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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人》比恶人还恶的,是什么人?

楼主:堂前雁本尊AAA  时间:2020-06-24 16:35:42
起身后,他径直离去,黑子望着他的背影,那一刻他竟与之前判若两人,他的头发还是很乱,夹克衫依旧随着走动而摆,可不知为何,那只掉毛的老狗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蛰伏泥塘边缘,长满尖牙等待狩猎的巨鳄!

璀璨的霓虹灯把一个个人影扭曲拉长,衣着朴素的吴复生不止在外表上显得与这里格格不入,更无法在心中为灵魂开辟出一片土地。

我不属于这座城市,今夜也终将要离开这座城市。他想。

步行近二十分钟,他转过三条街道,最终瞳孔里映出一块名为佳宴的招牌,靠窗的位置坐着一个精神抖擞、身姿笔直的小伙,时而看看菜单,时而看看手表。吴复生站在街道上观望许久,刘海被夜风吹向左边,一会又被吹向右边,更乱了。

尔后,他信步而入,迎宾欠腰微笑:“先生你好,请……”

“白冲。”吴复生不假思索的说出了这个名字,就像多年之前他用语文书指着那个小孩,叫他回答问题一样果断。

迎宾看看手中的预定信息,再次笑着说:“先生跟我来。”

鹤立鸡群会引人注意,鸡落鹤群效果也一样,在一众诧异的目光中,白冲直接起身,一路小跑到吴复生面前,“老师!”

他明明是个刑警啊,雷厉风行,铁血硬汉,永远冲在第一线的刑警!可每次他看见这个邋遢的男人,都会不自觉的把双手竖在大腿外侧,上身微微前倾,像个正襟危坐的小学生。

“老师,您这边请。”白冲一手扶着吴复生的胳膊,另一手以请的手势,指向对座。

吴复生只坐了一点点,几乎就是用屁股将将的挨着沙发,白冲又是倒水又是递菜单,兴奋的问:“老师,这些年你都去哪了呀。”吴复生舔舔嘴唇,想笑,又似有几分羞涩,眼神瞟向窗外,说:“就浪迹天涯呗。”

“老师,当年我写了一篇作文,全班同学都在笑我,尤其是我的同桌,经常拿这事来取笑我,只有你跟我说,有梦想一切都有可能,您说过,走自己的路,让其他人说去吧。”

“有时候我觉得我很幼稚,就是……很天真,很容易相信那些心灵鸡汤,可那时候我觉得老师说的对啊。”

吴复生笑了,说:“这里让抽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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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白冲立马掏出打火机,吴复生摆摆手,拿出自己的火柴,点燃香烟后,鼻孔里冒出了两道长长的烟雾,他说:“人是带着面具的,世界也是如此,在揭开面具之后,你会发现这个世界千疮百孔,可在你童年时代,这些真相我不能告诉你,哪怕童话都是假的,我也得给你讲,因为人的面具和世界的面具,终究需要你自己去揭开,这是一个必经的过程。”

白冲重重的点头。

“我记得很清楚,你在作文里写想成为一名警察,其他人的作文,大多数是成为科学家,成为宇航员,他们所说的理由我差不多忘了,而你是因为警察很威风,人人都怕,尤其是警察去你们村的时候,你们村最横的人说话都特别小心,所以你立志要成为一名警察。”

白冲忽然低下了头,对着地板说:“不只是这样。”

吴复生又说:“还因为你经常酗酒的父亲,一旦喝醉就打你的母亲,还会拿你出气,只要你学习成绩不好,他就会拿皮带打你,在你儿时的印象中,你的父亲天不怕地不怕,唯一怕的就是警察,所以你想成为乡派出所里的民警,那样你就不会再挨打了。”

“从那之后,老师经常辅导我,这也让我开了窍,学习成绩一直到考入公安大学都是名列前茅,多年之后我才懂,老师辅导我,不止是为了让我不挨揍,更是鼓励我完成自己的梦想。”

“我一直把这个想法压在心底,除了老师,我再也不敢跟任何一个人提起,我怕他们嘲笑我,怕他们说我的梦想就是个弱智。”

吴复生抿了一口茶水,笑容缓缓的舒展开,他靠在沙发上,说:“不知什么时候,我们生活的环境生出一个讨论梦想就会引人发笑的怪象,讨论梦想很可笑吗?”

“拼搏之路,失败者多数,古往今来的铁律!输了,你只是无尽失败者中的沧海一粟,赢了,你就是北方夜空最亮的星。”

白冲双手掩面,时而吸两下鼻子,吴复生又说:“你看,多年之后你不就是梦想成真了,你现在就是警察,刑警!”

“六便士固然重要,月亮也是要向往的。”吴复生戳灭了烟头,问:“你父母身体还好吧?”

白冲点点头,用衣袖蹭了蹭眼角,说:“考上公安大学那年,我爸就不怎么喝酒了,把钱攒下来给我寄生活费,我妈之前身体不好,现在反倒是能吃能睡了。”

吴复生一挑眉毛,欣慰的点点头。又冷不丁的说:“白冲,会喝酒吗。”

“会。”

“咱俩喝点吧。”

“呃……”白冲下意识的往窗外看去,目光落定在一辆哈弗汽车上,尔后就快速转过头,不假思索道:“好!”

