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笔已碎成渣的我又回来了
很多朋友留言要看新文 所以匆忙之间构思赶造出来的 如有粗糙 见谅 见谅
不会太长 之前见有人说《竹林》长 这篇远远比不上 大抵和《局中局》同等篇幅
前两篇偏重案情 有朋友说不过瘾想看陆花二人感情 这篇就侧重他二人之间细节 但愿不要看腻
若有哪里不佳 望各位斧正 九潇拜谢

第一章
碧天旭日，流水尽好，扁舟正是星点，甩一尾，游一个镜中地天。鸟鸣枝俏，花开香魂，墨客却是接连，勾一笔，叹一句画屏江南。
小楼独立，沐景披色，清泉洒下娇艳，主人长身而立，轻抚几片柔软忽的开笑，也不回头，只道：“司空兄既然来了那就请进来罢。”
“怎么又被你发现了......”话音刚落就听顶上依稀传来一声抱怨，但那人却不痛痛快快下来，竟是勾腿倒挂那处，只一双清亮的眸子朝里面打量，左看右看都只见一个白衣公子，他撇撇嘴终于翻身落下，几步走到桌前倒一杯温茶咕咚灌了，边还是不死心张望，问：“陆小鸡不在你这里？”
花满楼侧首，轻笑摇头。
“怪了，我怎么到处都找不到？”司空摘星摸摸脑袋满腹狐疑，看一眼安坐对面的花满楼，问，“你知道他在哪儿？”
“不知。”
“连你都不知道陆小鸡的去向，看来他真是人间蒸发了。”
花满楼折扇慢扫，听他戏言不觉眉眼弯笑，问道：“你找他作什么？”
司空摘星搓搓手掌，双眼大亮，不无雀跃答道：“带他去个好地方。”
“哦？”
“哎呀，你是不知道的，兴许知道了也不会去。”
花满楼作势思索，听他神神秘秘，便是猜测道：“我猜你要去的是赌坊，可对？”
司空摘星本还沾沾自喜，听他这一说登时哑口无言，惊异不已：“你怎么知道的？不对，你果真是猜出来的？”
花满楼展笑，颇有调侃之意，解释道：“他不偷盗你不贪色，你二人能一起去的好地方能有几个？”
司空摘星点了点头，既是赞赏又不乏唏嘘：“不愧是花满楼，难怪陆小鸡都要让三分了。”他咬着小杯看他气定神闲，凑近几分，再一次问道，“你真的不知道他去了哪儿？”
花满楼无声摸着扇骨，嗅得檀香几点，终是轻叹：“我想他大抵是去了苗疆。”
“什么？”司空摘星惊起，瞠目结舌，“苗疆？去那里做什么？”
花满楼微微蹙眉，说道：“苗疆似是局势堪忧，几大山寨纷乱不止，而其中备受觊觎的三刀寨更是危难重重，恰巧三刀寨寨主与陆小凤有几分交情，所以我想，陆小凤该是去苗疆帮他了。”
司空摘星唉声叹气趴在桌上，百无聊赖念念有声：“他倒是有兴致，只可惜没人陪我去赌一局了。”
花满楼戏谑道：“你大可以等他回来。”
“谁知道要到哪年哪月了！”司空摘星可怜巴巴瞧着自己的双手，只觉心痒难耐，他突然站起，极为坚决说道，“不行，我今天一定要赌它一局！”
花满楼施施然斟上一杯清茶，笑说：“那便祝你得偿所愿。”
司空摘星偷眼瞧他无意，便索性直言说道：“花满楼，既然陆小鸡不在那就你陪我去如何？”
“为何一定要两人？”
“那赌局就这规矩，我也不想的。”他伸出一指，满眼期许，“只这一次，就这一次！”
花满楼无奈，收扇起身，不想还不及换身衣物就被一把拉了过去。
“走了，走了。”
司空摘星所说的赌坊并不远，但着实难寻，他都不记得这人带他转了几个街口，约是一柱香的功夫，他终于听到了摇骰喧闹声。
“连运赌坊，就是这儿了，走，我们进去。”司空摘星跃跃欲试，脚下都要生风一般，他拉着花满楼到其中赌得正酣的一桌，屏息观察。
里面摇骰子的大汉猛一叩下，打开一看，大笑：“五点，小。”
“哎呀，又输了。”
“怎么回事......”
周遭压大的为多，一看那一一三的骰子登时哗然，有恼，有怒，有悔，有恨，却独独没有离席之人。
司空摘星悄声问一旁的花满楼：“你能不能听出几点？”
花满楼开扇连连几摇，似是不爱这嘈杂不喜这气味，他低眉轻笑，问：“这才是你要我来的缘由？”
司空摘星讪笑：“哎呀来都已经来了，你耳力过人，定能助我大赚一笔的。”
大汉笑呵呵看着周围人，最后将目光落在衣着不俗的花满楼身上，他招呼道：“公子要不要赌上一赌？”
花满楼依是慢渡清风，含笑点了点头。
大汉更是高兴，将骰子掷到空中收起迅速摇了几摇，尔后忽的用力叩落桌上，抬头笑问：“大还是小？”
花满楼淡然自若，拿扇在大字上一点。
司空摘星立时将银票拍在左边。
大汉不知为何开得有些迟疑，但还是将之示众，喊道：“十三点，大。”
司空摘星大笑，伸手将一把的钱收入怀中，高呼道：“赢了，赢了！”
大汉皱眉，又问：“大还是小？”
“大。”
“十五点，大。”
“又赢了！”
“大还是小？”
“小。”
“一三三，七点，小。”
“哎呀，这位公子神了！”
“就听他的！”
大汉眯眼打量花满楼，额间不觉之中冒了些冷汗，几摇，叩下，他沉色再问：“大还是小？”
“小。”
大汉似是极为紧张，小指不由轻颤，他正要打开时却见一盘起的白面扇突然按在上面，力道看不出重却生生教他再动作不得。
正是花满楼。
他含笑而立，却是说道：“我改为压大。”
司空摘星一愣，摸摸脑袋也不问其中缘由直接将银票换到了另一边。
大汉眉头高高皱起，冷笑一声，对花满楼说道：“你怎么能突然改主意？”
“你这盖子既然还没有开，我为何不能改？”
“你！”
司空摘星看他凶神恶煞模样便是嚷道：“谁说不能改的，哪个赌场也没这规矩！你赶快开！”他不耐，扑身过去就将大汉的手拨开，自己一把将盖子掀起，欣喜大喊，“十七点，哈哈，大！我们又赢了！”
花满楼拍拍他的肩膀，笑问：“可知足了？我们该走了。”
司空摘星塞得满怀，虽是不舍却也知道不该留他在这种地方许久，于是从善如流，点头说好。
不想，他二人刚刚走出人群不期然就被三五个人高马大的打手拦下，个个将拳头捏得生响，面露阴狠凶相。
“怎么？赢了钱就想跑？”


——待续——

第二章

“怎么？赢了钱就想跑？”
“怎么？赢了钱还不让走了？”司空摘星气呼呼看他们，大喝，“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打手像是听到个天大的笑话，趾高气扬看他，一指，甚是猖狂：“老子这儿就是这么个理儿，要想活命就把钱留下，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
司空摘星一捋袖子，全然无惧，朗声道：“来啊，你司空爷爷要是害怕就不是好汉！”
“好小子，有种，上！”
司空摘星虽是手上功夫不如轻功，但到底是个响当当的江湖人，如何也不会被这几个宵小讨了便宜去，他极是灵活避开重拳，虽多少费了些气力却也一一将来人打倒。
花满楼更是不用说，纵是他们再孔武有力也是被他一招置地。
司空摘星拍了拍手，不屑瞧着地上痛苦呻吟的几个，呸一声说道：“就你们这些三脚猫功夫都算不得的东西还想拦住我们，不自量力！”
花满楼侧耳一听，拿扇轻敲他肩上几下，笑道：“怕只怕远不止这几人。”
“什么？”司空摘星抬头看去，只见一群身穿短打手持长棍的人鱼贯而出，又将他们团团围住。
“谁啊，竟敢在老子这儿撒野？”最后出来的那人长得虎背熊腰，面宽肤黑，外面套一件无袖褐衣，一根青带紧裹腰间，他大摇大摆走出，抱臂俯视不长眼的两人，轻蔑说道，“就你们两个？”
司空摘星颇是警惕盯着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只骂道：“明明是你们不合道理，开赌坊的难不成只准客人输而不准赢？”
那人先是吃了一惊，但看那白衣人模样，便哈哈作笑：“原来是个瞎子，难怪，难怪。”
花满楼丝毫不为所动，仍是谈吐风雅：“是瞎子也好，不是瞎子也罢，既是你们艺不如人就不该再使这等卑劣的手段。”
“呵，能对我刘铮天如此说教的人怕是还没生出来！”
司空摘星又是叹气又是摇头，他目露怜悯：“难怪这么粗鲁无礼，原来是有人生没人养啊。”
刘铮天立时大怒，双眼暴睁甚是唬人，他举拳便向司空摘星砸去，不想那人一个闪身避开又极是滑头钻入那群下人之中，他正要去追却突然被什么打中胳膊，吃痛之下他急忙收身退步，定睛一看，竟是那白衣人。
花满楼泰然自若，执一把折扇立在众人前，身后慌乱，司空摘星已与那一群耍了起来。
刘铮天眼看着这清瘦的白衣人将偷袭的几个打倒在地，气息不乱分毫，此外他更是知道这人仍在听着自己的动作，只怕自己一动，他也会动。
但，所幸他只是个瞎子。
花满楼以扇为器使得行云流水，又觉察刘铮天奔袭而来便立时迎上，这人力气端的是大，但却没有太多招式，所以他应对的倒也轻巧自如。他侧耳辩听，忽闻有迷魂散的味道便倏时张扇挡下又扫袖将粉尘挥去，瞬息间又一掌击在那人胸口，听重重落地一声他转身负手而立，又嗅得一股血腥之气。
胜负已定。
地上挣扎的下人手脚并用堪堪站起，猖狂不再，倒是生出八分惧意。
司空摘星甩甩胳膊觉得有些酸疼，他走到花满楼身侧，看刘铮天虚弱无力吐血不止便顿觉解气。
“早说过你们不行了。”
“呵......哈哈......”
司空摘星见他伤重竟还笑得出来不由一愣，他一指他，问：“你笑什么！都这个模样了还笑！”
刘铮天将混着血味的唾液咽下，又费力地将身上褐衣脱了扔到地上，他依旧大笑，间或几声重咳，说道：“你可知道这是什么？”
司空摘星不解，仔细看地上那件。
“不要碰！”
司空摘星忽然听身后一声轻叱，他转身去看，却愕然发现花满楼面色苍白摇摇欲坠，他一慌急忙将人扶住，问：“花满楼你这是怎么了？”
刘铮天笑中带着残暴：“花公子果然聪明啊，这唤作七香婆佛，乃苗疆独有，人一旦沾染就会昏死过去，如此不省人事七日，过后便会七窍流血而亡，就是大罗神仙也是难救，你方才的一掌正巧打在我喂毒的短衣上，不过你的内力着实厉害，竟能支撑到现在，刘某佩服，佩服。”
司空摘星恶狠狠瞪他一眼，大怒：“解药在哪儿？”
刘铮天指了指自己，又摇头故作惋惜：“可惜啊，再也没了。”
司空摘星不再和他呈口舌之争，既然留在此处无益不如早早带花满楼去找解药，他将已然昏厥的人背好，抬腿作势便要离开。
“没用的，这解药只有苗疆才有，而此去苗疆少说也要八九天，来不及了，他必死无疑，哈哈！”
司空摘星哪里还有心听他讥讽，只恨不得脚下生风眨眼之间就能将人送到苗疆去。他健步如飞，匆匆找了辆马车来，又多留一心在里面铺上层层锦被，确信在颠簸之中也不会伤到他后方才鞭鞭打马火速往西南方向去了。
花满楼啊花满楼，你可不要出什么事才好，不然单一个陆小凤就能扒了我的皮了......我可不想这么早就死，所以你也不能死啊。
司空摘星这辈子都没这么受罪过，一天并两天跑，昼夜不歇，马换了一匹又一匹，鞭子都抽烂了两条，他伺候了人还要伺候马，全然没有闲暇顾及自己那颠得生疼的屁股......他生平第一次由衷感慨，赌，真的不好。
好在如此奔波有效，九天的行程他硬生生缩短到了五天，当他们进入苗疆地界时，正是第五日酉时，而此时天色已晚，夜幕将至。
司空摘星如此也是不敢先行休息，他想到陆小凤许就在那个三刀寨里便想早点赶过去，三刀寨的人对这毒应该多少知道些，更还有可能治好花满楼，念及此，他更是迫不及待，长鞭扬起，马声嘶鸣，不作他想他便朝郁郁葱葱的山间去了。
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司空摘星猛然握住缰绳将马喝停，阴测测咬牙切齿，他对丛中忽然杀出的几人说道：“你们想干什么？”
“干什么？当然是劫道了！”


——待续——

第三章

这几人显然是苗人打扮，打头的那个更是袒胸露腹，他左脸一道寸长伤疤，手举一把亮堂堂宽刀，轻蔑一笑，喝声：“干什么？当然是劫道了！”
“快把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
“马车里是什么！”
“对！还有这马，我们也要！”
司空摘星并没有把这恶狠狠作威胁的几个放在眼里，他跳下马车，将大放厥词气焰嚣张的几人一一看过，面露不善，他捏捏拳脚却是笑呵呵说道：“爷爷我现在很不高兴，你们最好马上滚。”
“什么？”
“二子，你听到他说什么了么？”
“他叫我们马上滚。”
“他说他很不高兴。”
“哈哈......”
他们以为遇到个嘴硬的罢了，但万没想到，本事也硬。
对付这种喽罗自是不在话下，司空摘星手脚麻利三拳两脚就将人制服，一个叠一层扔去，他最后又捉过那唤作二子的人，举手又作势要打。
二子连连摆手，带得那道长疤也是一抖，他求饶道：“大侠别再打了，大侠手下留情，大侠饶我一命！”
司空摘星凶神恶煞瞪着他，一巴掌拍在他的脸上，说道：“饶你可以，带我去三刀寨。”
二子捂着脸一愣，问：“去哪儿？”
“三刀寨。”
“......哪儿？”
司空摘星横眉怒视，扬手又是一巴掌，骂道：“难不成还是个聋子？三刀寨！认不认得！”
“认得，认得！”二子登时如见了亲人般激动，他唯恐再挨一次打，连忙解释说，“当然认得，我就是三刀寨的。”
司空摘星没想到天下还有这么巧的事，他将人放开，十指攥得生响在他眼前一晃，说道：“那就更好了，头前带路！”
几个相扶着踉踉跄跄前面去了，司空摘星赶着马车慢悠悠跟在后面，不时不耐烦催促两声。
盏茶功夫，过山口，赫然见一座大寨，大门紧闭，上有明晃晃“三刀寨”几个大字，两边高楼上放哨人警惕四下，更有多人不断走动巡视左右。
司空摘星等人甫一出现就引起上面人的察觉，他们正待盘问，细瞧之下才知是自己人。
“我说二子，你们这鼻青脸肿的真是去劫道了？”
“少他娘的废话，快给我开门！”二子捂着青紫一片，这一喊立时扯到痛处，他便呲牙咧嘴暗中叫骂不迭。
上面人却是一指他身后的马车，还有握鞭不语的人，问道：“他是什么人？”
司空摘星见人问起，抬头就是嚷道：“我是来找陆小凤的，他在不在你们寨里？”
“陆大侠？”
“行了，快开门，我们还得去上药，疼死了！”
“好，开门！”
司空摘星不疑有他立时将马车赶进寨去了，不想还没停稳就听身后突来一声大喝。
“兄弟们，抓住他！”
二子不顾伤口疼痛，扯着嗓子就是高声大叫。
“他、他不是来找陆大侠的？”
“找个屁！就是他把我们几个打成这样的！说不定他就是大平寨的奸细！”
一众本还心中疑虑脚下犹豫，但一听可能是大平寨的奸细就齐刷刷将人围住了，长矛短枪尖刀利刃悉数蓄势待发。
司空摘星心中有气但一看敌我悬殊又不敢乱动，他一发急，索性直接仰天大喊：“陆小凤你个**！陆小鸡！你快出来！”
“怎么回事？”相峙不多时就听一雄厚的声音传来，端的威严，挡在前面的人登时让开了一条路。
“寨主！”
原来这英姿挺拔不怒自威的正是他们的寨主林君行，他见来了个瘦小面生的，上下看了几眼，问道：“你是谁？来我三刀寨做什么？”
司空摘星不管不顾，犹自骂骂咧咧：“我来找陆小凤！”
林君行看他这恼怒的样子反是一笑，抬手示意手下人将武器收回。
“寨主，他......”
“放心，他不是大平寨人。”
二子不情不愿将大刀收起，他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眼中一个精光闪过，快步走到马车前，他一把将布帘掀起，顿时大喜过望：“寨主，马车里还有一人！”
众人便又警觉起来，随时可能再将兵器举起。
林君行见里面一白衣人一动不动，这人背向侧卧，何种相貌何种神态都无从窥见，他自然也就不知是哪个。
“难不成是睡着了？”
“那就叫他起来！”
司空摘星眼见他们伸手要抓极是鲁莽，不由急切，脱口喝道：“你们不要动他，他受伤了！”
二子手上一顿，便要改抓为拍，只是还没碰到就觉眼前一道身影霎时落下，俄而眉心被两指抵上，明明感觉不到力道却教他纹丝不能近前。他心里登时就是一颤，慢慢抬眼上去，不期然而然就是那陆大侠，此时见得他居高临下笑眼睥睨却毫不掩饰其中锐利，他顿觉手心冒汗，随意在身上擦了一擦，他退后几步，讪讪道：“陆大侠......”
陆小凤一扫衣袂，微微挑眼，轻笑：“这人可不是什么奸细，更不是你能碰得的。”
二子见他依旧笑着却觉得眉心那点居然隐隐作痛，他便气焰全收再不敢多言了。
林君行便明白了，抬手赶人：“还不都退下！”
这群人交头接耳，虽个个还带着疑惑但还是听令散去各自做事去了。
陆小凤低身进到马车中，见花满楼似全无声息便是心中一紧，他仔细为他看脉却如何也得不出个结果，他又凑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脸，试探唤声：“花满楼？”
“我说陆小鸡，你查也查不出来什么的，花满楼是中了那个叫什么七香婆佛的毒才变成这样的。”
“七香婆佛？”一旁林君行顿生惊讶，难以置信，“当真是七香婆佛？”
“是啊。”
“已经几天了？”
“如今是第五日。”
林君行轻呼口气，面色稍缓，只道：“还好，还好。”
陆小凤正在检查花满楼是否另有他伤，闻言便转头看向他，问道：“你有解药？”
“现下却是没有，不过我认得其中的每一味药，只消差人去采，不日就可制成。”
“我竟不知你还有这般手艺？”
林君行颇是无奈，感叹道：“在这苗疆地界若是对毒不加以了解，到时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陆小凤大笑，侧眼瞧那司空摘星暗暗吸气，笑意更是直达眉梢，他抱臂戏谑道：“怎么，怕了？”
司空摘星瞪他一眼，驳斥一声哪个怕了，末了，却又添了一句：“陆小鸡，我可先跟你说好，我只在这里待到花满楼醒了为止，只要他一醒我立马就回江南去。”
“那是你的事，我管不着。”陆小凤对他勾了勾指，见他满脸疑惑走近便一把将他捉了过来，提着衣襟，笑容可掬，“但在之前你敢走一个试试？”
司空摘星气得几乎要破口大骂他一个无情无义，他甩开这人的手转身就要走，心道我累死累活又饥又渴又乏，与其在这儿受他戏弄还不如找个舒服地方大睡一觉去！他愤然要离开时却不想竟又被扯住后领，他登时一个趔趄险些坐倒在地。
“陆小凤！”
使坏的那个一脸无辜，将缰绳扔过去，说道：“把马车牵到大寨后院去。”
“你有手有脚！”
“刚才站的太久，累了。”
“我也累！”
“做事要有始有终才对。”
司空摘星怒目而视，陆小凤却堂而皇之伸了个懒腰，安安稳稳倚坐马车之上，回头又对那要去采药的林君行道一声有劳。
“陆小凤，你给我等着！”
“等了不少时候了。”
“你果然早就出来了！”
“是啊，端的是一出好戏，有意思。”
“你真是个**！”
“多谢夸奖。”
“......等花满楼醒了，看你还嚣张不嚣张！”


