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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知青年代亲历见闻

楼主:苍枭  时间:2019-01-31 23:32:21
(一)
本人是50后,出生在远方的省会大城市,之前从来没有去过农村,关于农村的认识,仅存在于课本上。1968年初春,因故初一就辍学的我,被“动员”随着一班比我大三四岁的人一起,到了洞庭湖地区的沅江县(因为我的外婆家在湖南沅江)某大队插队。那是初春的一个半夜12点整,“领队(街道派的)”领着我们几个人属于“社会青年(辍学在家青年的代名词)”的“知青”,从长沙坐“岳阳班”的客轮(我们去的地方当年还没有汽车),经湘江入洞庭湖。第二天约近中午到了一个叫“黄茅洲”的地方下船上岸,举目望处,吓了一跳;码头就是在一条很高的防汛大堤旁,堤旁矗立着三间大大的茅草房。怎么回事?这是穿越回到原始社会了吗?在我当时的认知中,这不是旧社会才应该有的景象吗?这就是码头的“候船室”吗?心中十分的疑惑;我们随着下船的人群,鱼贯来到了“大茅棚”里。我们的领队与一个穿“军干装”的三十来岁汉子、说是公社派出的干部接上了头。他就领着我们一行人穿过茅草房,翻过大堤。眼前的情景逐渐辨析了我的疑惑;原来大堤内还有一大片毛草房。茅草房之间,也夹杂着几间瓦房,但墙壁几乎都是清一色的泥砖土墙。有各式人等穿梭其间,但看上去倒也像是个集市。来人领我们走到一家没有招牌的小饮食馆,原来是轮船码头设在这里的一个服务点。他帮我们每人要了一份饭(一个铝制食盒约摸四两饭,一铁勺菜就铺在饭面上);有两种菜供选择,一种是红薯粉,黑黑的那种,但是味道好极了。至今还令我经常回味!另一种是炒鸭蛋(洞庭湖地区,水鸭多),总之只能要一种,不能两种菜都要,每份两毛五分钱。但来人说是为我们“接风”的,不用自己掏钱。我们是两男四女六个人,就每三人要一种,这样就两种菜都有了。没有酒、那时候更没有饮料。但吃的津津有味,有真有点“大快朵颐”之感!饭后,领队就让我们在附近自由活动,太阳下山前回到这里集合。那时没几个人有手表,我们这帮人里就更没有了,只能看太阳约时间。我是初见茅草房,一切都觉得新奇。就到处闲逛,这些茅草棚中,居然还有一个南货店(当地人叫法。什么都买;吃的、用的、穿的、农耕的、烧火的、建筑的、草药等等,五花八门),我们就买了点葵花籽(当地盛产),坐那闲磕。店里生意清淡,但营业员却有好几个。听说我们是省城知青(当时,我们应该是第一批的下放知青),觉得很好奇,便跑过来与我们闲聊。我们当然巴不得,就追着她们问这问那,向他们了解当地的人文趣事、风俗习惯等等。
闲聊中大概了解到;原来,沅江县之所以叫“沅江”,是因为湘江从沅江县城南端流入洞庭湖,而沅江从县城的北段流入洞庭湖而得名。县城以东就是洞庭湖及大片的芦苇荡。夏天满水期,站在岸边向东眺望,水天一色。像大海一样的一望无际,点缀着远处的点点白帆,一幅绝美的山水画跃然眼前。“黄茅洲”是位于南北洞庭湖中部的冲积平原上;听说从汉代开始,朝廷就开始在此围垦。之后,历朝历代都筑堤防水(加固、加高),或是逐渐扩大(因为冲击面积不断扩大)。防汛堤内的围垦区,湖南话叫做“垸子”。垸子内还有几个较小的“垸子”,说是以前各朝代围垦的产物,但已经是多余的堤坝了。因为黄茅洲的这条防汛堤是明代建造的,是最迟围垦的堤坝。有了这条堤防汛,里面的堤坝就失去作用了,变成了农民们的“宅基地”了。这一片有沅江县的大部、汉寿县的大部、南县的全部、华容县的全部、和好几个国营农场、军垦农场。他们说,这个大垸子就叫做“华容垸子”。黄茅洲是个船闸,因为有一条百余里长、蜿蜒从南向北偏东的人工运河,就是通过黄茅洲船闸,直通洞庭湖。这里面的所有农产品、包括粮食,绝大部分都要通过这条运河运出去。所以,这里成了沅江县比较大的一个客货两用码头,也成了一个“商埠集镇”。这里面的人们,全部是历朝历代迁徙来的移民,整个“垸子”里,没有家族式的聚居区。人员大部份祖籍是湘西、湘南、湘东等山区的人,也有部分是湖北、四川、河南、江西、贵州等省迁入的。甚至还有少部分人根本不像中国人,都是蓝眼鹰钩鼻,肤色很白的,极像以色列人种。但他们和汉族人一样,没有宗教信仰。没有人知道他们的血缘、来历,连他们自己也说不清楚。除了相貌与我们汉族差异很大,其他一切风俗习惯都与汉人一样。连语言都是说的长沙土话(略有别于长沙市区人的语言),不知道是不是有犹太人血统。当地语言也是五花八门,莫衷一是;有的语言我们根本听不懂。但也有较大部分人的语言,是说沅益两江(益阳市、沅江县,相隔有40多公里,但两地城里人的语言一样)的土话(略不同于城人说的语言)。聊着聊着,不觉太阳只剩一竿高了。我们只好余兴未尽的起身告辞,回到了小餐馆。
(以下为黄茅洲今日的卫星图)



公社那个干部见我们回来了,就要我们拿好行李物品,领着我们来到了船闸口的运河码头边。码头旁停着一溜近百艘原木色的木帆船,大概都是载重两到三万斤左右的帆船。没有一艘是有机器的机动船。那些船有的在装卸货物,但大部分都是在排队的,等待过船闸(内运河与洞庭湖外河的水面落差约有五六米;船闸进、排水一次要近半小时,每次只能容下约10艘船过)。船的中间一根主桅杆,前面一根低矮很多的副桅。我们上了最后面的一条空船,船的中前部是甲板、货舱。船的中部后有“两间房子”,他们叫做“鹅窠”。尾部的“鹅窠”通常是舵房兼“厨房”,前部宽大点的地方又是“客厅”,又是“睡房”。顶上遮盖的叫做“蓬”。如果装货不多,“蓬”还可以向前抻开约两米多,扩大了“厅房”的面积。我们上船没多久就开船了;说得好听是“开船”,其实是人拉着船走;因为是初春,还是北风多,南风少。我们的船向北开,逆风而行。只能是依靠纤夫;只见一根香烟般粗的长绳,一头系在主桅杆的顶部,拖出约四五十米长到岸上。岸上是三名纤夫,把绳索的另一头鱼贯背在肩膀上,拉着船向北走。船老大一人在掌舵,女主人在当水手(有时需要撑篙,也是兼煮饭、打杂)。太阳还没有完全下山,我们几个人都坐在船头一边观景,一边闲聊。都说;如果不是看着他们是拉着船走,突然碰到的话,还以为是抓到的坏人被反绑着手呢(文革中被反绑着的人见得多了)。还真的很像!有诗为证;
几点航帆向逆流,春风未便北行舟。童儿不解纤夫事,笑指船桅絷“楚囚”。
我们边说笑,边观察两岸(不是欣赏,那时还不懂欣赏);这条运河宽约不足百米,水很清,但不见底,应该很深,水是静止的。运河两岸有低矮的堤坝,是专门作为“纤道”用的。纤道内以西是一条大堤(就是那种已经不起作用的内堤),大堤上密密的排着房子,是清一色的茅草房,那就是当地农民的房子。运河的西岸是一片稻田。入黑后,船家在“厅房”点起了一盏马灯,叫我们去吃饭了。我们才想起还没吃晚饭的,船家什么时候煮的饭我们毫不知情。菜就是清炒萝卜丝,另有一碟据说是白辣椒炒“腊肉(几乎见不到肉)”,好在油还放的算够。我们围着一张只有约15公分高的船上专用的桌子,盘膝坐在艎板上。环境的突变,心里开始有点怪怪的感觉;离开家后,一直都兴高采烈,这时,不知为何感觉鼻子有点酸酸的。饭后,船家收拾完家什,拉长了顶棚,扩大了“厅房”就变成了“卧室”。让我们铺床睡觉。因为他要把马灯撤走熄掉(露光会影响舵手的视线)。熄灯后的四周一片漆黑,除了睡觉,还真的啥也看不见了。船家在中间拉了一层布帘,女的睡后部,我们男的睡前部。我们铺开自带的杯子,和衣而卧。外面静悄悄的,只有船舵偶尔发出咿呀的响声,水面的微波,轻轻的拍打着船头,发出很有节奏的“啪”、“啪”声。那一夜我是翻来覆去睡不着,且春寒料峭,脚尖始终都没睡暖。心中开始有点预感;以前父母身旁甜蜜的日子,很可能就此再也回不来了。心情开始有点抑郁、沉重,直到东方开始微微泛白,我才有点迷迷糊糊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我被领队叫醒。原来天已近晌午了,就河里舀水胡乱的洗漱了一下,一看太阳,约摸是上午的十点来钟的样子吧。就吃不知道是早饭还是午饭,还是一样的菜式。原来,船家一天是吃两顿的;晌午一般是十一点前一顿,下午约五点前一顿。我们不知道,船家就按他们的习惯做了。约摸太阳偏西的时候,船靠岸了。我们到达了目的地。
上了岸,那个公社干部去叫大队来人接我们去了。我们就站在岸边“纤道”上,欣赏我们将要生活、“战斗”的这一片土地;从岸边向西约百米处,还是那条内堤,一直延伸到了这里,距离黄茅洲约有五六十里(约30公里左右)地的样子。堤上依然是鳞次栉比的茅草房。稀罕的是;居然有一间很长的房子,房顶上有一半居然是瓦,后来知道原来那里是大队部、小卖部、油榨坊的所在地。那不是瓦的那一长段茅草房子,是大队学校。大堤的两面堤下是宽约20米的荷塘,一直沿着大堤一直伸向远处,不知何处是尽头。虽然塘里的荷叶已经全部枯萎;只有零星的几根小荷,将尖尖的“触角”伸出水面。但是,微风吹来,仍然夹杂着一股说不出的馨香!有诗为证;
诗曰:十里余香绕晓堤,残荷褪尽嫁时衣。秀才踏浪摇罗盖,笑劝先生莫种篱。
荷塘边栽着一排柳树,摇曳生姿。像是在欢迎我们这些来自远方的游子。塘边以外一直到运河边,是水稻田。田埂上开始长出了鹅黄色的嫩草叶,有几个人在用牛翻耕水田,还扯着嗓子唱着当地的山歌。这种情景处处透着古色古香,就像一幅美极了的中国田园画。我们虽然不是很懂艺术,此时也看得如醉如痴!(待续)

楼主:苍枭  时间:2019-01-31 23:32:21
(二)
这时,那个公社干部带着一群人回来了,有大人,还有几个孩子跟着。一个个子不高,敦敦实实的、穿着黑色中山装四十来岁中年人,头上盘着一条御寒的长毛巾(完全不同于北方农民头巾的样子),代替帽子。上来和我们的领队握手、寒暄。然后,领队就告诉我们,这位是我们插队的大队长、大队党支部副书记。姓覃,让我们称呼他为“覃书记”。然后,覃书记跟我们一一握手,口称“欢迎”。之后,就回身叫了那些他带来的人,抢着帮我们搬行李。这些人除了两三个很年轻的后生,也都头上缠着当帽子的布。当地人不论男女老少,很多都是这样的装束,极少有人戴帽子。不同的只是偶尔有人用的是那种长长的洗澡毛巾,个别的用的是毛线织成的,大部份都是土制的‘家机布’裁剪的。这十来人大多数人穿的都是家里自织的土布衣料,又称为“大布(商店卖的统一都称叫‘洋布’)”。款式更有特色;有对襟的,有像长袍那样边襟的,都是像唐装那样的布纽扣。黝黑朴实的脸盘上,都挂着善意的微笑。虽然每人都很热情,可没有任何的欢迎仪式(本来我们以为会像出发欢送一样热闹的)。那些孩子们是跟着来看热闹的。一行人向堤上走去,登上大堤的“楼梯”,就是顺着大堤用锄头直接挖出来的。这种“楼梯”当地人叫“码头”。登上堤面,眼前是一块很平整、夯得很硬实、长约六七十米的大坪,这是第七生产队的“晒谷场”,当地人叫做“大禾塘”。我们向北走到第四间茅草房,就是我们的“知青点”了,这个房子是新盖的。
这下终于看清楚茅草房的结构了,看看是怎样的;地板就是直接就地泥土夯实、夯平整。墙面的下截是五层土砖(一块土砖约为红砖的两块半长,一块半宽,四块厚。重约25斤),第五层砖上一直到房顶,是用芦苇杆为“骨”,缠着稻草缠绕成“棍子”状,再用稻草绳一根排一根的固定成墙面。之后用牛粪+淤泥混合(牛粪可以保障墙面不开裂)均匀,平抹在这些芦苇+稻草棍排成的“墙”面上。当地的木工师傅技术极精;整个屋子的框架,包括房顶上的珩梁,都是杉木榫卯结构,不需要一根铁钉。横梁上用竹篾把晾衣服那种竹子一根根固定成一格格,再用芦苇杆密密麻麻的铺满房顶,以草绳固定。之后,才是一层一层的铺上稻草,每铺一层,就用竹子、竹篾压住拴紧。虽然是茅草房,建筑的及讲究技术。也比我们开初想象的结实、坚固。还真的不能叫“茅草棚”,当地人叫“茅屋子”。只是每年需要加塞一层新稻草,才不会漏雨,就这个有点麻烦。整个结构比我们的想象要复杂得多,还具有非常高的木工技术含量。原来,他们早就接到了公社通知;我们大队被安排四男四女、八位知青来“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因为大队部就在六队与七队的结合部上,大队部就把知青点安排在了第七生产队。并命令七队作好一切安排。所以,七队在我们到达前,就把房子、床铺、炉灶、煤油灯、锅碗瓢盆等一切生活用具安排好了。