酒菜上齐,白冲先给吴复生双手递了筷子,这就举杯,说:“老师,这一杯我敬你!”他一仰头,一口闷!

吴复生说:“喝慢点,咱俩多聊会。”
楼主:堂前雁本尊AAA  时间:2020-06-24 16:35:42
白冲给吴复生夹了一块红烧肉,说:“老师,你记得那个陈娇娇吗?现在在咱郑市电视台呢!当主持人,可了不得了。”

“主持的啥?”

“天气预报!”

吴复生咧嘴笑笑,因那一道硕大的刀疤而砍豁的嘴唇,本就包不全牙齿,这一笑,更是露出了两排后槽牙,他下意识的伸手捂嘴,脸上笑容戛然消散。

“陈娇娇啊,上学的时候就像个假小子,很有本事呢!她也是很用心的一个姑娘,真好。”吴复生抿了一口白酒。

白冲又说:“老师,张旭您还有印象吗?就戴眼镜那个小胖子,上学的时候还尿过一回裤子呢,现在是个大律师啊!”

吴复生笑着说:“我记得,他上课看小说,好像是笑傲江湖来着,我当时批评他,字都认不全还看小说呢,没想到现在也这么有出息啊。不过也是,他最聪明了,全班同学就他成绩是最好的!”

白冲也跟着笑,又说:“还有那个,成天挂着两筒鼻涕的李国伟,上学的时候买了一包北京方便面,把调料倒进水瓶里,用吸管吸了一下午,临放学的时候才舍得吃那包方便面,还是上课吃的,正巧又被你逮到了。他现在做生意可赚钱了,你看他小时候就那么抠门,方便面调料都得倒进水瓶里一口一口的喝完,长大后果然是个做生意的料,现在开宝马呢!”

“老师,我们一小拨同学聚过两次,都特别想念你,真的,这次我牵头,过两天把能联系上的老同学全都叫上,咱一块聚聚。”

吴复生说:“不用了吧,这都多少年了,你们也都成家立业了,有自己的事情要忙,以后再说吧。”

“不,老师,我没瞎说,我们都太想见你了,聚聚吧,他们这么多年也没你联系方式,每次聚会都会提起老师的教诲,您当年做的一件事,我们到现在都忘不了。”

吴复生一怔,笑着问:“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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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级的时候,有个女老师给我们发卷子,她就拿着卷子往那些成绩差的人脸上甩,我们就纳闷了,一次摸底考试而已,后来才知道她跟婆子吵架,心情不好。”

“而你有一次在办公室里,跟师母吵起了架,师母声音很大,我们都听到了,正好上课铃也响了,你们停止了争吵,你进来的时候全班静悄悄的,似乎大家都很怕,可那堂课你始终都是微笑着的。我记得那个笑容,那时我觉得你没生气。长大后我们才明白,生气是本能,压下去是修养,这就是师德。”

吴复生吭哧一声笑了,说:“咱们那个老校区,穷的都上电视台了,办公室的隔音太差了,那几间瓦房是六十年代盖的。”

“现在啊,房子都扒了,政府也拨款修了新的教学楼,四层呢,比你们小时候的学习环境好太多了。”

吴复生不想笑,可与他的学生坐在一起,他忍不住内心中的呼唤,抑不住翻涌而出的喜悦,以至于他时常伸手捂嘴。白冲当然注意到这个异状了,给他满上酒杯,问:“老师,你脸上……这道疤……”

“被人用斧子砍的。”

白冲眼珠子都差点从眶里瞪出来,怒道:“谁啊!”

吴复生说:“嗐,陈年往事,这个人已经死了,估计你也听说过,都叫他林老六。”

白冲歪了一会脑袋,又转正,说:“林光中是吧,他现在要是活着,只要有人举报,我带头去抓他!”

“不过他前两年被人杀了,那会我还没毕业呢,他在猫耳岗水库钓鱼的时候,被人袭击,砸碎了脑袋,还把他的右手砍了下来,到现在还没找到,警方曾经公布,悬赏五万捉拿凶手。不过这五万其实不是警方的钱,是林光中的儿子林奇拿的,他请求警方必须严惩凶手,不过,有一说一,到现在也没啥线索。”

“那林老六做事就是太横,太绝,得罪过多少人,指不定就是仇家报复呢。这不,就昨天晚上,林奇去报案,说老婆孩子失踪了,从昨晚到今天下午往警局里跑了五六次,催着我们给他找人,都登报了,谁能提供重要线索,奖励十万。”

吴复生点燃一支烟,侧头看向窗外,悻悻地说:“十五万啊,真有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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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冲摇摇头,说:“我是看不惯他那一副鸟样,在公安局里还想装个大头蒜,不是看他家人失踪,我当场就得叼他一顿。啥年代了,还觉得自己多了不起。”

“喝,喝。”吴复生端起了酒杯。

酒至半醉,白冲说:“老师,我听说你当初是因为师母的事,所以辞职离开了,这……是真的吗?”