——待续——

第四章

林君行果真是说到做到，第六日清晨，他已然拿着解药来找陆小凤了。
陆小凤正在给花满楼摇扇驱虫，苗疆湿热免不得多些蛇蚁蝇虫，他昨夜明是将他妥善安排了，今早却还是在他耳后发现了被咬的一点红，早知如此就合该拿清凉散给他全身涂个遍，偏得只想到了常见的几处，以为这就足够了。他一面晃着蒲扇一面盯着他耳后的那点，直叹失算，失算。
此时，林君行轻声叩门，问：“陆大侠醒了？”
陆小凤随口应了一声，见人进来便转过头去瞧，不想兀的就是一怔：“你怎么面色如此苍白？”
林君行不甚在意摇了摇头，自衣袖内拿出个小瓶放到桌上，叹声道：“我本以为昨夜里就能做出来，但没想到直到今天清晨才好，其实这毒到第六日就已经危险了，即使吃下解药怕是一时半刻也醒不了。”
陆小凤不觉蹙眉但最终还是舒展开来，他坐到桌前为他倒了杯温茶，尔后又拿起小瓶把弄审视，他知足一笑，说道：“终归是出来了，而他也不再有性命之忧。”他又状似无意瞄一眼这人左腕处露出的布白，忽的正色道，“多谢，我陆小凤算是欠你一命。”
林君行本也有些欣慰，但此刻听他这话又觉是见外了，于是笑意微敛，他犹如不满：“你我交情匪浅，你既唤我一声兄弟就不要再说这话，更何况此次还是我有求于你，你特地从江南千里迢迢赶来，单就这份情意我就已是感激不尽。”
二人相视，皆在不言中。
陆小凤突然大笑，摇头晃脑直呼：“酸腐，酸腐。”
“也是，我看还是快给花公子服药才对。”
“这自然是不能耽搁的，但你有一事也不能耽搁。”
“什么事？”
“你该去休息了。”
林君行见他关切，发白的脸上便又添了分暖意，他点点头站起身来，应道：“你这一说我倒还真觉得累了，歇息歇息也好，但有一样，要是花公子醒了你可一定要告诉我。”
“知道了。”陆小凤连连摆手将人赶出，回身倒一杯清水，他伸指一探凉热正好便端起往床边去了。小心翼翼将床上那沉睡之人扶起箍在怀中，他先是喂了口水，尔后从小瓶中倒出解药灌下，他又扯起衣袖一角胡乱擦了几擦方才将人放回。陆小凤却也不起身，只那般弯腰打眼瞧着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他突然屈指在那人额上轻轻一弹，摇头笑叹：“你可要快点醒来啊，不然我怕一个不耐会把那老猴子扔去河里喂鱼。”
此时在小河边一动不动坐着的司空摘星蓦地打一冷颤，他甩了甩渐觉酸疼的双手，一瞧那竿下仍是毫无动静便不禁生出几分急躁，对陆小凤也是更增诸多怨念。
“钓鱼？谁要吃鱼？”
“自然是花满楼。”
“他还没醒！”
“快了。”
“你以为我会信？花满楼昏睡这么多天能吃大鱼大肉？”
“谁说今天就要吃了？明天再吃未尝不可。”
“那就明天再抓。”
“那样的话就要四条。”
“陆小凤你欺人太甚！”
“你想啊，你许是今天就能离开这里回江南，这不该庆贺一番？”
“......好，我去，不过你给我记住，我这是因为我自己还有花满楼才去的，与你无关！”
“知道了，知道了，赶快去。”
司空摘星忽的回神，忿忿将长竿掷地，心道这要等到什么时候，他索性脱靴挽袖直接跳到河里，只将那游弋的大鱼看做是陆小凤，凝视片刻伺机猛然出手，嗯，果然手到擒来。他边将大鱼扔到岸上，边是低声啐骂：“我叫你吃！撑死你！”
花满楼果真没有很快醒来，当他睁开眼时天已悠悠然入了申时。
陆小凤本倚在床头阖眼小憩，但在花满楼醒来的那瞬他也睁开了眼，不知名的，只是心底忽的一悸，他慵慵懒懒偶然一个抬眼，霎时却是身定神失直教恍然。
“陆小凤？”
陆小凤终于露出个这几天来都不曾有过的笑，发自肺腑由衷至极，且唇角越发高高扬起，他说道：“不是我还能是谁？”
花满楼面色不似之前病白，他正要坐起就被俯身而来的陆小凤按下，只听他一声狎笑：“你还是多多歇息为好，虽说你已是睡了整整六天。”
花满楼依言躺回，倒是没料到自己竟昏睡六日之多，如此说来，自己也算是真真切切在鬼门关转了一遭。
“在想什么？”陆小凤捉过他的手来好一通看脉，见并无大碍方才安心释然。
花满楼唏嘘轻叹却是不答，只笑道：“我只是在想，这几日辛苦司空兄了。”
“什么？”陆小凤登时表露不满，他双眉挑起，便是叫屈，“怎的是辛苦他了？明明是我在照顾你！”
“将我七日内安全带到苗疆的，不是他？”
“......是。”
“途中衣食之照料，不是他？”
“是。”
“换马喂马，不是他？”
“是。”
花满楼听他没好气的一一应是，险些笑出声来。
陆小凤隔着被子拍了几拍像是在为他舒气，嘴里却是不饶：“你可别忘了害你如此的也是他。”
“无心之过罢了，司空兄也是没有想到。”
“他倒是胆大，竟拉你去赌坊。”
“二人开局。”
“你会信？”
花满楼笑而不语，微微侧首，问立在床前这人：“陆小凤，可有茶？”
陆小凤抱臂不理，扯着几缕鬓发兀自散漫：“找老猴子倒。”
“那......水？”
“等着。”
“多谢。”
陆小凤将他扶起又把床上闲置的被子随意卷成一团垫在他的身后，拉过一把竹椅在旁，他施施然坐下，翘着腿颇是自在。
“苗疆之事如何？”
“倒是有些意思。”
“哦？说来听听。”
陆小凤接过小杯，懒得放回便于指间把玩，一手摸着小胡，他不急不缓讲道：“这三刀寨地处要害又势大地博，自然成为群敌环伺之物，但好在林君行临危不惧又有一身好本事，倒是将前来挑衅的几个大寨一一击退了。”
花满楼轻笑：“如此你也就不会来了。”
“是啊，可偏巧这里有个极为棘手的人。”陆小凤将竹椅摇得吱呀作响，笑眯眯继续说道，“此去不远有个大平寨，不过二年光景就成叱咤苗疆之势，自去年入冬以来更是频频来三刀寨门前示威。”
“结果如何？”
“林君行自是想如之前那般将人打退，但万没想到大平寨人怪异非常，见人真的出来了却不是立时上前杀敌反而是步步退后，尔后三两一起跑动，看上去全无个章法，待到三刀寨的人一个疏忽便猛然扑上又极为迅速拖到隐蔽之处麻利捆好，一经得手毫不恋战提人就走。”
“只这一人？”
“不，每次捉五人，不多不少。”
“可知缘由？”
“无人知晓。”
“那可曾追过去？”
陆小凤抬指西面，依旧悠哉悠哉晃着身子，丝毫不见打紧，说道：“若要去大平寨须经过一个小林，密密丛丛倒是清幽好看，只可惜里面遍布杀机。”
花满楼细想，问他：“莫不是有机关阵法？”
陆小凤煞是其事估量一番，末了，伸指一摇，笑说：“倒算不得阵法，只是确有机关埋伏，许会从天而降大石，许会丛中射出箭雨，上或有削尖的竹排，下或有漆黑的深阱，总之是小招式不断，缠人得很。”
“如此说来倒还真是个棘手之人。”
“所以啊，林兄如今只严守寨门，轻易不敢迎战。”
花满楼侧耳听他摇头晃身全然似个清闲客，心中生笑，又问：“那你呢？”
竹椅声忽的停落，啪的又一声击掌，陆小凤屈指弹去掌心上的小虫，笑得眉眼尽开。
“我？自是想赶快会一会这个麻烦人。”


——待续——

第五章

三刀寨深受几里外大平寨的骚扰，更多次受制于它，可有趣的是林君行竟见都不曾见过那大平寨的寨主。
他打探过数次，甚而折了好几个弟兄，但终究是一无所获。有说那人不过而立，有人却说早已白发苍苍，或说是个儒雅睿智文人，或说是胸无点墨粗人一个，说颀长消瘦者有之，说肩宽腰圆者也有之，总归是没有一人真真正正见过，只道四字，神秘莫测。
林君行不乏长吁短叹，长此以往实在不是个办法，因而他不再迟疑，一纸书信辗转去寻那赫赫有名的陆小凤陆大侠。三年之前，陆小凤追查一恶名昭彰的魔头，追至苗疆时他有幸得遇更还尽绵薄之力相助一二，于是便与陆小凤有了几分交情，后来他每提及此事都是慷慨激扬不已，只觉这是天赐恩惠。他本也有些忐忑不安，一是不知能否找得到那陆小凤，江湖传言除非陆小凤自己现身否则谁人都难见他身影，二是不知即便找到他他又是否会出手相助，因陆小凤最是怕麻烦。
所幸，陆小凤来了。
林君行睡了一个好觉，身心舒畅。他看向窗外，见天染昏色余晖遍洒不觉吃了一惊，心道自己竟睡了如此之久。他不过和衣而卧，此时下得床来将自己草草收拾了一番，他又唤过人来一打听，得知花公子已经醒来便顿时放宽了心，他站在窗前沉默片刻不知想了些什么，末了，只含笑出去了。
陆小凤闲来无事，拿两个小杯翻来覆去倒水，却也不喝，抬手随意泼到地上就又伸手去提小壶。
花满楼将他的手按住，不由失笑：“你这是做什么？”
陆小凤反手捉住，百无聊赖捏住他的一指轻弹，如孩子般不快，念念道：“我想喝酒了。”
花满楼也学他一声叹息，感怀一句：“我也想我那扇了。”
陆小凤抬眼瞧去，见他额头上确实出了薄汗便笑嘻嘻一指床上，说道：“那里有一把蒲扇。”
花满楼轻笑摇了摇头，垂眸一个思索，忽的举手去擒陆小凤的手腕。
陆小凤瞬息间明了，极为迅速收手退身，还不及站稳就见这不过刚刚好转的花满楼又快步袭来，他心说这也是个玩猾不乖巧的，扫衣扬眉他却并无不悦反是更起兴致，念他身子稍有不爽又不觉处处谨慎多留意一分。他挡下横来一式，侧头一瞥花满楼脚下破绽，暗中便是一个坏心的笑，他两指快攻腿上也不再留情，直逼得这人连连转身避过有意或是无意退到窗边一角。
陆小凤颇是得意，抱臂看着再无退路的花满楼，问：“可是服了？”
花满楼依旧笑比清风，淡悠悠纹丝不见慌乱。
陆小凤眯眼一个打量，为防他再生小计便又抬手抵住竹制高墙，将他牢牢锁在身前。
“如何？”
被困的那个反而面露欣慰，赞许道：“多日不见，你的功夫又精进不少。”
“怕是你刚刚恢复的缘故。”
“倚强凌弱，你倒是得意。”
“以弱制强，你倒是不怕。”
“谁要与你切磋了？”
“嗯？方才是哪个先出手的？”
花满楼不答，只抬手摸上他衣衫轻纱，尔后颔首一笑：“我不过是想知道你是否穿得薄些罢了，果然。”
“什么？”陆小凤怔怔然看他面色不改，又不觉低头去瞧自己一身轻便，他先是失声一笑，尔后一指抹去身前人额上薄汗，说道，“难怪你会如此了。”
花满楼拍拍他的肩，走回桌前坐下。
陆小凤到床边摸过那把蒲扇坐到身侧，为二人摇着风，哂笑道：“谁叫老猴子太辛苦了，一不小心就弄丢了你的扇子。”
花满楼对这人最是无奈，只好转而问他：“司空兄呢？”
“大抵是回江南去了。”
“陆大侠所说不错，他确实离开苗疆了。”此时林君行自门外走进，手里提着小盒，见屋内二人安坐便是笑意更浓，“花公子可还好？”
花满楼站起身来，诚言谢道：“蒙林寨主出手相救，在下感激不尽。”
“花公子言重了。”林君行站在门前回礼，他也不再近前来，只将手中小盒高高提起，不乏打趣，“久闻花公子能闻香识人，今日林某只想公子猜猜，这盒里装的是什么？”
一旁，陆小凤大笑：“你这雕虫小技还要来试花满楼？你可输定了。”
向来正经的林君行便带了几分羞色，他忙解释道：“我可没说要个输赢，只是想见识见识罢了。”
陆小凤却是不满了：“那多没意思，定要有个彩头才行，不如这样，若是花满楼猜出来了，你就把苗疆最好的酒买来给我。”
“陆小凤，猜的人是我，为何要将酒送给你？”
“哎呀，你我何须分个彼此，你的就是我的，我的......”
“你的我却不想要。”
“不要也得要！林君行，你应是不应？”
林君行自然应了，他没有理由拒绝。
“花公子以为这里面是几样东西？”
“两样。”
“对了，那是哪两样？”
花满楼任身侧陆小凤殷勤摇扇哺风，淡笑：“其中的鱼汤不难猜出。”
“那另一个呢？”
“该是桂花糕。”
林君行瞠目结舌，几步走近落座，大叹：“厉害，厉害。”他将裹得严实的盒子打开，又将包在外面的蓝布拿到一旁，再掀开罩在两样上面的盖子，端出一碟桂花糕，还有一大碗鱼汤。
陆小凤支着脑袋瞧着，挑眉问他：“你将鱼汤和糕点放在一处？”
“......失礼了。”林君行面色更红，摸摸鼻子不失窘迫。
“算了，不过那酒你可要记得。”
“记得，明日一早我就下山去买。”
陆小凤凑过去闻了闻那鱼汤，腥味除得倒是干净，他盛出小碗放到花满楼手边，笑道：“你没口福却也有口福，这鱼可是老猴子抓的。”
花满楼拿勺拨开漂着的葱段姜丝，喝一口与江南截然不同的清汤，轻声笑道：“我喝汤你却在吃鱼，是哪个有口福？”
被问的那个也不抬头，专注剔骨，又夹一块放到嘴里细嚼慢咽，极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林君行左右看着二人，又见陆小凤将几个剔好的嫩滑白肉放到一旁小碟中，他不禁会心一笑，心道双侠他是听过也见过不少，但这般水乳交融的却实在是不多见。他又将桂花糕推了过去，说道：“刚刚买来的，尝尝？”
陆小凤瞧它确实精致漂亮便掰下一块吃了，松软糯甜倒是合口味，只是他向来不爱什么点心，因而也就如此罢了，他将这些放到花满楼面前，笑盈盈劝说：“你身子刚刚好的确不宜大鱼大肉，林寨主有心，备了糕点给你。”
花满楼将碗放下，一把蒲扇犹自摇出山水风，却是问他：“那你挑出这些白肉做什么？”
陆小凤轻晃那一碟，见足够了，抬头煞是一本正经回道：“喂猫。”
“寨中可有猫？”
林君行不知详情，愣了一愣，答：“没有啊。”
陆小凤佯装失落，遗憾摇头：“那就没办法了，只能喂你了。”
二人逗弄，俱是一笑。林君行方才了然，也不觉心中轻快。
就在满室怡怡之际，忽闻外面铜锣声大作，尔后有人匆匆来报，说是大平寨人又来了。


