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傍晚在湖边散步，徐徐轻风中夹杂数声蛙鸣，一副初夏的气象。这夹杂于混凝土森林的公园远离田野，即使有蛙鸣，那也是“青草池塘处处蛙”，不是可以说丰年的“稻香蛙”。

去年某媒体报道某地插秧的有悖常识的摆拍照片，在网上曾引起网民口诛笔伐，对于今天深陷现代化的人虽然餐餐食米，但多数五谷难分，更惶论如何种禾收稻这等农耕时期的事项？这确实于他们是太陌生太遥远的世界，所以曾经的常识变成了难得的见识。我个人来说，曾得益于少年时期的农村生活，对种秧收稻的操作常识还算铭记于心。有时觉得生活中的许多事，知其所以然，或许才能真正算知其然，知道了禾稻如何成米，或许更能珍惜米粮的贵重。


记忆中家乡过去的栽秧方式比今天要稍稍复杂，有俗称的“小秧”和“大秧”两道程序。少年时期对春耕的记忆应该是从育稻起，每到惊蛰前后，川北农家就开始准备育秧。先取出谷种用水浸泡几日，然后均匀地铺陈于铺有软草纸的一平见开竹篱笆上，再送至温室。这温室可大可小，简易得不过是数家农户自己用竹木搭建，外覆一层塑料薄膜而已。温室一头垒灶，置铁锅于上，灶下生火，锅内持续的水蒸汽为温室提供热量，数列两三层的竹架有序陈放于温室内。各户送来铺有谷种的竹篱笆就陈放于架上。管控这温室的人须有丰富的经验，要全天候的对温度和湿度控制合宜，不然影响谷种发芽生秧。待十多天后，在温室里的秧苗长到有 縫衣针 那般长度时，就可以移栽了。


这第一次移栽秧苗到育秧田的操作就是栽小秧，或者说是栽荠秧。温室出来的秧苗柔小娇嫩，移栽于水田中用软泥敷成的陇行中。春分前后，天略寒，水稍凉，下足于水田，还有几丝寒意。用食指和中指镊取幼苗，再点种于软软的陇行中，点一苗如绣一針，栽这种秧苗如同刺绣纹花，须有十足的耐心才行。小学时，同学们在周末或假期总会邀请要好的同学去帮忙栽秧，小孩子不过图走出课堂的新鲜劲，既可帮忙同学，又可在附近山水游玩。而作为邀请的家长，有这些半个劳动力，也可帮忙分担几分农活，比请正经劳动力要省成本得多。于家长和孩子都是合适的事，大家当然都很乐于成行。

小秧苗入育秧田，经过两个月左右的雨养露润，已由苗成秧。待长到竹筷长度就要分秧移栽了，这就是俗称的栽大秧。于农事中，栽秧收稻是特等大事，事关农家全年收成。传统农耕多是靠天吃饭，天时气候若风雨和畅，便是农民说的好年头了。端午前后正是农村的双抢时节，也是一年农事最忙的时期。所谓双抢，即抢时间收割，抢时间种秧。收割完田野里上季的油菜小麦等冬季作物，就得赶紧犁田插秧，“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是万万不可懈怠的。


将育秧田里扯离的连根稻秧，用谷草束草成捆。分播于各处待种秧的稻田。犁好的水田，水平如镜，在夕阳的霞光中水天相照，正如古诗里说的“低头便见水中天”。栽秧这等大项农活通常是如数人协作，通常两行成列。行的直度用线作标准，一种用线缠于两木棍的工具作定规，展开木棍线后，田际两端的人各手执一段，拉直中间的连线。稻秧贴着线插种，姆指捏秧，中指和食指帖着秧苗，插于水田土中就算完成，插第二行时平行于第一行。两行插完，隔距继续，如此往复。人逐步往后退，秧往前逐渐满田。古人说的“退步原来是向前”是农耕经验，若要细思，也是哲学智慧。插秧是需要速度快的农活，通常是种秧能手分居两端，弱小的夹于中间。这样可以便提高栽秧换行的效率。

如果插过秧，自然明白躬耕这词的确切含义，如果于酷日暴雨中抢种过秧，自然明白“粒粒皆辛苦”背后的汗滴，如果手捏过秧或稗的实物，也就不会对“良莠不分”只有字面上的空洞茫然。

少年时期，我家房后就是连片水田。初夏时节，见它水光映天，见它绿苗成行，见它绿稻如波。夜籁之下蛙鸣如奏，在稻花香中说丰年。

当然曾经的田园如今也是被城市化得楼宇
林立，想起来，旧年风景好像是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