吴复生说:“嗯。”

白冲说:“这是怎么回事?”

吴复生说:“你今晚还有其他事吗。”

白冲说:“没有,这还早着呢!老师尽管说。”

“好,容老师嘴碎,我把忍了这么多年的委屈,倒一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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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复生拿起打火机,放在烟盒上,又拿起戳了戳桌面,似乎是在想,也似乎是想不起来,打火机戳着桌面发出噔噔的响声,节奏如秒针一样平稳,白冲看着那张不带任何表情的脸,忽觉老师的眼睛有些浑浊了。

那时候……你们上五年级吧?对,我当时是你们的班主任,教语文和体育。我很喜欢你们这群孩子,你们朝气蓬勃,你们身上的每一根毛发都不断的溢出旺盛的生命力,我喜欢看你们在夕阳下做操,喜欢听你们整齐划一的读书声,我喜欢……抱歉,我……不知道在说什么,我想想该怎么说。

你知道学校北边那块地吗?就孙家老坟,往东边一点,那一年我老婆怀孕了,我很高兴,我高兴的一夜未眠啊,我都想好了,生的是男孩,我将来让他去当兵!生的是女孩,让她学钢琴。初为人夫,再为人父,这喜悦降临的太突然,我坐在成熟的果树下,被熟透的果实一下下击中,没过多久我身边,我怀里就落下了一大堆水果,从天而降的水果啊,我做的梦都是躺在水果堆里醒来的。

后来我就想着,找大队书记批一块地,盖栋房子吧,老婆养身子重要,不能以后再让她跟着我挤在教职宿舍了,有个自己的家,心里也踏实。

呵呵,可你说这人啊,他就是怪。喔,北边两亩地不要,西边两亩地不要,偏偏就喜欢要孙家老坟东边那块地,那地方有啥好的?不就是离学校近点吗?我想要那块地是因为不想让老婆来回奔波,他谢盖子凭啥跟我抢?

不是我看不起谢盖子,你知道,谢盖子人人都看不起他,早些年穷的叮当响,还耍流氓,披个破西装,脱了裤子蹲在路边调戏妇女,严打期间进去住过,后来有个傻女人跑到这,在他家住了两年,生了个孩子,他四十八岁才有这个孩子啊。这孩子你知道,谢小宝,挺聪明一个孩子。

有了这孩子后,谢盖子才攒了点家底,买了一台磨面机,十里八乡的即便看不上他,也不得罪他了,毕竟都有点用处是不是?我也一样啊,人无高低贵贱之分,我也从来没有看不起谢盖子,就拿他这外号来说吧,我当面背地从来没喊过一次,在跟着我之前,谢小宝作业从来没写完过,答的题从来没对过,在我当你们班主任的时候,我经常单独辅导谢小宝,两个月时间,我就让他从倒数几名排到中上,我看得出来,这孩子是真聪明,得需要有人给他开窍。
楼主:堂前雁本尊AAA  时间:2020-06-24 16:35:42
你觉得我这个人虚伪吗?不虚伪是吧。你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不过谢盖子的想法,我是真想不明白啊。起初我们两家争那块地,也没说别的,我就跟他说,我找书记说过了,地马上批给我,谢盖子说那地不好,以前是个乱葬岗,在那盖房子的话,晚上睡觉容易魇着。我说这都啥年代了还信这个,我是不信。我俩就说了这么点话。

可书记那边一直没下来批文,我去催了几回,他要么去县里开会,要么就出去喝酒,我是一次都没碰上过,有次回来路过谢盖子那个磨坊,他正端着一碗面条,蹲在门口滋溜滋溜的吃呢,看见我就问是不是找大队书记去了,我说是,他说那块地你别要了,不好,我跟大队书记说说,再给你换一块好地。

白冲啊,不是老师死心眼,老师就是不想让老婆多跑冤枉路,就想着盖在学校附近就行了,反正那块地本就是宅基地啊,我还就认准那块地了,临走的时候谢盖子跟我说,他也想要那块地,让我别抢了。

哈哈哈,抢?我他妈的成了一个强盗?我寒窗苦读十几年,我放弃了留在城里的机会,我想像我的老师那样,站在矮矮的,窄窄的小讲台上,把我的所学所悟传授给当年像我一样求知若渴的孩子,我先要的那块地,反而成了一个强盗?

白冲啊,人家都说你吴老师,活的窝囊,学校里的福利我从来没主动要过,分配的教职宿舍也是人家挑剩下的,你觉得这样做很窝囊吗?不窝囊是吧,不!很窝囊,这就是一个窝囊废!典型的窝囊废!别扯什么无欲则刚,那得分事!一个男人要是活到这个份上,就是窝囊废!

白冲咽了口吐沫,他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茬,也可以说压根接不上,在他印象中那个温文尔雅、谈吐不凡的老师,在这一刻就像鬼魂附体,像一个生意失败,愤世嫉俗的骂街者,任何粗鄙的词语都能说出来。
楼主:堂前雁本尊AAA  时间:2020-06-24 16:35:42
我是个窝囊废,我认了,百无一用是书生啊,我无所谓,可我的老婆呢,也放弃了留在城里的机会,甘愿跟着我来乡下任教,只为把自己毕生所学传授给那群不为利益,只讲对错的孩子们。我可以吃苦,我不能让我的老婆吃苦,你说是不是?