——待续——

第六章


三刀寨闭门不出严守以待，大平寨人状似惬适嚣张在外，偶有三两声嘲讽，或不耐叫骂。
“我说你们三刀寨也是个有头有脸的，怎么总当缩头乌龟啊！”
“是啊，就是王八也该有挪窝的时候啊！”
“哈哈！”
此次来人却是不多，不过二十，他们倒更像个无赖讨债的，一把长刀敲得铁盾叮当直响，稍一停歇，抬头纷纷叫嚷。
“出来！出来！”
两处高楼上放哨的几人死死盯着，丝毫不敢懈怠，只低啐一声：“呸，说我们是缩头乌龟，我看他们才是厚颜无耻！”
“不然怎么会如此招摇？”
“陆大侠！”
陆小凤一个借力飞身跃上，倚在那栏杆处低头向下观望，笑道：“只差个埋火造饭了。”
随后上得楼来的林君行仔细观察门前众人，他忽然紧锁眉头面露不解：“奇怪，往日总会有个堂主在前，为何今天只派了这些喽罗来？”
“哦？”
“是真的，否则我也不会这般谨慎了，大平寨至少也有两位堂主，且个个身手了得，每次便是他们率几人将我们大数拦下，再由机灵敏捷的几个趁我们不备下手捉拿寨中人。”
“有些意思。”
林君行扶额摇头，深深叹息：“我却是大为苦恼。”
陆小凤漫不经心扫视，见的确都是粗衣小子打扮，一眼看去并无二致，他暗自思忖双眼蓦地凌厉，良久，却莞尔一笑：“不然，这里虽没个堂主却也有指挥之人，瞧前面那青衣瘦高的一个，每次高呼不都是随他而起么？”
恰如陆小凤所料那般，混于前方并不起眼的那个此时又牵起话头，尤是看见那一脸笑意比他们还要轻松自得的生疏人，他抬臂一指，尽是取笑：“怎么，怕打不过我们所以请了帮手来？”
林君行不豫之色显而易见，他沉声叱道：“自是不如你们手段高明！”
底下人听出其中好歹，知是讽刺却也分毫不在乎，大咧咧高声哄怂：“打不过就说打不过，早早把寨子让出来不是更好！”
一众哗笑，长刀高高举起，此起彼伏，如庆功一般。
陆小凤将身形微动的林君行按下，倾身审视那喊得正欢的一个，佯作惊叹，问他：“你是你们大平寨的堂主？”
那人左右张望，确信他是在问自己便抬头一声大喝：“关你什么事！你是什么人！”
陆小凤摸着自己那两撇修得齐整的小胡子，笑得谦恭：“不才，在下陆小凤。”
“陆小凤？”
那人不期然面色有变，甚至可以说是大惊失色，他一挥长刀将周围哄闹嘈杂止住，再一细细打量，又问：“你真是陆小凤？”
陆小凤很有耐性，再次答了。
“那个江湖上鼎鼎大名的陆小凤？”
“愧不敢当，愧不敢当。”
那人像是刚刚注意到他的四条眉毛，于是疑虑打消，他咬了咬牙怒视一眼，不乏警戒却更有不甘。不久，这些人似有攒动，恍如心生撤退之意。
就在此刻，林君行忽的抬手一呼，上面登时多出一排手持弓箭之人。
“你当我三刀寨是来去自如的闹市不成！放箭！”
“上！”
下面人一看就知是训练有素的，一听刷刷有声立马灵机应变。
那身穿青衣的无愧是个领头的，只见他果断退后几步，边喝声道：“盾牌上前！”
七八个持盾的立时掩住身后人，迅速聚到一处四三叠起，直围出个刀枪不入之地。他们极是小心谨慎，与之前散漫有着天壤之别。
林君行本就是试上一试，见此情景便知晓这些人又是有备而来，他一声令下，教众人收手退去。
下面人确定无事后方才有动，但却也不再散开，依旧掩在铁盾之后。不多时，就见一人忽然振臂示意，后面的便有序移动起来，所到之处竟是又将地上完好的箭枝一一捡了。
青衣高瘦的那人终于露出脸来，伸着脖子高声笑喊：“我们寨里正巧还缺些箭，多谢林寨主相赠！”
“客气了。”
那人听回声猛然响起在旁，登时一愣，他抬头瞧去更不觉是惊骇失声，那自称是陆小凤的人竟早已不在高楼之上，弹指之间赫然近在眼前！
陆小凤长得英俊，笑得可爱，明是个讨喜的却把他们吓得后退连连。
“你、你怎么......”
陆小凤步伐轻快，不像是个要出手的：“我怎么了？”
“你别过来......”
“我们送了你东西，你们也合该回赠些什么才是，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嘛。”
那人更加果断了，他大手一挥：“撤！”
大平寨来人纷纷原路返回，攻守兼备，警惕之心比来时更甚，但他们如何也没想到这陆小凤动作竟快到鬼魅，不似个凡人，他一个翻身落地拦在他们退路上，尔后笑眯眯勾了勾手指，只道：“留下一样东西我就放你们走。”
他们面面相觑，心下一个决然就要上前与他斗几个回合，不料这人灵巧避开意不在此，几步进到其中捉住一人后襟提起就走，一切都不待他们反应。
瘦高之人被拎在手中竟显得小而可怜，他双手挣扎却是徒劳无用，只好不断骂道：“老子是个人！你才是个东西！”
陆小凤从善如流：“那好，你不是个东西。”
“你才不是个东西！”他见这人的确本领高超便知定局已成，如认命一般他抬头一脸视死如归，悲怆道，“兄弟们快撤！告诉寨主，我、我舍身就义！我大义凛然！我不卑不亢！”
“你等着，我们这就回去找人来救你！”
陆小凤瞧着那些人匆忙撤离转眼不见身影，又低头瞥一眼紧闭双眼宛如断头壮士之人，戏笑道：“怎么这副可怜模样，又不是抓你做压寨夫人。”
“呸！”
陆小凤将人扔到地上，看着两人过来将他牢牢绑住，便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哎呀，我那鱼可是没吃完呢，该是凉了。”
林君行心中欣喜于这陆大侠果然身手非凡诸事手到擒来，他不觉安心过半，此时又听他有意无意抱怨，不由乐道：“你若是喜欢，我叫人再做就是了。”
“那多麻烦。”陆小凤摸了摸肚子，双眸忽的柔中带笑，“花满楼怕是等急了，啧啧，他可不要把桂花糕都吃完了才好。”他像是饿极了，不再二话抬步就往后面去了。
花满楼确实没有把桂花糕吃完，但桂花糕仍是没了。
“去哪儿了？”
“喂猫了。”
“寨中哪里有猫？”
“一只野猫罢了，吃完就跳窗离开了。”花满楼再一摇蒲扇，假意估量片刻，兀自说道，“此时该是下山去了。”
陆小凤双眉一挑，嚷道：“你欺负我看得见么？这桌上的鱼它不吃，会吃桂花糕？”
“许是知道你要吃。”
“我还要谢它个识时务知大体？”陆小凤愤懑坐下，忽然发现碗中还冒有热气，立时又是眉开眼笑，“鱼汤还是热的？”
花满楼笑而不语，对他这说变就变的性子不惊不恼。
“你热的？”
“自是劳烦赵大娘了。”赵大娘是寨中唯一的女人，每日洗衣做饭，闲暇时便会料理她那一片菜园和花圃。
陆小凤舀一勺喝下，丝毫没有愧疚地忽视了那母夜叉般的赵大娘，只满眼欣慰看眼前人：“还是你体贴，如此我就不追究桂花糕的事了。”
花满楼啼笑皆非，又是拿他无计。
林君行进来一看二人清闲如初，微微迟疑，终还是开口问道：“那被抓的现就在门外，要不要审问审问？”
陆小凤仰头灌下大口，将碗重重一放，舔舐嘴角餍足一笑：“也好，那就把他带进来！”


——待续——

第七章

“带进来！”
那门外被捆缚得难以动弹之人猛然间听里面一声大喝，暗中激灵便不觉是浑身一抖，但他转念又一想，横竖是劫左右是死此时怕了又有何益，于是咬了咬牙为自己鼓气再三，任人粗暴推搡进去了。他果真也不再有个惊怕模样，只挺胸抬头默不作声将屋中的人一一看过，见除陆小凤那二人外居然还有个年轻漂亮的公子，一眼望去着实不像个凶神恶煞之人。
“看够了？”陆小凤屈指在桌上叩了几声响，见他回神，便是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侧头不理，一身傲骨颇出乎意料。
陆小凤顿时犯了难色，面有苦恼自言自语道：“莫不是名字不好听？那我该如何称呼你？呆子？狗子？猴子？”
那人听他所说越发离谱登时觉得备受侮辱，他将双眼瞪得如铜铃大小，字字讲给面前人听了：“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孙名德！”
“早说不就好了，害我煞费苦心想了这么多名字。”
......他奶奶的，你这叫煞费苦心！孙德在心里是不绝叫骂，直觉自己这是遇到了个蛮横的赖子。
“你真是陆小凤？”
陆小凤眨眼瞧他，学他方才那般答得也是字字清晰：“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陆小凤。”说罢他就转头去看花满楼，面上无辜话里更是委屈，“不像？很难取信于人？”
花满楼情面难却，轻拍了拍他的手，有心宽慰：“对于未曾谋面的，的确如此。”
“不论是好话还是坏话，既是你说的那我就信。”
“因为我说的是实话。”
“如此，倒也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因为陆小凤是个没心没肺的**。”
“这句是好话，我知道。”
孙德瞠目结舌看着这油腔滑调的陆小凤，问：“大侠都是你这样的么？”
陆小凤极是认真想了一想，颔首嘬笑，露出一对招人的酒窝：“许是如此。”
孙德顿时如遭霜打，咕哝道：“那还真是叫人失望。”
“你失望的恐怕不只有这一点。”
孙德低头一瞧身上绳索，苦了一张脸：“确实。”
陆小凤见这人随意挣动几下就认命泄气了，他意兴盎然直道一个有趣，笑嘻嘻一指却是倾身去问花满楼：“你看他像个小喽罗么？”
花满楼侧耳听得本末，清雅中平添笑影：“伶俐自知，处惊不乱，不像，不像。”
陆小凤就如得了个天大的赏识，贴身附耳又是与他一番笑谈。
孙德被他笑得头皮发麻，看他偶有打量目光逡巡，眼珠一转便是解释道：“其实我认为我兢兢业业出生入死早该能当个副堂主的。”
陆小凤点头以示有理，瞥一眼他周身庸碌，惊奇不知真假：“那你怎么还是这副样子？”
孙德扭扭身子，羞涩道：“这不是功夫不到家嘛......”
“欸，这就是你们寨主的不是了，如此勤勉勇毅之人哪能因为身手太差就不重用了啊。”
“不是太差！只是不太好而已！”
“有何不同？”
孙德有心计较却也不再争执，这人若真是陆小凤那自然是能说这话，而他也无力反驳，他悻悻低下头去却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抬眼不无激奋：“其实寨主说过这次回去就给我做副堂主的。”
“哦？此次事成之后？”
“当然。”
“那你此次前来目的是什么？”
一旁，裹身肃穆沉默良久的林君行悄然唏嘘，轻呼了口气，心道终于是在问话了。
孙德看了看林君行，昂首答说：“和以前一样。”
陆小凤不以为然，笑道：“此次一无领头堂主二无攻寨所需之人，难不成你们寨主是个痴傻的？”
孙德知是瞒不过眼前人，便闭口不答决心静观其变。
林君行显然耐心已尽，此时见他全没个说话的意思，不由拍案而起：“我看就得叫这厮受些皮肉之苦才行！”
陆小凤将他劝下，只道不急，施施然一杯茶后又为身旁人续上，说道：“花满楼，你不妨猜上一猜。”
花满楼摇扇稍缓，玉面带笑：“我若是猜到，那林寨主的酒就是我的了。”
“好说，你喜欢尽可拿去。”嗜酒如命的陆小凤倒是毫不吝啬，极为痛快就答应了，他微微侧身，端的是坐没坐相，笑问，“那你说他们这点人来这里是做什么的？”
花满楼稍加思索，真若揣测一番，答道：“许是为了试探。”
陆小凤状似无意瞄了下手一眼，见那孙德猛然抬起头来直勾勾看着花满楼，不由抚掌笑噱：“看来你猜对了，那你说他们是为了试探什么？”
“试探是否多了个不该多的人。”
哪知陆小凤听了立时就是眉头高耸面带十二分不满，就连说话声都不觉高了几分：“可他们连我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
花满楼不乏揶揄搪塞：“也许是你的四条眉毛修得不够齐整。”
“除非我死了！”陆小凤仿佛觉得不够，将脸凑近些许又要捉过他的十指来，犹自反驳，“我是不信，你摸摸看。”
花满楼自是一笑置之不予理会，一把蒲扇拍在这无赖一个的脑袋上，他侧耳却听得那被缚的孙德一步一跳而来。
林君行一惊，起身几步将他拦下。
孙德对阻拦之人看都不看一眼，只双眼大亮直盯着前方，兴冲冲问：“你就是花满楼花公子？”
“正是。”
那孙德听下竟是激动不已，再看陆小凤时也终于不再生疑：“果然，你果然是陆小凤，寨主说陆小凤是四条眉毛不错，却也有可能是两条，所以我迟迟不敢认定，但既然花公子也在，那你就一定是陆小凤了。”他又一个吃力转身，无所顾忌甚而是颇为露骨地打量着花满楼，尤是他那双眼睛，良久，他懊恼开口，“寨主早已有言说是花公子自幼双目失明，我竟从未注意到，只觉与常人无异......”
陆小凤笑中不知深意，只道：“你们寨主对我们倒是了解。”
孙德很是得意，若不是全身被绑怕是又会摆出个自负姿态，他朗声道：“我们寨主说了，陆小凤陆大侠和三刀寨林寨主有些交情，多半会来苗疆助他一臂之力。”
“所以就派了你们来一探究竟？”
“对，寨主还说如果你真的来了，那再派堂主来就会得不偿失。”
“有自知之明。”
“这叫足智多谋！”
“让你九死一生你竟还这般忠心耿耿，哎，难得。”
“哼，虚情假意，你这是不知道我们寨主的本事！”
陆小凤忽的眼角生笑，问：“这么说来你该见过你们寨主了？”
“我、我......”孙德顿时气焰全无，讪讪难堪，只结结巴巴说，“我们寨主轻易不会露面，只见几位堂主。”
“你也不知他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是美是丑，是老是少了？”
“我......”
陆小凤看上去失望至极，摇头嗟叹：“如此还留你何用？”
“你要杀我？”
“难不成还要好吃好喝养着你？”
孙德听他说得毫不在意，明是起了杀心却一总的轻描淡写，他嬉笑一声竟突然变得镇定自若，只拿漆黑的眸子不躲不闪看着他，说得笃定：“你不会杀我的。”
陆小凤指尖绕上鬓发几丝，莞尔嗤笑：“哦？这是为何？”
“因为你是陆小凤啊。”
“为何陆小凤不能杀你？”
“因为我有话要讲给陆小凤听。”
陆小凤便如闻到腥味的猫儿一般，弃了那一缕青丝，举目兴奋，问：“什么话？”
孙德却当真是个机灵人，他稍作挣扎，颇是为难地看了看身上捆得结实的粗绳。
林君行了然，虽是不情愿但见陆小凤并无异议也就给他解开了。
孙德揉了揉胳膊伸了伸腰，待舒展开来又是得寸进尺，笑盈盈道：“我还需你答应一事。”
陆小凤不问详细直接答道：“我不杀无名之辈。”
孙德对他的戏谑充耳不闻，自顾点了点头，诚然赞叹：“你果然是个聪明人。”
“能看出这一点，说明你也不傻。”
“......”
“说罢。”
孙德轻咳一声，忽的敛笑正色，说道：“陆大侠，花公子，二位大名如雷贯耳，我们寨主敬仰已久。”
三人不语，继续听着他的后话。
“所以，我们寨主想见见二位。”


