘推门进入,那种散不去的血腥味汗味让她难受的蹙了眉头,她走到床前、忽地有一团软绵绵的东西塞进怀里,她懵住了,也不晓得是该
抛开还是抱紧——
“你喜不喜欢……她现在的脸还是一皱一皱,也不知长得像谁。”
盲姑娘下意识地将怀里那团软软的东西环紧:“我之前听见她哭得厉害,咋么现下反倒没个生息?”
“她睡了,都闹一天了。”女人乏力的手攀上她的臂膀,柔声道:“离忧,我把她交给你好不好
……别让她学我这般——这孩子命不好,碰着我这样的母亲……”她说话时很是费力,想要把话说好却又力不从心:“她怎么是个女孩,怎么能是女孩——这个性别本来就是注定让人欺负的……”
“你累了,该休息一下……”
女人依旧喃喃地:“知礼乐而明教诲,思己身而达修豫……知豫,我连名字都想好了,我希望你出人头地知书明义,你却为什么是个女孩……我身不由己,你天生下贱——”
女人似是呜咽着也似是嗤笑,字句零落断续,声音沙哑……反反复复,埋怨自己。
**********************
我一进门,便瞧见了变化,小姑娘抱着婴孩,轻轻地在那小耳朵旁哼小曲。我猛地意识到自己错过了些什么,行至画屏房里,她今天的精神似乎特别好,转过头来朝我笑着:
“嬷嬷……”
少了一个生命的寄托承接,她瘦弱、单薄,那种嶙峋的骨感赫然。
“辛苦你了。”
“嬷嬷,你能在为我梳一次发么?”
我想要拒绝,听说坐月子的女人不宜沐发,话到嘴边,我还是说不出口,转过身去给她盛来了一盆清水——让她枕在我的膝上,梳篦在她发间划行穿梭,偶尔碰到纠结,我便放下梳篦,轻轻将之解开。
“你好好地调养身子,以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嬷嬷喜欢你,再也离不开你了,我们就这样子过下去……”
“嬷嬷可是很会储钱的,我帮你把孩子养大,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你怎么不说话啊,是信不过嬷嬷?”
“画屏……”
她枕在我的膝上,笑的妩媚清丽,然而脸上笼着死气,她就这么睡着了,再也没有醒过来。

我忽然羡慕你的轻松自在,你悄无声息地走了,却把我留在这里。我心甘情愿地等你回来,然而你遨于碧落紫冥,再也不肯看我一眼。我的世界虚无,灭寂。三千烦恼,万丈红尘,哪里才是罪恶的终点,痛苦的尽头。

画屏,下辈子,嬷嬷还能不能为你再梳一次发?



楼主:夏名傲  时间:2020-06-21 01:25:21

第14章 颜色(下)
尚颜公子对于听琴,兴趣不大。
偌大的厢房,日日将屏风展开、房内犹如分成两进,尚家公子在那一头听童子念书,离忧在这一边无聊调弦。
这抚琴之事也是可以不去的。
有一回她贪恋枕席,直至午时才睁眼起床,这一觉睡得酣畅,若非腹中空虚,只怕她是不肯起床的。她此事是自己理亏,特地候在公子房外、待那人午睡起来,便忙向他道歉请罪地说个不停。
那公子却不计较:“委屈姑娘拨冗相伴,我已十分感激,姑娘随意由心便好,又何来迟到怠慢之事。”
这尚公子的脾性涵养好得出奇,让人见了都狠不下心去欺负。贪睡迟到自是再没有过,离忧抱着古琴日日坐在屏风另一头听那童子念书,听完了诗书,他会让书僮翻开典籍,述几段经年趣韵,离忧若是听懂,便记在心里;若遇上纠结迷惑之处,便干脆阖眼小睡。
这日子过的倒是惬意。
那俩童子一名唤书就一名唤未央,两人隔日轮换着读书,这天尚颜公子似是觉得有些腻烦,便道:“虽言诗书之乐,既在观、心,然无题赋遣怀,心中实感抑郁。”
离忧侧耳细听,忽闻环佩交击之声。
公子续道:“这冰珏儿虽不算好,但雕琢之工细腻,已陪我多年,若今日的闻妙言华赋,这珏儿便予他吧。”
俩书僮也不铺纸研墨,思索半响,两人对看了一眼,书就先道:
“前尘梦中了,今生今何在;
风吹落红兮,春去春又来。”
尚颜“嗯”了一声,只闻未央又道:
“风起落闲花,云动挽天晴;
流莺啭哀漠,久绝履春冰。”
被人隔在外头的离忧恨不得把耳朵粘死在屏风上、听个仔细明白,奈何她不通诗书文言,那声音听着清楚,却仍是似懂非懂。
那公子笑道:“前者述说春逝叹时光流年,惘然却不明言,隐于字里行间;后者借述明媚景色,联物写情……”
尚颜似乎还乱七八糟地说了一大堆,反正离忧是而听不懂,指下不由挑弄琴弦。悦随声乐萌,意闻弦音始,想着这些天听见的诗书礼乐,口中轻吟:
“素手顾影迟,调琴一赋诗。
笑罢长歌复,抚弦问公子。
淙淙水明净,汤汤势奔腾。
高山怜清流,伯牙友子期。
逢缘既不易,隔帘隔情谊。”
语毕曲止,满室俱寂。
忽而公子抚掌,大笑:“工词不及情挚,朴实无华方式真,芙蓉曲渚犹逊此三分……”
离忧当下愣住,还没来得及正襟危坐,便只见那名唤书就的童子撤下屏风,一少年侧首掀唇,未语先带三分笑,他比不上昔日宴会见过的那小官容颜的精致无俦,然而那抬腕垂眸间的风雅悠闲,扬眉浅笑下的清逸温文,却绝非世人俗物所能比,更遑论与那污秽不洁相提。
冰珏悬空,映着那窗外透进的阳光、愈发显得碧翠盈盈雅致可爱——玉佩为一红线所牵,红线缠在尚颜指间,仿是羊脂白玉下作点缀的环形绿影。
离忧连忙起身上前,尚颜轻声道:“在下有言在先,这冰珏归姑娘所有了……”
她有点不敢置信,也并非让那冰珏眩了双眼——
这尚颜、竟是看不见东西的……


楼主:夏名傲  时间:2020-06-21 01:25:21

第15章 隐言
那冰珏、离忧可是宝贝的紧,tao进了红绳,结成圈挂在脖颈上,放在离心口最近的地方,熨了自己的温度,说不出的喜爱。
悦音看在眼里,yu言的到了嘴边反成难言。



楼主:夏名傲  时间:2020-06-21 01:25:21
现下去见尚公子,那人亦不再以屏风相隔,坦然以对。离忧毕竟年少,人在室内、心却飞向外头:那庭院那繁花那飞鸟那苍穹——坐不住了,便溜出厢房,观一池锦鲤悠游,聆几缕拂面清风。
她觉得待在这尚颜公子身边伺候实在是说不出的好,若是有一天他离开了,她也许会想念吧……
她坐在池旁堆砌的青石上,忽而抬眸,便见那一身月白儒衫的少年,跨出门槛。他侧耳细听半响,才再抬足试探前路——几步庭除,却是遥远的未知前景。书就未央立在门前,不敢惊扰。
“尚颜——”她唤了一句,他循声下意识地抬足举步,走了两步又茫然伫立,不再前行。
离忧蹙眉,也没多想边走至他跟前:“尚公子……”
尚颜侧耳,反倒退了一步:“靠的太近,那声音让我不安;距离太远,听不真切又让我茫然——真是令人困扰啊……”
离忧不解其意,只能顺着他的话语说道:“近了远了你都告诉我,你听着舒服就成。”
尚颜掀唇,道:“郭大夫昨天就到了,他说我的眼睛是可以治好的……到了那时候,我就能继续读书习字,或是参加乡试或是进入书院都好……”
有些人为命运束缚,受囚禁、作囹圄;有些人改写命运,与天争,试比高。她知他绝非前者,与自己贪图安逸之心态终是不同的。这高墙深院倒是先教会她何为殊途歧路。
他续道:“这眼疾之事尤为费时,到时候还得劳烦姑娘为我抚琴遣怀……真希望能见到你呢。”
“这有何难——”离忧粲然扬眸,亟欲说些俏皮好听的话讨他欢喜,却见书就未央急急走上前,她一回首,恰与那位行至挺远的医者打了个照面。
那位郭大夫也好生放肆,一双眼牢牢地盯着她直打转。离忧被人觑得心里发虚,连忙抱起古琴,匆匆告辞。
*******************
悦音也不知是磨蹭些什么,一直到晚上才回到房里。离忧早已洗浴,身上只着中衣,敞开了窗户乘凉。
悦音将手上托盘置于桌上,离忧一步上前,笑道:“哟,好姐姐,带什么好东西回来了?”一双灵眸觊觎着那瓷盅。
她转过身去取挂在墙上的琵琶:“老爷说我曲子弹得好,特地上的乌鸡炖汤。”
“呵,老爷还真没有赏过我什么呢……”
悦音手抱琵琶,坐在两人同睡的床榻上:“与我合奏一曲吧,等我心情好了,咱俩一起喝……”
离忧行至琴案旁,坐下、翘起嘴角:“那可得挑首短一点的曲子,汤要是凉了可不好喝!”
“你真是……”
两人调弦,须臾便闻琵琶婉转,珠玉满盘之清脆,水银泻地之洒脱;古弦相和相随相伴相依,指扣弦,意难合。然,珠玉水银纠缠着那质朴古弦,胶合着,似割不断融为了一体,是诉衷肠还是表心迹?那些伤春悲秋那些离愁别绪那些难舍难离尽在琵琶弦断间永远被定格在那声色迷离的一刹那……
离忧起身:“怎么了,悦音姐?”
悦音放下琵琶,行至圆桌前,亲手倒了一碗汤:“来,如你所说,这汤凉了还真不好喝。”
在这府里虽说是衣食无虞,但家乐们过得还未曾到锦衣玉食的地步,这盅鸡汤对她们而言,实在算是奢侈。
离忧捧起碗,细细地品、慢慢地喝,待至碗中汤水尽时、她疑惑道:“悦音姐,你怎么不喝啊?”抬眼望去,才发现悦音瞳眸湿润,满脸哀伤黯然:“……这本来就是替你准备的。”