所以这片宅基地,我得抢,操他妈的谢盖子算个什么玩意!我跟谢盖子吵过两次架,还有一次差点打起来,也可以说打起来了,他打我了一巴掌,我把他一根手指掰骨折了,我窝囊废怎么了?把我惹急了,我一口咬下去他也得掉肉!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啊,这谢盖子,不是人家看不起他,有原因的啊,人穷要穷的有骨气才能受人尊重,对吧。其实这话不对,人都穷了咋会有骨气呢?穷生奸计富长良心,不要说穷人全都是善良的老实的,那是他妈的没能力不老实!

谢盖子跟林老六带点拐弯亲戚,也不知道拐了多少个弯,反正是拐到一块去了,他拿钱请林老六吃了几顿,还给林老六塞了红包,不为别的,就为了让林老六收拾我一顿,不让我要那块宅基地。可笑啊,真是可笑啊,你知道可笑在哪吗?他请客吃饭、塞红包花的钱,足够再买一块新的宅基地了,比那个位置更好的宅基地!

可他谢盖子就是摆明跟我干上了,花再多钱也无所谓,就是要弄我。哈哈哈哈,软蛋啊软蛋,是个人都想捏一把。十几年来我也算饱读圣贤书之书,到头来才发现都是屁,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我算是真正的明白啊,你不成为那匹被人骑过的马,你就不知道他们有多恶毒。

我是个窝囊废,我说实话,林老六我惹不起,我也怕他,他有天夜晚去我家里,拎着半瓶白酒一边喝一边拍我的门,我一开门,他二话不说就打了我一巴掌,我害怕,可我站在门口坚决不退缩,因为我知道我床上的老婆更害怕,我退了,还有谁会保护她?
楼主:堂前雁本尊AAA  时间:2020-06-24 16:35:42
林老六告诉我,不准让我再要那块地,否则就砍死我,我当时唯唯诺诺,大气都不敢出,等他走后,我趴在我老婆怀里,我哭了很久,我老婆也哭,我说你别哭,你哭了对孩子不好。我想不明白啊,一个人人都瞧不起的光光条,都这么欺负到我头上了,为什么?我没招惹过他啊。

在人的基因组里,统御和欺凌都能带来成就感,这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而衍生出的基因,强者欺负弱者,弱者呢?就欺负更弱的!我才明白啊,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在谢盖子的眼里我就是个泥人,我就是水底里的淤泥。

本来我都放弃了,可我看看躺在床上偷偷抹眼泪的老婆,我回望我这半生,好像干什么事都没成过,我天生是一只羊啊,老天爷不给我锋利的獠牙,不给我强壮的身躯,我打不过老虎狮子,天注定啊!老虎要吃我,我只能等死,可老虎要是来吃我老婆呢?我还是打不过老虎,但我可以选择让老虎吃我,让我老婆跑掉,你说是吗?

所以,我想了一夜,窝囊废也是有底线的,我再怎么着也不能比他谢盖子更窝囊废吧?那块地皮我还得要!大队书记不想搀和这件事,说是让我和谢盖子自己协商解决,签同意书之后再批。谢盖子让我来签同意书,我说我不签,谢盖子说让我等着。

有天夜里,谢盖子领着林老六,还有七八个人,乌泱泱的闯进我家,上来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打完我,问我还要不要,我没说话,他们用皮鞋踢我的头,问我还要不要,我咬着牙说要,我当时都想好了,我不怕死,我死了,事情闹大了,我看他谢盖子还有林老六也吃不了兜着走。就是这个夜晚,林老六从他手下的腰里抽出一把斧子,对准我的脸就劈。

我这辈子都忘不了那一斧子,它差点劈开我的头,它差点把我的魂儿都劈成两半,我才知道这世上是真有狠人,那血就像我刚洗完脸一样,哗啦啦的往下流,手底下的人怕把事情闹大,拉着林老六出去了,临出门他还在骂我。
楼主:堂前雁本尊AAA  时间:2020-06-24 16:35:42
白冲实在忍不住了,说:“老师,你为什么不报警啊!”

吴复生说:“报了,就是因为报了警,事情才更严重。”

警察在医院里问我详细情况,我把当时发生的都说了一遍,警察找谢盖子谈话了,还把林老六拘留了,说是让我们协商一下公了还是私了,我必须公了,我不要钱,我就要林老六住里边!可是没过多久他就出来了,我才知道他在派出所里也有熟人。

吴复生低下了头,说:“我老婆就是这个时候死的,那时候她怀孕九个多月。”他的眼皮如含在嘴里的跳跳糖,一下又一下,蹦个不停。他像是突然患上了帕金森综合征,端起酒杯的手也在抖,小小的酒杯里像是掀起了海啸,汹涌滔滔。

“当时二十出头的林奇,开车撞死了我的老婆,也撞死了我九个月大的孩子。”吴复生不想再详细的讲述老婆的死亡画面,那无疑像跗骨钢锥,刺的他举步维艰。

“虽然他也进去住了,但没过多久就出来了,因为车祸原因说是刹车失灵,不是人为的。”吴复生再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忽然笑了,说:“是不是觉得不可思议?”