——待续——

为什么我回复回去总没有回应 为什么都不理我嘞……

第八章

苗疆异域风情，虽不比江南柔美却也实在别具一格，值得游走一遭。
街上熙熙攘攘，叫卖声此起彼伏，行人往来穿梭，苗汉倒是相亲相和。其中二个，相貌堂堂一看就非池中之物，比肩偕行默契几许，举手投足一个贵气一个豪气，谈笑间尽皆洒脱肆意。四下过客频频偷眼，不掩叹羡，嗬，这是哪里来的逍遥仙？
不消多说，这二人正是陆小凤与花满楼。
陆小凤一手捧着纸包，一手捏起个干果，也不老老实实吃，偏得高高抛起再张嘴去接，他一面细嚼慢咽一面偶有打量，尔后轻笑一声侧过头去。
花满楼无可奈何，终是开了口：“你该懂得适可而止。”
陆小凤索性再不避讳，直面审视起来，末了，放声大笑：“我不过是觉得新奇罢了，毕竟鲜少见你一身轻紫。”
花满楼摸了摸身上舒适凉爽的一件，摇头失笑：“你以为这是谁的过错？”
今日一早，花满楼不过刚刚醒来就听陆小凤风风火火推门而入，也不知做什么怪，拎着一套衣物二话不说就递了过过。
花满楼既是不解又觉好笑，便问：“陆小凤，你这是做什么？”
陆小凤将衣服径直塞到他怀里，若无其事解释道：“在苗疆，这件合适一些。”
花满楼自然能摸出这料子薄而柔滑，他勾眉略作思忖却是突然一笑，后起身下床就要往屏风处走去。
陆小凤一把将他拉住，问：“怎么？可是不喜欢？”
“陆兄将贴己衣物分与我自是情深意重，我怎么会不喜欢？只是既然有它作为替换，那我合该将自己那件收起来。”
“啧，你真成神仙了不成？”
花满楼听他一声嘟哝，笑道：“陆兄言重了，我也不过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罢了。”
陆小凤瞧他尽是打趣之意，摸摸鼻子乖乖交代了：“你那件未免有些闷热，所以我帮你改了一改。”
“哦？”
“谁知那东西这般麻烦，怎么剪都不成样子。”
“所以？”
“所以这不怪我，我又不是裁缝，所谓术业有专攻。”
“既不是裁缝你又何必动手？”
“我这还不是关心你！”且不说什么懊悔，这堂堂的陆大侠更是半点羞愧没有，他反倒是那个理直气壮的，甚而还委屈邀赏，“我为了你可是一夜都没睡好，还差点戳破手指！”
花满楼不理他真假参半的说辞，将这犹自念念不休的陆小凤扔在一旁，只无奈一叹去换上他拿来的这件了。
“倒是好看。”陆小凤吃得是津津有味，眉眼间也恍若是写着个百看不厌，他再一通端视，忽然似有若无一笑，“不知何故，看你穿上这件衣服我心里是极为痛快。”
花满楼一身清雅只听周遭热闹，无意与这爱戏耍的斗嘴，哪知他刚不过快走一步就倏地被身侧人捉住，而后更不曾料想这人抬指在他衣领处勾弄一番，待尽兴了，又为他拢衣正襟方才收手，其间温柔竟丝毫不掩。
“不过我也因此发现你更为消瘦了......是我之过。”
“这与你何干？”
“七日婆佛岂是偶然？”
“赌坊鱼龙混杂，人更遍及三教九流，出什么事都不足为奇。”
“更或有亡命之徒，为财而不顾生死。”
“诚然。”
“如此倒是我多虑了？”
花满楼听他嘲谐，笑而不语不置可否。
陆小凤状似无意挡下人来人往，与他悠闲慢行，边是说道：“不过我越来越觉得苗疆之事不简单。”
“嗯，应远不止如此。”
“但到目前为止还看不出个端倪。”
花满楼哂笑，问对这并无焦急之色的人：“所以你就放了孙德？”
“因为我迫不及待想见见那个麻烦人了。”
“你许会大吃一惊。”
“那倒未必，能让陆小凤大吃一惊的少之又少。”
“哦？”
陆小凤眸正目清，偏得不失玩味，道：“譬如花家公子去赌坊赢钱。”
花满楼泰然自若走在前面，面色不改：“我竟不知陆小凤是个如此好记性的。”
“哎呀，事关于你，我哪能轻易忘却？”
“倒叫我受宠若惊了。”
陆小凤低笑一声，抬步追了上去，又将手中色味俱佳勾人食欲的炒果递上前去，问：“可要吃点？”
花满楼摇了摇头正要笑他一句却没想到他已然麻利地剥好一个栗子。
“尝尝。”
花满楼也不拂他好意，伸手接了。
“如何？”
“不错，老板好手艺。”
陆小凤更是愉悦，抬眼见得不远处那颇不失文雅的门面，他突然将整包吃点交到花满楼手中，兴致盎然对他说道：“我去去就来。”
花满楼身置闹市听他远去，面上不乏疑惑，正思量之际就听身后忽然唏嘘一片，该是三两成群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议，他再细细辩听，果不其然又一痴痴念念声传来。
“芸儿......芸儿......你在哪儿啊......”
却是一老妇人。
花满楼便对身旁人道一声失礼，打听道：“这老人家是怎么了？”
身旁的年轻人极是惋惜摇了摇头：“哎......她家女儿不见了。”
“几时不见的？”
“很早之前了，对了，正巧，该是一年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这不，老人家都急得疯疯癫癫了。”
“不曾报官么？”
“报了，可是没什么用。”这人忽然又将声音放低，神神秘秘掩唇说道，“其实不止她家一个，最近两年是常有年少漂亮的姑娘失踪，甚至每月便会有一个不见，官府一直在查却还是没有半点线索，听说那太爷都急得冒火了，要我看呀，这采花贼八成是抓不着了。”
“采花贼？”
这人见公子存疑就是一愣，上下看他一眼反是问道：“专挑年轻漂亮的姑娘下手，不是采花贼还能是谁？”
花满楼只觉得事有蹊跷，听他所言许真有可能是个采花贼，但复又一想，不过一个浮薄宵小，难不成真的会铤而走险将这么多女孩尽数掳走？若真是如此，要如何安置？他眉头不觉中蹙起，这些妙龄女子怕是只有两个结果，一是被卖楚馆秦楼，从此沦落风尘，二则是......受人戕害，已然身死异处。勿论哪种，都足教人痛惜不已。
“你有没有见过我的女儿......”
“没有没有，您这都是第三次问我了！”
那老妇人果真变得痴癫了，满头银丝尽是杂乱，她不断拉住过路人衣袖询问，即使得不到回答也不停歇。她步履蹒跚痴念不断，像是并不期许哪个能知道，见被问之人沉默不语便不做纠缠只踉踉跄跄再行奔赴。
“芸儿......你在哪儿啊......”
人声嘈杂，繁盛再起，刚才仿佛过眼云烟。
“我不是说了去去就回，怎么不在那里等我？”陆小凤大摇大摆走来，先是不满哀怨，但见眼前人些许失神，不由问道，“怎么？可是哪里不妥？”
花满楼心境稍稍平复，听他关切便是横生柔暖，只答道：“没什么，不过是在想你做什么去了。”
陆小凤负手而立，笑眉一挑：“可曾猜到？”
花满楼莞尔，抬袖伸手，掌心朝上。
陆小凤也不藏掖，坦诚一笑将身后什物给了他，漫不经心说道：“一把素扇罢了。”
花满楼将扇打开，低头轻嗅上面尚带着的几缕墨香，叱责也如同带了笑意：“陆小凤，你想欺负我看不见么？”
陆小凤抱臂看着，满腹的坏心思，他瞥眼扫量那扇上威风凛凛傲达张狂的凤凰，兀自满意的点了点头。
“快告诉我上面书画为何？”
“都说了是把素扇，自然是白净净空无一物了。”
“也罢，总会知道的。”花满楼果真不再多问，只清风一笑将崭新的扇摇得自在。
陆小凤也无意再做解释，抓过他的手就往前走，恰如一个十分体贴的，问道：“想必你也累了，我们寻一个酒楼歇息歇息如何？”
花满楼也不戳穿，任他耍滑轻闲去了，今早喝了苗疆好酒，他怕是酒虫都被勾了出来。
酒楼甚是好找，斗大的招牌金晃晃的字，远远观望就教人忽视不得。他二人正要进去就见一熟悉的身影正迈步出来，手里提着一个酒壶，想必是刚刚打了散酒。
那人脚下生快，但突然见陆小凤立身在前便顿时惊得一颤，就连话也说的不利索了：“陆、陆大侠......”
正是三刀寨的二子。


——待续——

第九章

二子每每遇到陆小凤总会大惊失色，他不得不承认他确实对这威名赫赫的陆大侠心怀敬畏，能避而远之决计不会凑近半步。
他至死不会忘记第一次与这人相见之时，便如一个顽劣稚子在他心底浓墨重彩勾了个噩梦。那天他依旧和几个兄弟在峡口守着，虽说寨主不许他们做这见不得人的勾当，但若在必需之时劫几个为富不仁的倒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于是，他们伏于草丛之中伺机而动，只期望来个脑满肥肠的。
大抵半柱香的功夫就听马蹄声响，他们屏息凝神小心翼翼观望，只见马上坐有一年轻俊朗的蓝衣人，衣着不俗却不过只带了个包袱罢了。
他们面面相觑，低声议论。
“他只有一个人，上不上？”
“二子，你看他是不是个有钱主儿？”
“像......但又不像......”
“废话！”
“嘘，嘘，听，怎么没声儿了？”
果然，马蹄声似有若无，他们怔愣愣探头去瞧，竟见那人勒马停下抬头颇有兴致的审量这山中上下，面上无畏无惧反倒还笑得和善可爱。
“啧啧，此处景致不错。”
丛里的暗暗称奇，却多少不敢轻举妄动了。
“可惜连个人影都没有，多没意思啊。”那人还在自言自语，摸着两撇修得极为齐整的小胡子却是疏慵抬眼，话里风轻云淡，“你们是自己出来还是我抓你们出来？”
二子他们胸口鼓动扑通作响，但如何也是不信会被一个刚刚来到此地的人轻而易举就发现了，于是只当他是在使诈。他们正自我宽慰之时就听头顶上传来一声轻笑，继而蓝衣直逼入眼帘，他们猛然抬头，只见方才还在丈外的人此刻已然近在咫尺，且正笑容可掬看着他们。
“果然在这儿。”
他们顿时惊慌失措，连滚带爬离开他几丈之远，定下身心拿刀一指，恶狠狠发问：“你是什么人！”
陆小凤叉腰而立，说道：“难道不是要被你们打劫之人？”
二子见他一副笑脸模样大有小觑之意，立时怒喝：“既然知道我们是在打劫那还不把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
“值钱的？”陆小凤摸了摸自己衣袖，双手一展无奈长叹，“我身无长物，哪里来的值钱东西？”
二子正要发难却见他忽的作势恍然，尔后信步走来，边是笑眯眯说道：“对了，我想起个值钱的了。”
“什么？”
陆小凤举起两指，自眉心挑笑，道：“就是它们。”
之后如何？之后还能如何？二子到如今仍心有余悸，他从没有见过那么厉害的人，只一招就将他牢牢擒在手里，指尖一点便教他身麻难动，偏偏这人还是个爱玩的，一条长绳竟又将他吊在树上，后施施然倚身古木抬头瞧着热闹，像是百无聊赖借此消磨时光，二子欲哭无泪正要说什么就听这人又忽然问他：“你可怕蛇？”
二子双目大睁不解其意，但见他一指竖唇又笑呵呵指来便不由猛然回头去看，这一瞧霎时就被吓得魂飞魄散。那处，一条吐着血色信子的长蛇徐徐爬来，待到了绳子悬挂之处，它身子一扭赫然就要顺势而下。
二子登时大叫，直呼饶命，鼻涕眼泪混作一团，脸也憋得通红，他频频回头去看，见那骇人的蛇越发逼近更是险些昏厥过去。
“救、救命啊！大侠！爷爷！求求你饶了我！”
就在长蛇作势扑咬之际只听一道劲风疾去，绳子顷刻断裂，那哀嚎不止的人也便眨眼间摔落到地。
自此，二子对陆小凤是敬若高堂畏若阎王，所以，在这吃饭歇脚的地方遇到这人对他来说实在算不得是什么幸事。
“怎么，前来买酒？”陆小凤笑露一对招人的酒窝，如何看来也是个好相与的。
二子却仍是惴惴，胡乱点头：“是......”
陆小凤扫眼看过他提着的小壶，提鼻一闻，突然问他：“可吃过了？不如一起？”
二子罔顾盛情，连连摆手推却：“不、不用了，陆大侠请进，我还有事要做就先走了......”
陆小凤伸手将这可谓是落荒而逃的人擒住，毫不留情甩手扔了进去，他笑得是善解人意，仿佛方才粗鲁霸道的不是他，说道：“那就是还没有吃了，客气什么，走。”
二子暗暗叫苦，也不敢逃脱只好胁肩缩背满脸委屈跟着进去了，他心中翻过千层浪，直在揣测这陆大侠不知又要如何戏耍与他。
花满楼虽不知他二人是如何打的交道，但这人的惶惶不安却听得是一清二楚，他盘扇点在掌心复又张开，对陆小凤一笑：“竟有人避你如蛇蝎，难不成你劫过他的道？”
陆小凤大呼冤枉：“我是什么人你还能不知道？什么蛇蝎，什么劫道，我几时做过！又哪里有那兴致！”他手捂胸口面带悲怆进到里面找到清静一桌，撩袍便坐却是极为豪爽，他又顺手将身侧的长凳摆好，回头高声喊道，“伙计，好酒好菜尽管上！”
花满楼已是习以为常，只对那个呆若木鸡的二子安抚道：“他只是爱玩笑罢了，你不必理会，坐。”
二子回过神来不甚自在地坐下了，暗中道个奇哉怪也，这做事不拘小节的陆大侠竟举手可见细心，且丝毫不教人觉得唐突，他又见花公子温雅可亲便不知不觉中放松了些许。
陆小凤等着酒来，不乏遗憾对花满楼叹息一声：“只可惜今日不能与你尽饮。”
花满楼满上一杯温茶，诩笑道：“以茶代酒，何乐不为？”
陆小凤深不以为然，他将手边不过喝了一口的清淡茶推到一旁，又问对面那人：“你酒量如何？”
二子摸了摸脑袋，羞赧回道：“我也就是喝些低廉的小酒，更说不上有什么酒量了。”
陆小凤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上，瞄了他一眼，却是几不可闻轻笑：“但你今日这酒却不是打给自己喝的。”
二子见他波澜不惊说出这话不禁失声大呼，看了看四下他又悻悻收回，只瞠目结舌盯着他：“陆大侠怎么知道？”
陆小凤眉弯似月，笑眼更甚：“我非但知道你这酒另有他用，更还知道用在何处。”
“什么？”
陆小凤果真像他所说是个顽劣的，见其惊愕无以复加却是一笑置之全无解释之意，只回身接过期许已久的酒壶来又迫不及待斟上满满一杯，品咂几口，面露知足。他又低头去瞧桌上荤素，菜汤齐全，扑鼻的香气顿时教他十指大动，他便起兴拾筷欲得个大饱口福，奈何刚不过夹起块大肉就被那带着檀木香的扇按住。
陆小凤星目微张，想，这凤凰虽被折起却依旧是神采可见，若气吞山河，嗯，不愧是他挑选的。
花满楼不知他南辕北辙，但也能猜出他定然是不正经的，于是抬扇在上轻敲了几敲，笑道：“不急，你且先告诉我他要这酒何用。”
陆小凤自然给他面子，将筷子放下又支身近前，他带了几分神秘轻声答道：“他是要送给一人。”末了，又觉不够，便笑欣欣再添一句，“一个死人。”
此话一出，那侧登时擦身站起，直惹得桌上碗碟叮当乱响，杯中清酒也洒出些许。
“陆大侠又是怎么知道的？”
陆小凤颇是可惜地看着那几滴，像是抱怨：“你这人怎么总是大惊小怪的，从不见个稳重。”
花满楼许是觉得这话有趣，明眸皓齿含笑，且越发明显。
二子呆愣愣呢喃：“这事我都没对寨里的兄弟说过，陆大侠怎么......”
陆小凤拿指尖蘸着那几滴洒出来的水酒，在桌上随意勾画，直言说道：“我对你要去祭奠的那人毫无兴趣，不过是在打听你们寨主的事时无意中知道的罢了。”
“我们寨主的事？”
“是啊，听说他一年前曾身负重伤，更险些丢了性命，可有此事？”
“确实是这样，那次真要把我们吓坏了，寨主就是下山一趟，谁都没想到回来时居然全身是血，刚到寨门就昏过去了。”二子仍觉后怕，又不知想到些什么，悲切更重，人也变得恍惚失神，“有几个弟兄是跟着寨主去的，但都没能回来......”
陆小凤看着自己简单几笔勾勒的花慢慢挥散不见，随口反问：“而那人就是其中一个？”
二子呼出的气都带了落寞：“......是。”
三年前，三刀寨仗义出手助陆小凤一举击退杀人魔头，陆大侠草木知威，三刀寨自然也因此而名声大噪，于是便有不少人凭却一腔江湖热血前来寨中投事，或想了解当时之事巨细，或想亲眼见识这挺身而出奋勇当先的山中豪杰，结交相许者有之，拜于名下者也有之，而其中，余生就是一个，且最是效死输忠。
“哦？这是为何？”
“因为他是被寨主救上山来的。”
余生被救回来时已经奄奄一息，也不知在哪里遭的难，身上伤口都溃烂不堪，寨主本也是死马当活马医罢了，没成想他当真是福大命大。自此，余生就留了下来，他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但却重情重义深知感恩图报，他一切唯寨主马首是瞻，任劳任怨绝无二话。
陆小凤轻啮小杯，嗤笑一声：“但寨中人对他并无喜色，可对？”
二子直面看去，良久，点了点头：“是，也许是因为他太过接近寨主了，寨里的兄弟都说他是献殷勤，是巴结奉承，不瞒陆大侠说，其实我起初也有点心里不平......可没想到后来我竟然被他救了一命......”
陆小凤把盏，与身侧人茶酒相敬，二人俱是一笑，静听那人接着言道。
二子搔首讪讪，不知是为自己此刻的格格不入还是为曾经的轻狂不识，道：“我之前有次在山中巡视，一不小心就掉到了个枯井里，我是怎么也没想到那里会有口荒废了的深井，差点摔死我......当时我怎么喊都不见有人来，生生被困了两个时辰之久，直到夜里，我更是被山上的寒气冻得发抖，我本来以为就这么完了，但没想到最终竟是被余生救了出来......原来他发现我迟迟没有回去就心想出来找上一找，所幸他出来看了，不然我这条小命就没了......从此，我就当他是手足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陆小凤见他越说越是悲伤，便倒了杯酒给他，他也不再拘谨只伸手接了过去，尔后一仰而尽，目中泛红。
“可惜这么善良的一人就那么不明不白的没了......就连寨主都差点......”他话不说完只剩叹息，闷头又是一杯酒，他突然一拍桌子，恨恨说道，“虽然寨主说是被一群黑衣人偷袭的，但我看就是大平寨的人干的！他们一向狡诈阴险，诡计多端！”
陆小凤轻晃酒中涟漪面若陶醉，任对面这人说得激动，他却突兀道一句：“原来如此。”
花满楼吃下陆小凤夹来的别致小菜，笑问：“你意指为何，是他还是林寨主？”
“你说呢？”
二子果然是个没酒量的，不过又是三杯下肚，人竟飘飘然不知所谓醉醺醺倒桌不起，嘴里念念有词，不久，话语唤作鼾声。
陆小凤指了指这失态的一个，问：“这该怎么办？”
“不如你背回去？”
“我宁可背十坛酒。”
“如此也只好我背回去了。”
“那我就扔了他一了百了！”
“我该是知道他为何怕你了。”
“冤枉，世上还会有人怕我这么好的人？”
“许是有。”
“哦？”
“譬如你我明日要去见的那个大平寨寨主。”