楼主:夏名傲  时间:2020-06-21 01:25: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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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忽然想起了悦音曾经说过的话,她其实在告诉她:再安稳的枝叶,亦非是家妓能攀附一辈子的。
她再无法看见苍穹看见前路看清未来。
再度清醒过来时,即便是看不见周遭环境,他也能感觉这里的气息与氛围跟她成长的那个小院截然不同,这里人声喧嚷,气味浑浊的让她难受——还有眼睛,一阵锥心的痛!不,或许她没有眼睛了,那里都被掏空得只剩下两个窟窿,丑陋地凹陷进去——也让她凹陷在疼痛里,犹如眼眶里的肌肉日渐腐烂。
有时是茫然地坐在路边,听见有人喝斥驱赶的声音,她便离开;有时会听到自己脚边响起几声叮当的脆音,她伸手摸索,惊奇地发现那是铜钱,也实在无法分辨其大小面值,只循着香气向街边的摊贩买馒头——好心人不会满城都是,也不会天天地给她丢钱;饿了几天也走了几天,她实在撑不下去、双眼一翻,就地瘫软……
她是睡几天还是昏迷了几天只怕连自己也说不清楚。救她的那人将草药嚼烂,敷上她凹陷的眼窝,那个空缺的位置已从开始的疼痛变为后来的了无知觉。
她躺的地方与以前的温香软褥自是无法比拟,这个位置太小了,旁边似乎还靠这些什么无法撼动的东西让她不能翻身。
“抱歉,这床太小了,我以前的婢女已经走了,我也不能把你扶起来,你若是醒了,就下床来吧……”那是道女声,很轻浅的语气。

离忧无处可去了,便厚着脸皮留下来,那女人似乎也不介意,饿了就予她钱、让她到邻家去换些吃食,隔壁家的大叔可怜她目不能视,便给她削了根竹竿探路;离忧初时还有些不习惯,后来顺手了适应了,才发现这就是在离不开它,一天到晚将竹竿攥在手里,睡觉时也将它放倒在就可以轻易够得着的地方、生怕弄丢了。
两人晚上就挤在一张小床上,离忧睡在外头,侧着身子尽量让对方觉得舒坦些。然而那女人夜里睡得很不安稳,小腿肚时常抽搐、手脚发冷,离忧总是大半夜的被嘈醒,睡眼惺忪地给她按摩暖手脚。
有时候半夜里都被彼此嘈醒、睡不着时,便闲聊几句:
“你几岁了……”
“十四。”
“十四啊……比我离开她的时候还小。”
“为什么……要离开?”
“本来就不该在一起的,无法在一起的……”

这句话离忧牢牢地记住,尽管直到那个女人死后,听着房间里她情人的啜泣,听着怀中婴儿吹泡泡的咿呀声,她还是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卷三 经纶
第18章暗门子
有曰暗门子,需经熟人介绍,婆子引领,方能涉其雅居,得其至乐。
张老三与其友闲暇相聚时,听说城里有一女既是瞽妓又是暗门子、酥媚非常,心里便欲与其相会寻乐;张老三门路倒是很多,毕竟亦是花丛情场之老手,也不需多少时日便见着那拉纤的婆子。婆子与她约好,媒费十个铜板,夜资为三吊钱,枣坊竹屋,子时佳人至。
他访过的暗门子亦不算少,但相约这深夜时分却是少有。心里疑道:此女莫非是年少寡妇?
婆子领他到了竹屋前便先行离去,他叩响屋门,一女子手擎烛台,嫣然来应。

那女子以青巾缚眼,相貌身段都是标致姣好的,与那土窑的私娼相比虽说此女要价甚高,但这等人品姿色,想来倒也不过分。
时人狎玩瞽妓,眼前此女无疑算是上品——进出滑溜而不凝滞,璧肉紧窒而不生涩,耽溺暖热犹爱她脸上七分风情三分羞涩。
张老三抱紧了竹榻上的躯胴,又与她嘴对嘴地温存一番:“这三吊钱实在难为煞人,若是你肯只收一半,我倒愿天天与你厮磨。”
“奴家生计实难维系,何况这营生也无法日日如此。”
“为何?”
“待你以后有三吊钱花销了,再问不迟。”



楼主:夏名傲  时间:2020-06-21 01:25:21

游生心中幽怨,若那人有此女三分风情或稍懂音律,他剜心寄情,誓不拈花风流亦是值得。
“或是姑娘另有意愿,若在下力所能及,定当效劳。”
离忧知他有意拉拢结交,虽说嫖客戏言当不得真,她想了一想,仍道:“离忧有一幼弟,苦无良师导学、文儒启蒙。”
游生正色,道:“在下虽无功名,但幼时亦读过几本儒学经典,若姑娘不弃,在下愿厚颜自荐。”
琴音一顿,离忧抬首却是怎么也没法看见那人神色,更遑论分辨他的真心假意;她只掀唇一笑,便作罢了。
要一个嫖客去当知豫的先生?怎么想,也是一件诡异而且荒唐的事。






第22章择师4
知豫认得的路其实并不多,她熟悉的路大多是从学堂到家的那段距离——现下要跟这个讨厌的人走一段陌生的路,心情没有想象中压抑,倒是有几分说不出的兴奋。
先生讲完了课文后,同窗各自回家,她随别人一直往外走,走到一半又折返回来,趴在学堂外等李先生出来……
她跟在他身后,惟恐自己把人跟丢了、迷路了,便用石头在那街角墙头划些标记。李先生家住不远,大概走了小半炷香的时间就到了,何以知道这是李先生的家门口?
他只要一出现、就跑出一壮硕的妇人,狠狠抽了他一嘴巴:
“死鬼,你给老娘记住,要是你下次再敢迟回半个时辰,老娘直接抄菜刀把你剁了!看你还敢不敢去找那小**。”
李先生全无课堂之英勇神威,点头称赞夫人教训的是,极尽唯诺谄媚之相。
知豫细细打量这家门前,虽不是平整的青石路,但地面干燥、那么李先生脚上的泥巴从何而来?