白冲早就听傻了,他就是把脑容量再扩大几倍都难以想象这种事情,吴复生说:“你不会理解我们那个年代的。”

忽然,吴复生伸手入怀,摸索了一会,掏出破旧褶皱的钱包,翻开递给白冲,说:“快忘记你师母长什么样了吧?”

钱包里夹着一张泛黄且掉色了的老照片,一个肚子微微隆起的短发女人站在一张布景前,另一个阳光帅气,戴着圆框眼镜的男人坐着一把圆凳,把耳朵贴在她的肚子上,搂着她,闭着眼,带着如同轻睡前的惬意,虽然照片斑驳,但依旧能看清男人挑起来的嘴角,像是得到了表扬,忍不住偷笑的孩子,骄傲之意都在嘴角一点点流露而出。

白冲抬头看了一眼吴复生,岁月的摧残让一切都变得物是人非,他心里很难受,但又不说上来为什么难受。他两腮发疼,鼻子里像是吃了一大口芥末,酸疼酸疼的。

“老师,我回去之后就加大宣传力度,让老百姓踊跃举报,操他妈的林奇,让我逮到他一点罪证,我弄死他!”

吴复生说:“小孩子才讲究善恶分明,讲究对错。你还是小孩吗?不要意气用事,不要公报私仇,都过去了。”

“林老六被杀了,死在猫耳岗水库,也算罪有应得吧。”

“谢盖子前几年也死了。那天早上我家里没面了,推着半袋小麦去他那,磨面机卡了一下,他修皮带的时候被夹住手,身子卷进电机里,绞成了碎肉。”

“至于林奇,嗐,可能真的是刹车失灵呢,都过去了。”吴复生抿了一口酒,又给白冲满上。
楼主:堂前雁本尊AAA  时间:2020-06-24 16:35:42
白冲还是气不过,说:“老师,你看着,这林奇我不会让他好过。”

吴复生说:“我跟你说这些事,是因为在心里压抑了十几年,我想着说出来会好受一点,我并不因为你是刑警,故意告诉你这些,以老师的身份让你帮我出气。”

“不说这个了,聊点别的吧。”吴复生看了一眼墙壁上的挂钟,说:“破案对你们的升迁是不是有帮助?”

白冲点点头,吴复生说:“老师老了,成了个乞丐,成了个窝囊废,老师也没有能再教给你的东西了,在你前行的道路上,我最后再帮你一把。”

白冲说:“什么意思啊,老师。”

吴复生咧开了嘴,端起酒杯,说:“干杯!”

转眼间两个小时过去了,白冲连连感慨,甚至提出要让老师去他那里居住,吴复生婉拒,又侧头看看墙壁上的挂钟,尔后把酒瓶里的底倒了出来,两人的杯子,各自半杯。

吴复生说:“白冲,这么多年过去了,我都快忘记你长什么样了,让我给你照张相吧,想你的时候,我还能看看你。”

白冲酒量惊人,在大学期间就养成了能喝的习惯,但今晚看起来,眼神却有几分惺忪,他说:“好啊,我也拍一张老师!”这就起身坐在吴复生旁边,搂着吴复生的肩膀,两人各自拿出手机,吴复生拍拍他的头,笑着说:“小伙子真精神。”

咔嚓。

这一幕永远定格在了两个手机画面上。

临行前,白冲打电话喊了代驾,上车时,白冲说:“老师,我可不管啊!咱得聚聚!说啥也得聚聚!我喊人。”

吴复生站在车窗旁,笑着说:“好,听你的。”

“老师,你要是听我的,你明天收拾收拾,去我那睡,马上天凉了,睡外边多冷!”

吴复生说:“好。”

白冲连连摆手,说:“先别开!先别开!”这就探头到车窗外,抓住吴复生的手,说:“老师,你可是答应我了啊,你要是不来,我们局里一天去你那三次,不让你好好过!”

吴复生说:“好。”

白冲嘿嘿一笑,笑出了儿时被老师嘉奖时的得意与骄傲,他说:“老师,我走了啊,我明天去给你买被子、枕头,牙膏牙刷你有吧,算了,我给你买一套新的,明天我来接你啊!”

车已经开了,白冲还在伸着头,扯着脖子喊,吴复生鼻子一酸,也大声喊了一句:“以后尽量少喝酒!”