房子坐东面西,一共是三间人住的,另挨着还建了一间前部是茅房(那种式样实在无法叫“厕所”),后部是猪舍的小房子。当地人称呼猪舍为“猪牢屋”,能养两只猪。而我们的不单单是“猪牢屋”,还带着个“方便”的地方,实在不知该叫什么。大门面西,进门就是“正厅”,约摸有四十平米的样子。进门右侧靠墙还有一个泥砖砌成的鸡笼子,能养个十来只鸡的规模,是准备给我们养鸡用的。这些也是当地农家的“标配”!对着大门的背面(东面)墙有一扇小门,是后门。后门旁边是一个大大的灶台。也就是说,这个是“客厅兼厨房、饭厅”的“正堂”。那个炉灶高约七十公分、长约2.5米,宽约1.2米。灶台靠墙的是一口直径约一米的大生铁锅,当地人称为“老天锅”,是专门煮猪食用的。中间的一口约0.6米直径的铁锅,是专门煮饭用的,感觉要吃那么多?挺吓人的。其实是当地的习惯,煮饭时放很多米水,煮开后把“饭”倒在沥箕里沥干,然后把“杂粮(红薯、芋头、莴笋、萝卜、南瓜、莲藕、青蚕豆、黄豆麸、甚至田里种了作为绿肥的紫云英等等,都叫‘杂粮’)”放在锅底,然后把煮开的“饭”再均匀铺在“杂粮”面上,再一起重煮一次。装饭时,先把杂粮和米饭拌匀,然后才装着吃。一年中,除了春插、双抢、秋收和年、节日,才会吃白饭。其他时间都是以这样的方式吃,来代替每年都缺口的粮食。而沥出来的“米汤”,就用来喂猪。有的哺乳期妇女缺奶的,也是用这种米汤当“牛奶”哺育婴儿。只是会放的水少一点,让“米汤”稠一点。至于是否能养活,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回到原话题,继续“参观”我们的新居;灶的最外面是一口直径约40公分的铁锅,是专门炒菜用的。每一个锅旁边还有两个“瓮坛”;一种长长的(长度比整个炉膛的高度略长一点点)、直径约15——20公分不等的生铁容器,是专门烧水用的。砌炉灶时安上这个,小半个坛面裸露在炉膛。这样,饭熟了,“瓮坛”里的水有时也开了。不用另外烧热水,节省了很多柴火。非常的好用!整个炉灶是用泥砖砌成,灶的外表同样是牛粪+淤泥粉刷。只有灶面,是用了石灰+糯米浆混合,批了约一公分厚的一层。这层不会脱落,还可以用水洗。可能会有朋友说:“这么好的东西,为什么墙面不用石灰+糯米粉啊?”是啊,我当时也是这样想的。后来才知道,糯稻的产量极低,亩产不到两百市斤。一个生产队也就种几亩地,应付过年用的。石灰更是紧俏物资,只有育秧的秧田,才会配给一点,平常根本就没有。这是题外话。我们这个“厅堂”除了一个大灶台,还配有一个木碗柜,碗柜里粗瓷碗、碟、连匙羹都一应俱全。一个大水缸,水缸上有木制的缸盖,一个水瓢,一个潲水缸。一张枣木的“八仙桌”,四条“桥凳(条凳)”。“厅”的正中挂了一幅毛主席画像(没有挂副统帅像),那是给我们准备要“早请示、晚汇报”用的。总之,家庭所需的,一应俱全。难为他们了,真得很周到!
左右各有一个耳房,比正厅略大一点,约有五十来平米一个。每个房间都有一张书桌,两张靠背椅,相得很周到。每房都有四张木架大床(当地人用的都是大床,没见过有单人床,所以给我们也都做成了1.4米宽的大床)、蚊帐架、踏板(放在床前的,宽约50公分,与床一样长,约高12公分),一应俱全。床帮有约8公分高的“桶式”的,几根木方做桁梁后,就是铺满了芦苇杆做成“床板”,上面再垫上厚厚的稻草。铺盖往上一铺,睡上去有点像“席梦思”的感觉。总之,一个家庭该有的,一应俱全。那些农民大妈们说:“孩子们那么远来支援我们,不能亏待了孩子。”这种无微不至的关怀,着实让我们感动!覃书记看见了后,也感到非常满意(感情之前,大队部没人来看过),当场表扬了队长,不知跟队长交代了几句话后,他就邀着我们领队先离开了。
哦,对了,还忘了介绍我们的队长;他姓严,不到三十五六岁。他就是我前面说过的;蓝眼鹰钩鼻,肤色很白,有点像以色列人的那一种人。个子不高,和湖南人个头差不多。但很健硕。他的父亲、兄、弟和两个妹妹,都是这个样子,半点也不像汉人。我们来自于大城市,当然见过外国人。怎么他们都长得像外国人?心理啧啧称奇,但初次见面,不好意思问他。他的娘子却是正宗的汉人样子,可他的两个女儿,和他兄长的孩子(他弟弟因有慢性病,找不到老婆,没有孩子),也是这种“洋人”形象。但他的两个妹妹的孩子就变了,相貌和我们汉人没有区别。他们家族的男性遗传基因,实在太厉害了!在当地,农村人只有户籍,是没有户口本的。我们非常想知道;他们的户籍写的是什么民族?他们全家都挺出息的;他的兄长是八队的队长,他的大妹妹是大队妇女主任,小妹妹是妇女队长,还是大队宣传队的“女一号”。全国演样板戏的时候,大队宣传队排了花鼓戏的《红灯记》,他小妹就饰演李铁梅呢,花鼓戏唱得非常棒!队长住的距离我们只隔一家屋子,他去把队长娘子叫了过来,还来了三个妇女,一起帮我们捡拾房间。
这样忙忙碌碌了一下午,终于安置下来了;女知青住靠南一侧的耳房,男的住靠北一侧的耳房。房间里有一个面西的窗户,是用木条以榫卯结构做城格栅式的,宽约1.1米,就是一扇。需要开窗时,就整扇窗向上翻起,窗框旁一根活动的木撑撑住。窗格外面是一层专门糊窗户的绵纸,就像电视剧里那种、手指轻轻一戳就一个洞。环境、视野、采光都令人满意。只是有一点十分瘆人;当地没有辟出专门的坟场,人去世后,随各家自己喜欢,房前屋后,甚至塘边田埂,你喜欢埋哪就埋哪。以至到处都是坟茔,至今也没有改变。十分的煞风景!我们男宿舍的窗户一打开,堤坡下面是一块农民私人的菜土。堤脚旁有三五座坟墓,其中一座的棺材并不是挖坑埋葬的,而是直接搁在地上,上面堆上土,把棺材掩没完事。不知是哪个地区移民的葬俗,可能已经没有后人了。棺木的两头都已经裸露了一大截,并且有裂缝。他们说,顺着裂缝就能看见里面的骸骨。堤高只有约三四米,也就是说坟墓离我们的窗口仅有约三米左右的样子我的天哪,把我吓死了!我天生胆小,还最怕看死人!我自然不敢去看,所以经常不肯开窗。同室的小陆年纪是我们中最大的,他是老三届高中毕业生。可能因为我小,他总是像个大哥一样的迁就我。我不肯开窗,他就真的不开窗。现在想想,真的是很难为他!这就是真正的“患难之交”吧!我们安顿好后,队长就说去大队部吃饭,大队为我们洗尘。他们也知道,我们还没有米,也没有菜,也没地吃饭。一行人来到大队部,就是那间唯一的瓦房(只有凹进去那截是瓦)。
房子是一个很大的凹字形房子。中间凹进去那一块是大队部会议室,会议室向北旁边是小卖部,小卖部过去是财会组,一个会计、一个出纳。再过去是畜牧组,其实只有一个五保户的孤寡老头住那里,是大队部的杀猪匠。哪个队要杀猪、阉猪、牛,就都要通过他,哪怕自己会杀猪也不行。那是属于“私宰”,是要受到处罚的。另一个老头不住这里,也不经常在,养着大队部的两头公猪,专管猪公接种的。曲出来的是茅草房,是大队部的伙房、食堂和小仓库。会议室向南隔壁就是大队部办公室,办公室隔壁就是油坊办公室兼仓库,再隔壁是轧花间(把采摘回的原棉朵中间的棉籽轧出来),再过去就是榨油间,曲出去的那截是碾子坊、炒油坊。榨油前要把菜籽、芝麻或棉籽(当地只有这三种原料制油,既没花生,也没大豆)先炒熟、炒香,再放进碾槽里,把拉碾子的黄牛蒙住眼睛,然后赶着牛不断的走圈。碾碎后用稻草、铁箍包好,上坊。再以人工推着一根约长两米多,直径约20公分的大木杵,木杵的中间吊着一根铁链系在房梁上。一头套上一个大铁套,像个平顶炮弹一样的形状,以人力推动,一下一下的撞击油榨的楔子,这样把油脂挤逼出来。这可是长了见识了,原来平常我们炒菜用的油,就是这样制造出来的!
我们一行来到食堂,覃书记和我们的领队在门口迎接我们。食堂里开了六台八仙桌(当地没见过有圆桌),来人同桌上有大队的几个干部,覃书记为我们一一介绍;支书(一把手)姓沈,之后别桌的副大队长、治保主任、妇女主任、学校校长、民兵营长、大队会计、出纳等等。来了很多人,有大队各组的员工、隔壁学校的老师。以及一些来看热闹,顺便蹭吃蹭喝的。这些人平素跟大队干部关系交好,闻着味就来了。六桌本来是坐48人,结果来了八九十人,有半只能站着吃。熙熙攘攘,好不热闹!这次大队部为我们接风还真的下了血本,为我们杀了一头猪。这时,大块的红烧肉,用一个老天蒸砵(湖南餐馆蒸饭的那种形状,最大号的,直径约有50公分大)盛着端上来,每桌一砵,一块肉起码有一两以上。再有一大砵猪肉炖红薯粉,一大砵黄芽白,就这么三个菜。又从小卖部搬来了两坛0.47元/斤的白酒。这时,天已擦黑,有人拿了几盏煤油灯来点着,可四州还是昏昏沉沉的。宣传队长就去把他们平常演戏才用的两盏汽灯拿来了;灯座上有一个小小的打气筒。虽然也是用煤油,可它点的不是灯芯。是一个乒乓球略小的网纱状的小套子,套在出油口上点着,然后开始以手泵气。几分钟后,越来越亮,还真不下于城市的白炽灯。把灯挂好后,覃书记突然发令:“全体起立!”乱哄哄的众人一下就静下来,刷的一下都陆续站了起来。每人都很自然的掏出红宝书(比巴掌大一点的红色胶皮的毛主 ),面向毛主席像,右手高举过顶,一边摇晃手上的红宝书,一边参差不齐的喊:“敬祝毛主席万寿无疆,万寿无疆!敬祝林副统帅身体健康、永远健康!”我们没有带红宝书,只能尴尬的举手晃着。三遍过后,覃书记发令:“晚汇报毕,坐下”。跟着说了些欢迎我们的套话,然后说一起唱支歌,表达欢迎我们的心意就开饭。还是由他发令,他领唱道:“爹亲娘亲,预备——唱!”大家都一愣,没有人开口。突然之间,众人不约而同的哄堂大笑起来。覃书记一见,气不打一处来。厉声喝骂道:“歌唱毛主席的歌,你们居然敢拒唱?还敢发出讥笑,你们的阶级觉悟都被狗吃啦?”众人被他一喝,立即捂住嘴。这时,有一个老师嗫嚅的走近他,附耳跟他说了什么。他突然之间,满脸显出扭捏之态,涨的脖子都通红。原来,这支歌的起始是“天大地大,不如党的恩情大。爹亲娘亲,不如毛主席亲……”。他从第二句领起,却又唱的是第一句的乐谱。众人无法跟着唱了,才会一愣之下,哄堂大笑。这时,沈支书赶快站起来打圆场说:“算了算了,我们远来的客人忙碌了一整天了,早饿了。还是开饭吧!”覃书记呆在一旁,作声不得。众人如逢大赦,如奉纶音;根本没人去理睬那两坛酒,几乎同时一起启动筷子,向红烧肉砵闪电出击,这次可比刚才的喊口号整齐的多了!我们也真的饿了,见到个个都如狼似虎,马不停蹄、箸不离肉。我们也不敢再客气,慌忙向已经少了一大半的红烧肉砵伸去。我和陆大哥终于每人都抢到一块,大快朵颐。当想第二次伸筷子的时候,肉砵里仅剩一点红烧肉汁了。沈支书笑骂道:“本来是为知青们接风的,看你们这班饿死鬼投胎的!”我和陆大哥只能苦笑一笑。还算好,我们也总算是吃到肉了。还有两个女知青一口肉味都没尝到。他们哪见过这样的阵势,一下都被吓呆了。稍一迟疑,砵里的肉就空了。本来就是每人一斤肉的量,一下多了一倍的人,个个都是馋了很长时间肉的壮汉,可不就变成了“僧多肉少”了吗?这还真不是农民们天生粗鲁,的确是太难得的机会了,又见不够分的,谁也顾不上谁了。就这样聒聒噪噪,乱乱哄哄,很快,一顿饭吃完了。各桌的菜砵也早已“洗劫一空”了。一些人开始斗酒了,我们不会喝酒。就向大队领导谢过辞行,打道回府了。领队就留在大队部的客房安歇了。
一出门口,四下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我们出身城市,哪见过这样啊?不敢走夜路,何况还到处都是坟墓。好在旁边就是小卖部,有电筒、电池卖。我们就买了两支手电筒,高一脚、低一步的回到了家里。两个没吃到肉的女知青,一个姓曾、一个姓李,小嘴撅得老高,十分的气愤说:“还说是为我们‘接风洗尘’,结果一开动,谁也没理我们。这些大队干部,无非是借着我们的名义,自己好大吃一顿而已。挂羊头。卖狗肉!”陆大哥赶紧安慰他们说:“他们那样子,也的确像是谗肉很久的样子。这些农民比我们可怜的多,别计较了。以后我们自己开火后,我出钱去买肉,给你们补回来!”