知豫循原路而回,尽管加快脚步不耽搁丝毫,但气喘咻咻地回到白沙巷弄时,只见各处人家袅袅炊烟,慌得她脸都煞白了,赶紧跑回家推门、进屋。
她家里常年不炊事不生烟,几个月前她跟邻家的大娘学了生火,那段日子还是跟这夏先生,时有闲余,因此下了学堂就赶回家来熬些薄粥、烘热冷馒头。现在跟了这李先生——她咬牙切齿,心里也在骂自己,偷窥先生干什么嘛,那家伙裸奔游示也没啥看头!倒不如回家帮姐姐做点家事,别弄得自己跟那李先生一样禽畜不如才好。
知豫走进里屋时,离忧正把馒头掰开,自己捧着一小半,放着凉水、小口小口地吞咽。她笑着循声转首,伸手摸上了茶壶,给那女孩倒了杯水:“回来了,先喝水吃东西吧,跑这么远的路难为你了。”说话间,又将整盆推了过去,喜孜孜地扬着唇角。
知豫一看见她,心里就慌得发虚,嘴上说着“不辛苦不辛苦”却恨不得边说话边抽自己嘴巴——姐姐省吃省喝地供你读书,你这没出息的口无遮拦得罪先生,现下连偷窥跟踪都学会了,你说对得起她么。
离忧也没问她今天为何迟归、只当她是因路远走的疲惫。“呃……小知,这李先生学问怎样?”
不怎样——“李先生为人耿直,学问略逊于夏先生。”知豫捂着泛痛的小心肝,不停忏悔:夏先生,你原谅我吧,我真的不是有意要诋诿你的。
离忧偏首,沉吟了半响,自袖中掏出一纸团,展平:“这首诗是我托人眷抄的,说是一有名才子的名篇(花街柳巷广为流传),他在京城颇负盛名……”
五言绝句最能见文辞功底,平仄音律意象内涵措辞心思,往往愈是显浅的就愈加需要雕琢。知豫就着木屋外透进的光将那纸团看过一遍——
寒窗苦意冷,
庙堂梦高枝。
浮生惊鸿过,
慕雪绻青丝。

离忧接着道:“那位公子……据说是个有才学的,但就是无功名在身。”
“姐姐是想要……替我求师?”知豫捧着那首诗看了又看,觉得这人似乎与姐姐期望的道德形象相去甚远。
“那也得人家答应啊,”她轻声道:“兴许……人家也是瞧不起咱们。”
知豫蹙眉:“我跟姐姐一起去,如果这真是值得我去讨教的人,就绝无理由让姐姐替我低声下气。”
离忧伸手过去,知豫马上乖顺的靠了过来,带茧的长指莹白得似是缺少血气,慢慢地抚过她垂下的几绺:“……也许是姐姐太着急了,但我希望你能跟着刚好的人,如果那位公子真不愿收你为徒……其实也无所谓的,我们并没有损失。”
她想告诉这女孩,其实尊严并非不可丢弃——她希望她活的比自己更好,这便是坚持了。



楼主:夏名傲  时间:2020-06-21 01:25:21

第26章朝暮(中)
知豫九岁以后的时间就在从师学习与偶尔往返小县、大城中度过。
待至不如少年十三四的时候,有些本来还懵懂模糊的事情似乎一下子清晰了起来;但有些表象不管如何熟悉、她对内力其中却只是一知半解。譬如,她窥见了一些本来不该看的东西。
***********************
许藏青的作息向来很有规律,但有时候也会破例——若碰上小知找不着师父来传道授业,不管什么时辰,他也会耐心地为其解惑。
这天夜里,他站在自己房间外头,浓眉紧蹙。如果是小知来找他,必定会很守规矩地站在房外等他回来,绝不会毫不顾忌地闯进他房间里头,还把灯点着、把茶沏好。
他推门进内,只见桌旁一人腰间缠绫松垮、敞开了里衣,烛影昏黄投上那充满力道刚毅的肌理、似是氤氲了一层朦胧,披上一缕薄纱——那人显然毫无自觉,手捧着那缺了口的粗瓷茶杯,闻香,垂眸。乍看,觉得他寂寞品茗孓然斟酌,看久了又似不然、他的悠然自得他的意兴甚浓。
许藏青转过身去,关上房门。
那人将杯里的茶重新满上,“这是我上次让知豫去买的茶叶——”
“喝个茶而已,到外面去不也可以。”他脸上不喜不怒,惯常的面无表情。
“哈,你跟我喝个茶而已,又何必关门。”
许藏青闻言,竟当真旋身、抬足,亟欲过去将门重新打开——那捧茶杯的被他气得磨牙,霍地站起身、饮尽杯中茶汤,抢在他伸手碰触木门前,狠狠地以胸膛顶撞他,将他压在门板上。游生猛然低首,使劲地以嘴碾上对方的唇。
一个喂哺沃灌,一个紧咬牙关;一个狂恣剽掠,一个寸土不让。茶汤顺从指引却未能企及彼岸,了无依归便知能顺着那闭合的唇线流淌蜿蜒、和着唾沫倾落在那拘谨的衣领上,层层裹紧至喉头的重衣濡湿一片。
游生对现状表现不满,扬手便往对方下身探取——他想要弄湿的并非这人的衣领。
许藏青亟欲伸手挡格、早已慢了一步,即便隔着重重衣料、还是被人掌握了要害之处,肆意玩弄。
礼教束缚着欲望,教诲明道加身,使其不得解放呐喊;重衣裹紧躯胴,缠系禁锢自由、阻其追求欢愉向往至乐。然,教诲不过虚言,重衣难堪蛮横,藩篱溃败于濡湿白浊,交缠纠葛似乎是始于那双会绽放万千繁花的手,但一切又似乎是由那具健硕的躯干的躁动撕扯所开启,总之当理智稍稍回笼时、两人已经契合相连,谁也离不开谁。
(删****)
他将那鬓发散乱,毫无遮蔽的枕在自己解开的衣衫上的男人拥进怀里,粗重的喘息、细细的呜咽,他欣赏着他脖颈优美的弧线,难以抗拒地吻了上去,隐隐约约地那人似乎在说着什么。
许藏青现下心情愉悦,唇边勾出鲜少出现的笑,把耳朵凑了过去。
“……藏青……”
“嗯。”
“我浑身都占着你的东西呢……”
“呃,抱歉……”这~自己怎么道歉了?
“——尤其是下半身最多……”
“……”
“那怎么办?”游生反问。
“我去烧水帮你洗净——”蓦地,两条臂膀环上了脖颈,许大人脸皮薄,“唰”地一下便两颊酡红。
“我不要洗的,你帮我舔干净好不……”
许大人脸上的颜色由红转青,又由青转红,变化莫测诡谲、甚是精彩。







第27章朝暮(下)
游生为人师表自我感觉还是挺称职的,不管晚上干了些什么,什么时辰就寝,翌日早晨他都会准时地出现在知豫面前。
这天清晨他摇晃着疲惫入眠的许大人,语气带了几分指责意味:“藏青,我说你家的窗纸咋这么薄,风一吹就裂……”


楼主:夏名傲  时间:2020-06-21 01:25: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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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茫然之间被人用臂膀箍在怀里——
“姐姐,我会对你好的,我们就这样在一起,以后都这样,好不好?”
她看不见那人的神色,也不想多说些什么,只是轻轻地弯起唇角。
“知豫也没什么别的本事,但书还是读了不少的。姐姐你可别嫌弃,终有一天我们可以不用再守在这破房子里,不用再挤在这小床上。”
她想让知豫明白这残破的一切的意义。这破房子这小木床是那个被人敲碎了双膝骨的女人留给女儿仅剩的东西了,然而那承传之人对此其实并没有太多的依恋。她惦念的她不舍的她无法忘怀的在别人心里很可能就变成可随意摈弃、无价值的废品。
她害怕终有一天自己会成了对方心里的可有可无——那人把她揽的更紧动作忽然就显得很可笑了。







第29章名籍
知豫从小就很懂事,即便是稚子幼儿的年岁也不会老将爹娘挂在嘴边。但两人回避不提并不代表这个问题就能永远的搁置,刻意的忽视并不能解决根本。譬如此刻,当知豫问起自己真正的祖籍户址时,离忧愣在当场实在不知如何回答。
知豫察觉异样,识趣地不去追问,反倒是笑呵呵地说些别的岔开话题:“姐姐将鞋子脱了吧……”
“啊?”离忧还没有反应过来,踏在地上的脚蓦地被人攫住、抬起,坐在小床上的身子下意识地些微后倾,“……小知……”松垮的破棉鞋被人轻而易举地摘掉,对方的指头在敏感的脚掌部位摩挲了起来——“小知、别逗了……放开我吧。”
知豫心情显然不错,脱完了左边脱右边,恣意摆弄个够才满意地放开离忧的脚掌,哼着几句走掉的曲儿,踏出门外。
被留下的离忧坐在小床上暗自苦恼:这、小知这无赖荒唐的性子究竟是跟谁学的?