“好学生,好孩子,你也会是个好警察……”
楼主:堂前雁本尊AAA  时间:2020-06-24 16:35:42
吴复生蹲了身子,眼皮如生锈崩坏的阀门,即使合上,泪水也会从缝隙里渗出来。车水马龙的餐厅前,无人注意到他的异状,但他依旧压低嗓子里的哭声,只是眼眶无法承受越来越沉的眼泪。

吴复生走在大街上,严格来讲他不是走的,他是被两只脚推着往前赶,他抬头望去,眸子里万家灯火,这繁华的城市怎么在一瞬间变得这么陌生,就像从未见过。他坐在公园边的长椅上,昏黄的路灯从上打下来,剥开了他的发层,一缕缕白发在灯光的直射下愈发惨白,他佝偻着身子,眼窝被黑暗吞噬,裹紧夹克衫的那一刻,看起来更老了。

他摸索着从怀里掏出钱包,看着那张泛黄的老照片,用粗糙的手指抚摸着照片上的短发女人,从脸颊摸到肚子,他放慢了速度,生怕粗糙的指头伤到腹中的孩子。尔后,突兀的、毫无预兆的笑了一下。

我老了,我脸上的皱纹越来越厚了,我的双腿也越来越麻了,我不能再这么老去,不能老到她不认识我。他想。

收起钱包,他起身往回赶,二十多分钟后赶到了光华路与桔园路的交叉口,那座印有打黑除霸标语的天桥。

一下午都蔫蔫的黑子,这会反倒是精神焕发,大老远看见吴复生,就屁颠屁颠的跑过去,说:“哥!哥!十点半了,咱俩去小珍那吧?”

“恩,走。”吴复生回答的太快,太简洁,黑子有些意外,之前喊他去脚屋,他从来不去,就是跟着黑子去了,也不洗脚,今晚咋这么爽快?

黑子往手里了吐了一口吐沫,抹匀了,把头发往后捋了捋,说:“哥呀,我这次又存了点钱,等我见了小珍,我都给她!”

吴复生塞嘴里一支烟,刚擦燃的火柴被风吹灭,如此往复几次,黑子赶紧用手帮他捂住,伸着脑袋往掌心里看,见吴复生点燃了香烟,这就说:“哥,你觉得小珍会不会很高兴!”

“不会。”

黑子以为自己听错了,说:“哥,你错了,我每次给小珍钱的时候,她都可高兴了!她一边笑一边数钱!”

“笑,不一定代表高兴。”

大字不识几个的黑子,很难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他说:“你看那些小孩,高兴了就笑,不高兴了就哭,她笑,肯定是高兴啊!”

恩,她高兴是因为有个傻子一直给她送钱。复生心里说。

“行,你开心就好。”吴复生的鼻孔里冒出两道长长的烟雾。
楼主:堂前雁本尊AAA  时间:2020-06-24 16:35:42
吴复生蹲了身子,眼皮如生锈崩坏的阀门,即使合上,泪水也会从缝隙里渗出来。车水马龙的餐厅前,无人注意到他的异状,但他依旧压低嗓子里的哭声,只是眼眶无法承受越来越沉的眼泪。

吴复生走在大街上,严格来讲他不是走的,他是被两只脚推着往前赶,他抬头望去,眸子里万家灯火,这繁华的城市怎么在一瞬间变得这么陌生,就像从未见过。他坐在公园边的长椅上,昏黄的路灯从上打下来,剥开了他的发层,一缕缕白发在灯光的直射下愈发惨白,他佝偻着身子,眼窝被黑暗吞噬,裹紧夹克衫的那一刻,看起来更老了。

他摸索着从怀里掏出钱包,看着那张泛黄的老照片,用粗糙的手指抚摸着照片上的短发女人,从脸颊摸到肚子,他放慢了速度,生怕粗糙的指头伤到腹中的孩子。尔后,突兀的、毫无预兆的笑了一下。

我老了,我脸上的皱纹越来越厚了,我的双腿也越来越麻了,我不能再这么老去,不能老到她不认识我。他想。

收起钱包,他起身往回赶,二十多分钟后赶到了光华路与桔园路的交叉口,那座印有打黑除霸标语的天桥。

一下午都蔫蔫的黑子,这会反倒是精神焕发,大老远看见吴复生,就屁颠屁颠的跑过去,说:“哥!哥!十点半了,咱俩去小珍那吧?”

“恩,走。”吴复生回答的太快,太简洁,黑子有些意外,之前喊他去脚屋,他从来不去,就是跟着黑子去了,也不洗脚,今晚咋这么爽快?

黑子往手里了吐了一口吐沫,抹匀了,把头发往后捋了捋,说:“哥呀,我这次又存了点钱,等我见了小珍,我都给她!”

吴复生塞嘴里一支烟,刚擦燃的火柴被风吹灭,如此往复几次,黑子赶紧用手帮他捂住,伸着脑袋往掌心里看,见吴复生点燃了香烟,这就说:“哥,你觉得小珍会不会很高兴!”

“不会。”

黑子以为自己听错了,说:“哥,你错了,我每次给小珍钱的时候,她都可高兴了!她一边笑一边数钱!”

“笑,不一定代表高兴。”

大字不识几个的黑子,很难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他说:“你看那些小孩,高兴了就笑,不高兴了就哭,她笑,肯定是高兴啊!”