——待续——

第十章

此去大平，向东处茂密小林实乃必经之地，林中幽静不乏竹影绰绰，人言凶煞，却有二人气定神闲，如游历山水间。
“如何，这就是我与你提起的那片是非林。”
“清风适爽，诚然悦也。”
“哈哈，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二人相携而行，谈笑自若全然不像是个要深入敌营的，陆小凤更依旧是玩世不恭放浪形骸，手里拿着根不知哪里拾来的长枝，随意将上面枯叶摘去，他如同个对万事新奇的稚子，四下尽是拨弄一番。
花满楼长身随于其后，听他纵情恣欲便是笑道：“别人只怕一个不慎遭来横祸，你倒好，唯恐此处没有埋伏。”
“总该找些有意思的不是？”陆小凤终于兴致寥寥，不无失望地将枯枝撇去，他拍了拍手正要转身离开时就听蓦然一声响动，极是轻微，尔后葱郁窸窣，霎时间竟飞出几只长箭，凌空带风甚是嚣张，他瞧下却是面露喜色，身形一闪轻松避过，他又迎头而上不费吹灰之力将利箭一一打落。
身后的花满楼更不见慌乱，两指截下漏网之鱼，轻转间，箭已然又被反手掷出，直袭不远处高木而去。
陆小凤举目望去，但见那枝繁叶茂下一条黑蛇受惊现身，俄而蜷缩缠绕徐徐爬去，他抱臂称赞，扬眉却又不失戏笑：“你就不怕箭上有毒？”
花满楼扇扫散淡，怡然作答：“如此岂不正好可以找那人要个解药？”
陆小凤得他大义肝胆便不禁抚掌大笑，他坦言说道:“你总能让我心中欢喜。”
“那岂不是好事？”
“好事，自然是好事，陆小凤得君如此，焉有何求？”
谦谦君子起笑意，却不再客气，扫衣袖举步，他莞尔:“你知道就好。”
陆小凤莫名失神一时半霎，见他前面走了也悠哉哉跟了上去:“诶，等等我。”他本就一句戏言，万没想到前面那人竟真的停下来了，他几步近身，不解问道，“怎么，可有哪里不妥？”
花满楼侧耳细听，掠竹风而去，突然问陆小凤:“你是否听到有人呼救？”
陆小凤瞬目提耳，但如何也只能听个景色之声，他摇头笑叹:“我自然不如你耳力过人，但你既然说了那便是有，可听出在哪个方位？”
花满楼再细细辨别，终抬扇遥遥一指:“大抵是西北方向。”
陆小凤拉着他就往那处走，喜形于色:“看看就知道了，走。”
行不过百步，果见有人。
那人被一张藤网罩住吊在大树之上，左右不受制摇晃，他呼救声时大时小时断时续，且略带沙哑。此时听得人声来，他立刻转头去看，开口急声唤道:“救命啊！救命！救……”他这“命”字尚不及出口就生生被吞回肚里，只一双细长眼睁得极大，像是难以置信。
“陆小凤?”
“老骆头?”
两下相视皆是一惊，似是都不曾料到会在此时此刻此地见到对方，不过陆小凤比之于惊更多一分兴然，抬眼转瞬只作悦色。他叉腰而立，一手摸上小胡，言笑晏晏:“我说老骆头，你好雅兴啊，怎么在此处打秋千取乐？”
上面那人又是一番挣扎，他气呼呼指着陆小凤，却是驳斥道:“陆小凤，我早说过不要叫我老骆头！”
陆小凤毫无顾忌哈哈大笑，肆意得很，问:“你不是已年逾古稀?不是姓骆?”
被唤老骆头的那个更急了，白面染上薄怒:“那也不能叫！”
陆小凤看他处身狼狈却还依旧义正言辞一般模样，便佯作了然，对身边淡笑不语的花满楼喟叹一声:“看来他果然是在此地寻乐罢了，并不需要你我去救。”
那人一看他真的要走，恼羞便换急切，他立时将人喊住:“老骆头就老骆头！陆小凤，你快放我下去！”
陆小凤得了便宜偏还要卖乖，他弯腰拾取一尖锐石子，并不马上救人而是仰头笑眯眯说道：“我若救了你，有什么好处？”
骆商眼珠一转，也笑嘻嘻回道：“你一定很想知道我为什么会来苗疆。”
陆小凤随兴抛着石子，面上索然：“不就是为了草药或是毒药？”
“非也，非也，陆小凤，纵然你聪明绝顶也决计猜不出来。”
“哦？那倒有些意思。”
“所以你赶快放我......哎呦！陆小凤！你就不会提早告诉我一声么！”
“对不住，我实在是迫不及待想知道了。”
骆商蓦地被摔到地上，他骂骂咧咧扶着腰站起身来，瞪一眼那毫无歉意说着客气话的四条眉毛，正要再与他争辩一句时就突然发现什么一般，他猛然转眼去瞧那个一直静默的年轻人。
“......花家七公子？”
“骆神医有礼。”
骆商便是一声轻咳，后抚须正色，样态与方才有天壤之别，他点了点头由衷感叹：“花公子端的是风雅翩翩，气度不凡，难得，难得。”
花满楼是为后辈，自然知上下识大体，此时听了赞誉不由谦逊回道：“神医过奖了。”
一旁，陆小凤听得真切，先是自豪扬笑，仿佛被夸的是他一般，尔后又露了本性，有意泼他冷水：“难得，难得你老眼昏花刚刚发现他的所在。”
骆商登时不见仙风道骨，只如一个被戳到痛处的老者，他一指陆小凤，吹胡子瞪眼颇有怒其不争之意：“明明都是江湖佼佼，怎么偏得你陆小凤是个无赖！看看人家花公子，再看看你！”
“你夸他，我只会高兴。”陆小凤不理会他这痛心疾首的装模作样，走过去搭手在他肩上，笑如弥陀问道，“老骆头，你来苗疆到底所为何事？”
骆商极不给他情面，将他的手拿开又拍了拍自己那贴身携带的药箱，对他嗤之以鼻：“我是个学医人，你说我还能来做什么？”
“治病救人？”
“当然。”
“自江南千里迢迢而来？”
“俗，俗不可耐，岂不知医者父母心？”
“呸，我看是乌白马角！我与你相识多年何曾见到你如此慷慨仗义！”
“你、你......信不信由你！”
陆小凤捏着下颌盯了他良久，直把骆商看得头皮发麻，他忽然凑近几分，吃吃一笑满是坏心坏意，低声道：“难不成是为了一个女人？”
骆商抬头，暗吸口气：“你怎么知道？”
陆小凤更是吸一口气，大惊：“还真的是？”
骆商这才反应过来，气得直骂：“荒唐，荒唐，陆小凤你真是......我已然七十有九了！那姑娘才不过二十有余，且还是个容颜尽毁的，我不过是每月来为她诊治罢了......陆小凤！你该知道‘古稀来，为晚节’！”
陆小凤见他赌气一般侧头不理，伸手一撩他那长须，戏语劝道：“不过一个玩笑罢了，我给你陪个不是，勿怪，勿怪。”
“哼！”骆商斜眼瞪他，明褒实贬故作一声羡叹，“不是谁都像陆小凤你这么风流倜傥的，对软玉温香那端的是轻车熟路啊，对女人那叫一个......”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陆小凤猛地捂住了嘴，只听他气急败坏，只见他抓耳挠腮。
“我说老骆头，咱俩就算扯平了。”
骆商终于心里舒坦了些，他颇为满意地看向陆小凤所顾忌之人，得逞暗笑，但当他将视线落于那人手中摇扇之上时又不觉阵阵惊奇，白玉泼墨，那上面竟是一张牙舞爪的凤凰，栩栩如生忒的洒脱不羁，他便真真切切信了，这二人，当之无愧是对天地侠客，情义之深，怕是无一可抵。
花满楼自然知道他在打量于他，但此刻他却别有忖度，于是斟酌开口，问道：“前辈可知道那女子容貌是如何被毁的？”
骆商不知他这突来一问是为何意，但也如实答了：“那倒不知晓，不过据我看来，该是有两三年了。”
“前辈何时为她诊治的？”
“嗯......让我想想......啊对了，正是一年之前。”
陆小凤见花满楼渐渐沉默，不由上前拍拍他的肩膀，说道：“既是两三年，那就不是那位芸儿姑娘。”
花满楼失笑：“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陆小凤勾勾鼻子笑而不语，抬眉瞥见那骆商正不知所云满眼疑惑，他也不作解释，又问：“老骆头，你不会无缘无故就来给一个素未谋面的女人看病，说罢，她许了你什么好处？或是说......你能从她那里得到什么？”
骆商像是故弄玄虚，伸指一摇，十分正经说道：“不可说，不可说。”
“什么说不得？”
“陆小凤，作为一名有医德的大夫，我本不该将病人的事透露给任何一人，纵是一丝一缕也不行，看在你救我下来的份上我已经破例告诉了你一些，但除此之外我不可能再说更多。”
陆小凤当然知道他的规矩，但仍不妨碍他摆出个懊悔模样，对花满楼抱怨一句：“我后悔救他下来了，说了和没说一样！”
花满楼却不如他意，揶揄道：“强人所难可不是君子所为。”
“不错，花公子这话说得好。”骆商立时点头随声附和，他边是将药箱背好，边是说道，“陆小凤，不管你怎么问我都只有这几句而已，我也不知道你来苗疆是为了什么事，我也不想知道，就像方才你说的，咱们这就算是扯平了。”
陆小凤不动如山，笑眼看他肃衣起身，没半点阻拦之意。
“陆小凤，我今天本就打算离开苗疆的，只是没想到无意中闯入这片小林更不小心中了陷阱，如此而已，你救我一命我自当感谢，但我该走了。”
“你早就该走了。”
“哼，你还真是老样子。”骆商对那没心没肺的一个白眼相向，转身对花满楼却是客客气气道一声告辞，“能见到花公子是老头子我的荣幸，听闻公子也是通医术之人，他日若是有缘倒想请教请教了。”
“不敢当，前辈言重了。”
“哈哈，二位，告辞了。”
“前辈慢走。”
“不送。”
陆小凤收手回身，顾盼四下又看一眼天色，仍是不急不缓说道：“你猜他是为了什么？”
花满楼玉面带笑，答：“许真是医德所使。”
“若是如此我便喊老猴子三声爷爷！”
“这想必是你说过的最为狠毒的话了。”
“哼，他虽是神医却也痴迷于各种毒物。”
“而苗疆正是三步奇毒之地。”
“所以......”
“所以我们该去大平寨了。”
“哈哈，的确是。”