稍晚,知豫回到家里,正准备生火煮食、离忧却是寻了过来,对她说道:“小知,你的名籍……”
“姐姐不用急的,你慢慢想嘛,想好了再告诉我。”知豫放下柴草,起身扶她进屋里坐着。那青巾裹紧的窟窿猛地转向她:“……小知,我确实不知你的祖籍在哪里……”
知豫愣了愣。
“……你明天就回去,请你师父物色一户老实憨厚的人家,你得求他们将你认作亲儿、把他们的祖籍户址报上去,参加考试吧。将来你出息了,有功名了,他们一家也能沾光,想来他们不会不肯的。”
知豫张了张嘴,本来想说自己本家有什么见不得光的,非要认他人做亲,丢弃祖籍即为忘本不孝,她是在受不了这种憋屈。
姐姐说不知道,究竟是真还是假,若是姐姐知而不言那就必然是有意隐瞒了。
毕竟是少年意气,一个不悦便跑到了灶前,气呼呼地烧火蒸馒头。
不愿借人祖籍是一回事,生气郁闷又是另一回事。她仔细想想,又觉得是自己的不对了。姐姐辛苦供养她十几年、非亲非故的从来没有怨她碍事累赘;要说到隐瞒图利那是不可能的,她豆芽菜般的个头模样,能让人图个什么!姐姐做的是哪一桩不是为了她,她吃的用的喝的撒的拉的哪一样不是姐姐给的,更别说攥钱送她上学堂,四处奔走地给她挑选贤师——忘记祖籍又怎样,那祖宗先人的给过她什么了,丫的!祖籍算个屁!
要是说忘了祖籍是不孝的话,那么她忤逆离忧就是无耻下作猪狗不如不仁不义。
水开了,冒烟了,知豫相通了——她转身冲进屋内,张开手臂自背后紧紧地将那人扣在胸前。
“姐姐……”
离忧掀了掀唇角。
“……我、我都听你的,什么都听你的。”
“怎么了,又在说些傻话。”
“……不就是认别人别人做父母吗,什么爹娘啊亲人啊都是假的,只有姐姐对我最好。”
离忧抿唇,不语。
“姐姐我快要参加院试了,考中的话就是秀才,当了秀才就不必服徭役、见了县官也可以不下跪了……”
离忧伸手,摸着她垂落耳边的鬓发,静静的听着她的期望她的理想的她的报复。其实那个抱着自己的女孩也不是真的想当多大的官,这个人最大的抱负只是守在她身边,一直一直的。似乎是太过的没志气了,实在枉费了她十年寒窗,要的想的做的竟是这般的没出息。
离忧想着,却不自觉地勾起笑弧。她暗忖,若是自己双眼犹在,那眉眼弯弯的俊俏定然得让知豫瞧上一瞧。

翌日,送别了知豫。下午却有人叩门,送上了一双全新的棉布鞋。说是一位姓赵的小公子订做的,付了钱后还特别嘱咐鞋匠亲自送来。
离忧捧着棉鞋,轻轻地把头枕上去,却是怎么也舍不得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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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知豫回到筱县,将离忧说的话那么一转,游生颔首、似也明白了对方用意。也没过几天,他便将知豫领到一农家门前——说来凑巧,这农户亦是姓赵,知豫吁了口气,心想不必改姓、总也是好的。



楼主:夏名傲  时间:2020-06-21 01:25:21

第34章 死囚(下)
那跳跃的火簇能够照亮的范围相当有限,但知豫还是见着了、看见那埋在枯草堆里隆起的形影。那是什么东西,那算什么东西——她说不上来,暗沉的色泽里裹着的一个人,至少看清楚了是个人,她瞠大眼睛,专注地留意着那团物体的动作,等了许久他(它?)却还是一动也不动。
知豫试探地张了张嘴:“大人……许大人!”她说话的声音细如蚊呐,但她知道那人肯定能听见的,这里的死寂这里的窒闷这里的森冷,仿佛是被人忘记、久而便做了遗弃、直到今日才有人蓦然想起,这里也才有声息。
“许大人……”她不死心地蹲在栅栏前,再三确认:“大人、是我啊——赵知豫,你看我一眼,我还是跟以前一样啊,许大人——”话语倏然休止,扬起的枯黄细草内伸出一双赃物的大掌,猛力地抓上栅栏、攫住知豫颤抖着来不及缩回的手——她双腿的力像是一瞬间被抽干了,知豫吓得跌坐在污泥地上。那人的眼睛似乎是让那微弱的火光映得更亮,瞳眸里藏着与烛火类似的东西——相同的热度与异常的不安分。
他松开了手上的力度——知豫连忙抽回掌指——那人伏在栅栏上、手指用力地愈抓愈紧,暴突的青筋,嘴里竟发出一种令人无法想象的、诡异的笑。粗哑、低嘎。令人想起了失掉锋芒的铁锯磨在铜皮上那种声嘶力竭的绝望,光是传进耳里就觉得头皮发麻抽紧,那声响却是无处不在地扣紧了神经,吸附着上头的触觉,亟欲挣扎却无从逃脱。
知豫想要捂上双耳,然而注视着那双透着寒光的眸子,忽地心里竟泛起了痛。
“……你说句话好不好,别再吓知豫了……我胆子忒小。”
那人闭上了眼睛,顺着栅栏往下滑落,跌坐在枯草堆上,再不肯转首看栅栏外的人一眼。
知豫心里苦涩,也分不清是失望还是同情眼前的这个人。她不晓得他是否就是自己要找的,然此时此刻能听她说话的、可共她排遣抑郁的也只有这个不清楚外貌姓名的死囚而已。
她瘫坐在泥地上,背脊靠上另一边的栅栏:“……你怎么都不肯搭理我啊,是不是我要找的人至少也给跟我说句话呀!”本来就没指望会有人回应自己,她径自往下道:“我的书写就是许大人手打手教的,只要向他请教,他就一定会详细的给我解释……可他那人就是太死心眼……两年前的除夕他让人给带走了、再也没有回来过。我跟许伯一直待在县衙等他,知道上头派的新县官到任、我才真正知道什么清廉吏治、什么地方政绩,其实都比不上权力的作弄、上司的诋诿——抓个人、即便是朝廷的官员,连藉口都不必想,就能直接地将其削职、判刑。”
墙壁上的烛火颤了一下,那昏黄的光圈愈发地黯然。
“……我跟许伯都不愿离开筱县,便先在赵家住下了——直到最近才查清楚许大人被关进了这里,我刚才四下里找了许久却还是见不着他……不过也好,幸亏有你听我说说话。”知豫撑着栅栏站起身子,末了似是忍耐了许久地咬着唇瓣:“游慕雪永远是我最敬重的师长,不管他做了什么、不管他变得怎样……你为什么不是许大人呢,如果你是、他一定会马上回来的——他在许大人被带走的一个月后,失了行踪。”

光与影相生共存,一者消亡另一方必然不能独存。烛燃尽处,徒留一缕孱弱青烟、袅娜地款摆身子,徐徐飘散风里。无光,亦无影。有的只是死去诡谲难听的怪笑,一声一声一地回荡在四壁之间,一声声的寂寞、一声声的痛,也许别人并没有忘记他,只是他刻意的=自私的忘却自我。
惟有忘记,才感觉不到痛;惟有忘记,才能欺骗自己——永远地忘记。








第35章青丝永绻(上)
来法场的,如果不是犯人的亲友,那多半就是聚在一块儿看热闹的。里面有司空见惯的,又无聊打发闲暇的,有调侃猜测犯人罪名的……似乎就是少了为刑犯送行的人。想来也是,那样的蓬头垢面,那样的脏污不堪,就连架着犯人走上刑台的差役也商量着完了差事后得赶紧找地方净手。


楼主:夏名傲  时间:2020-06-21 01:25:21
监斩的官员如同以往的每次姗姗来迟,到场后心里却总是抱怨自己来得太早——距离那午时三刻似乎太久了点,他觉得这死囚活着的时间太长了。
死囚跪在刑台上,自己在两年不见的阳光底下宝路无遗——他还是不习惯接触光线,甚至是连底下涌动的民众也让他绷紧了神经。
他闭上双眼,想拒绝那日光灸进瞳眸的不适、然而他心里却很想扑捉那光影移动的细节、记住那尘埃浮动的姿态,因为这是他最后一次看见光影,听到声息。
忽地,周遭的气氛似乎出现了异样,那“嗡嗡”的议论声从开始的肆无忌惮变得小心翼翼起来——他们议论的好像不是死囚的下场,而是一段戏曲的情节:虽然巧合离奇,却又是事不关己。
死囚睁眼之前,隐隐约约地听见远处有人说道:“……君子饯行,故友惜别,望大人允我上前与故人浅酌送行,游生铭感五内。”