楼主:苍枭  时间:2019-01-31 23:32:21
下图就是本人插队的第七生产队

楼主:苍枭  时间:2019-01-31 23:32:21
@更好对付 2019-01-09 13:14:18
大锅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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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光临!
楼主:苍枭  时间:2019-01-31 23:32:21
@救护车v 2019-01-09 13:19:17
旧社会才应该有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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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光临!
楼主:苍枭  时间:2019-01-31 23:32:21
@爱跑步的鱼2018 2019-01-11 07:58:48
过去那么多年了,楼主怎么细节都记得那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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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我的记忆里还凑合,我四岁的很多事,至今还记忆犹新。何况这一段,是人生最难忘的日子?
楼主:苍枭  时间:2019-01-31 23:32:21
(三)
第二天早上,严队长来跟我们说:“这几天你们先不用出工,到处去走走,熟悉一下环境、队上的一般情况、人员。安排好日常生活,种上自留地(菜地)。明天,我派船给你们把粮食买回来。都安排好后,再出工。这几天,还是去大队部食堂吃饭即可。”队长走后,我们就开始按他说的,到处去走走、看看,还到七队每家都去认了个门,了解了一些七队的发展历史的片段等等;
原来,我大队有十二个生产队。一个副业队,副业队主要有莲渔组,二百余亩池塘。一个砖窑,一棚水鸭(近两千只,一只水鸭年产蛋可达320只,从不抱窝。是大队主要经济来源,)一个机工组(两台40匹柴油机,打米、抽排水专用的。没有拖拉机)。一个畜牧组;两头公猪,五头母猪,80余头肉猪。其中的猪、鸭是有指标任务的。而生产队自己养的猪,是队里自己吃的,没有上缴任务。在1967年前,队里养猪是不受限制的。后来有通知;生产队一级也不容许养猪了。但因为农忙(春插、双抢、秋收)、逢年过节,队里也必须给队里社员安排点福利;在牛栏屋的背后,还是偷偷养了四只猪。只要不过分张扬,公社也不会知道。大队部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另外,我大队有一间学校,是县教育局有备案的。从小学一年级到完小五年级(五年一贯制),一直到初中二年级毕业(初中比城里少了一年)。每个年级一个班,共七个班。区里派来了两位公办老师,是一对夫妇。男的郭老师(解放前的大学生)教五年级以上的语文、历史及俄语(当时那里还是学俄语,没有英语课)。我看到有个学生的俄语书上,在飞机的小图下面,注了汉语的读音,是“三妈两腿”。我不懂俄语,不知“飞机”读出来是不是像“三妈两腿”?呵呵!女的刘老师(解放前的高中毕业生),教四年级以上的数学。其他教师都是本大队的、有一个男的是县一中读了高二后没毕业的。有两个在县二中初中毕业的,还有两个是原来区里的完小毕业的。可煞奇怪的是;校长居然是兼副大队长。教导主任是一位周姓女老师兼的。她只负责四年级的语文课,是个初中生。我们去的时候,学生们都在背“老三篇”,其他课都停了。什么时候恢复的正常上课,我们也没有再去留意。
我们生产队的情况;队里当时的“队委”有七人,政治队长(正)、生产队长(副)、青妇队长、贫协主席、会计(兼记工员)、保管员(兼出纳)、民兵排长。资源是;在堤内(内堤以西)的水稻田有188亩,堤外(内堤以东,我们登岸的地方)约有80亩。棉花土(专门种棉花用的,有指标任务)约40亩。荷塘(渔、莲同养)水面约50亩。全队共25户95人(不包括我们)。水牛七条(四白三黑),黄牛一条,偷偷养了四头猪,一群水鸭(当地叫‘湖鸭子’)约200只出头。
设备有;两条“万斤筏子(就是木帆船,每艘载重1.2万斤,以前专门打湖草和砍柴火用的)” 。一条“鸭筏子(专门放鸭用的,约可载六百斤左右)”,一条“牛草筏子(专门用作出外割牛草的,配有风帆,可载重约两千斤左右。)”,一条“莲子筏子(两头尖的,船底很弧,以便在密集的荷叶中穿行,采摘莲子而不伤荷叶。只能载两个人,像学骑单车一样,要专门学才会驶。否则,上去坐着不动,都会翻船)”,一共有大小五条木船。我们七队是全大队的先进生产队,“家底”是最厚的。呵呵!所以大队才把我们安排在七队。
那一带的绿化搞得很好,而且是自发的。因为木头是生产资料、房子、家具等等的主要原材料。很值钱!所以,都将木材看得很重;不用人动员,家家户户栽树几乎是见缝插针。主要树种就是“枣树”,又叫“苦莲子树”。结的果子像红枣,但只有一半大。成熟后是黄色的,很像广州的水果“黄皮”。但它不能吃。味极苦涩,碱性极大。却是洗衣服、洗头的最佳“肥皂”。所以,在当时每户一个季度只配给一块半肥皂。当地人却无所谓,因为这种“苦莲子”枣的去污、去油功力并不比肥皂差。这种树,还有一个优势;就是成长快,木纹细密、结实、韧性很强。是做农具、船桨、家俬的极佳材料。
在1967年前,距离大堤向西约1.5公里的地方,就是我队的边际,称为“尾子脚里”。再向西就是一个很大的湖,叫做“鸬鹚湖”。无人管理,逐渐的荒芜。解放前听说是水很深,渔获很厚。后来因无人管理,逐渐潮起来了,水越来越浅。变成了各队任意放牛、放鸭的牧场了。由于湖很大,很少有人去。人烟稀少,故有很多关于鸬鹚湖“闹鬼”的故事传说;有无常鬼、吊死鬼、血污鬼(难产死的)、柴鱼精、水猴子等等。说的吓死人了,这样一来,到湖里去的人就更加少了。湖里各种水草、杂草丛生,这就形成了候鸟的极佳栖息地。候鸟们可不懂得人类的鬼怪,它们“毫不畏惧”。一到冬天,很多候鸟就陆续落户在此过冬、繁衍。主要候鸟是天鹅、大雁(有白有黑,当地人叫白鹅、灰鹅,没有大雁一词)、野鸭。我们在此放牛时,还时不时能捡到野鸭蛋呢。
洞庭湖的野鸭还真值得单独介绍;我们现在意识里的野鸭就是绿头野鸭。可当地就不是;野鸭分好几种。喜欢单独行动的叫“黄鸭(也叫‘单鸭’)”,一只就有四斤来重。第二种是“对鸭”,一群鸭中,总是两只两只的结伴成窝。第三种是“三鸭子”,习性和对鸭一样,不过是三只成窝。第四种是“五鸭子”、第五种是“八鸭子”,这些都是成一窝的数量。每一窝不管几只,当地人都称为“一对”。更神奇的是;每“一对”鸭子的重量几乎都差不多,都是四斤多点。数量最多的就是“八鸭子”,其次是“对鸭”。但最好吃的是“八鸭子”,肉质最鲜嫩。当时的区水产站,是收购这些野味的(奇怪的是,活的死的一样价),价格都是四块钱“一对”。只有八鸭子,是六块钱“一对”。我大队在六十年代前,还有专门的“野鸭组”,是隶属于副业队的。我队一位姓廖的老头,是个五保户;无妻无儿女。年近60多了,住在队里的“牛栏屋”里,是专门照看牛栏的“保安”。走路一跛一拐的。原来他就是“野鸭组”的一员。被自己的抬铳打残的,天幸捡了一条命。事情是这样的;
当年这个组是三个人;一个是专门管煮饭和整理打来的猎物,两个人是猎手。装备是一条专用的小船,载重约近三千斤。船帮两边有专门的“枪架”,可以调高调低枪口,小角度的左右移动枪口。一组通常是带五支抬枪(铳),枪长一丈二尺(三米多),口径约三四公分,前段厚度约为0.5MM,后座直径约12公分。生铁铸成,全重一百二十斤。有效射程一百二十步(约80米),散弹半径约一米。用的是自制火药(硫磺、硝石、木炭),硫磺硝石要有公社证明才能买到。打的铁砂弹,扁圆形,直径约0.3mm。白天去到一些草坪、芦苇荡各处察看野鸭栖息之处(野鸭通常白天都飞出去了,除非下雪才会不飞走)。如果确认是新窝,就把枪抬到距离野鸭栖息处约五六十步的草丛中埋伏,要占据下风头,人要穿着蓑衣,伏在地上一动不动。野鸭十分警觉,如果感觉到有人,或是闻到火药的味道,会惊起立即飞走。第一支枪是平射的,第二支抬高一点枪口,第三支再抬高一点,直到第五支都是这样。等野鸭归巢后,用火镰从第一支枪按顺序点火。这样,第一支枪响后,没打到的刚好飞起来,第二支枪响,如此类推。一群野鸭,会被打掉一半以上。说起来还觉得十分的绝户,残忍。难怪他们说,打野鸭的人都是无后的。那位廖大爷,就是在打野鸭的时候,他明明听见了五声枪响,就站起来走向前去捡野鸭。助手感觉不对,叫喊他别去,风大他没听见。刚一弯腰,第五枪响了。砰的一声,铁砂大部打在他的屁股和大腿上。好在是弯腰了,而且寒冬腊月,穿着厚厚的两条棉裤像防弹衣,虽然不致命。却也痛得他死去活来,整个屁股打成了“麻子”。取了几十颗铁砂出来,还伤到了筋骨,从此变成了瘸子。他的助手就是我们生产队长的老爸,从此再也不肯去打猎了,他还真的怕报应在儿女身上。公社把鸬鹚湖改成了渔场后,就再也没有候鸟飞到这里气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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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晚上点的是煤油灯,大队小卖部有煤油供应。每户每月半斤,0.47元/斤。小卖部有全大队的户主登记,买了的就盖了印,不可能多买。一般都是不够用的,所以,当地人灯芯都用的很细,抽出的也极短。真正的一灯如豆!但我们不习惯,把灯挑的大大的。不就是一点煤油么,用完再说!第二天,队长派了民兵排长带了一个社员,各挑一担空箩筐来,说是驾船带我们去区里领粮食(我们下放时,国家配有半年的粮食)。因免多次的麻烦,让我们一次全领回来,放在队部谷仓里。我们一听,高兴坏了,都要去区里看看。可排长一算,都去可装不下。八个人就已经近千斤了,还要装千余斤米。队里的那条“牛草筏子”只能装两千斤,船非沉不可。好说歹说,留下年龄稍大的刘姓女知青,带两个在家里分自留地(菜土)。两个男的+一个比较心细的小曾一起去领粮。
区里粮库距我队约七公里左右,去的时候是顺风。民兵排长姓黄,二十一二岁。他去掌舵,那个年轻社员姓王,十八还未满。他去麻利的把风帆挂好,一声断喝,就把桅杆竖了起来,扯起风帆后启程了。小王把风帆定风绳(帆侧面有一根绳子,必须和舵配合,随时张弛,船才能跑得稳。否则,随时会翻船。)交给排长。船行约半小时,排长松开了定风绳,让小王把风帆降下来。船向左拐弯,不能跑风了,还有约一公里不到。排长和小王分别在船前后部,各竖起桨撑,开始划船前行。这是我第一次坐跑风的帆船,感觉特爽,此地事事都透着新奇,真好玩。呵呵!粮库有自己的装卸码头,我们靠岸后。排长要我们在船上把船的中仓收拾干净、垫上两层芦苇席,准备放粮食。他和小王、小曾拿着我们下放的粮食供应证,去办理领粮手续。十来分钟后,排长和小王每人挑着一担米回来了,小曾留在粮库等。他们把粮食倒在舱里,又去了。如此回了两三趟,一千二百斤米就挑完了。看着他们累的满头大汗,气喘吁吁,我们心里很过意不去,想要帮忙。他们说;你们只能添乱,插不上手。我和陆大哥只好尴尬的在一旁“袖手旁观”了!装好船后,排长说带我们去街上逛逛,顺便买碗面吃,试试乡下的味道。留下小王守船!