——待续——

第十一章

大平寨虽已名声赫赫，但不论是寨门长宽还是望楼高低，亦或是那喽啰多少，都远远不及三刀寨，两下作比，更是教观者诧愕又疑惑不已，这到底是凭的什么能叱咤如斯？
凭却什么？就凭此时喝声震天勇猛无畏的操练者，就凭上面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机灵人，就凭目光如炬丝毫不曾懈怠的巡逻士，当然，更凭却的是那能叫众人上行下效戮力一心的神秘人。
寨门尚远，放哨的几人已然齐刷刷看来，其中一个更是鹰眼锐利，他凝神注视，忽的问道：“来人可是陆大侠和花公子？”
陆小凤神闲自若抬头，微微一笑颔首应了。
那人便将严阵以待的层层撤下，对下面抱拳一礼，颇是客气：“久仰久仰，二位，我们寨主已等候多时了。”
陆小凤挑眼看面前的大门，见全然没个要打开的意思，他不觉摸了摸那昨日方才打理好的两撇，笑道：“怎么，莫不是你们寨主怕了？”
那身材魁梧的人立在高处，一勾鼻尖却是面有难色，他竟真的点头承认了：“我们寨主说陆大侠的功夫实在了得，灵犀一指更是神乎其神。”他又看了眼那侧超逸绝尘的翩翩公子，开口更不乏无奈，“而今陆大侠更有花公子在旁，我们若说不怕那自然是假，所以还望二位见谅，我们不得不多加提防。”
陆小凤听了很是受用，因而他甚是体谅：“那想必他已有对策，说罢，你待如何？”
那人又勾了勾鼻子表露歉意，尔后自衣袖内掏出个小瓶掷出，将自家寨主的吩咐悉数传达了：“还请二位服下这个。”
陆小凤接住，直接交给身边的花满楼，见他打开一闻便是明了。
“如何？”
“三孑，倒并非什么毒药，不过在三个时辰之内不能运功动气。”
“他倒想的周到。”
花满楼想到那人认怕认得痛快，不由一笑：“是个直率人，有意思。”
陆小凤打开盖子往小瓶里瞧，见晦暗一片看不真切便索性倒扣掌上，他晃了晃顺势而出的两粒黑色小丸，不有半分犹豫就捏起一个吃了，后还煞是其事评价一番：“味苦，难吃。”
花满楼啼笑皆非，拿过另一粒也吞下了。
“怎么样？”
“是有些苦。”
“哈哈。”
与此同时，寨门两扇大开。
上面那人心悦诚服说道：“二位胆识过人气度非凡，在下实在佩服，请。”
可谓再无防备之力的两人施施然走了进去，且兀自谈笑，畅然依旧。陆小凤看那人从楼上走下道一声得罪就头前引路了，他见其英挺，便心中生意问道：“你是这寨中堂主？”
那人点头回答：“正是，在下姓石，单名一个武。”
面前人行正坐端处惊不乱倒得陆小凤喜欢，他但笑不语只净眸扫量，直把石武看得浑身激灵些许不自在。
“陆大侠可有事？”
“没有，不过是看阁下谈吐不凡为人稳重所以心生感慨罢了。”
石武面色如常，坦然作答：“我们寨主说了，在二位面前无论是看到什么还是听到什么都不必吃惊。”
陆小凤揣测他这是好话还是坏话。
花满楼润朗胜玉，却是哂笑：“这是在夸你无所不能。”
陆小凤终于对他人的赞誉觉得受之有愧了，生平第一次，怕也是最后一次，他摇头长叹：“非也，非也，我可不能没有酒。”他又眯细漆黑的双眸像是随意瞥量这大平寨上下，流目扬笑，忽的又道，“更不能没有你。”
花满楼向来与他熟识更可说一个水乳交融不为过，但亲耳听他似信手拈来的关切却仍是不由得心有触动，虽瞬息即逝。这陆小凤俊朗可爱，偏又是个能说会道的，不怪乎得女人垂青如此，怕是她们甘之如饴，纵只一夜风流。
“你在笑什么？”
“陆小凤，你果然是个天生讨喜的。”
“哦？那你可喜欢？”
“自是不讨厌。”
“哎呀，那就是喜欢了。”
石武果然谨遵寨主之命，对身后二人言行都只一个静观，他无心涉足也自知无从插手，有礼有节将人带到独幽一处，他一指门扉大敞的堂屋，说道：“二位，我们寨主就在里面，请。”
陆小凤转身瞧石武退去，再回头看这眼前僻静，故作高声叹吁：“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人犯在逃呢！”
花满楼忍俊不禁，侧耳一听不觉又是低声轻笑：“来了。”
话音刚落，就见里面一人身形渐现，朗声先出竟是有几分熟悉：“我堂堂大平寨寨主怎么就被陆大侠说成是逃犯了？”
身长面白，相貌周正，他玄衣而立却是笑脸相迎：“二位，别来无恙啊。”
陆小凤二人就如同听到个友人寒暄，丝毫不怪，陆小凤甚至更为轻快欣悦，他抬眼几经审看，末了，直言感叹：“阁下原来也是个衣冠楚楚的，与之前相比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那怀霜傲立的，竟就是此前衣不曳地鼠目狡黠的孙德，只是此时哪里还见得半分落魄。
孙德也不生气，豁达一笑将人请进屋中，边是问道：“那二位是如何知道孙德就是大平寨寨主的？”
陆小凤回答的是理所当然：“因为不像个一般喽啰。”
“怎么说？”
“气息稳重，目无慌乱，且头脑清晰话不失条理，这实在不像是个宵小之辈。”陆小凤不客气坐下身来，游目纵览四下，后又诩笑看他，“区区几条绳索怕是根本困不住你，更何况你身上还暗藏迷魂散，若是想逃早早就逃了，由此看来你极可能是以身试险故意为之。”
孙德虽说过在他二人面前要诸事不惊，但此时听了却也不得不承认教他是眼界大开，他回身叹笑，由衷称赞：“花公子果然好本事，孙德没看错人。”
花满楼执谦淡笑：“我们当时也不过是怀疑罢了，倒并不敢断定面前的就是一寨之主。”
孙德亲自为他二人端茶递水，又毫无芥蒂与他们平视而坐，满面笑意看着他们：“二位的大名孙德早有听闻，今日只是想与二位交个朋友。”
陆小凤举茶轻嗅，爽快说道：“陆小凤从不嫌朋友多。”
孙德登时现有喜色，雀跃不已：“你答应了？”
陆小凤却又一副犯难模样，颇有惋惜：“可我最不喜欢看朋友不合。”
孙德果然是个聪明人，此时一听已然心中有数，他眉头高耸，话有不甘：“你当真是来帮三刀寨的？”
陆小凤不置可否，双臂一展，一声喟叹：“我总不能看他腹背受敌。”
“那几个都不是他的对手！”
“他却不是你的对手。”
“真的？”
“自然。”
“那我是不是该高兴？”
“但愿你不要乐极生悲。”
孙德便真的收了笑容，甚至更添了份孤寂神态，他哀怨不止又懊恼连连，揉着眉心叹息：“我可实在不想与二位为敌。”
陆小凤也正是此意：“我也希望我们是友非敌。”
孙德明眸扫过，眼底忽的闪过凌厉却自眉间挑个和善的笑意，他凑近身去，低声轻道：“那你们不怕有来无回？”
陆小凤顿时大笑出声，哪里有半点怕的意思，他看一眼花满楼，见他风雅不减便顿时装有疑色，故意一问：“你可曾听谁说过大平寨寨主是个只会耍阴招的小人？”
花满楼想了一想，颔首笑道：“大抵是有，且不在少数。”
“什么！”孙德本以为他二人不过拿他打趣说笑，但不想竟真有如此恶言，还不在少数，于是他拍案而起，破口便骂，“是哪个不长眼的说的！老子可不是什么阴险小人！老子是诚心诚意的修德之人！老子......”他还要再说什么时就见那陆大侠满眼玩味色看了过来，而花公子则是不掩失笑一如听了个热闹，他立时轻咳一声坐回原处，恍若无事低眉搔面，却又不觉中咕哝解释一句，“我可是心向子房之人，决计不会粗鲁莽撞。”
陆小凤将他言行尽收眼底，但对这方才失态置若罔闻，只抚掌笑说：“孙寨主好气魄，如此豁绰那定然也是个通情达理的人。”
孙德很是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不知是羞于刚刚的失礼还是这一声夸赞，他分明是个睿智人，但偏偏此刻只作真诚，赫然像是听不出陆小凤言外之意。
花满楼扇摇得清闲，心中却暗笑，原来除却陆小凤外还有人也能如此嬉笑怒骂无正形，装腔作势不打紧。
陆小凤也无心猜测面前这人是真不知还是假不晓，他笑如新月对他勾了勾指，见他一副懵懂相近前聆听便是低笑：“我若说我们之所以答应前来只因为要看个朋友，你可信？”
孙德不语，只一对明亮眼看着他二人，徘徊不离。
花满楼手中凤凰随扇晃动，欲展翅飞起，他忽的将扇一收，莞尔笑道：“孙寨主这般仰慕子房之才，岂不知如此大费周章实为多此一举？”
孙德终于败下阵来，不无悻悻，他撇撇嘴自言自语：“就知道什么都瞒不过你们。”
陆小凤捏着那上好的白玉杯并不应话，安坐那处自顾云淡风轻。
“实不相瞒，我确实是有事想请二位帮忙。”
陆小凤抬眉散漫，复又收回只看杯中天地，不动岿然。
孙德一拍额头，忽然笑嘻嘻又是说道：“若二位帮了我这忙，那我就答应你们不再为难三刀寨。”
“哦？什么忙？”
“帮我找一个人。”


——待续——

第十二章

陆小凤是个爱瞧热闹的，却也是个怕麻烦的，他自听说大平寨的那刻起就知道这许会是个大麻烦，而如今，果真应验了。
陆小凤放下杯子倾身过去，细眼凝视这直言不讳的笑脸人，倏地一声轻嗤，说道：“孙寨主原来是早有准备啊。”
孙德承认也不是，不承认也不是，只好闭口不答。
陆小凤笑意忽作深意，他悠悠开口，似是无心却又了然：“我甚至都要怀疑是你把花满楼引到此地来的。”
孙德立时摇头，极为诚恳表露真情：“怎么会，这么做对我有什么好处？我既然是寄期望于陆大侠那又怎么会对陆大侠的至交好友不敬？”他唯恐这二人误会，便正襟危坐瞧那清雅公子而去，三指举过头顶，再信誓旦旦道，“天地良心，我对花满楼花公子只有仰慕之情绝无半点加害之意，无论是公子为人作派还是胆识智略都只叫孙德打心眼里佩服。”
“所以你就想亲眼见见嘛。”
“哎呀，哎呀，这、这我何处说理去？我若是真有那心，何不堂堂正正将人请来，亦或是我动身江南亲自登门拜访而去，哪里需要使那卑劣下作的手段？”
陆小凤两指轻捻，听他半是剖明半是委屈，不善中审度一二却还偏生一派无辜：“我可从未说过他是被用卑劣的手段带来的。”
孙德听下大为吃惊，他直面打量那神闲意定的花家公子，稍有迟疑，不觉发问：“花公子不是因中七香婆佛才来的苗疆？”
陆小凤眉流目转间已见锐利，可他的脸上依旧是笑着的，指尖点过红木桌，他问得轻描淡写：“你怎么知道的？”
孙德提鼻重重一闻，朗声大笑不失自豪，他解释说：“花公子身上尚存药香，七绝汁，这是制七日婆佛解药的必需之物，更是之后七日疗伤养身所用良药，我虽不识医术但多少还是知道这个的，毕竟在此处若是不对一些狠辣的毒加以了解怕是哪天就会稀里糊涂送了性命。”
“哈哈，你竟与林寨主说了同样的话。”
“这么说是林寨主为花公子解的毒？”
“正是。”
孙德那双漆黑的眸子便是左右一转，言笑间更是客气了：“陆大侠可知那林寨主是哪里采的七绝汁？”
陆小凤也不点头也不摇头：“你问这个做什么？”
孙德果真是个喜形于色的直率人，他搓掌雀跃满目希冀：“实不相瞒，我寨中向来会囤积些要紧的草药，只要是能救命的我们都会想方设法弄来一些，这风来雨去的，万一哪天遭个不测总归是有个准备，但偏偏是这七绝汁，我们如何也是找不到，药铺自然是没有的，但我更不知道哪座山上哪个林里有。”他目光炯炯，其间竟可窥得几分谄媚，“若是林寨主有方，我便厚着脸皮讨个巧，如此我大平寨也就更得周全了不是？”
陆小凤毫不给情面大笑出声：“这么说来我就更不该告诉你了。”
孙德登时敛色，眼角处更似泛起点点怒火，他像是不满于这陆小凤的谨慎固执，又像是不甘于他对三刀寨的偏颇袒护，当然，更像是对自己坦诚相待如斯竟全然得不到个回应一事而不喜。他暗暗啧声哼气，抬头却也不见懊恼，俨然又是个寻常模样，他对二人拱手请罪：“且当是孙德强人所难了，是我不该，那就请二位帮我找到小怜就好。”
“小怜？”
“她叫莫怜。”
“女人？”
“是，但不过二八年岁，是个很善良的姑娘。”
一旁，花满楼突然开口问道：“可是无故失踪了？”
“怕是如此......”
“什么时候的事？”
孙德双手微微收紧，青筋更若可见，他沉色说道：“该有一个月了，之前去找她时就听人说她几天前就出去了，我本以为她不过是又去了白玉林，但没想到等了几日仍是不见回来，我就又去白玉林打探，万万没想到的是那小林主人徐阿婆也是一脸惊异，说是这些日子从没见她来过......”
陆小凤些许疑惑：“白玉林？”
“啊，其实是片桂花林，就在城外不远处，小怜最爱桂花，所以总会去那林子里帮阿婆照看几天。”
“小怜家在哪里？”
“清河莫桑。”
“可是有人眼见她出来？”
“是。”
“只身？”
“何止只身，更是轻装，就如同出门买个针线立时就能折返一般，只是没想到......哎......”
陆小凤见他情深意切，不由问道：“她是你什么人？”
孙德再声叹气，丝毫不有隐瞒，答道：“我曾在落魄之时得她慷慨施舍，虽只不过是滴水升斗，但对我来说实在是重过千金的恩情，我便把她当成自家妹子，说是要护她一生......”他说得动情，脸上已然是一片忧忡悔怅，他将自己的掌心掐得生疼，“是我不好，是我无能，她明明是无父无母，我早些就该不顾她反对直接将人接上山来......”
陆小凤好心宽慰道：“一切还未成定数，莫姑娘兴许还安然无恙，你大可不必如此难过。”
孙德抬头，立眉凝色方才教人想起这是个该有大家风范的一寨之主，他抱拳，不卑不亢再诚心恳求：“不论是生是死，但求二位能寻得莫怜下落，孙德感激不尽。”
陆小凤随性一笑挡下他的客气，心下思索一番，臆测道：“或许与城中那传得沸沸扬扬的采花贼有些关系。”
孙德拧紧眉头，斟酌说道：“我倒也略有耳闻，但如何查也是查不出个线索，说是采花贼，这也未免太大胆了些，对这么多姑娘下手还尽数掠了去，这要如何安置？若说卖到烟花之地，那他定然是不敢在城内的，可我派了那么多手下出去到各地打探也都没有个结果，所以我怀疑对方是另有目的，甚至，根本不是什么采花贼。”
他的想法与花满楼的正是不谋而合，花满楼听言点了点头：“所谓采花贼，终究只不过是个行径卑劣的轻浮小人罢了。”
孙德得他赞许眼中更见亮色，他一拍桌子，站起身来侃侃而谈：“对，而这种人贪不过美色，最是见不得光也最是忌讳将事情闹得满城风雨。”他左右踱步，将自己的猜测一一说明，“此次为恶之人作案连连却又不曾留下任何蛛丝马迹，这实在是教人难以相信是个一般的采花贼所为，对了，江湖上不也有传闻说什么以少女之血练功的么，会不会真是这种魔头做的？”
陆小凤瞥一眼看他兀然穷思极想，他眸里横生不明又倏尔散去，末了，只觉好笑：“不过传闻罢了，不足为信。”
孙德搔面悻悻，自知不论是江湖阅历还是才敏闻识他都远远不及面前二人。
陆小凤不饶，又是打趣：“若只需少女之血又何必只挑貌美的抓？”
“......陆大侠说的是。”
“不过有一点你倒说的对。”
“哦？哪一点？”
陆小凤瞧这不复稳重的寨主一眼，轻掸衣袖站起身来，道：“决计不会是采花贼。”
孙德见他二人作势要走，便追问：“何以见得？”
陆小凤并不答话，摆摆手像是没了耐性理他，幸而花满楼从不失礼于人，他对孙德笑言安抚：“孙寨主不必担心，我们既已答应就一定会寻得莫姑娘下落。”
“那就劳烦二位了。”
“好说，孙寨主可也不要忘了答应我们的事。”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如此，我们就先告辞了。”
“不多留了？”孙德眼巴巴瞧着他们，送到门前依旧不舍张望，间或又问一声，“真的就走了？”
他真如所说那般对这二人神交已久，此时见敬慕之人由石武带离，丝毫不有犹豫转身不留背影，他满是失落不由摇头感喟，回身那际他却忽的唤声：“吴风！”
话音刚落，一人自顶上跃下，身形轻盈落地无尘无声，他该是个不苟言笑的，一张白面静待寨主发令。
孙德下颌微扬，浅笑：“去帮我送送陆大侠和花公子。”
“是。”
陆小凤兴味索然跟在石武身后，看整齐划一练到汗流浃背的众人，看目不转视心无旁骛的警戒人，他仍是半分兴致不起，一声声长叹出声，他走路也更懒慢了起来。
花满楼迎风淡雅，笑他：“怎么，陆大侠竟也会如此心猿意马？”
陆小凤终于得到他的注意，顿时大吐苦水，脸上也是惹眼的委屈：“我满心而来，只以为会遇到什么有趣之事，再不济也能跟这大平寨的寨主比试一番不是？没想到......哎......无趣，真是无趣，乏味，当真乏味！”
“你既然早已知道孙德就是寨主，那就该料到他不会与你比武。”花满楼稍稍一顿，又笑道，“要你做个护花英雄，还不好？”
陆小凤一把夺过他的扇，连连几摇，哼声道：“哪里是什么护花，分明就只是收拾残花。”
花满楼任他折腾，也知他不过是嘴上玩笑罢了，只问：“如此说来，你是确信那些姑娘已遭毒害？”
陆小凤挑眉扫过前面那一语不发的石武，反是笑道：“你不也这么认为？”
“看来你已经有眉目了。”
“不过直觉罢了。”
“你的直觉向来不会错。”
“这话我爱听，尤是出自你口。”
石武听身后二人谈笑如初，微微勾鼻一哂，道：“二位，寨门到了。”
陆小凤拿扇点着唇角，直勾勾盯着这一身正气的石武，直把人看得又是一通心惊。
“陆大侠可还有事？”
“不，我只是突然发现一件有趣的事。”
石武无心深究这陆大侠的有趣无趣是以何论断，他只是忽然间深有体会，这陆大侠的心性果真是个教人摸不透的。
“但不知在下可否请教？”
陆小凤一面把弄那描绘凤凰的白扇，一面笑得可爱：“三刀寨寨主正义凛然不怒自威，对手下却是和善可亲，而你们寨主少有正色颇复诙谐，治下却是刁斗森严，你说这是否有趣？”
石武轻笑，不对他的话正面作答，只规规矩矩说道：“做属下的自然要听寨主的吩咐，陆大侠说对不对？”
陆小凤哈哈大笑：“自然是对，毕竟......人都已经来了。”说罢就见身侧银光一闪，劲风霸道显然是使了全力，他便收扇转身灵敏避开，又极为迅猛伸两指攫去，来人一见立时晃身倾右意欲躲过这传闻中的灵犀一指，但万没想到这竟只是一个虚招，只见陆小凤瞬息之间凌空翻身而起，继而便是横风扫腿，来人千钧一发之际倒也反应了过来并及时抬手挡下了，但意料之中被那股力道击退了几步，终了，只堪堪站定。
白面薄情，不教变色，来人正是吴风。