恩,她高兴是因为有个傻子一直给她送钱。复生心里说。

“行,你开心就好。”吴复生的鼻孔里冒出两道长长的烟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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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步行至城中村,在一条充斥着红光的小街道里,浓妆艳抹的女人们或站或坐在门口,她们的生活最贴近原始状态,如同雌性动物排泄时丝毫不去避讳其他雄性动物。她们很清楚男性或者说是雄性想要什么,在一件件低胸装和超短裙诱惑下,达成你情我愿的交易。

或许是人类最早知道男女有别的时候发明了遮羞布,有了这条遮羞布,男女之间就显得自然了。在脚屋恰恰相反,她们会坐在门前岔开双腿让走进这条街道里的每一个男性看到且看清她的‘遮羞布’,她们偏要让每一个男性觉得不自然,因为她们清楚,男性想看的不是‘遮羞布’,而是被布遮住的羞,这个时候,这种先用眼神交流再用器官交易的买卖,就在潜移默化里谈成了,这就是脚屋。

黑子不同于吴复生,走在这条飘满红光的小街道里,吴复生只是抽烟,黑子一会往左看,一会往后看,他不懂虚伪的礼义廉耻,他只知道我看了,我就赚了,我看了,没钱也爽。黑子的目光就像一根指挥棒,能够指挥脚屋女人双腿的指挥棒,这根指挥棒指向哪里,哪里坐着的女人双腿就会刻意的再分开点,黑子评头论足,喋喋不休,似乎提前过足了瘾。

“真漂亮啊!就这些婆娘,在我们那,彩礼咋说也得二十万!”黑子梗着头,坚定的说,他的审美眼光基本是个女的,活的,就漂亮。

吴复生说:“在这里,你有二十块就够了。”

黑子说:“不行啊,我找过她们,我一进门,她们就捂鼻子,还问我有没有钱,还得先拿出来看看。我从兜里掏零钱给她们数的时候,她们就说让我赶紧走,整个城中村,就小珍不嫌弃我。”

说着,两人走到了一处装着玻璃拉门的脚屋前,脚屋里象征性的挂着一面镜子,两把梳子,玻璃门上用不干胶贴着洗头洗面泰式保健,全套35元。

一个约莫四十多岁的大嘴女人,脸上搽的粉在笑的时候都要掉渣,大老远就站在门口对两人招手,过去了,就说:“这不是黑子嘛,又来找小珍啊。”

黑子点点头,嘿嘿的傻笑,那女人又问:“这次带了多少钱呀?”

吴复生记得,每次黑子来的时候,这个女人都会腌臜他,拐弯抹角的羞辱他,但是黑子听不懂,只是傻傻的笑。一个脚屋里的女人也想欺负人,可能因为欺负人确实能带来快感。她是这个社会的弱者,她欺负不了西装革履的精英,但她总能找到比自己更弱的加以欺负,并以此为乐。

吴复生说:“喊小珍出来吧,我们一会还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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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急个屁呀,小珍上着钟呢,等会吧。”她扭着肥硕的大屁股,转头进了里边,一屁股坐在老旧的沙发上,伴随着弹簧的怒吼,瞬间把沙发压出一个大坑。

黑子进了屋,又被这大嘴女人揶揄,吴复生只是站在门前的槐树下,静静的抽着烟,不一会,那个叫小珍的出来了,跟她一起出来的,还有一个正在系裤腰带的老头。

“来吧。”小珍挥挥手,对黑子说。

吴复生不用往里边看,也知道小珍的动作和表情,在城中村里,她的生意不说是最差的,也基本是垫底的,小珍的双乳像是两个熟过头已经坏了的梨子,呈八字状往两边撇着,屁股也是塌塌的,脸上还有雀斑,可能她唯一吸引黑子的,就是不讨厌黑子,又或者说不讨厌黑子兜里的钱。

大嘴女人抓着一把西瓜子,站在门口揽客,见男的就招手,她一边吐着瓜子皮,一边问:“哎,大兄弟,你也来几次了,咋不进去弄弄?便宜!二十块一次。”

吴复生说:“没钱。”

“拉倒吧,哪能二十块都没呢,你一个大老爷们咋这么抠唆呢,要不老姐给你便宜点,十块,来不来?”

吴复生说:“没钱。”

大嘴一怔,似乎和吴复生杠上了,说:“姐今天高兴,让你白弄,不要钱,来呗?”

吴复生说:“我阳痿。”

“咦,你还怪有意思,人家六十多岁的老头都说自己多猛多猛,你说肾不行,来,叫我摸摸。”

吴复生压根不搭理她,他知道,在她潜意识里,自己是比她更弱的存在,自己就是被取笑的对象。

“你这种主儿就是会装,你心里不知道多想干哩!咋啦,看不上俺家小珍啊,你去这条街打听打听,除了俺家,你看看你二十块能弄谁。别想着俺家小珍不行,俺这是薄利多销!”大嘴女人像是喝了老鼠药,不间断的翻白眼。

吴复生一言不发,过了会,大嘴自知无趣就回了屋里看电视。十几分钟后,黑子兴冲冲的跑出来,后边还跟着小珍,吴复生刚张嘴,黑子就先说:“哥,哥,你多等我会,我去取点钱!”

他颠颠的,一路小跑,寻找最近的ATM取款机,转瞬就消失在了这条被红光浸染的小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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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珍站在门口,朝着黑子远去的方向张望,她问:“哥,你弄不弄?”

毫无预兆的,吴复生猛地起身,一把摔了手中的烟头,地上炸出一团火星子,但转念他就压住了粗气,绷了绷嘴唇,说:“小珍,你帮黑子存多少钱了?”