他看着那个人,一身白衣素袍含笑而来,身上裹的似是皓雪、白得明净白得亮眼,自远处缓缓步近,那步子似不是踩在地上的,仿佛是踏在云絮里,那样的温柔那样的轻。他找不到词儿来形容眼前之人,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以往他想着自己总会遇到比他更好看的人,然而再精致的皮相却怎么都比不上这个人的——世上也只有一个游慕雪,谁也代替不了,谁也模仿不来。
游生站在他跟前,弯下腰身:“瞧你犟的,都将自己弄成什么德行了。”伸出手去抚过他脸上的胡须,也不嫌异味肮脏、碰到了纠结扎手的地方,逼迫他尽快的终结流连。游生提了酒坛,拍开封泥:“本来我应该先饮为敬,但你已许久未闻酒香,今日便让你一回吧……”
那囚犯禁不住地弯了唇角,接过酒坛,张口、仰首——倾裸的酒水,散逸的醇香,还有那暴露在人前的、缺了舌头的口腔。
“……你倒是得给我留一些啊,念在我俩交情、你可不能连小半口都不剩下——”话还没说完,只见死囚双手颤抖,几乎抓不住坛子。游生朗笑接过,将酒液一饮而尽。他猛地抬手、坛子着地,应声便摔了个粉碎。
五月的宜人天气,然那死囚的额却是不住地渗出豆大的汗珠,他慢慢地慢慢地蜷曲了身子,缩成一团的侧躺在地上,开始痉挛开始抽搐——
游生用脚扫过了瓷碎,尽量不让那瓷块扎在死囚身上。他俯下身,张开臂膀,将人紧紧的扣在胸前,触碰彼此的颤抖,感受着对方的痛苦,他颔首,将唇凑近那人的耳廓,轻轻地呵气:“……藏青,你等我一下呵、不管到哪儿我都陪着你,藏青……”
恍惚之中似乎有人上前来掰开他的手脚,亟欲将他架离——游生懒得抬眸回望,身子只管紧紧地贴住许藏青体温犹存的胴体,他俯在他耳边,要那人别走得太快,他怕自己追不上便是错过、甚至是一个转身的时间他也感觉漫长的了无止境。
他执拗着不肯撤离,然而那人不同;他攫住他、许藏青软趴趴地挂在他身上,没有回应;那些官差上前来扛起那具体温渐失的身体……
平地陡起的一声长啸,撕扯间游生鬓发散乱,长袍松垮,清风徐来之际缚巾松脱、流云泻地复又飞扬随风,他抬头仰天,狭长凤眸承载的笑意如雪落梅蕊更显俊俏雅逸,然而却也莫名地让人心底泛起一阵寒凉。
监斩官,行刑司、记录文书,差役……他一一扫视过来,无所谓喜怒嗔怨,一切只怪自己太执着。小腹蓦地传来一阵剧痛,由浅而深、由缓转遽,他下意识的伸手捂住小腹,弯身之际却是瞥见许藏青被扯上了刑台,手脚早已顺从地垂了下来……
他觉得自己与他离得太远了,远得他看不见他,他碰不着他。
只觉被抽离的前一刻似乎又什么都见着了——许藏青就站在他跟前,俯身、牵动那不常上勾的唇角,轻笑着注视他。
一切,仿佛又近了……


楼主:夏名傲  时间:2020-06-21 01:25:21

一连几天,那婆子日日如此,好言软语地劝说游说,离忧只管装聋扮哑不为所动,只暗自揣测着这拉纤的这回究竟收下人家多少钱银,竟干得如此卖力。若非年老色衰,只怕这婆子早就与那雇主勾搭苟且个没完没了。
到了后来,一入夜、离忧干脆将木门拴好,自己只管蜷缩在床上,对外面那叩门声不予理会。
她想,这事任谁讨了个没趣,也该了了吧。
那天中午的阳光特别炽烈,二月份的天候、寒意未褪,她套在身上的只有一件薄袄子,然而当阳光洒在身上、融融暖意,暖进心头,眼睛不能感受烈阳刺激的她只觉得这种感觉,很是舒服。
她坐在里屋外头的青石板,疑惑地听着木门的叩响。她几乎可以肯定这回来的必然不是那婆子,但谁会来找她?
门外的人等了许久,也似乎准备一直的等下去,离忧不禁嗤笑:一个瞽妓,值得让人这么纠缠?一个瞽妓而已。
她拄着竹竿站起来,走到木门前——门敞开,她当然是什么都不可能看见的。然而却听见就衣袖拂动的声音,似乎有人向她作揖。
她愣了一愣,只觉地便想要退回去,但那人出声道:
“若非这冰珏,离忧姑娘可真是难找啊……”
离忧勾唇浅笑:“只怕这位爷儿找了许久,却仍是寻错吧。”
“在下觉得这是错不了,只为何姑娘不肯坦然相认。”顿了一下,续道:“请姑娘念在主人一片诚挚及在下苦寻份上应邀过府一聚,我主愿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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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的许多事已经记不真切了。初次占有自己的是孙老爷家中来往的客人、同房共处的悦音落寞的容色,年少的自己对镜展颜时带着笑意的眉眼,她以为自己一定会记住的,应该记住的,其实认真地回想时,自己早已忘记得连一个模糊地轮廓都没有剩下。
自以为深刻的,却早已被遗忘;已经忘记的 ,却突然被人有意暗示,再三提起。
坐在轿子里似乎是晃了许久,她耐不住倦怠,阖眼小睡,再醒来时却是听见了马嘶与车轮辘轱的声音,大概是坐在马车上了。
想不到自己这辈子还能乘着轿子,坐上马车,她弯起唇瓣,自嘲地笑着。



















第40章囚鸟(上)
那根伴着自己十几年的竹竿被换成了一雕刻精细图文桧木杖,脚下踩的也早不是那破烂穿洞的草鞋,前天下午才丈量的脚,今天穿上的鞋竟像踏在棉絮里的柔软舒服,衣衫饰物之类的他自是看不见的,然而身上裹的、头上戴的必定不少,那种让绫罗丝绸珠光宝气簇拥环绕的感觉如同让蚁虫啮咬着身子,坐立行走的都非常不自在。
跟从随伺的婢女乖巧伶俐、而且分工明细,有些事情甚至用不着开口,只需一个简单的动作便有人殷切效劳。
这种感觉就像是重新地活过一次。仿佛以前的羞辱以前的不堪以前的下贱都与她无关了,那似乎是昨夜做过的一场噩梦——然而真正的噩梦究竟是在过往结束抑或是从现在开始,她是在搞不清楚。

那男人每日早晚都会调好一碗膏药,浅淡馥郁,触手清凉——敷上她凹陷的眼窝里,可惜了那上好的药材。窝孔里的一切早已坏死,即便给换上一双眼睛、只怕她也是没感觉的。
她很想知道他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去凝视那两泓枯竭深壑,每次换药时只要她听不见动静,下意识地就会心疑他似是伸出了指尖、思虑着是否往窝孔里抠——这个念头总让她莫名地生出一股恶寒,连毛孔也战栗地呐喊恐惧。
他不曾做过她想像中的动作,她也不倾吐心里真实的惊骇。
最开始的那几天他时常猝不及防地握住她的手,然后用那种极缓极缓的声音——他仿佛是怕声音会弄痛她似的,说道:“你……还痛吗,敷上药以后会不会好点儿?”
她说不痛了,一切都很好。他却是神经质地猛地紧握着她的手,她一遍一遍地说没事了,很好很好——她安慰的其实是他。
她其实并没有感觉到多久的疼痛,然而眼前的这个人却是为那种虚无的剜肉的痛所笼罩了十几年。
应该敷药的,其实是他。

自己身体的一部分留给了他人,那种割裂不开的感觉很怪异,就如同他与她的关系、他对她的情感,扭曲,畸形。
“……尚颜,我很久以前就不会再觉得痛了,就好像只是失去了一件本来就不属于我的东西而已——你比我更需要它的话,那就送给你吧……”
男人不发一言只是动手将一圈红绳套进她的的颈项。
离忧知道,只是自己很久以前就典当出去的冰珏。这些物事她早就已经无所谓了,失去的、别放在心上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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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自己想得太龌龊,弄不清楚原因的——
夜半醒来,总感觉到有人站在床边凝视着自己,这种目光与其他男人的那种浸染赤裸情欲的截然不同。及至她在某一天的夜里终于明白这里面的涵义时,她只觉浑身僵冷,连动一下手指都害怕牵动那人的情绪——
尚颜迟疑的,想要的……是她的性命。