我们四人上了岸,转过粮库前面,就是镇里的正街了。街道是东西向,由长条麻石砌成的。宽仅五六米的样子。街道两边都是门脸,这里好像比黄茅洲“富裕”;街道两边的房子虽然很旧,却都是瓦房。街面的墙壁是木板的,少量是竹片的。整个镇就只有这一条街,全长约百来米的样子。两边全是店铺;有供销社、饭店、饮食店、百货店、生产资料公司代销点、铁匠铺、戏院、南货店、水产站、畜牧站、卫生院、中学(专门只有高中)、副食店、国营菜店等等,真是应有尽有,都挤在这一条街上。排长说:“怎么样,很热闹吧?此地解放前称为‘沅江小南京’!”呵呵,这“南京”也真够“大”的!说着笑着,我们到了饮食店,排长帮每人买了一碗肉丝面,这是镇里的招牌小吃。一毛八分钱,二两粮票。陆大哥要掏钱买,排长说,队里给了每人两毛钱、四两粮票做午餐的费用,不要我们掏钱。本来这只能吃四个包子,但这个肉丝面是这里的一绝,解放前就很有名,所以让你们尝尝。我今天也沾了你们的光,我们平常可没有餐费补贴,根本吃不起。我们就只好坐下吃,排长三几口就吃完了,也不怕烫,大概只用了不到两分钟。陆大哥一看,马上去再买两碗来,端给排长。排长一看,有点不好意思了。但我们都劝他不要介意,饿了就吃,请碗面我们还请得起。他道声谢,就风卷残云的把面又吃了。可见一碗面不够填他的角落的。我好奇地问:“排长,放开肚子,你能吃几碗?”,他微一迟疑,看了小曾一眼,嗫嚅着说:“十碗吧!”我一听,吓了一跳。十碗啊,两斤面?我也去再买了两碗来,他拦不住,只得又吃了。特意嘱咐,不能再买了,吃得太撑,待会不好做事。面的味道实在是太美,我和陆大哥都吃了两碗。之后,排长帮小王买了四个包子,包子馅是那种古巴黄砂糖(没有肉的)的。每个五分钱,一两粮票。陆大哥知道不够,就要再买六个凑整数。小曾见我和陆大哥都请了排长,就坚决要出包子钱。我们只好让她也尽点心意,就不争了!
我们吃完面,就走到生资公司,买了每人一把锄头、一根扁担。以及一些毛镰刀(割草打柴用的)、铁锹、粪耙等等农具,就回到了船上了。小王一看有十个包子给他,大喜过望。坐在船头,就着河水,吃了个风卷残云,片刻即尽!看得我们直咋舌,第一次见过这么能吃的!排长说:“这算什么,我们挑担子打赌的时候,赌采就是20个包子,一次吃完。”我们桥舌难下!回程时是逆风,又是重载。既不能摇桨(长途摇桨太累,还走得慢),也不能跑风。只能是背纤了。这个工作当然是小王的,陆大哥实在过意不去,也不肯坐船了。和小王一起在岸上背纤。排长也不阻止,要小王一个人背纤的确是不够,天黑都会到不了家。我跟陆大哥讲;我跟他做替换,累了就上船换我。结果,陆大哥一直不肯上船,直背到家。他是真的把我当成了小弟弟了,至今想起此事,仍令我感觉眼眶发热!
次日,队长派他的女儿给我们送来了一些剁辣椒、辣椒萝卜、干豆角、莴笋、白菜芯、菜油等等。并告诉我们,队里开了会,以后我们要吃的菜,可以到队里任何一家的菜园去摘,直到我们自己的菜园长起来为止。另有两个农民,为我们挑来了两担扭成“把子(把稻草用一个竹子做成的工具扭成麻花型,以便燃烧的久一点。)”的稻草做柴禾。农民们真的太淳朴、太好了,我们没想到的,他们全为我们想到了。对我们真的是关怀备至。我们正式能自己开火做饭了。六人商量,每人轮一天。我是会煮饭的,但不会炒菜,更不会用他们那种烧稻草的炉灶。队长的女儿又手把手的教我们,烧的满屋子都是烟。这个炉灶的缺点显现出来了;原来这些炉灶都不做烟窗的,烟都直接从灶口冒出来,留在屋子里,烟太多时,就打开后门来通风排烟。这一点我们搞不懂,其实,砌灶时,完全可以留出烟道啊!之后我问过好几个人,他们还真的不懂哎。这可大大出乎我的预料,当地人世代都是以烧稻草、烧芦苇为主,竟然完全不懂得排烟的方法。太不可思议了!
挑水当然是我和陆大哥这两个男人的事,可这里的水实在是个大问题;当地没有井,也没人有钱去挖井,连大队部都没有井。用的水就是图中见到的那几个塘里的水;饮用水、洗衣服、洗粪桶,全都是在那些荷塘里。家庭用水就是先把水缸挑满,之后用一根长约50公分的竹子,直径约4——7公分不等。把一头上部打通,底部留一个节不打通,再用锯子把挨着竹节上一点的地方,两边各锯一下,锯穿通竹筒里面即可。然后把明矾(小卖部有得卖,不需按计划)敲成能放进去即可,在水缸中顺时钟搅拌约一分钟。等水又成为静止时,底部就沉淀了一层赃物质。再把上面的清水滗出来,另存一缸,这就是我们的饮用水了。水虽然已经很清澈,但想起取水的池塘,到底是否干净了,只有天知道。但到哪个山里唱哪支歌,别人世代都这样。我们也无法例外!
当晚,队委干部来我们点,给我们安排工作;陆大哥跟着男劳力一起,每天十二分工。女将们当然跟着青妇队长一起出工,每天七分工。为照顾我年纪小,让我去看牛(放牛),我看的是队里一条四岁、一条五岁的牯牛(公牛),每条牛三分半工分,两条牛也是七分工。除了春耕、双夏的时候,牛要耕地,就要靠割草给牛吃。一天三担草。晚上给牛在顺风头卧上烟,用来熏蚊子即可。除了这两季约不到三个月的时间要割草,其他时间,只需要骑着牛去田埂上吃草即可。牛吃饱后,闲暇时拿个粪箕、粪耙,外出拾猪粪交队上。每一百斤十分工,工作十分轻松。有一个50来岁的农民一个人看三条牛,我看两条牛,还有一个比我小两岁的男孩,也是放两条牛。另一个十岁的小孩放那条黄牛(黄牛只需要服则棉花土,一年都只有几天时间才用用,不用耕水稻田)。晚上,牛归栏后,就由那位屁股被打成了“麻子”的老爹去照顾,我们就不用管了。
我和那位比我小两岁的男孩玩的比较好,他姓林,人们称呼他为“敏伢子”。他的父亲是我大队唯一的老牌高中生,长得高高大大,178的身材,白白净净,五官端正,曾经是大队的会计。文革初期,他和一班人搞了个什么“雄鹰造反兵团”,不知为何与支书过不去,去揭发支书的什么贪污、占用公款。闹得支书灰头土脸,还被开了斗争会。可毕竟农村和城市不同,大队干部按农民们的叫法是“土皇帝”。胳膊是扭不过大腿的,书记的势力盘根错节,不是谁能轻易撼动的。没多久,他就被不知道找了个什么茬,把他的大队会计职务给拿掉了。可后来,听说他并未消停,写信给公社,没有回音。又写信给县里,还是泥牛入海。再后来,听说他直接写信给中央文革小组。不知怎么被大队知道了,1969年冬,趁他当时在漉湖芦苇场(距我队约百里)收芦苇之际,直接派出大队治保主任和民兵营长,把他从芦苇场抓了起来。在船头直接把他按住,打成了重伤丢河里。被同去的人偷偷跟着才救回,送回来后,一直就便血、吐血,不到20天就死了。他们说他的尸身满身满脸都是瘀黑色,是伤重致死。我跟“敏伢子”要好,当然也去了他家,但我不敢看死人。他的老婆才30多岁,也是白白净净的,不像个农村妇女。哭得死去活来,留下了五个儿女,小的还在襁褓。敏伢子是家中老二,他上面是个姐姐,下面还有三个弟妹。
本来,那时候的运动在城市虽然闹得凶,但在我们插队的农村,除了从表面上走走形式;比如贴贴标语、学校学学老三篇、搞搞“早请示、晚汇报”、组织“地、富”集中学习一下,说几句狠话做样子,排演一下样板戏之类等等,没有什么派系斗争,实质上还是相对平静的。但是,林作为大队的会计,如果不是掌握有证据,我们想他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一级级上诉的。众人都说他是书呆子,这样做明明是既得罪领导,又对自己没好处,何必管这些闲事?我们倒是认为;如果他不是书呆子,倒真不会这样做。就因为他是书呆子,才以为是“伸张正义”的时机到了;才会那么悍不畏死的层层上告!本来,上面不来人处理,他也弄不下去了,也自然消停了。可是,死人的事一出,就引起了轩然大波。很多人愤愤不平,撺掇他的老婆去县里喊冤,去大队闹。闹得大队部没有人敢去上班,最后,惊动了公社。公社派了个姓文的武装部长来,住了三天,一直都在秘密处理此事。怎样处理的?没有人知道!只知道民兵营长被公社带走了(不是抓,没有捆)。支书做到头了,回他的11队,重新成为了“社员”之一了。他的撤职到底为什么,因什么事,都没有交待,也没有宣布。覃书记倒真正成为了书记了!林的老婆在公社的人走后,也不再去闹了。谁问她都坚决不说,农民们一头雾水。我们知道;肯定是双方都做出了某些妥协。总之,此事就这样不了了之了。真像到底如何,至今还是个谜!