——待续——

第十三章

吴风稳住身形，双目不见波澜，黑衣肃穆只那般看着。
陆小凤啪的打开扇来悠哉悠哉晃着，大笑：“不用说，这自然也是你们寨主的吩咐了。”
石武由起初的惊讶转为窘涩，摸了摸鼻子侧首不语。吴风倒是痛快，点头认了。
“意欲何为？”
“看二位功力是否已经恢复。”
陆小凤见他说得理所当然，似笑非笑看他一眼：“茶中有解药，梁上客该是知道才对。”
吴风几不可见凝眉，俄而又是舒展开来，竟是莫名一片残戾，他难得笑了：“果然，陆大侠不是个简单人物。”
陆小凤无意知晓他这是真心还是奉承，且权当是客套话一笑置之，他手上悠闲不改，面上轻松依旧：“那你已然达到目的了。”
吴风抱拳，冷冷淡淡道一声得罪。
陆小凤挥手作罢并未计较，却又拿扇四下一扫，像是闻得异味一般，他对花满楼摇头抱怨道：“此处怕是风水不好，我们还是早些离开为宜。”他边说边是拉过那不及回话的花满楼，只与他一路相携谈笑去了。
余下寨前二人，一个眸里深邃，一个心中叹息。
来回无异，陆小凤依旧是那洒脱客一个，嘴里衔着片绿叶，待玩得尽兴了便一口吐掉再抬手摘下新的一片，如此反复，稚子观花一般。
花满楼早是习以为常，只稍稍驻足，笑问：“我们回三刀寨？”
陆小凤正沿着叶上脉络勾画，闻言也不抬头，答道：“自然，想必他们该等急了。”他指尖并不安分，待随意勾勒几笔就索性将叶子直接攒成一团扔了，他正要再折下一枝之时就见一双净白靴近到眼帘，尔后自己刚不过抬起的手就被细长的五指握住。
“陆小凤，你为何心生急躁？”
“我几时急躁了？”
花满楼不说话，但也并没有放开他。
陆小凤便是对他无奈，翻手覆上轻作几拍，他摇了摇头竟是难得由衷一叹：“我也许犯了个大错。”
花满楼也是摇头，劝说：“那并非是你的错。”
陆小凤见他毫无惊色反是一派笃定，倒是乐了：“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难道不是三年前旧事？”
“是。”
“那就是了。”
陆小凤忽的拍掌大笑，仿佛方才略有失意的并不是他，他叉腰而立，轻捻过那两撇小胡，细眼微转，道：“也对，又或许是我猜错了呢！”
花满楼负手转身，哺风前去了。
陆小凤快走几步追去，边是喊道：“欸，等等！方才还那么担心我，怎么转眼间就这般绝情了！”
且不说二人如何高远不羁，三刀寨的上下此时实可谓是忐忑不安。
林君行在瞭望台上来回走动，不时又是引首张望，他看了看天色不觉更是眉头紧锁，蓦地，他一拳打在圆木上，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不等了，吩咐下去，我们这就去......”他话还没说完就听身后的二子忽然一声大呼，既惊又喜。
“寨主，看！是陆大侠！陆大侠他们回来了！”
林君行立时回头去看，果不其然，那毫发无损甚而有说有笑尽是闲畅之人不正是他们么？他大喜过望，匆忙下楼开了寨门又两步并一步迎了上去。
“二位总算是回来了。”
陆小凤见他脸上忧色未消，纵是此刻也还是不放心地通身探看，他便是极为豁朗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不必担心，我们好得很。”
林君行欣慰点头，边请二人进去边是感慨：“二位果然好本事，我就知道区区一个大平寨定然是奈何不得你们。”
陆小凤任他说得激动，临了，却只是颇具玩味勾笑，问：“林兄可知那传得神神秘秘的大平寨寨主是谁？”
林君行不明所以摇头，但听他这么一问便知是个意想不到的。
陆小凤心情很好，轻描淡写间也是笑意：“正是那姓孙名德的小喽啰。”
“什么？”林君行不可避免大吃一惊，他不觉之中更是深吸了口凉气，难以置信喃喃问，“就是那日被抓的青衣人？”
“正是。”
“这、这......这人是故意自投罗网了？”
“自然也是。”
林君行惊得哑口无言，嘴里张张合合终于将话说得完整：“竟如此肆无忌惮？他就不怕事出有变叫他有来无回？”
陆小凤目带赏识，点头道：“所以这就是他的过人之处，他倒是善晓人心，亲身前来打探我的下落，若我并未前来那他自可全身而退，但若我果真来了，他却也敢相信我定不会与一个小卒计较，更何况......”他忽然看向惊魂未定的林君行，不无遗憾摇头继续说道，“你好歹也是在江湖上行走的，竟然对他暗藏迷魂散一事丝毫不曾察觉，哎......林兄啊林兄，你只一身坦荡是不够的，之前不就受过重伤了？怎么还不多长个心眼......”
林君行被他说得怔怔然不知作答，又羞又恼，憋了半天他终究只是愤恨道一句：“居然是有备而来，果然是个狡猾奸诈之徒！可惜，可惜！”
三人行至大堂，陆小凤正如个风尘仆仆的归客，撩衣挽袖落座，端起茶来便咕咚咕咚喝得干净。
“嗯，今天这茶煮的不错。”
“二子听了一定会喜极而泣。”
“哦？没想到他还有这一手。”
林君行一笑而过对此不做评价，他略略沉思，终于问道：“那人请二位过去究竟是为了何事？”
花满楼侧耳听那个懒身晃神，便对林君行解释道：“不过是说了些话罢了。”
“只是这样？”
“只是这样。”
林君行自然是信这花家公子的，但他很是不解：“那我和他两寨之事......”
“他已经答应暂且不与你为敌。”
“暂且？”
“是啊。”陆小凤突然开了口，像是歇息够了，他斜靠椅背，挑眉含笑，“在我们找到怜儿姑娘之前。”
林君行越听越是糊涂：“怜儿姑娘又是谁？”
“孙德的恩人，契若金兰的妹妹，月前无端不见了踪迹，他希望我们能帮他将人找回，作为交换，他也答应我们不再找你的麻烦。”
林君行听懂了，但他并没有因此就放宽心，相反的，他甚至更觉头疼了：“这也是他计划之中的事？”
陆小凤并未否认。
“这人太过刁钻，是否可信？”
“试一试未尝不可，总好过两败俱伤。”
林君行向来敬佩陆小凤，他以为以这人的本领要取大平寨并非难事，断不会落个什么两败俱伤的下场，更何况还有花满楼花公子在，但他既然这么说了，那想必孙德之人确实有棘手之处。
“那我派弟兄们出去找？”
陆小凤纹丝不动，甚至都懒得摇头：“你打算从哪里入手？”
林君行闷头一阵苦思冥想，突然，他像是灵机闪现，急忙对二人提及：“莫非是那个采花贼？”
“你也知道？”
“倒是听说了些，说是接连虏走了十几名女子，她们至今下落不明，只怕是凶多吉少。”林君行虽有占山为王的行径却也不失为一个正道之人，他自然是对这等欺凌弱小之事不耻，而如今深受其害的又尽是些无辜的妙龄少女，他就更是怒火中烧了，“这种小人简直就是江湖败类，但愿哪日我能亲手抓住此贼！”
陆小凤对他如此义愤填膺并不感到惊奇，抑或说，许正是因林君行气正坦率如斯才入了他的眼。
“放心，该他得的终究是逃不掉。”
“可是有线索了？”
“没有。”
“那......”
“那就从头查起。”
陆小凤所说的从头查起自然是指莫怜的家乡，清河下游，小镇莫桑。
清河果真是名副其实，流水婵娟清可见底，其中畅快摆尾的游鱼也是能看得一清二楚，它们像是听到了岸上马蹄声，一个受惊便纷纷扭身寻水草处藏匿起来了。
陆小凤挑开柳帘，牵着高傲的骏马慢行，抬袖或一一指点而去，将所见所闻耐心讲与身旁人听。
“到这里，水流变得平缓了。”
花满楼听他洋洋洒洒，颔首一笑：“这倒是听得出来。”
“可惜你看不见，里面有两条鱼是又肥又大，游起来很是笨拙，傻乎乎很是可笑。”
“怎么，手痒了？”
陆小凤两指捋过鬓发，叹道：“哪里，这鱼汤虽是好喝却也没有天天喝的道理。”他这话说完却又突的一声低笑，细黑的眸朝那长身而立的人一瞄，道，“这天下能叫陆小凤吃不腻的东西只你亲手酿的酒罢了。”
花满楼片刻失神于他话里情愫，不知无心还是有意。
“那岂不是我的荣幸？”
“若你回去就能放一壶到我面前，那就是我的荣幸。”
“怕是要让你失望了。”
陆小凤抱臂瞧他，甚是轻佻扬眉欢笑，说道：“无妨，我等得。”
这人此刻定是个顽劣无赖模样，花满楼心如明镜便是哭笑不得只摇头以示无奈，他也不接他话，反是回身问道：“陆小凤，你可知莫桑镇在哪个方位？”
“不知。”
“附近可见人烟？”
“不曾。”
“你双眼向来长在女人身上，如今竟变得这般无用了。”
“嗯？”
花满楼轻抚含香扇骨，抬臂便是往前方遥遥一指，诩笑：“莲步轻云，佳人至矣。”


——待续——

第十四章

柳眉杏目，美人胎儿。她该是个浣衣人，只见她一手提着罗裙一手抱着木盆，三寸金莲仔细踩过河边冲石，寻得佳地一处便蹲下身去，轻挽衣袖她自顾垂首。
陆小凤一直看着她，看着她打上水来，看着她放进衣去，看她裹皂角，看她拍衣衫。佳人曲腕，秀色可餐，他果真有了兴致，转过头去对花满楼一笑：“我们就去问问她如何？”说罢却也不等那人回答，仿佛知道他不会拒绝似的，只满面春色头前过去了。
花满楼的确不有异议，雍容尔雅举步随于其后。
“姑娘倒是胆大啊。”
那少女听突然传来的一声便是一惊，甚至可说是大为失色，她本以为是遇到个圈地作恶的歹人，但眼见那两人走近到旁她却是莫名安下心来。这陌生的两人衣着不俗又长得周正漂亮，形态洒脱又笑得和气坦然，与那什么地痞恶霸是截然不同，纵是一丝一毫也是有天壤之别。少女眼中警惕不觉中消去过半，抬头问他们：“你们是什么人？”
陆小凤视线不安分游离，再落于她眉眼之间时笑嘻嘻答道：“过路人。”
少女见这四条眉毛话说得敷衍，顿生不满：“那你便过你的路好了，为何要与我说话？”
陆小凤立时假意不解，颇是无辜：“难道我方才说的不对？近来可是接连有女子失踪，采花贼之事弄得是人心惶惶，姑娘这般年轻貌美岂不更是危险？”
少女显然也是个天真率直的，虽听他打趣却也见他并无虚伪恭维之意，她又是眉黛流转瞧一眼这人身后的白净公子，心中更是未有不喜，她掩唇一笑，银铃一般：“怕什么，难不成从此不吃不喝了？”
陆小凤像是被她这可爱模样逗乐了，他更上前一步，蹲身在旁看她敲打衣物，朗声笑问：“敢问姑娘芳名？”
少女大大方方回答：“叫我依依就好。”
“哪里人？”
少女一指来时方向，说：“就是不远处莫桑镇。”
陆小凤不由回头去看花满楼，见他清风雅致如初宛若一切不过意料之中便是扬眉暗笑，他像是无心感叹：“好巧。”
少女眨了眨眼，满是疑惑，问：“什么巧？你们是到莫桑镇去么？”
“正是。”
“寻亲？”
“代人寻亲。”
“啊？”
陆小凤有心继续逗弄，不想被一扇抵在肩头，他任那人在上轻敲几下，转眼间却是忽的抬手捉住，他满面戏谑仰头瞧去，见那人淡淡一笑便讨个乖巧将扇塞还了回去。
少女笑欣欣看着，觉得这二人一举一动都透着亲昵，教人好生羡慕。
花满楼不再理会毫无正形的一个，问那少女：“姑娘可认得莫怜？”
少女惊得顾不上掉落的衣物，她猛然站起，虽横生戒心却还是急声问道：“你们认得怜姐姐？怜姐姐在哪儿？她有没有事？她......”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陆小凤随之站起，看她慌乱激动便是出声将人劝下，不慌不忙继续说，“我们并不认识莫怜姑娘也从不曾见过，只是受人之托前来寻她踪迹罢了。”
少女有些失望，问：“是官府的人？”
“不是。”
“那是谁？”
“孙德。”
“孙德是谁？”
“莫怜的义兄啊。”
“怎么可能？”少女诧异无以复加，登时就是否认，且十分坚决，“怜姐姐从不认识一个叫什么孙德的人。”
二人也终于面色有变，陆小凤微微耸眉，再问一句：“当真？”
少女极是笃定点头：“怜姐姐与我是无话不谈，她父母早亡一直是自己过活，平日里很少出门，认识的人寥寥无几更不要说一个叫孙德的男人了，我是听都没有听怜姐姐说过。”
“那她可去白玉林？”
“去的，怜姐姐偶尔出门多半就是去徐阿婆那里，阿婆年纪大了，怜姐姐又喜欢桂花，所以会去帮阿婆照看几天。”
陆小凤眉宇间添了深色，不知在作何思量。
花满楼忽然开口：“莫姑娘失踪以来可是只有官府前来寻查？”
少女虽然不懂公子问话，但还是老老实实点了点头。
花满楼几不可闻一叹，低身轻垂眸，道一声多谢。
少女倒有些羞涩了，尤是儿郎翩翩，这垂眸一笑直教她面红心热。
陆小凤回神见她双手一摆略有无措，轻声一笑却竟是忽然握住了她柔细的腕处，直把少女惊得面色更红，羞臊更甚。
“你、你这是做什么？”
陆小凤并未松手，他甚至更举到了面前，细眼淡扫，他笑得很是坦荡：“我不过是发现姑娘手上戴的这串红木珠煞是好看罢了，便想送予心上人也是不错。”
少女终于抽回手来，她本要啐这人一声轻浮，但见他相貌俊朗又实在说不上是个孟浪人，且方才听他所说该是已经有了心上人，于是她话含在嘴边吐不出了，良久，她只答道：“这串珠子的确精致漂亮，所以我才留了下来。”
陆小凤自然是个会听的，随口又问：“哦？这难道不是姑娘的？”
少女低头拨弄那串圆珠，小声解释道：“不是，这是我捡的，就在这河边。”
“原来姑娘不只是个有胆气的更是个有运气的。”
“我当时见这珠子就在河边小石旁，四周又没有一个人，所以......这许是哪个人去寺庙求佛得来的，不小心之下才掉落了，我在河边守了几天都不见有人来找，我又见它好看得紧，私心想留下它也无伤大雅......”
陆小凤见她慌张又听她语无伦次，不由笑言安抚：“我说过了我们不是官府的人，你不必紧张，对了，你如何知道这是寺庙之物？”
少女将手串摘下，翻过其中几颗指给他，面上小有得意：“看，这上面刻有‘浮光寺’三字。”
陆小凤接过珠子来细细审量，果不其然，上面有“浮光寺”三字小篆，更还有金丝勾勒轮廓，好不气派。
“姑娘真是心细，这字小了些，若不细瞧还真容易教人疏忽大意。”
“我也是无意中才发现的。”少女双手捧过珠子戴上，杏眼闪动悦色，“你若也想要一串送给你心仪之人不妨就去这浮光寺看看......”她正要再说什么时就听不远处忽然传来声声呼唤。
“依依！依依！”
却是个老汉，只见他面色焦急四下张望，待看清依依所在便是匆匆奔来，脸上更是忧惧：“你怎么又来这里了！不是说了这些天要好好待在家里么！”
少女顽皮，吐了吐舌表露无奈，她迅速将衣物收好端起，对陆小凤二人不好意思说道：“爹爹来找了，我得赶快回去了。”她迎老人而去，见他满是谨慎频频看向她身后便是挽住胳膊将人拉回，边是笑呵呵宽慰，“爹爹，回家了，回家了，您放心，他们只是个问路人，不是坏人。”
“那......”
“那我们回家吃什么啊？”
“你这孩子......”
少女见父亲不再恼了，顿时笑比桃花，她兴许觉得方才未能好好道别有些可惜，便又回身招手，喊道：“但愿你们一切顺利啊，可不要被什么人骗了才好！”
陆小凤知她这是话里有话，感慨这姑娘聪慧机灵之余不由得是笑出声来：“有趣，有趣。”
花满楼也是眉花眼笑，晏灿明俊，只是他手中一把张合扇，倒生出一副欲盖弥彰。
陆小凤近到他眼前，低头凑去，含着柔声：“怎么，你在笑我？”
“我是在笑我们。”
“哦？”
“孙德这人巧黠，又是能说会道，我们竟相信了他。”
“倒不是相信，不过是互相试探罢了。”
花满楼虽说着后悔的话，脸上却只见轻快：“他的谎话像是能信手拈来，莫怜姑娘月前失踪，他对三刀寨下手却是半年有余，这哪里是有求于我们。”
“但如此拙劣之计又不像是单纯地想将我们引开。”
“这人怕是比我们想的还要不简单。”
陆小凤深不以为惧，依旧踏着懒慢不打紧的步子牵过马来，诩笑：“不论如何，现下有两件事可以确定。”
花满楼点头，接道：“孙德暂时不会再对三刀寨动手。”
陆小凤得他知心，纵情大笑，继续说第二件事：“莫怜之事定也要查个结果！”
“我们去白玉林？”
“自然，想必老人家的花极是好看。”
桂花白玉，天来落西，的确是赏心悦目。陆小凤对这幽静的一处果然不有失望，他见花满楼轻嗅桂香尽是惬意便是心中欢喜更甚，落身他旁，他抱臂贴近，笑得随意：“你说这徐阿婆可知道孙德？”
花满楼摇头，笑答：“大抵也是胡乱编的话。”
就在二人玩笑际，那处门扉轻响，一驼背银丝老者探出头来。
“你们找谁？”