楼主:夏名傲  时间:2020-06-21 01:25:21

知豫嗤笑:“是女儿家又怎么了?”
丘明砚蹙眉,面有难色,略微地想了一下,最后还是启齿:“既身作女子便该遵从本分、在
家孝敬双亲;出嫁侍奉夫婿,养育儿女贤惠持家。”
知豫状若恍然,含笑觑着他。
丘明砚续道:“你易装赴考,此乃逾越本分,该趁事情还未败露之前及早返家,免得将来连
累亲友,贻患无穷。”
一番话直听得知豫抚掌展眉,笑不可仰,她随手放下书册,背手站起,缓缓地跺至对方面前
,双目交接、凌厉犀利容不得他躲避闪烁:“本分,什么是本分?简直就是陈腐之言,腔辞滥调
。我赵知豫自出娘胎就失了双亲,什么血浓于水、他们死都死了谁又来管我死活;凭什么姑娘家
就不能参加科举,就因为你下面比我多了个东西?就凭你下面比我多了个东西?!”
她足下暗用巧劲,脚尖横扫丘明砚椅脚,对方一来全无防备、怎么也想不到这举子中还有这
般阴损的,二来书香熏陶幼承庭训的文弱公子,这七尺男儿瞬时间失却重心,想要扶住桌沿已然
太迟,竟是扎扎实实地连椅子一块摔倒在地。
要说这赵知豫是无赖惯了,猛扑上去手脚并用死死地压着丘明砚,整个人骑在他上头,那模
样咋看咋像恶棍一逞淫威、胁迫弱女就范。
丘明砚心里甭提多憋屈,一口闷气压在胸口,直憋得他双颊涨红,无计施从。
那知豫愈说愈来劲,“我就哪里比不上你们了,能进那会试号房放入还不是院试乡试一关一
关地过,同样是读经史子集的,凭什么我就得老老实实回家等着男人欺辱——”她一手钳住他的
腕,另一手便发狠地扯他的衣衫:“你不就是比我多个东西吗,丫的!信不信我马上就将他割下
来、让你也回家嫁人做饭带孩子!”
一方怒不可遏亟欲逞凶,一方拼命挣扎抵死不从,当真个少年轻狂图快意,乱兮颠兮向南风
。蓦地,房外传来一阵急遽的叩门声:
“公子,公子……你们、你没事吧?”
屋里两人对视一眼,意向竟出奇一致:“——没事!”










第43章视角
对于丘明砚来说,循着前人读书考功名的老路一直的走下去,有父亲在朝堂的好友与交情,青云路锦绣、这似乎也是很好的前程了。在他的概念里,贤惠的女子应该如同自己的亲娘一样,而他理想中的妻子亦是如此——一个版一个样,似乎所有的男人女人就是这样生活了,兴许各人命途中会添些起伏曲折、但基本的形态状况大抵如此。他仿佛还可以从自己身上看到以后子嗣的品德行径,及至媳妇的标准取向。
说不上是从哪里开始变了,那个易装赶考的女子就这么出现在身边,她说他们是一样的,本就无优劣之分——他等着揭榜之日她名落孙山时死心的颓然离去。然而,金榜之上他与她的名字并列在同一排,她与同样可以如男子一般考中会试,她可以与男子并肩齐行,成为贡生。
他无法形容心里感想,她站在朝堂上、尽管没有抬首平视,他依旧可以感觉到那种特别的意兴飞扬,风采翩然。
退下朝堂时,蓦然的一个回眸、那种仿佛世界尽握在手里的自信是他从未见过的,至少在女子身上、他不曾见过。

——赵知豫,正统十一年,赐进士出身;
——丘明砚,正统十一年,赐进士出身;
……

随着加在身上的功名次第攀高,身边人们的称呼也随之不同,到了这地步该是荣归故里,衣锦还乡。
他站在那人房门外,手中托着以油纸垫底的半两新茶,还没等他抬手叩门,屋里的人已敞开房门,笑道:“……哈,明日便得返乡,丘兄莫非是舍不得我?”
丘明砚撇过头去,将油纸递了上去:“你我相识,将别明日,这半两香片就当作你我留个念想。”
那赵知豫也不客气,手一伸,便将油纸夺了过去,几个大步行到桌子,弹了弹油纸、将里头茶叶统统到进空茶壶。
丘明砚只觉得心肝被人狠狠地戳了几下,心里暗骂这姓赵的不识货——那三吊钱一钱的茶叶就这样被人牛嚼牡丹,他抿唇站在外头只恨不能将脚下地板跺穿。
那人捧着茶壶大咧咧地走出房门,再折返时,她捧于手中的已满盈馨香。
茶倾杯中八分满,但见茶汤色泽均匀,清冽澄澈——茶斟二盏,丘明砚只见她狠狠地瞪着自己:“丘兄,你就那么地向往在门槛外品茶吗?”
他脸上一阵躁热,跨过门槛以后,手脚都不晓得该往哪放,将那三吊钱一钱的茶叶冲泡的茶汤捧在手里,就口而呷,竟没仔细品个滋味。
杯中茶汤将尽,只听那赵知豫叹道:“丘兄啊,你这茶叶是极好的,但送予我可就糟蹋了,还不如你我共饮,图个痛快。”复叹息,这回叹得很是伤感:“我说丘兄你若要送我东西还不如给我些路费,小弟我就怕还没回到汝宁就饿死在路上,这么一死也忒不光彩了。”
丘明砚心想,若要在赵知豫嘴里听到好话,也不知是哪辈子以后的事了,冷哼道:“你这性子,怕是那天高兴起来就被人贿赂去了。”
“这可难说,说不定离开丘兄以后第二天,小弟我便饿死了。”
他站起身子拱了拱手,便旋身离开。

稍顷,木门被叩响,知豫心里愕然,开门时只见是书童繁清。
这书童乖巧,先是行了个礼再从袖拢间取出一个小包:“赵公子,我家公子说了,归途路遥,万望珍重。”

楼主:夏名傲  时间:2020-06-21 01:25:21

离忧坐在床上,可以清楚的感受到那一瞬间气息的骤变,她几乎听不见那人的足音,但他愈来愈近,那距离的缩短只令她背脊阵阵地发寒。他的掌缓缓地贴上她的脸颊:
“刚才的那个人……你不喜欢?”
离忧斟酌词句:“那女孩的身子……很美。”
“你不喜欢?”
“何必这样子呢,你逼她……”
他放下手:“我出得起钱,她自个儿也甘愿。你若是不喜欢这样势利眼浅的,我去挑些个娃儿送你,七八岁的模样个头,随你是养着玩儿还是天天的轮换。”
离忧侧过脸去:“你别这样……”
他蓦地伸手过去,按着她的头,逼着她面对自己:“你不是喜欢那种年少青春的女孩吗,你以前养着的那个早弄到手了吧,现在丢了倒也不稀罕。我每天每天地送些女孩给你难道不好么,还是说你不想要了,就因为惦念着被人玩的时日?”
离忧挣不开,只随他钳制,反唇相讥她是学不会的,出言辩驳又实在徒自难堪,但那种任人主宰的感觉令她几欲气窒,颤着唇:“你若是没被人玩过,又怎晓得我惦念那滋味儿。”
刹那间,她看不见的世界仿佛颠倒了过来,一切由白而黑由清而浊,撕裂那轻薄的假相,呈露那嶙峋
的头角——她被死死地按压在床上,紧压着床褥的胸口令她透不过气来,她试着用两手撑起身子,然他不放过她可活动的肢体,他将她的手捆在床头:“哈,我当然被人玩过,那些玩我的人就是这样捆的——那打结的花样天天不同,你要是不喜欢玩别人,那我就每天变着花样来绑你,怎样——我待你够不够好!”
萦绕鼻间的檀香味浓烈依旧,但躯胴相贴间、那股让人难堪的尿骚味她却闻得更加清楚:
“尚颜,你——”身上重压感骤减,她听见他捶下桌面,抄起烛台的声音——
里衣松解,恐惧如附骨之蛆,从容攀上、吸吮,她无法逃离,她挣脱不得。
他动作麻利,速度快得令她不敢想象,虽被整理了庭院,扩张了门户,然入内宴客时仍是无法令双方满意——她倒抽了一口冷气,复而不停地喘息,白蜡分两头,一头雅间作客一头不得入内、只径自燃着火星发光发热,初时还觉得客人冷漠无情,愈到后来愈是炙热,她慌乱地旋动手腕:“尚颜,你放过我吧……把它捻熄了!”
对方冷笑着将白蜡向外拔出寸许:“放过你!那谁放过我!一截蜡烛就让你荡成这样了,下贱”
“尚颜……”
“你叫的时候声音大点,别弄得像我在折磨你似的,来、笑一个我看看——”他抬手掰过她的脸,她脸上的扭曲、不安、颤抖、惊恐……那些负面的情绪混作了一团,仿如以前自己的迷乱。
他找到了一个镜像,自己也曾这样趴着、卧着,任人践踏。他怔愣着,看着那滴在被褥上的烛泪,看着那感觉滚烫的口径——缓缓地伸手过去捻下灯花,摘除引芯;抽出了那截白蜡,又随即深入……他听见自己这样说:“我永远也进不去了,就像你给了我眼睛一样,有些东西剜去了,便是一辈子也寻不回来了……”他解下自己的裤头,下体再无遮蔽:“离忧你看不见也是好的,这般光景连我也消受不了……”
她似乎懂得了这个意思,那种近在咫尺的骚味与恶臭呛得她无法呼吸。
他抚着她的发:“幸好,那些人都没了……玩过我的人一个都没了……”
离忧紧紧地蹙着眉头,那样相近的气息除了恐惧,再无法为她带来其他情绪。