楼主:苍枭  时间:2019-01-31 23:32:21
(五)
从此以后,我们就正式的开始修理地球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我每天一早上天刚发白就要起床,去到五六百米外的牛栏屋把牛牵出来,拉到田埂上去吃草。人坐在前面的牛北上,左手攥着前牛的缰绳(当地称牛缰绳为‘牛头’),右手攥着后牛的“牛头”,牛兄弟们自动在啃食着刚刚长出的嫩芽。我坐在牛背上“无所事事”,倒是蛮舒心惬意的。牛背上后部靠近胯骨的地方,一边有一个“凹坑”。左边的坑是“草肚”,右边的坑是“水肚”。看着左边的“草肚”鼓起来,平着牛背了,就是饱了。就把牛牵到随便那个树荫下拴好,人就可以去玩或是做别的事了。通常是五点来钟起来,六点前就牵出去了(晚了被队长发现,是会骂人、甚至扣公分的)。一般三、四个小时,牛就吃饱了(看草的情况)。到下午约两三点钟,才能牵牛出去吃草,一定要到天黑前才能回牛栏。因为太早让牛吃饱了,晚上牛会挨饿,就会掉膘,瘦了就没力气干活。一开始的时候,知青们都是挺认真的。我也真的按队长说的,牛吃饱后,就拿着粪箕、粪耙外出拾猪粪。可是拾着拾着,碰到问题了;我从小就很胆小,还最怕的是死人。那些猪专找犄角旮旯便便,尤其是坟墓旁边,我可不敢走近那些地方。效益自然就“惨不忍睹”!队长问我为什么拾不到猪粪?我只好告诉他,我不敢走有坟墓的地方。队长直摇头说;黄天白日的,坟墓又不会动,你怕他什么?我说;反正从小就怕,也说不清楚怕什么。队长无奈,也只得随我。
敏伢子很喜欢搞鱼,我们等牛吃饱后,我经常跟着他一起去搞鱼。不是去钓、去用网捕。他挺厉害的;看见哪条水沟,他就能判断出有没有鱼,值不值得费工夫。第一次去搞鱼,他回家拿了两个木桶,一把铁锹、一个鱼篓子,就一起向田里那些沟走去。他看上了一段水沟,沟宽约三四米,水深约有七八十公分(是农田的灌溉沟)。他选中其中一截,约长十来二十米。我们俩人一起用铁锹铲泥土,把两头筑起两道小拦水坝。之后,就每人一个桶。用水桶往外舀水。一个来小时就舀干了,看着那些鱼在淤泥上蹦蹦跳跳,或在浅水里露着背鳍窜来窜去,那种满足感别提多美了!而且,淤泥上还有很多大大的田螺。这个我是认识的,家里的市场曾经有卖的。我想,别说这么多鱼,光是田螺就值回这一两个小时的辛苦了!他去抓鱼,我就去捡田螺。他问我捡那干嘛?我说吃啊。他愕然了,说那是菩萨的眼睛,是不能吃的。听他一说,我可笑喷了。什么菩萨的眼睛长这样,不把菩萨鼻子气歪才怪呢!告诉他,别信那些鬼话,那是迷信。田螺是很好吃的!他将信将疑,捉完鱼后,也和我一起捡田螺。完成后,就把小土坝拆毁,恢复水沟通水。我们上岸了,看了看他抓的鱼,足足有十来斤。有黑鱼、鲇鱼、红眼赤(体型像草鱼,但眼睛是通红的,刺很多)、翘婆子、黄骨、鳊鱼、鲫鱼等,乱七八糟的都是杂鱼(青、草、鲤、鲢才是家鱼)。田螺捡了两水桶,一人提一桶挺费劲的。他就在水沟旁的杨树上,掰了一根粗树枝做扁担,我们轮着挑回了知青点。他把鱼分成了两半,他拿一半回家。我让他晚上来吃晚饭,试试田螺肉。
知青们下午还没上工,见到我的“收获”,大喜过望。好多天了,一直没见到过荤腥,顿顿吃的都是别人送的青菜、干菜,人人口里早就淡出鸟来了!这会不用人吩咐,烧的烧水烫田螺取肉,杀鱼的杀鱼。我可饿坏了,就去吃他们给我留的饭。不到一个小时,两大碗螺肉雕出来,起码有三四斤,再加六七斤鱼。陆大哥做菜最好,他把鱼煎一下,就放水一锅炖了。又让人去向队长娘子要来了葱和蒜,放了很多剁辣椒,香气扑鼻。陆大哥说,晚上收工他再来炒田螺。敏伢子和我一起来了,队长也闻到味来了。不过,队长是端着饭来的。他只是来蹭菜吃,我们当然只有欢迎的,想把结还来不及呢。呵呵!人多怕不够吃,陆大哥还多炒了一大碟白辣椒。半个月了,终于又开荤了。严队长和敏伢子吃过田螺后说,原来田螺也这么好吃啊!我们这里可没人吃这玩意。饭中,一致决定,我以后就不用轮煮饭了。但要利用闲时去为大家改善生活。那正是我最喜欢的,呵呵!并跟严队长说,只要有好吃的,就去叫他。队长高兴坏了,就跟敏伢子说,以后你帮助强伢子(我的名字中有个强字)。但必须是看好牛后为前提,否则我一样扣你们公分。两人都年龄不大,本就贪玩,这还“奉旨”了,自然高兴得不行!即刻信誓旦旦,满口的答应!从此,我跟敏伢子在数年中,一直“焦孟不离”;每天牛吃饱后,搞鱼、拔藕尖、踩藕、采菱角、照蚌壳、捕斑鸠、捡田螺、抓黄鳝、捕泥鳅、抓田鸡,不一而足。两人就像亲兄弟般亲热!
以后,除了鱼和黄鳝,他偶尔会拿一点回家外,其他的他们当地人基本上都不吃,也没人去搞,都是在我们知青点吃。吃得多了,我们的菜土一直就没人去搭理了,既不会种,更怕粪便的恶心,一直丢慌。两个队长的娘子们见我们的菜土丢荒,非常心疼。就跟我们说,她们帮我们种。我们要吃,就自己去摘,不吃的就都归他们。我们当然没意见,这样皆大欢喜多好!队里的人知道我们什么都吃,有时顺手也帮我们搞一点。只要是他们不吃的,都送来知青点。比如;冬天“打潮泥”;就是把一些荷塘、水沟车干水,把淤泥用一种窝形的薄铁锹把淤泥掀上岸来,晒干一点就可以撒在田里做肥料,又可以疏通灌溉渠、养鱼水道等。这种工作,基本上是冬天和初春干的。经常能抓到很大的黄鳝和泥鳅、乌龟、河蚌(当地人只吃王八、黄鳝,从不吃乌龟、河蚌、田螺,也不怎么吃泥鳅)等。但在惊蛰以前,当地人说黄鳝长毛了,不能吃。就统统送到我们知青点来,我们可不管长毛不长毛。用紫苏红烧出来,照样香气四溢。呵呵!所以,我们知青点一直以来,基本上不缺荤腥。也正因为如此,我们知青点从来不去偷鸡摸狗。严队长和敏伢子是我们的常客,还有些胆子大的人年轻人,也时不时来我们这蹭吃的。排长、小王、还有几位姓祝、姓刘、姓袁的年轻人,都是十七八、二十啷当的年纪,既时不时来凑热闹,也都是我们的“抓手”,不管谁抓到什么,都是他们收集送来。我们知青点经常聚着一班人吃吃喝喝,好不热闹!
惊蛰以后,青蛙出世了。一到晚上,野外蛙声震耳,一片鸣蛩。那些翻耕后正在泡水的田里,晚上只要用电筒平着一照,满目的“金光(青蛙的肚皮被强光一照,泛着金色闪光)”晃眼,那虎纹蛙都是一二两一只的。我在城里时,倒还真没吃过青蛙。陆大哥带着我们之前买的手电筒,让我叫上敏伢子,带了一个装米的那种布袋一起出动去“照嘎蚂(湖南人对青蛙的叫法)”。他负责照着,我和敏伢子负责抓。手电筒照着,青蛙一动不动。我可不敢抓,都是敏伢子的戏。估计不到一小时,一个能装五十斤米的布袋就沉甸甸的,装不下了。我们就“打道回府”了。女将们见出去片刻,就抓了一布袋。赶快准备好砧板和刀,拿着一个洗澡用的大木盆来装。又去队长家借了一把刀和砧板来,敏伢子从袋里一只只抓出来在地上摔晕,小刘和陆大哥做“杀手”。把皮剥掉后,敏伢子和队长都不敢看,样子真有点残忍。足足忙了两倍抓的时间,才清理完,足足有半木盆,净重怕不都有二十多斤。当晚就做着吃,炒了三四锅才炒完。平常很好吃的队长,开始都有点不敢吃。我们强塞了一条腿给敏伢子嘴了,试到味道的敏伢子,不再拒绝。队长见敏伢子也吃得津津有味,又闻到那么香(其实陆大哥没什么手艺,油爆一下,放盐煮熟了而已,放了点剁辣椒,连酱油葱蒜都没有。),馋虫上来了,但还是不敢直接吃。叫敏伢子去他家拿瓶白酒来(他爱喝酒,家中常备有那种几毛钱一斤的散装酒),这才“酒壮怂人胆”的试吃。一块入口,就停不下来了。说实话,现在那边的人吃田鸡,我们这班知青是“罪魁祸首”,罪过、罪过!
坐牛背放牛的好日子每维持多久,不到一个月,春耕开始了,牛要耕田。也就是说;天不亮就要出去割牛草,四周黑咕隆咚,还到处是坟墓,这已经是我越不过去的坎。草丛里还有蛇出没;最多的当然是水蛇,水蛇虽然无毒,却也够吓人的。眼镜蛇(当地人叫‘扇头风’)、蝮蛇(叫‘烂母胎’)都是剧毒,也不少见。还有银环蛇、金环蛇、五步蛇虽然不常见,但也碰到过,更毒。除了水蛇,毒蛇通常不会在长草丛中,而是多在棉花土、菜籽土和菜土里。可不管怎样,总也是战战兢兢的!为此,我跟队长说,我不看牛了,跟他们一起去出工去吧。队长说;出工是很累的,是为了照顾你年纪小,才让你看牛的呀。我说;没办法,我天生胆小。到时割不到草,把牛饿着了,我可担当不起。坚决不肯干了!队长非常生气,骂我:“你真是生得贱!”。唉!贱就贱吧,我是真的很害怕。这坎我是无论如何也迈不过去的,没办法!队长无奈,只好让我第二天开始,跟着妇女们(没结婚的才做田里的活,已婚的只做棉花、菜籽、芝麻等土里的货)一起出工,公分和青年妇女们一样。我们队上从十五六到二十一二岁的未婚青年妇女有11人。这段时间,我就跟着妇女们出工了、她们干什么农活,我也干什么。其中,非常幸运的被派去看了几天鸭子。
我们队有两百六七十只水鸭,原来是一个六十来岁,唤作“祁家满爹(其实就是北方人的‘祁大爷’的意思)” 的老头负责,带着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做助手。那几天孩子发烧,队里就派我去给他顶班。这工作轻松得很,早上把鸭子赶出鸭棚旁边水沟里,我就拿着一根约两三米长的竹棍子,棍顶上装着一把很小的铁锹(只有五公分宽,六公分长),站在水沟旁,只要鸭子不乱跑就行。如果乱跑,就用小锹铲点泥巴甩过去,把它们吓回头即可。老爹就去鸭棚里收鸭蛋、煮饭。春、夏两季都是水鸭产蛋最盛的时候,产蛋率可达九八成(98%)每天一个蛋,从不落空。鸭子出棚后,地上雪白的一层都是鸭蛋,十分的喜人。两三天就交一次给小卖部(小卖部是区供销社的代理点),收购价是0.43/斤,这可是队里的唯一活钱。吃饭的菜就是炒鸭蛋、煎鸭蛋、蒸鸭蛋(不限量吃,但不能贪回家。每晚都有仓管员、或会计来收回队部。用复写纸写收据各存一张,要对数的),换着方法造。再自带点辣椒萝卜。真是大饱了几天口福!
早饭后,就把鸭子赶去那些翻耕过,在泡田的田里,让它们自行觅食,鸭子是杂食性水禽;小鱼、小虾、螺丝、蚯蚓、虫子等等,都是它们的最爱。一个白天都在外面,中午就吃早上带的饭(通常中午是吃冷饭)。我可受不了,就煮几个鸭蛋,趁热用厚厚的稻草垫子裹紧了,用根绳子悬在腰间带着。吃的时候还有余温呢,还凑合。晚上又把鸭子赶回鸭棚旁的水沟,这就要喂食了,否则影响蛋的产量。那时没有饲料,喂的是“异谷子(一种水稻灌浆时,没有灌满的谷子。打不出整颗的米,并且夹杂的很多糠头,人基本上无法吃的)”,以每鸭三两的量配。直接把“异谷子”撒在水里,鸭子自己在水里捞,能捞食的干干净净,挺厉害的!第七天,那孩子病好回来了。我就只好又去上工了。
到中午,我找到队长跟他说;能不能让我去放鸭,那孩子太小了吧?队长说:“那孩子是队里一定要照顾的。他的父亲前年得了痨病(其实是肺结核),去年就经常吐血。队里派船送他去区里卫生院看病,医生说是“肺穿孔”,要到县城去住院看行不行。你们不知道;在农村得了重病,就等于“判了”死刑。他一时想不通,就上吊了。家里四个孩子,这个还是老大。孤儿寡母,怎样生存?队里只能照顾,让他去放鸭做助手。所以,这个活你想都不要想了!”其实,队长还没说完时,我就估计到了;没戏,只能老老实实的出工了!其实,即使队长当时同意了,也做不长了。大概在接近端午节左近吧,公社来了通知;一切的生产队,禁止做非农业生产事业(那时还没说的太露骨,什么‘割资本主义尾巴’的词还没下到我们那里),一旦查出,全部产业没收。队里一看通知,当然就明白是怎么回事。赶快联系供销社,把所有的鸭子全部卖了。本来,我队有这棚鸭子,虽然只有不到三百只,可平均一个月下来,就有一、两百块的现钱收入。这在当时,可是一笔财富呀。因此,在此之前,我们队都是属于“富裕”队。这个通知一来,队里活钱的来路,就彻底堵死了!
我们这几个知青,都是来自于社会(离开学校至少都有半年以上了),是没有组织性质的“散兵游勇”!对于这场运动,基本上没有机会直接参与(像我一样,没下放前,就是每天到处闲逛、看热闹)。之所以痛快的同意下乡,目的非常简单;一是贪玩(因为那时根本没想过知青将来会怎样),二是想远离父母的管束(起码我的出发点就是这么简单)。再说,还能养活自己呀!所以,一开始也想好好干,农民干什么,我们就干什么。虽然很累,但也不怎么介意,老老实实,从不缺勤。队里对我们的要求也比较宽松,比如挑担子;虽然同样被定为七分工一天,你挑一百斤,不代表我也要挑一百斤。再比如插秧;你一天插秧两分地,我只能插五厘。如果都是农民,就会互相攀比;你少干,我也少干。可我们是知青,别人不会跟我们计较,工分还一样拿。这就是大锅饭对我们“弱者”的好处!仅管这样说;我自己都感到有点小小的“恬不知耻”,但是没办法呀。呵呵!