——待续——

第十五章

这出来的老人怕就是徐阿婆，她睁着浑浊的双眼盯着门前两人，疑惑不已：“你们找谁？”
陆小凤唤得乖巧：“您可是徐阿婆？”
老人不明所以，点了点头：“你们是......”
陆小凤客客气气说道：“我们是受孙德之托前来看您。”
老人果然糊涂了，她想了许久仍是毫无头绪，便呆愣愣问：“孙德是谁？老婆子我从没听说过啊......”
陆小凤更摆出个吃惊诧异的模样，失声嚷道：“您真的不认得？哎呀哎呀，婆婆，我们这是叫人给骗了！”
老人一听只以为这俩娃娃是人生地不熟不小心上了他人的当，她热心将人领进门来，不无同情问其中详情：“怎么回事？”
陆小凤尽是懊悔，又愤恨低声骂了一句，将事情讲得活灵活现：“那叫孙德的人欠了我们不少银子，如今我们来要，他说来您这白玉林就成，银子定能悉数归还。”
老人比他们还要急，手足无措连忙解释说：“可老婆子我真的不认识什么孙德啊。”
陆小凤忽的恍然一声惊醒，像是刚刚想起，又说：“对了，他说来这儿找一个叫莫怜的姑娘。”
老人是又惊又愕，对所听之事全然是不能理解，她说话都有些没条理了：“怜儿？有啊，怜儿是确有其人，不是，他怎么知道怜儿的？也不对，老婆子我从没有在怜儿口中听到过‘孙德’二字，怜儿文静不喜热闹，除了家乡邻里几个也就认识我这个老婆子......”
花满楼一旁温言劝抚：“婆婆莫急，想来这只是那孙德为了逃债而信口胡诌的话罢了。”
徐阿婆稍稍宽心，叹一声气却蓦然更显憔悴，她抬头强颜欢笑，倒依旧不失热情：“婆婆刚刚做好一些桂花糕，我拿给你们尝尝，又香又甜，好吃！”她也不等二人一个回答，转身就往里面去了。
陆小凤趴在桌上闷声一笑，俄而又换作一声无奈：“这该是我来苗疆之后第几次吃桂花糕了？”
花满楼在他面前一晃扇，逗弄道：“之前你不过‘走马观花’，今日却是却之不恭。”
陆小凤眼睛随他扇动，又一瞥那执扇的指，他突然一把攫住，笑嘻嘻问道：“你可也算那‘花’？”
花满楼面色不改，恰若对此司空见惯，他只佯装不解：“哦？什么花？”
陆小凤猛然坐直身子，手里攥着这人五指不放，却又是提鼻近到他颈处一闻，似笑非笑答道：“自然是桂花啊，瞧，这盏茶功夫不到，你身上就有了桂花的香味。”
花满楼低笑，将手收回摇风淡然如初，道：“因为桂花糕来了。”
陆小凤看着徐阿婆端了两碟白糕点出来，起身接过又是毫无仪态捏起一块塞进嘴里，殷勤点头称赞：“果然好吃，尤是这刚做出来的。”
徐阿婆慈眉善目，此时笑得更如一个知足的母亲，她再去看花满楼时不期然就是一愣，她万没想到这俊美翩翩的小公子竟是个双目失明的。
“这、这......”
“婆婆有心，这是我吃过的最好的桂花糕。”
徐阿婆又见他善解人意，举止大度，心里是更加惋惜了。
陆小凤拂去手上残渣，抬眼看她：“阿婆可不要只看外表，他可是伶牙俐齿得紧，纵是威风如我这般也只有被他欺负的份儿。”
“你这娃娃尽是瞎说！”
“真的，只我伺候他，他惬意得很！”
“这是你们交情好。”
“欸，阿婆这句倒是对的。”
他二人说得热闹，被说的那个恍若旁人只细品松软的白玉糕。
徐阿婆笑谈几句，无意中却渐渐有了些失神，她深吐一口气突然叹息一声：“可惜，怜儿做的桂花糕更好，只是.......哎......你们怕是没这个口福喽......”
陆小凤便如一个无心客，假意问她：“方才也见阿婆不开心，莫不是这怜儿姑娘出了什么事？”
“可不是么，好端端一个大活人不知怎么的就不见了！”
“不见了？”
“是啊，官府早就来查过了，可到如今还是没个结果......”
“她出事前可来过这里？”
徐阿婆说到此处就是懊悔不已，恨不能以身相代，她目有痛楚将事情娓娓道来：“是老婆子我的错啊，那时我刚做了桂花糕出来，就托人带话说是让怜儿得空过来取些去吃，她极可能就是来我这里的路上出的事......若真是采花贼所为......老天爷啊，这要叫我如何是好啊......我、我......”
陆小凤见她越说越是激动大有昏厥之意，便及时出声劝道：“阿婆且放宽心，在我们找到莫怜姑娘之前任何猜测也都不过是个猜测，莫当定数。”
“可、可是......”
“可是莫怜姑娘是一定要找到的，所以您放心，我们会帮您打探。”
“真的？”
“自然是真的。”陆小凤俨然是个风流人，却莫名讨人喜欢，“这么如花似玉的姑娘，我们怎忍心弃之不顾？”
徐阿婆难以抑制心中跌宕只紧紧握住陆小凤的手，话里尽是诚恳，腿脚不便却仍有动作：“娃娃，看你们这通身打扮还有举止形态不像个寻常人家，兴许你们真能有法子找到怜儿，老婆子我在这里先谢过你们了。”
“使不得，这岂不是折煞我们了。”
二人将老人扶起坐下，花满楼不知何想，但见老人现下心境稳定了便又说道：“婆婆，我有一言外之话，不知该不该问。”
老人故意唬他：“我还能跟个孩子计较不成？”
花满楼轻笑：“婆婆可知除这白玉林外哪里还有桂花成林？”
“怎么，你也喜欢？”
陆小凤了然，在旁搭话：“是有个朋友喜欢，他更是有意买下一座安居。”
徐阿婆先是一声惊呼，后遗憾连连：“巧了。”
“怎么？”
“你们要是早来个一年半载就好了，我和我家老头子原是种了两片桂花林的，一个在东，一个在西，想我们那不幸死去的孩子能在天上看看也好，后来老头子也没了就剩我一人孤苦伶仃的，我也老了，行动越来越不便，我就想将其中一片林子卖掉算了，可巧，还真有一个小伙子前来问我价钱，说是多少钱都买......”
花满楼听这明明是生意无门的消息，却是笑了：“的确是巧啊。”
陆小凤眼中一亮，如兴致高涨好奇心起的孩子，连连打听：“阿婆，那小伙子长什么模样？也许出更高的价钱又能从他手上买过来呢！”
阿婆虽不以为可行但还是认真回想一番，仔细描绘那买主样貌：“嗯......高高壮壮的，人也挺白净，不到而立之年却老成稳重，不怎么爱笑......”
陆小凤蓦地高呼，问：“是不是鬓角微高，眉心有一颗黑痣？”
阿婆再三回忆，惊醒一般：“对对对，确实是，你怎么知道？”
陆小凤一拍大腿站起，脸上不满：“这就是我跟您说的那个朋友，原来他早就来这里买下了，啧啧，真是不够意思，竟说都不说一声！还害我们一路帮他打听！”他对徐阿婆一通抱屈，心中似是仍有不悦，“不行，阿婆您告诉我您那林子在哪儿，我去看看他在不在，如果在我一定要狠狠教训他一顿！且先吃他个倾家荡产！”
阿婆笑吟吟听着，将林子所在一五一十告诉了他。
二人笑言谢过，又与徐阿婆好生寒暄几句方才道声告辞要走。
“可要小心啊。”
“婆婆留步，我们走了。”
二人身影不见匆匆，只一个悠哉乐哉。
花满楼一直落后一步有余，也不说话，若不细看教人只以为他不过沉思再三。
陆小凤确实不同，往后瞥那么一眼就知道这人在想些什么，他也不顿足回首，右手微微一扬，他摇头摆尾大叹：“笑罢，笑罢，我还真担心你会憋出伤来。”
后面那个便真的笑出声来，他拿扇一掩，宛若留他最后一份薄面，道：“想不到你陆小凤还真有说书的本事。”
“彼此彼此。”陆小凤终于慢下脚步等他走到身旁，不怀好意扬起唇角，抬臂便要与他勾肩搭背，但就那一瞬他又略不自在收了回去，心想与他人这般自是无碍，但与花满楼如此还真叫他觉得哪里不妥，他又兀自不甘，索性便又抬起覆在他的后背拥人前行，边是没心没肺大笑，“倘若不是你询问另外的桂花林，我又哪里会真真假假说那些话，这自是你将我带坏了。”
花满楼也不同他讲道理，忽回身眉开春色，待陆小凤稍稍失神之际又檀香扇轻挑他下颌，打趣道：“陆小凤，你果然是个天生的无赖。”
陆小凤任其调戏，依着他的动作抬头，叉腰的手往上一指，没由来开口：“天有些沉了，怕是要下雨。”
花满楼点头：“那倒也凉爽了。”
“是啊，不过我想我该去买把伞来。”
“为何不是两把？”
“我没钱啊。”
“那你便淋着罢。”
“你竟如此狠心。”
“看来我也不必管你饭饱了。”
“我刚刚说什么来着？你竟如此好心善心，真叫我越来越喜欢了。”
“......走罢。”
“我要吃大肉！”
“好。”


——待续——

突然好热闹 我都不知道解封了

第十六章

南来北往客，三教九流人，酒楼里自是不分巨细，只要是拿钱的便是要招呼的，因而这也是最为嘈杂喧闹之地，不论何事，管教它是第一个传扬出去。
陆小凤低头抓肉仰头饮酒，看上去一心只在吃喝丝毫不闻窗外事，花满楼一身风雅端坐，与他举杯小酌。
“对了，你们听说了么，就在一个时辰前又有一位姑娘不见了！”
“什么？这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官府都派人去看了。”
“哎，作孽啊......”
“这接二连三的有人失踪，就没个人管管？”
“怎么管？谁管？官府倒是一心要查，可实在没那个本事啊，这凶手一旦涉及江湖，怕就不是官府能管得了的了。”
“谁说不是，先前传闻说是采花贼所为，可这时候一长又都纷纷质疑了，小小的采花贼能有这本事？”
“就是......”
身后一桌不乏唏嘘喟叹，陆小凤二人不动声色，虽是听在心里却依旧旁若无人吃菜喝酒。
陆小凤晃着小杯清酒，并无知足：“这酒太过平淡了。”
“聊胜于无。”
“不过这菜还说得过去。”
“你好像心情不错。”
“有你在身边，自然是极好的。”
花满楼侧耳又听一片热闹，说道：“你不说我也是知道，今日又失踪一人虽是坏事，却又说得上是件好事。”
陆小凤自酒中抬眉，轻笑：“你果然也注意到了，我还以为你只在想芸儿之事。”
“芸儿于一年前失踪，此为第一人，之后每月的这几日又总会有一名年轻貌美的女子不见踪迹。”
“而老骆头在一年前就为一个女人看病，恰巧正是每月的这几日前来，照他所说，那女人容颜已毁。”
花满楼便露不忍神色，心中百转千回。
陆小凤看着满桌佳肴也是忽然没了胃口，他轻声叹息，抬头却是问花满楼：“你又为何会问桂花林之事？”
“自然也是因为骆老前辈。”
“哦？”
花满楼又斟满一杯酒给他，笑道：“陆小凤，你可知我那日在他身上闻到了什么味道？”
“桂花香？！”陆小凤脱口而出，尔后哈哈大笑，“难怪，难怪，如此一来，一切也就说得通了。”
“不急，陆小凤，你还没告诉我那‘鬓角微高，眉心有一颗黑痣’的人是谁。”
“哈哈，你倒是个好记性的，也怪我之前没有说给你听，这人就是二子祭奠的那个叫余生的人。”
“他？他为何要买桂花林？”
“不知，他许就是其中最为重要的人物。”
“但他已经死了。”
“尸首可有人亲眼见到？”
“你是说……”
“我们要去林子里查个究竟。”
花满楼听外面忽的滴水拍打，尔后渐渐淋漓有声，他握杯的手也慢慢收紧：“若果真是那人......”
他未将话挑明，陆小凤却瞬间领会，他感受徐徐而来带着湿气的风，将酒一仰而尽，话说得果断：“那便是我的错，我此次定会斩草除根！”
花满楼知他素来豪迈洒脱，拍了拍他的肩不再说什么了，他唤过伙计付了碎银，拿起来时买的翠竹伞，笑道：“如此就走罢。”
“诶，等等！你我可就这一把伞啊！”
细雨淅沥，并不大，将算得连成线。
二人并肩齐行，陆小凤举伞遮着落雨，左手闲来无事便伸出伞外接住汇成的水滴，乐此不疲。
行不过一炷香功夫，桂花香已然扑面而来，夹在风雨中更是沁人心脾。
“小心，这处有湿泥。”
“这处的桂花林想必是比白玉更为阔绰。”
陆小凤微微抬伞，一眼望过去便是点头附和：“的确，举目皆是，且繁茂更胜。”
花满楼倾耳听花瓣飘落，对鸟嘀鸣，问：“可看得见房屋？”
“没有，就是护栏也是不曾看见。”
“只怕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这瞧不见的才是最危险的。”
“你来此处不就是想人瞧见么？”
“哈哈，你又知道了。”
陆小凤将伞收起，在旁甩了几甩，无所顾忌施施然迈步进去了。花满楼自然也是全无畏惧，掸去肩上沾惹水汽的残花，他衣袂翩翩也散闲去了。他们真似个无意中闯入的唐突客，一面言笑自若，一面欣赏这惊艳无比的佳色。
“嗬，这一棵好生威风。”陆小凤像是发现什么新奇的东西，他快步走了过去，仰头看它花开淡黄枝繁叶茂，伸手在上拍了几拍，回头笑道，“它该是这里面最为高大的了。”
花满楼忍俊不禁，不觉也是伸手去摸，末了，颔首应声：“果然，想必也是最好认的。”
陆小凤绕着这惹眼的大树转了几遭，上上下下观看，偶一低眉扫过地面积水一处，他转眼又看其他，只是无声中闪过玩味之色。他忽的倚身树干，抱臂思索，说道：“这林子像是打理过的，你说......这里会不会有人家？”
花满楼仔细听了听，摇了摇头：“不像是有。”
陆小凤像是对这树失去兴致了，满心起意要去寻个人家看看，他便拉着花满楼往更深处去了：“走，找找看，总比只瞧这些树有趣。”
本以为他不过一个玩笑罢了，万没想到竟真叫他找到了。
群花隐匿下，一别致竹楼静立那端。小楼简洁，却看得出搭建者的用心几许，阶有五层，上围有栏杆，小屋风雅，窗前又系吊铃一个，小雨轻声拍打，微风拂过，耳旁便是妙不可言。
陆小凤得意一笑：“如何，我们进去看看？”
花满楼尽是无奈：“你啊......未得主人允许哪能擅自入内。”
“这好说。”陆小凤笑嘻嘻抬头，扯着嗓子大喊，“里面有人没有？”

他连问三次都不见有人答话，双臂一展，说得理所当然：“我问了，没人，走，进去瞧瞧。”
里面倒并无稀奇之物，桌椅干净，上放有一精致玉奁，旁侧立有铜镜，一看就是个女人住的地方。陆小凤四周看去，再没有发现什么。
花满楼指尖拨弄那清脆吊铃，拿他取乐：“如何，可是看好了？”
陆小凤两手负于身后，老实点头：“看好了。”
“尽兴了？”
陆小凤突然打一喷嚏，他揉了揉鼻子，兴致缺缺嘟囔道：“尽兴了，早知如此还不如留在酒楼继续喝酒！”
“晚了。”
“不晚，不晚，你我买一坛回寨如何？”
花满楼此刻却像是个意兴盎然的墨客，他下得竹楼而去，撩袍举步，回眸轻笑：“我倒是还想欣赏欣赏这满园桂花。”
陆小凤眉清目正偏还不安分往上一挑，俨然个计上心头胸有成竹姿态，只是，想也不是个正经法子。果然，只见他忽的足尖一点轻身跃上，眨眼间便落在那片玉色中，他又一番精挑细选，终于是看中一枝将它折下，他极是潇洒飞身回来，纤尘不染，片叶不沾。
“这便是了，如何，可是喜欢？”陆小凤将那颇是娇艳好看的一枝递上，谄笑中更不乏逗趣。
花满楼不领情：“陆小凤，我说的可是‘满园桂花’。”
陆小凤叹气，竟真像是在想可行之策：“这可就为难我了，不如等回江南去，我给你种一大片桂花。”
“梅花也是不错。”
“那就一半桂花，一半梅花。”
“你觉得桃花如何？”
“......不如何！”
“陆小凤，你的桂花掉了。”
“不要也罢。”
“可惜了。”
“好，好，我来捡，你真是天来的冤家！”
花满楼暗笑，忽然开口问他：“陆小凤，你说朱青酒如何？”
陆小凤便双眼放光，迅速答道：“好。”
“蛇影如何？”
“好。”
“高升如何？”
陆小凤再不见抱怨，大笑：“更是好了。”
“那你我不如去尝尝。”
“三种？”
“但有一样，若你喝得酩酊大醉......”
“放心，不会的，走，走。”
“你怎的又将花扔了？”
“那花不及你三分好，要来何用，走了，走了。”
他二人且是无奈且是欢愉，来去自在，却不知待人走寂静时，一身影自幽深暗道处慢慢走出，居然是一聘婷少女。
少女柔美，眼中却是凶戾，她冷笑一声，娥妆竟是骇人：“陆小凤，你果然找到这里来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