第48章难继
生活并不会因为少了谁而无法继续。
知豫蓦地发现,其实自己很久之前就已经习惯了一个人过活,那些生命中重要的人似乎都是无法永远相伴左右的。
于她而言,父母是从未见过的,她甚至怀疑这是否曾有过;姐姐养她、怜她,却是说走就走,连个寻找的法儿也不肯留下,恩师亡故,伤怀之情自不必提。也许以后,他还会遇到很多对自己而言非常重要的人,然、她知道,自己最重要的已经不可能再拥有了。
知豫回望汝宁的最后一眼,才猛地意识到原来自己并不如想象中的留恋,她跨出了第一步并且很快地距离故乡愈来愈远。她想心里那种难受的感觉终将冲淡,凡事都总有过去的时候。




楼主:夏名傲  时间:2020-06-21 01:25:21

卷五 尘渊
第49章废淤(上)
丘明砚归授工部,委以员外郎一职;在京城领了旨意,便连夜赶往黄淮之地。他看着授令上另一位同僚的名字,禁不住紧张起来,暗恼那人误了报到的时辰,也恼了那人一身傲气。于情,他本想等她一通启程,同科出身又归到了一处,想来亦是缘分所趋;于理,他却是怕误了到任之期,自己这个头衔本是闲曹,若此行庸碌无功,不知几时才盼到升任之日。
疾雨旋进风里、拍在黄土上,无数的叠加便是松了土壤,汇成土黄的水洼;河里翻腾了浪,掀开了花,起伏沉浮无依无归,只听凭了风啸,顺从了波涛。浑黄滚滚,像是永远都流不尽的狂怒,永远都流不尽废淤,永不褪色的水让下游人民又爱又恨,沉积的泥淖抬高了河床,涌出了风啸雨狂、涌出浊浪滔滔。
丘明砚赶往黄河渭河之交的柏青县时,恰逢雨季,马车一路颠簸、车厢内潮得厉害,被褥衣衫都像浸在水里,偏生想喝口水都得像沿路居民讨来,实在是说不出的憋屈。
及至马车驶进了县城,来到了县衙门,丘明砚也不等门僮通报,县令出门相迎,径自地下了马车,在原地甩手跺脚,只恨不得当场脱个精光,痛痛快快地擦拭身子,蓦地只见眼前晃了一形影,一身浅色长衫、头扎方巾,眉目带笑地站在跟前,丘明砚先是一愣,脱口唤道:
“赵知豫,你怎么在这儿?”

话说丘明砚进了内堂整理仪容,才与知豫去拜见县老爷,这位沈知县与两人寒暄一阵,摆上了酒席三人又继续话题,直到夜深才各自散去。
丘明砚行至房前,便见知豫早已先自己一步伫立等候。他瞪着那人唇边的笑弧:“赵兄行事迅速,表面上让我行在前头,暗地里却是早已抢先一步,如此神出鬼没,当真让在下佩服。”
知豫也不跟他客气,抬手推开木门,跨过了门槛步进内室:“我前些天里还在汝宁老家,一接到派任的旨令便从河南赶来这里,路程比丘兄从京城来此稍短些,因而比丘兄来的早些。”她亮起了烛火,看向对面坐下的男子:“幸而丘兄并未等我一同启程,不然可真耽误了期限。”
丘明砚脸上一红,视线撇向了别处:“此行督工修筑河堤,赵兄意欲如何?”
这个话题似乎是在场两人都不愿意触及的,虽说闲曹之职,虽说督工之行,但修河堤、堵洪荒却是没个尽期的,于此耽个三、四年亦不为奇。且不说能否调任,光就用于那修筑河堤的财帛该从何入手就是难题,更不用说前往工地,躬亲作为了。
这回两人就真的捆在一条船上,同了患难。
知豫说道:“这筑堤事宜自是少不了向上头申报钱银,然而真想干一番事业也不可全指望上头资助。丘兄一路前来,可有勘过地形状况?”
“这概貌你应该比我清楚——淤黄河流经府县多,然流向、河道、坡度落差极大,从高原流入平原,河道由窄便宽,坡度由陡转缓,流速骤然减慢,加之冲刷中游地区带走的泥沙沉积,河床因而抬高……”他蓦然噤声,忽而想起来时的遽急雨势——河床被抬高后筑堤虽可拦阻河水,然而若是遭逢暴雨,河水暴涨,河堤便随时有决泗之险。
柏青县修筑的河堤要面对的不仅是被抬高的黄河水,真正考验它的是雨季来临时冲刷与暴涨的凶猛河水。
“修堤应加高加固,然丘兄你我读了十几年的圣贤书,里面似乎搜没有教过我们怎样加固河堤、治理河沙。”知豫像是觉得两人处境还不够困窘,还特地多加了一句:“丘兄,我们也别指望沈大人能帮上什么,修堤征款,他若没有将之积攒自落腰包,我俩就该烧高香感谢祖宗庇佑了。”







第50章废淤(下)
到了这柏青县才半个月,丘明砚天天拉着知豫去工地勘地形,观望工程进度,工人们的态度与那工部员外郎赵某人的差不多,懒懒散散地上工,唯独中午歇息吃饭的时候最来劲儿。


楼主:夏名傲  时间:2020-06-21 01:25:21
知豫目光移向少年之际,旋即被人怒目瞪视,她无奈:“呃……今天之事纯属误会,在下初来贵地、不知沈大人行止、今天有此一遭自不敢无礼冒犯……”
阿刚愤懑于心:“你兄弟要是让人嫖去了,这算误会?!”
知豫困窘,起身抱拳:“这位小哥若是损了一丝毫发,我赵知豫任你处置。”
阿刚亟欲回应、被少年抢了个先,恭恭敬敬地还个大礼:“草民吕澹云拜见赵员外。”
她哪还敢受他大礼,伸手去扶又觉得不合适,只能“请起,请起”的说个不住。
“草民兄长莽撞,冒犯员外,然请念其忧心草民、一片赤忱,望员外不要怪罪。”
知豫心中感激少年说得体面,顺水推舟的接上:“夤夜幽幽,不如二位在此暂住一晚上,明日我再请人送二位回去。”
少年死死地拽着兄长,不许他作声,道:“谢过员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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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点了灯,亮起的烛火火光晕在他细柔的肌理上,愈发透着风情。
吕云刚紧绷了一张脸,火气翻腾之中、声音含着怒气:“谁、谁要再敢做这种事,我就去把他给撕了!”
少年别过脸去:“哥,那赵员外是个好人呢,你刚才不该那样的。”
“他是好人。我呸!”
少年自嘲嗤笑:“他若是想要弄死我,何必等你闹到这儿。”
吕云刚怒目一瞠,手上一个失劲便拍在桌面上,桌脚赫然晃动了下:“他敢!”
“哥……你、你要是觉得我这张脸净惹事,烦心了,我不要就是了。”他语气轻淡,待至语毕却是捧起桌上一茶杯,猛地掷到地上!
当兄长的登时没了脾气,推着少年离得远些,自己伸手去捡拾瓷碎:“你犯傻了,尽做这蠢事!要真伤到了怎么办——当初我说攒钱送你去考秀才,你不肯、我由着你;你这小样儿的偏要当个戏子,这唱曲的有什么好——还不如留你在家中来的省心。”
少年眄了那壮硕的背影一眼,起身行至屏风后,再行出来时身上只着单衣,瞧着那人褪了衣裳,那兄长又上前去铺展被褥:“快过来吧,可别着凉了。”
少年坐上床沿:“哥,那你呢?”
“哥不累,你先睡下吧,明日一早咱就回家去。”
少年的侧脸笼在那硕大的阴影里,淡晕了骨骼曲线,模糊了清俊眉眼;那露在衣衫外头的半截半截脖颈弧度优美,意态柔媚,大片肌理仿如雪堆玉砌,雪的皓白,玉的柔触。
男人半俯着身子,视线也不晓得该往哪放,任他迟钝粗莽也知道此时在彼此间流窜的气息是怎番的暧昧。那蠢动的欲望似蛇钻心,张着那口锋锐的齿怜爱的啮上感官的要害,既痛又痒,亟欲伸手去抓却是无从着力,只能任它妖娆撩拨,恣意逗弄。
少年的指悄悄地抚在兄长的衣带上,捋过、捋过缠住的结实的腹——男人倏然出手,猛地将他推倒在榻上。
“你睡吧——”他匆忙旋身,大步地远离床榻。
男人吹灭了烛火,在那难以视物的模糊里,蛰伏的欲望却是愈发的狰狞、清晰。