楼主:苍枭  时间:2019-01-31 23:32:21
本人近来在写家史和回忆录,知青的岁月只是这个回忆录中的一段。关于知青的话题,各种娱乐节目、时事文章都谈论的很多。但大部份都是写北方的,比如北大荒、陕北、东北等等,介绍南方知青情况的不多,即使有,也是江南、广东一带。而我去的洞庭湖地区,却与这些地方有很大的不同;这里应该是中国最大的移民聚居地,各种人文风俗、完全不同于其他地方;有各式的人种、各式的人员、三教九流、鱼龙混杂。例如;有湘西的排教人物(排古佬)、有湘西的巫蛊人员(师公子)等等。所以,我就想以一种不带任何政治观点的心态,把我在此的六年中的所见所闻,都据实写出来与大家分享。所写的对象并不仅仅是知青,主要还是想写农民——一个移民聚居地的各式农民。让晚辈们知道,这里曾发生的一些事。
没想到得到了诸位朋友的大力支持,所有的支持与质疑,我也很难一一回复。在此,我向各位深深一躬,表示我深深的谢意,回复不及的,尚请多多原谅!
楼主:苍枭  时间:2019-01-31 23:32:21
(六)
很多朋友说;农村一年吃不了一顿肉。这个说法或许夸张了点,但一年也真是难吃几次肉的。可是,社员的福利,队里还是要考虑的。所以,尽管公社三令五申,禁止生产队养猪。哪怕在最严的时候,生产队还是会以各种方法、名义来养;比如,我们知青点不养猪;按规矩,女知青算一户、男知青算一户,每户容许养一头猪。我们就有两头猪的指标,队里都用了。还有五保户(无儿无女)三户,他们也不养猪,指标也是给了队里。反正查到只要我们认账,公社也奈何不了队里。大队就算是明知,也会开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样,就能保证肯定有肉吃的次数,一年中就有六次;
第一次是“春插(春天插早稻)”,完成的当天,队里是一定会杀一头猪的,猪的一爿连着猪头脚,上下水一齐,在牛栏屋架起大锅,再配上自己产的红薯粉,所有能出工的人一齐吃一顿,这顿饭的米是队里出的,管饱。八人一“桌”,其实没有桌子,就在牛栏屋前后的空地上,八人一圈围坐在地上就是“一桌”。每桌就是一大盆(洗脸盆)红烧肉(猪头、猪脚拆掉大骨头,和上下水都烧在一起),另外一盆猪油很重的红薯粉条(或是应时的菜)。说实话,一半猪不是很够吃,但另一爿必须留下分给各户。因为还有很多老人孩子是吃不到的,都要“分甘同味”才行。
端午节、中秋节也是必须各杀猪一头的,这个就按人头全部分到各家,队里不起火。
“双抢(抢收、抢种,必须抢在立秋前完成,才不会影响产量)”约需四十天,完成后,一次就杀两头,也是队里起火。每人一斤半肉的指标,剩下的就分给各户。这是最爽的一次,不知为何,队里烧的肉,就是比自己家里做的好吃!
之后就是秋收,秋收完成,就分稻草。把稻草分完给各户后,队里又要杀一头猪。也是队里吃一半,分一半。
春节就是两头猪,全部分给各家过年用。这样,春插一次、端午一次、双抢一次、中秋一次、秋收一次、过年一次,加起来一共是六次固定的。
还有一次,就是每年每户一般都会卖掉一头猪给区供销社的食品站。131市斤以上就达到收购标准,食品站按照等级计价。猪越大评级相对越高。一般农民养猪都是买45天的小猪回来,约12——15斤,养十个月就卖。那时的农村养猪,是绝不会有粮食给猪吃的。就是红薯藤、芋头荚、各种老菜帮、野菜,加上谷糠、潲水、米汤。所以,猪都长的比较慢。十个月的猪通常只有一百四五十斤,极少数也能长到一百七八十斤的。但长得再慢的,也肯定达到131斤的。收购价就是五毛钱左右一斤,具体的不是很记得了。食品站会按照你的猪重量,配给你相应的一只猪的一半板油和肠油(大油、网油)。一副小肠、一副猪肺。三斤肉,或许一个猪头+两只猪脚(含肘子的)的指标。猪油、猪肉按零售0.75元/斤扣猪钱,猪头+猪脚都是0.38元/斤。一般来说,人们都不要三斤肉指标,只要猪油+猪头、猪脚,肉量会多一点。小肠、猪肺是不要钱的。自己养的猪是不允许宰杀的,特殊情况(比如说办婚宴),写出报告,呈大队批准方可以宰杀。由大队畜牧组派人来杀,之后缴纳两块钱屠宰费(大队收取),一定的屠宰税(国家收的,这个税收比例是多少,我倒是不了解。如果是整猪卖给食品站,是没有屠宰税的)就行了。
据说1967年前,是没有限制农村养猪养鸡的。我们那边通常每户养猪都是两头,人多的也有养三、四头的。养鸡通常每户都会有二三十只。都是散养的!队里一般会养一头母猪,十二到二十头肉猪(反正母猪产子多少,基本就养多少)。每人有一分的土地种菜,一分的水田种芋头。所以,多养几头猪都没问题。有一些烂红薯、烂芋头给猪吃,增加了淀粉、糖分的营养,猪还长得快、长得壮。自己杀猪也只需要向大队报备一声。1967年开始,自留地剩下每人三厘,种芋头的水田没了。别说限制养猪,即使不限制,这点土地要养两头猪也是很难的。而且还禁止私人宰杀生猪,只能卖给食品站。
另外,每户限养三只鸡,更是不知哪个绝户想出来的“绝招”;令人十分不解的是,城市里明明副食品紧缺,不但不许农村发展养殖,却还要强令禁止。他们到底心里一天到晚想的是什么?令人费解!你可以不吃酱油、不喝茶叶、不吃醋、甚至不吃油。可是;煤油、盐、火柴、肥皂、过年配的煤炭,这些都是必须的吧?都需要现钱购买。而农村一年到头,别说分钱,能少欠队里的钱,都是要烧高香的。一年出一头猪,生产资料、服装鞋帽、孩子读书、房屋修补都要用。而这些生活必需品,就只能得靠鸡蛋去换,鸡蛋就是现钱。连鸡都禁养,农民们靠什么生钱?怎样过活?这一切,好像跟“初解放没基础,一穷二白”没有多大的关系吧?这一切纯属是人为的恶搞造成,为什么要这样?令人百思不解!
又到了“洗种谷”育秧的时候了。这年,上级规定;为了粮食要“跨纲要(亩产八百斤)”,一律实行“小株密植”。至于什么是“纲要”,为什么亩产八百斤就是“纲要”,我至今也没搞懂。原来的插秧,都是随手散插,行距通常是六八寸,甚至尺八寸;就是说每株秧苗的横距是六寸,直距是八寸,每株用秧苗约七八根。现在的规定是四六寸;横距是四寸,直距是六寸,每株用苗12——14根。 “密植”是没错了,“小株”却有点名不副实。这样一来,种子要多用几乎一倍。留给社员的口粮又少了一截。插秧时,还要“拖架子(就是把稻田画满了一个个4×6的格子,秧苗插在交叉点上)”,像是下围棋一样。老农们开始担心;插这么密的秧,禾苗通风不畅,难以“发蔸”,肯定减产。“发蔸”意思是一根秧苗,要发出好几根禾苗,每根就是一线稻穗。发不出更多的禾苗,稻穗自然就少了。他们要求队里向上提意见,上面回复;这是“政治任务”,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这可真是怪事;田怎么种、秧苗怎么插,世代种田的农民没有发言权,却由官老爷们以“政治任务”名义来说了算。实在有点不可思议!上纲上线到了“政治”,老农们只能噤若寒蝉了。只好照办!到插秧的时候,公社还派出了几批的“工作队”下到各大队,逐个生产队去检查,甚至下田走到中间看。真够“负责任”的!有诗为证;
诗曰:黑手谁擎霸主鞭?农村干部手中悬。此方他不先开口,哪个乡巴佬敢言?
我们是第一次插秧,队里让青妇队长负责教我们。眼见手把的工夫,没什么技术含量,我们当然是一说就会,只是速度比他们慢很多。经过半天左右的熟练,速度就差不多赶上他们了。就是腰子像快断了似的,痛得厉害!回到家里,躺着就不想动了。这是第一次真正感觉到什么是“累”了。如此天复一天,进度十分缓慢。队里晚上召集社员大会,队长说:“以往春插半个月就能完成,现在改变了方式,从这几天的进度看,30天才能完成。那时,早过了立夏(立夏后插的秧明显减产的)了。各位社员提一下,看怎样才能加快速度,提高效率。”众人七嘴八舌乱哄哄的商议着,这时有人提出搞定额+多劳多得。就是每天每人必须完成多少任务,之后就多插的按双倍记公分。立马就很多人反对说:“完不成的,你能杀了他?”我们心想:“这一定是指我们吧!”。陆大哥有点不服气了,提议干脆全部以多劳多得方式计酬;以插一分田(66平方米)为一个工(十分工)算,插得慢的也不会有怨言。这方法得到很多年轻人的支持。可是,没有人敢拍板决定,表态都举手,画押却没人敢出头。其实,小岗村的那种情形,在我们队里的1968年就出现酝酿过一次,只是这次没有成功。风头火势前,政治压力谁也不敢抗拒!最终只好决定;全部的家庭妇女,八把岁以上的孩子,能下田的老人,一律都要参加插秧,妇女提前半小时收工回家做饭。会议就这样草草了事!结果用了26天时间,才完成了春插。此时已经超过立夏足足一周了!队里如往常一样,杀猪聚餐,队里煮饭敞开吃。自然又是一次“风卷残云”的聚会。
插完秧十来天后,就要“中耕除草”了,也叫“耘田”。就是人拄着一根棍子扶手,一只脚站立,一只脚在禾苗空间的淤泥里踩成波浪形,杂草随之踩入泥里,之后再回脚抹平淤泥。左右脚轮着踩向前。目的是既除去杂草,更是翻根耘田,让禾苗充分吸收肥力。之后,隔十来二十天再来一次,第二次完了后,就可以等待禾苗自己长了。这两道工序我们那边叫做“捅草”。但是,禾苗太密,放不下整只脚,只能以脚尖完成了。这样,对禾苗的生长都是有影响的。
插完秧没几天,我又恢复了“牛倌”的身份。其实队长清楚,我要是没时间,敏伢子不会独立去搞什么的。那么,他也吃不上好东西。呵呵!其实,这个个把月,我也招来了同伴们的不少埋怨,说我不识相,搞得都剋死了。其实不是我会搞那些乱七八糟的吃的,而是我有敏伢子的帮助,我才能搞得到。他不大听别人的使唤,呵呵!我的牛兄弟们好像还认识我,还是非常驯服的跟着我。天已立夏,各种“野味”更多了,池塘里连茭白都是野生的,随手就能搞到,捞鱼捕虾更是不在话下。油菜地里还能时不时抓到刺猬,运气好还能打到野兔。我们的餐桌上,又恢复了不断荤腥了。只有蛇,我们是敢吃不敢抓的!
楼主:苍枭  时间:2019-01-31 23:32:21
@三方2017 2019-01-14 18:03:30
顶一个。
第一,楼主是初中没有读多久就辍学在家的社会闲散人员,文字功夫可不一般,了不起!
第二,楼主应该是长沙人,提到的下乡时间我不明白,全国性的“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我记得是68年末尾才说,背景是城里刘少奇们已经斗争完毕,斗无可斗,中学生们忙于武斗,作为红卫兵已经没有利用价值,还成了累赘,只能去最能折磨人的地方——农村。楼主写的是68年初春,我感觉奇怪,而且农村人也是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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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文字功夫一般,不敢夸口。我是广州户籍,生长在广州。所以我开始说的是“远方的省会城市”,因特殊情况父母跟街道要求把我下到沅江。以便我的外婆,舅舅能就近照顾。您也看到了,我们这些都是当时的社会青年,并非学校出来。
您说的正副队长我也清楚,据队里人说;1967年正队长改称“政治队长”,副队长改称“生产队长”。妇女队长改称“青妇队长”。大队、生产队的,我们都统一称为“贫协主席”,没有听谁叫过“贫协组长”。至于正式的是不是组长,我还真没考究过。或许您说得对吧!另外,还一位朋友质疑说大队是民兵连长,没有营长。也在这里一并说一下;这个说法也不正确,据我所知,是看大队的大小。像我二姐下放惠阳,他们大队才四个生产队,所以他们的确是叫连长。而我们大队十二个生产队+一个副业队,没听说过叫连长的。
楼主:苍枭  时间:2019-01-31 23:32:21
@苍枭 我是个小股民,懂的技术不多,这些年也是在水深火热中,现在有了一位老师(亦师亦友)每天在朋友圈点评和分享好股,教我如何在熊市自处和解套,这两年受益不浅。
作为他的粉丝,我极力宣传他。他维信见下图验证码一定要填,有被套的朋友可以联系老师学习如何解套,完全勉费不实拉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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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枫太子_quench 2019-01-09 01:35:11
好的,已经添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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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y_138021988 2019-01-14 18:51:46
@ty_137849310 2019-01-10 09:00:49
感谢楼主分享,加上了朋友圈的内容确实很丰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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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我不炒股!