楼主:夏名傲  时间:2020-06-21 01:25:21

第58章 杯水车薪
知豫他们出发的那天开始下起雨来,澹云没有随行,他亟欲送行至县城门却因为雨势而作罢。赵、丘二人均有些莫名的不安及恐惧,初时是乘马车,走了将近一半干脆弃了车鸾、改为骑马。
一路尘嚣,赶了一天一夜的路程,总算到了河南布政使司。
若从情理上,赵、丘二人为的是柏青县修筑河堤一事而来,求援于此、无可厚非;然,从身份上,两人官阶实在太低,长官肯接见已属万幸——更何况有些事情有些请求也并非他俩的官阶上适合提出来的。
若是换了别的官员,此刻应是寒暄三句,客气几番。但这位布政使大人往这位子上一坐,其沉稳内敛让人不敢逼视。
丘明砚上前一步,深揖一礼,先开口道:“吾等小吏打扰大人事务,实乃惶恐;然而民生之急,急于星火,吾等若有冒犯之行止,还请大人见谅——”
上位者“嗯”了一声,丘明砚续道:“大人,黄淮之地,既受河水汤汤滋养,却时遭浑黄肆虐,风雨摧折。柏青虽是小县却位于黄河淮河之交,若遇暴雨,河水暴涨,河床崩坍,后果自是不敢想象,幸得主上英明,历来均以修堤防洪、安抚百姓为重。吾等有幸担负督工之职,身在其位自不敢倦怠——然,修筑河堤进度拖沓,需材紧缺,河堤工人之酬更是无法发还,眼看雨季日渐、吾等忧心仿如火燎,万不得已至此,求助于大人。”
知豫上前,自袖拢中取出文书一份、双手呈上:“大人,此乃柏青县河堤工人众联名之书,上有拖欠工钱的日期、数目,工地材料之缺失,另外还有关于柏青县沈大人的……请大人过目。”
这文书上记载的任何一条,若放到洪武年间,下场横竖都是个死。
布政使阅毕,道:“这份文书你们二人再拟一份,一者呈上京师,一者留个备案。这样的父母官——若所载俱实,自当撤职查办。”
知豫作揖,道:“大人,那柏青的河堤……”
“待本府(?)调集各县可用之财帛,数目虽未必尽人意,亦可一解县城燃眉之急——至于工程,还劳烦二位费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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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预计的两天往返却因大雨而耽搁。
阴沉的天色带着那消极的薄雾压得人头不过气来,仿佛空气里也是带着潮意,那雨点一颗颗地敲上屋檐、那沉重的声音拍打着心坎,回响在耳边。到了第三天,赵、丘二人谁也忍不住了,也不管那疾风挟雨的天气、披上簑衣竹帽、骑上快马赶回柏青县。

首要之事便是到工地去。
那泥砖瓦散了一地,浸在雨水里听凭宰割,光是站在工地上就仿佛能感觉到地下河水疯狂涌动,加上拍在身上的雨,便生成一种强烈的压抑,令人窒息的压抑。
工地上竟还站着百来人,有些是河堤上的做工,有些是自发而来,他们在那还没完工的堤上堆砌沙包,那搬运踢踏雨水的足音,那堤上使劲的吆喝,尽数混在风声雨声,顽强得令人由衷敬服,却也卑微挣扎的让人心酸。
吕澹云沉默着清理被冲垮在地砖石杂什,丘明砚加入那搬运的行列,知豫动作灵便站上了河堤缺口,负责堆砌重物——她在缺口处看的清楚,那怒涛拍浪而至、乘着雨势愈加张狂的恣意咆哮,就像一凶猛的野兽,怒目獠牙、不知餍足,似随时都会扑上前来,撕扯着它所触及的一切。
没有知道这雨什么时候会停,也没有人知道这片修了将近一半的河堤什么时候会倒塌,关于后者的答案似乎谁也不想知道。






第59章莫相负
大雨一连下了五天,总算放晴。


楼主:夏名傲  时间:2020-06-21 01:25:21
沈知县收押大牢,由府道的提刑按察使司审理,关押。
布政使大人信守承诺,果真命人将钱银送至柏青县,然、如他所言,数目不多。银锭加上铜钱一共五千,内附书信一封,其中内容无非是嘱咐二人做好督工之类的,另外提及沈知县家中财帛统共不到三千、内中推测其贪污工款之去向等等。
现有的银钱五千只勉强可补上沈知县亏空工酬之漏,其余的修堤用度,却是没了着落——若是将工人们撇下不管,只管拿了银钱去购置工材、那数目却又远远不够。
赵、丘二人被迫得狼狈困窘,此时去怨恨那沈知县中饱私囊虽可解气,却对现实构不上半点助益。
澹云提议:“这上头是依仗不得的,不如二位员外与这县里的乡绅富户打个商量——若是无偿援助,自当得到表彰;若是赊的,借的,待至明年便再向上头申报偿还……”
知豫心知对方预设的可能皆是好的,如果这县里乡绅一不给二不借的、他俩芝麻官也奈何不了地头蛇。她咬了咬牙,发狠道:“则说是赊是借的,即便把我买了换钱也是甘愿。”
这话撂下没多久,便有衙差到工地来寻、告知二位员外有客人等在府衙。
丘明砚留在工地里,倒是知豫跟着衙差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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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子无法自控的往下沉溺,她看不清底下的是什么,那种本能的无助依从令她恐慌——忽地有浪拍打脸颊,她亟欲伸手去抹、手腕却是怎么也无法抬起,又一个浪头拍了过去,挟了泥沙腥臭、她无法忍受这种虚空的载浮载沉,她开始手脚并用的挣扎,急于从这诡异的空间中抽身。
然而她愈是挣扎,身子却愈是往底下沉——她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事:自己付出的努力与得到的竟成反比。她使尽力气的往上而去,一股莫名的力却紧紧地攫住她的脚,将她往下拉,水中挟带的泥沙捂住的口鼻——她说不出求救的话,她几乎就要窒息。慢慢地她似是连水流的声音都听不见了,因为淤泥填满了她的双耳……

她的手被攥紧温暖的掌心里,知豫睁开眼睛时甚至还有一刹那的气窒、那是耽溺于梦境中,难以回归的迟疑。
“……知豫,没事了,梦醒就没事了……”
睡在身旁的女人用自己的双手包裹着她的,试图用自己的温度去调适她掌心的冰冷。知豫把头埋进对方怀中,她想把自己尽量缩小、或者回到过去的时光,尽情地在这安稳的温暖中栖息。
“姐姐……我是不是很没用啊?”她紧紧抱着对方的身体,却还是发现自己的臂膀太过瘦弱,无法迸发超越自己的力量。“我说过要给你过上好日子的,我不要再住在破烂的院子里,我不要再睡那老旧的小床,我也不要你再——但为什么我读了书,考了功名,受了官衔这一切都没有任何变化!”
离忧没说话,只轻轻地抚着她披散的发,她看不见她无措的神情,却益发地清楚她的颤抖与恐惧。
“姐姐,”话语出口时,那声音却是嘶哑的干涩:“今天有一个人来找我……”
“嗯。”
“他说,只要我能帮他寻回妻子,他就给我一万两……”
“那你答应了吗?”
“没有。”
离忧没有问她原因,并非失却好奇的意愿,只是不想探寻现实中令自己失望的部分。
她们靠的紧紧的,离忧用唇轻轻地在她的额上来回地摩挲,又笑着颔首、用唇舌挑弄她的鬓角。
“你刚才做了什么样的梦?”
知豫阖上眼眸:“……天下了大雨,河堤崩塌,我被冲进了河里……”


楼主:夏名傲

字数:30762

帖子分类:腐小说

发表时间:2012-08-13 03:54:00

更新时间:2020-06-21 01:25: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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