楼主:苍枭  时间:2019-01-31 23:32:21
(七)
一件无法以科学解释的蹊跷事
看看就到了七月份了,当地的夏天很热,温度常在40度还出头。每到夏天的旁晚,队里的每家每户都会抬着竹床、门板、条凳,在队部旁边的“大禾塘”占一个位置歇凉。我们经常在一家姓刘的农民家里蹭着坐。他们家就在堤下住,凉床就开在堤上,相互都看得见。他的父亲亡故数年了,三个姐姐都外嫁了。他的大姐因嫁给了一位长沙市的工人,户口却到不了长沙。所以,就带着个两三岁的孩子一直住在娘家。这种情况在队里叫“四属户”,有某些优待。这年,就在她身上发生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此事十分的蹊跷;我不是在宣扬迷信,但此事实在难以用科学来解释;
事情是这样的;那是7月13日的旁晚(每年7月15开镰‘双抢’,这个日子很好记),因为马上要进入双抢了,挨近这几天都只是个人在准备农具之类,没什么事做。我们几个人早早吃完晚饭后,依然坐在他们的凉床上聊天,太阳刚下山,天还很亮。小刘的姐姐在他家门口外面洗衣服,忽然。只听他姐姐在喊:“牛妹子,牛达在堤上!”小刘的小名叫“牛达”,他也喊道:“上来吧,我在这!”结果没人应,我没看到堤下。但牛达这样喊,他显然是看到了人的,片刻后,只听他姐姐就大叫起来,声调变得很惊慌。我们几个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赶快一齐下到他家门口。只见他姐姐满脸惊恐说:“他进去了,但不见人。”她妈妈问她见到了什么,她姐说:“我看着牛妹子走过来,我就跟他说,都在堤上呢。他看了我一眼,也不说话,直接就走进我们屋子里去了。我又大声告诉他;牛达在堤上。见他没理我,我就起来也走进屋里,却不见有人。就叫你们下来了。”牛达也说,我也看见他了。我们又一起走进他屋里,根本就没人,后门也插得好好的。他母亲叫“顺大娘”,当地小辈叫她“顺满满(‘满满’是沅江话叔叔的意思)”。她跟儿子说:“赶快去请你表舅来。”原来,他的表舅就住在六队,以前是个学法术的人(不知是不是属于道士一类),谁家有白事,都要请他的。也会算命,起坛抓鬼。运动开始后,说他是“神棍”,被监视劳动,不许再搞封建迷信。他表舅来后,就到处看了一下,然后说:“没什么事,他只是生前常来这里,这次逛过后,不会再来。”我们一听,吓了一跳!什么“生前”?人家可是个活蹦乱跳的后生!他了解事件后,反而脸上变色说:“你们赶快住嘴,这是‘走生魂’啊!”,接着悄悄说:“体质极其虚弱的人,魂魄会走出来。如果没有人喊破,就不要紧。如果有人喊破了,那此人必死无疑。”他说的挺邪乎,挺像那么回事,我们嗤之以鼻。他赌咒发誓说:“三日之内,必见分晓!”他的说法,我们自然不会相信!
第二天7月14日上午,生产队开社员大会。布置第二天的7月15日正式开镰“双抢”的工作。会后开始选镰刀,我们知青当然不会。那位姓祝的年轻人是我的“徒弟”,年方19岁,他就是牛达姐姐口中的“牛妹子”。他帮我们选了镰刀。他的身体不怎么好(经常咳嗽),刚好队里的会计因故不能继续担任了。他是完小毕业,队里想照顾他,让他顶替做会计。可他不会算盘,而我因母亲是会计,从小就会算盘。他就“拜我为师”,请我教他打算盘。所以,他就成了我的“徒弟”了。呵呵!选完镰刀,距吃午饭时间还早。他就邀我们去学校扔几下篮球,别人都嫌热不肯去。我留了心,就说我陪他去。学校离我们队部只有不到两百米,我在路上问他昨晚在哪里歇凉?他说昨晚有点累,吃完晚饭就睡了。我一听,吃惊不小;明明看见他去牛达家,怎么说是睡了呢?心里开始有点忐忑。学校所谓的篮球场,不过是夯平了一块泥土地,树了两个自制的篮板,连篮筐都是到铁匠铺打的。约摸打了半个来小时,虽然有树荫,还是太热了,我就说回去吧。就一起往回走。学校距离我们队部就隔着我队这个七八十米长的“大禾塘(我们到来的时候,上堤的地方)”,烈日当空,纤尘不起,泥土地都晒的滚烫。我们走过大禾塘的时候,都感觉好像吸不到空气。到了队部门口,他说:“我有点喘不过气来,你先回去吧,我在这坐坐。”说完,他一屁股就坐在队部门口的阶级上。我也不虞有他,就先回去了。我们几个人正在吃饭,只见他的母亲大哭大号的跑过我们的门口。我一看,估计“牛妹子”有什么事,就跟着跑过去看怎么回事。眼前的一幕把我惊呆了;只见他口里、下巴、两腮都挂着殷红的血块,鼻孔不断的泛出血泡泡,就像是西方人的络腮胡子那样。他母亲冲过去一边给他抚背,一边伸手从他口里把血块掏出来。好几个人帮他扶着,可没人敢帮他擦血。队长也来了,马上要安排人把他送到区卫生院去。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他就那样坐着,身子越来越凉,脸色也慢慢变瘀黑了。大家一看这样,就让队长不要忙活了,人就这样没了。事前,并没感觉他有这么严重的病,根本不像是病入膏肓的样子。都只是猜想他有肺病,这次可能是打篮球激烈的运动过,吐血呛死的。到底是不是?不知道!不过,还但果真应验了牛达表舅所说的“三天之内应验”的话,这才第二天呢!我一听他们说“打篮球”所致,吓得我魂飞天外!我又是第一次看死人,而且是看着他去的,还是在跟他打完篮球出的事。弄得晚上一闭眼,就好像见着他,我不敢再一个人睡一张床了。第二天,跑去敏伢子家跟他妈说了一声,强拉着他来给我作伴。他们家人知道我们要好,自然没有意见。从此,敏伢子一直跟我睡一床!我也不许他回去吃饭,实际上他家也没什么好饭吃,三天两头都只能吃莴笋、南瓜、红薯等代饭。就等着新稻出田呢!

欢乐与痛苦的“双抢”
由于早稻种植方法的突变,耽误了农时。队里决定,双抢不能再吃大锅饭了。只能暗中实行自由组合,实行多劳多得,真有事谁也不许退缩。希冀能以“法不责众”躲过去!这次大家都没有退缩,二话不说,都按了手印。队里分工是;男劳力负责收割早稻,因为稻谷都需要以人力挑到堤上的“大禾塘”去晒干,才能过秤入库。每一担轻则近两百,重则两百多斤,不是女孩子能干得了的。女劳力负责插秧,女孩子手脚灵便,插秧的速度不是男劳力能比的。五十岁以上的劳力,挑担已经精力不济,插秧的手指更像树枝般的生硬。可犁田耕耙的经验,却比年轻人强。所以,他们基本上是使牛犁田,我们叫“用牛”。这就是各施其长!收水稻的由队里配组,因为劳动力有强弱,过弱会影响进度。过强又浪费劳力。只有插秧的是可以自由组合,也可以单独干。敏伢子为了陪我,也不放牛了。我们当然的在一组,但我们的速度比不上女孩子,他就把他的姐姐、妹妹、弟弟都拉进来。我们四人一组。妇女队长和严队长的女儿,就带着四位女知青为一组。插秧这块共分成了五个组。陆大哥属男劳力,去收割早稻。
敏伢子的姐姐和我同年,比我大月份。是林家的长女,俗话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农村的长女,通常都是最能干,弟妹多的家庭就更是如此。家务、农活,都是一把好手。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仅上了三年级的学。算我队文化最低的女孩!看她的父母的气质就知道,她是我队11个女孩中长得最好看的一个,也是我大队的“队花”。身材、相貌,都是一级棒。长着一副雪白的假哨呀,吹弹得破的圆脸上,衬着两个隐隐的小酒窝,真有“回眸一笑百媚生”之态。尽管她穿着带补丁的粗布黑衬衣,却更衬出他白净粉嫩的肤色。完全不像个农村姑娘!名字还起得挺美,叫做“爱妹子”。是我们大队最漂亮的姑娘。连河对面农场的人都知道,人还不到16岁,就经常有人来向他家提亲。看看,我有幸和这么漂亮的姑娘一组,是不是有点“三生有幸”?呵呵!她是我们组当然的主力,我们内定她的低分是10分,我和敏伢子8分,他妹妹才不到12岁,插秧也不比我们慢,定的是7分。就是说,插完秧后,我们组得到的总工分,除以总分的33分,按底分来分。大家取笑我们组是“一家人”,不参外人玩。爱妹子羞得满脸通红,我一看,可不吗?还蛮像的嘛。哈哈!
双抢开始,每天早上鸡叫两遍就必须出工。严队长的工作就是鸡叫一遍后,他就起床,等到鸡快要叫二遍的时候,就从队头叫到队尾:“出工达啦!(达啦是湖南话的尾音)”,社员们听到喊声,就都起来出工了。通常是到了田里,雄鸡才唱二遍。歪诗为证;
笼里金鸡尚梦游,农家挥汗闹田头。启明星倚床沿吼,是种田人还是偷?
四个人,天不亮就扯了三担秧了,启明星才懒懒的爬上天空。好像十分恼火我们把他“吵醒了”。跟着是黎明前的黑暗,伸手不见五指。片刻之后,东方才露出鱼肚白。看得见田里的架子了,我们三个大人,每人挑一担秧走向田里,又开始了一天不停的“鞠躬”了!强忍着腰间断裂般的疼痛,左手拿着一把秧苗,以中、食、无名三指理出一株,右手像小鸡啄米似的向田中点去。中间没有休息,机械式的点向田中的泥土、点向迷茫的未来!
放工了,中午的太阳像一团烈火,无情的烤炙着大地的一切。为了避免中暑,双夏的中午休息时间稍长,可以睡一下午觉。约摸两点半后,才开始开工。田里的水,被烈焰似的太阳照得直冒气泡,像快开的水一般的滚烫。人一走下去,两腿就烫的在田里不停地跳跃。几分钟后,才能慢慢停下来。头上虽然带着斗笠,但像水龙头没关好,汨汨的向下淌着汗水。如此的天复一天,鹅黄的嫩绿向着无垠的大地伸展。左手的整个手掌也开始发烂,两三天后,就开始发出一股腥臭。干了后的手掌肿的像个猪蹄,既不了拳头,也张不直手掌。每一个指关节的肉都肿的像个小南瓜,稍一湿水,痛彻心脾。可是,任务还在继续,时间还在流失。我们没有选择,只能忍痛而上。秧苗横着长的谷尖,攒刺着百孔千疮的手心,常常令你不觉的双泪横飞(并不是哭泣)。我终于懂 “恨苦修行”是什么意思了,阿弥陀佛!后来,只好让我专门扯秧、送秧,他们几姊妹负责插秧。经过了20多天的奋战,终于完成了!队里照例又安排了杀猪,这一次是两头一起杀。但因为每人的配额高了一倍,大家也开始变得“斯文”起来了。农友们不再光是抢肉吃,都大碗的喝酒,就是红薯酒,听说劲很大,但最便宜;大家呼卢喝雉,行拳猜枚,喝了个胡天胡帝。我不会喝酒,吃饱就和两个不会喝酒的女知青一起先走了。敏伢子见我不喝酒,也不喝了。他说他的的母亲帮我们熬了不知道什么草的药水,邀我一起去他家里“洗手”去了。我虽然跟敏伢子是好兄弟,但平常基本上没去过他家。新米已经分到各户,这晚当然就在他家里吃饭,因为分了肉,少不了又是一顿“饕餮盛宴”。第一次对着她的姐姐吃饭,不用喝酒都有了三分醺意。呵呵!他母亲的药水还真管用,三四天后,手就开始结痂脱落了。
完成了“双抢”,就是送征购粮了,征粮应该是等于农业税,是没有钱的。购粮是等于规定上缴的配额,每担(100市斤)是9.00元。具体的该交比例我不大清楚,合起来称为“征购粮”。送公粮是劳动力的事,不用我们这种“半劳力”,想趁机再去吃完肉丝面而不可得咯!此后,农田里还是重复着前面说过的“捅草”程序,我和敏伢子又“倌复原职”了,又可以去经营我们的饭桌了!
楼主:苍枭  时间:2019-01-31 23:32:21


楼主:苍枭  时间:2019-01-31 23:32:21
上面上错了图片


楼主:苍枭  时间:2019-01-31 23:32:21
(八)
“排古佬”真有传说那么厉害吗?
完成了“双抢”,公然的放假是不允许的。但是“双抢”任务完成后,队里在送粮这几天,一般也不安排别的人出工。因为农忙过了,“中耕除草”的时间也还差几天,是真正的“农闲”。让大家也放松放松,处理下家中的私事,有点放假的味道。愿意一起去送粮的家属、社员,只要不坐送粮船占用空间。都可以走路跟着去,十来里路对农民来说是小意思,他们叫“上街”。
这天,在大禾塘支起称架,是三根约两三米长的杉木,套在一个T字形的木架子的三端,撑开后,在T字木架的中间部位伸出一根铁链垂下来,吊着一竿约一米五左右的称杆,秤杆的钩子钩住一个约50公分的横木,横木两头是各一个固定的钩子。人挑着担子走到中间,稍一伸腰把扁担放在这两个钩子上,就能称了。这杆秤最重的秤砣能打到五百市斤。箩筐有两种,一种叫谷箩,一种叫皮箩。“谷箩”小一点,是用竹篾丝织成,干的谷子平箩口,一担就是一百市斤。“皮箩”又称米箩,大一点。是由宽约两公分的竹篾片织成,只得很紧凑,只好还得刷上桐油晒干,反复三次。这样一来,装水都不会漏。家用的皮箩还配有专门的竹篾盖。是专门挑米、装米用的。平口一皮箩的大米就是将近一百斤,一担是差一点点两百市斤。因为当地家庭量米用的度量衡还是“升子”;用大楠竹做成的。一升米就是一斤九两多,十盒为一升,十升为一斗,十斗为一担。一担就是这种皮箩的一担。所以,在当地人所说的一担时,你是必须要搞清楚的;到底是“新称”一担,还是“老称”一担?这之间相差了近一倍。送粮时,通常用的就是皮箩。因为皮箩挑谷子一旦就有约一百五六十斤,而谷箩哪怕堆起来,也只有一百一十来斤。我们也凑热闹去试试,一百五十多斤的担子,我居然也能挑起来,只是实在走不了几步就不行了。要从“大禾塘”挑到运河边上船,估计哪怕一百斤我也挑着走不到。敏伢子就比我强的多;绝对爆发力或许我还能略胜于他(因为摔跤他摔不过我,呵呵),毕竟比他大了近两岁。可挑担的耐力却远远不如他了!
几个老农在车谷,舀谷子装箩。就是把谷子中没有灌浆的、或者灌浆不满的,用风车“吹”出来,那个不搞干净粮库是不收的。有个老头已经六十五六岁了,人称他“罗二爹”,他手劲却很大,负责把谷子举上风车的斗里倒进去。风车斗离地有约一米八左右的高度,一簸箕谷子最少也有三十斤以上。他却能不定的举起倒进、举起倒进。我们都觉得他好厉害,让我举,两三下就不行了。都挺佩服他的,负责看称的李保管员说,他当然厉害呀,他是学过打的。我们那时候不知道“学过打”是什么意思;力保官员解释说:“就是武打(那边这样称功夫),你们没见过他天天早上练武?”我们只知道他是个五保户,还真不知道他天天还练武。李保管员继续说:“他天天一黑早,都要在他的家门口小禾塘(每家门口都有个小坪,是晒稻草用的),舞简,几个人拢不了他的身。”我们不知道什么是“简”,后来才知道原来他有一对木简,是用一种很重的木头做的,有点像红木家具那种木,通体十分光滑,想是他的手摸成这样。每根的长度约有两尺多点,重量约摸有五六斤的样子,简体是菱形的。也不相信他有这么厉害,就去问他,有没有跟人试过。老头居然说,你找几个人,每人拿根棍子打我。你们要能打到我,或是沾到我的衣服,就算你们赢,我输二十个包子给你们。如果打不到,你们也输二十个包子给我。我们都不信,大家都围过来了。队里的人虽然听说他的厉害,却谁也没有真的见过。都在起哄,有排长小黄和一个姓袁的年轻人就去队部拿了几根竹棍子出来,交给陆大哥和我说:“我们一起上”。陆大哥到底稳重一点,他不肯去。我可好奇,就接过棍子。我们三人品字形围着罗二爹,罗二爹也要了一根棍子,在膝上一磕拗成两根,他说:“让队长发令”。队长一声“开始”,我们就动手,我怕他挡不住,也不敢真用力打他。只敢用棍子戳他,三人围着他转了几圈,还真的攻不进去。我们有点发急了,没想到被他抽空一脚踹到排长的胯骨上,排长几个趔趄,差点摔倒。队长命“停”,我们都住手了。队长说:“你们已经输了,你们沾不到罗二爹,却被他踹到。要是打仗,你们就损失一个人了。”我们一想也对,只能认输了。这下罗二爹可牛叉了,吹嘘说:“别说你们这几个毛孩子,转去二十年,老罗可是叱咤风云过的。”后来知道;原来他解放前出身于湘西的排教,后来放排少了,就当镖局的镖师,再后来当了一家人的护院保镖。跟着这家人解放前迁移到了这一带。快解放的时候,这家人家道中落了,请不起他了,他就流落在了我队。其实,我们几人也没真敢跟他打,怕他万一防不住,把他打伤了。只是我们没经验,排长急于求成,才会被他抓住破绽的。罗爹是有点功夫,但不见得他吹得这么厉害!但是输了还得认账,我回去拿了一块钱,两斤粮票给罗二爹。排长小黄说,怎能让你一个人出?回头我还你。我说:“得了,你有吗?这个钱我还有,不用你们出。”罗二爹却说:“本来也只是跟你们闹着玩,我老头子还真能讹你们啊。我知道你们也不敢尽力,都算啦!”我说那不行,愿赌服输。罗二爹抵死不要,我就把钱交给排长;让他送粮时,把包子带回来!
令我终身伤感的初恋
敏伢子邀我一起上街去玩,如果说能坐船,我可能会去。因为我特别喜欢水上的船家生活。可是,送粮船上装着粮食,不许坐。所以就拒绝了他的邀请了。可敏伢子却凑近我的耳边,神秘兮兮地说:“我姐姐也去哦。”我和他平常一起玩的时候,极少说及他的家人。此时他突然这样说,虽然微感奇怪,却也没有多想。我当时一点也没反应过来,便随口说了句:“你姐姐去关我什么事?”他没又告诉我;其实是她姐姐要他来约我一起去的。后来想起;一个情窦初开的姑娘,主动约一个男孩子去玩。这意思还不够明白吗?我觉得自己当时真的好愚蠢,敏伢子不说穿,我就居然一点也没想到这个上面来。呵呵!不过,也好在当时没懂他姐姐的意思。否则,我要是真的去了,随后事情的发展,用膝盖想都能想到。是福是祸,还真是不好说的。我那句话说的好像很冷谈、很绝请,可能狠狠地刺了她姐姐的心。从此后,他姐姐就好像不大搭理我了。唉!
在74年我走的时候,她已差不多要满21岁了,还没有谈婆家,这在农村是极其少见的。我走的先一天当晚,她约了我出来,塞给了我一支新的青年牌钢笔,一本塑胶面的日记本。日记本里夹着他的一张相片,相片后写着赠给×××,留作纪念。落款就一个字“爱(她叫爱妹子)”。她话音颤抖着,哽咽的说了几句祝福的话,又谆谆的叮嘱我注意路上安全等体己话。之后,就转身走了,当看着她娇俏的背影,一耸一耸的消失在那无垠的黑夜中的一刻,我的心突然感到了撕心裂肺的疼痛!突然明白了她一直不肯谈婆家,其实是为了我啊!是一直在等待我的主动,她不敢主动了;因为我曾经无意中让她碰过“钉子”。我一下就颓坐在地上;原来这些年,我在不知不觉中,也已经深深的爱上了她呀!此时,我的头脑里激烈的碰撞着;回城是一定的,但此后我该怎么办?能跟她谈恋爱么?天各一方,怎么谈?我刚回城,不可能就结婚,要谈多久?人家能等吗?即使我们将来能结婚,又能怎样?她的户口根本到不了我的身边,将来小孩也只能是农村的(那时候规定;孩子户口随母)户口,家里会同意吗?又让她当一个守活寡的“四属户”?我不敢想了,以后再说吧!第二天凌晨三点,敏伢子来送我上船,我此时真的希望能看到她的姐姐和他一起来,真的好想抱抱她!可是,她没有来,也当然不会来!昨天晚上,她可能是在做最后一次的努力、期盼!可我又一次的忽视了,什么体己话也没跟她说。人家凭什么来?我后悔了,悔得肠子都青了;我怎么那么笨?昨晚为什么不抱抱她,亲亲她?如果真这样做了,我会不顾一切,绝不会辜负她!这是我一生中,最为刻骨铭心的疼痛!多年来,每每想起那个分别的晚上,我追悔莫及,难以自抑;为此,陆续写下了几首歪词,聊慰相思;
【踏莎行】夜幕深寒,罡风凛冽,西窗烛对相思月。衡阳峰上断鸿声,鸳鸯枕畔莺吟灭。 绮梦重逢,关山谁越,当年浮浪轻言别。离亭燕去已天涯,断肠人泣长亭雪。
【鹧鸪天•长别】柳眼微波半抑羞,当年恨不识风流。凄风未改芙蓉色,冷露谁温玉指柔。芦叶渡,野行舟,一凭寒雨洗浑眸。遥知三十三天外,几许相思到白头?
【临江仙•寻梦】月冷石矶湖畔,春寒八角亭边(此两处为‘沅江八景’之二)。当年琴趣已如烟。洞庭波万叠,不见采莲船! 永夜常温苦酒,昏灯怕写婵娟。枕边余馥旧时妍。相寻千里梦,莫醒五更天!
【鵲橋仙】烟笼倩影,枕萦长梦,望月仙踪何处?痴心安可尔时同,怎奈的、镜华秋露! 长鸿寄语,飞觞撰赋,安可衡阳暗渡。胡琴空作凤凰声,春蚕尽、丝缠几许!
【钗头凤•水月】长亭柳,沅江口,倩谁相伴堤旁走。人如霰,天涯面,一掬清泉,几多眷羡。恋!恋!恋! 光华朽,杯弓瘦,但相逢向三更后。归飞雁,广寒殿。千种柔怀,几丝悬念。惦!惦!惦!
【蝶恋花•夜梦】懒挂帘钩初月倦,柳外啼莺,怕是秦娥怨。镜里银丝添几线,飘零剑勒风尘面。 小字飞笺当日念。牵断罗衣,不入长生殿。但得相逢人不见,鹊桥搭我三更魇!
听说后来他跟一个公社电排的机手(看电排机器的)好上了,没多久怀了孕。如果都是农民,那没啥,结婚就完事了。可那男的是公社的,被人发现此事,轻者被开除,重者还有可能要坐牢。那男的跪着让她可怜他工作来之不易,不要把事情闹大,让她去把孩子拿掉。结果,她听了他的话,去偷偷做了人流。可恨的是;此后这个人开始疏远她了。无奈,最后她母亲把她嫁到了千山红农场去了。是我害了她,虽然不是有意的,也没有向她承诺过什么。但我一直就有种负罪感,是我辜负了她啊!
楼主:苍枭  时间:2019-01-31 23:32:21
@金钻灯箱 2019-01-16 22:13:12
看罗辑思维跨年演讲说到一个60岁学识字70多岁出书的,叫“乱时候,穷时候”,我看了下,感觉到假了,就算了,毕竟是小说
今天看到楼主“真实写历史”,认真看到“打野鸭”后就不想看了,后面也不知楼主有解释没有,就算你写的大部份是真实的,但我也分不清你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啊
11年坐火车遇到2位上海的老人去他们在江西(好像是龙南)当知青的地方故地重游,楼主也应该去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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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你对打野鸭一节认为不真实,我也不想分辩。我的题目已经写得很清楚,是“见闻”,我的打野鸭段里也写明是“闻”,而不是“见”。你要是有怀疑,可以到洞庭湖的漉湖芦苇场、东南湖芦苇场向65岁以上的老农打听,我所描述的哪种方式叫做“埋坑子”。我在漉湖芦苇场收过50多天的芦苇,这种方式我还真不是只听过一次。我再次声明,打野鸭的方式是我的“所闻”,并非亲见。但我相信是真实的!
楼主:苍枭  时间:2019-01-31 23:32:21
@长舌井蛙 2019-01-16 17:01:55
沅江可是好地方,洞庭湖区物产丰饶,自古以来就是鱼米之乡。再一个沅江那里湘资沅澧四水汇聚,从来就是水路交通要道,即使计划经济时期也是比较繁华的。
楼主去沅江当知青,相对而言并没有吃大苦,看楼主帖子,荤腥不断,没饿啥肚子,湖区的物产丰饶可见一斑。这条件比东北、云南、陕北知青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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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说的没错!沅江的确实不错,自古有“鱼米之乡”的说法。如果不是人为,那边的人是很少会挨饿的。虽然已经过了四十多年,我却对沅江仍有很深的“家乡”的感觉,魂牵梦绕!
楼主:苍枭  时间:2019-01-31 23:32:21
@金钻灯箱 2019-01-17 01:30:34
我又看完了,是我的话,现在一定要去见一见初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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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于96年、去年两次去她家,就是想见一见。可惜都未能如愿!

楼主:苍枭

字数:91490

帖子分类:煮酒论史

发表时间:2019-01-09 21:08:26

更新时间:2019-01-31 23:32:21

评论数:2166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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