小珍说:“咋啦。”

吴复生说:“黑子说,你给他存够一万一,就给他生小孩,我想问问你帮他存多少了。”

小珍说:“你管那么宽干啥?收你十五块,你要弄就进来弄,不弄去逑。”

吴复生抽出钱包,说:“一会黑子回来……”话刚起个头,小珍打断道:“我操,你还想俩人一起弄?”

“得加钱!”

吴复生心里狠狠的骂了一句操!打开钱包,拿出了所有百元大钞,刷刷刷,三张!说:“一会黑子回来……”

小珍一把揣过,手一晃,就塞进了屁股兜里,笑嘻嘻的说:“行行,这没问题!”

屋子里的大嘴女人都看愣了,敢情这个脸上有疤的男人不是抠门,而是个变态啊!

吴复生忍住心中的怒火,说:“你别打断我的话!一会黑子回来,你跟他弄弄吧,他满意了,我下次还给你这价格。”其实吴复生心里清楚,黑子来脚屋很多次,他辛辛苦苦捡瓶子赚的钱,基本都是肉包子打狗。小珍打心底里看不起黑子。

小珍怔怔的,尔后说:“没问题啊,保准让他满意!哥你放心吧!”

吴复生又点了一支烟,蹲在了槐树下的阴影中,鼻孔里不断冒出长长的烟雾。

黑子,过了今晚,就再也没人带你了,你可能还会被欺负,你辛辛苦苦赚的钱还会被这个小珍一点点榨干。我保不了你一辈子,我也说不动小珍跟着你踏实过日子,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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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珍站在门口,跟大嘴挤了挤眼,那意思可能是看我多了不起,一眨眼就挣了这么多。路过的男人一旦看她一眼,她招手的姿势更妩媚了,这一刻似乎有无数盏聚光灯打在她的身上,高光且辉煌!

大嘴女人也舔着脸出来了,抓着一把西瓜子递给吴复生,说:“大兄弟,你对黑子这么好,他是你啥人啊?”

吴复生说:“我……最后一个学生吧。”

大嘴说:“哟,大兄弟,你还是个老师傅啊,建筑队的吧,黑子是你学徒?”

吴复生说:“恩,他很尊敬我。”

大嘴故作亲昵状,拍着吴复生的肩膀,说:“我也可尊敬你呀,大兄弟,你得常来,路过了来咱这歇歇脚,喝杯茶也行啊。”

吴复生想吐,很想吐,他强忍住恶心,嗯了一声,再不说话。

黑子回来了,垂头丧气的回来了,卡上的钱还没存够一百,取不出来,他甚至都觉得有点没脸见小珍,小珍却兴冲冲的拉着他进了里屋,黑子从未见过小珍这么热情,他傻了。

半个小时之后,黑子又出来了,这是他被洗礼的夜晚,这是他重新接触世界的夜晚,他在路上不断的吞咽口水,以往回去的时候,他都会喋喋不休的说小珍的皮肤多好,手有多白,今晚他却像是魔怔了似的,不断的咽口水,并不说话。

吴复生说:“黑子,你怎么了?”

黑子怔怔的看着吴复生,片刻后大声说:“哥!小珍跟我生孩子了!”

“哥啊!那感觉真快乐啊!”

“哥啊!我……我……”

吴复生拍拍他的胳膊,笑着点了点头。

黑子说:“哥,小珍真是个好姑娘,我说我还没存够一万一,小珍说没关系,她说她喜欢我,她爱我,她不在乎我有钱没钱,就想跟我生孩子,她强行把我裤子脱了!”

吴复生感到心痛,黑子越高兴,他就越痛。终于,他咬了咬牙,说:“她在每一张人民币面前都会脱裤子!她爱你个屁!她爱所有男人,爱所有面额的纸币!醒醒吧!别他妈整天顶着大日头,挣俩钱都让她给骗了!”

“你自己都还吃不饱啊!”吴复生揪住黑子的衣领,第一次对着他咆哮,不出意外的话,也是最后一次。

黑子吓懵了,咕咚一声,喉结上下晃了晃,缩着脖子说:“哥,你咋生气了。”

吴复生狠狠的朝着自己头上拍了两下,叹道:“黑子,对不起,哥刚才情绪有点失控,你听我一句话,小珍是骗你……”声音戛然而止,似夏日蝉鸣短暂的停顿。

吴复生说:“小珍不是骗你的,她确实挺爱你。”

黑子黝黑的脸上这才重新挂出笑容,傻傻的笑着:“是啊,她说她可喜欢我。”

吴复生说:“黑子,我之前跟你说的话,现在改改,你重新记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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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给你的那两万,你不要动,记住,那是你快饿死,没饭吃的时候,才能取出一百块买饭吃。你今晚做的很好,我相信你以后也会听话。”今晚黑子自己卡里的钱不够,也确实没取吴复生给他的银行卡。

吴复生又说:“你不懂什么叫爱情,但你是个正常男人,有自己的生理需求,我理解。今晚过后,我会让你挣到十五万。这十五万,你可以给小珍花,没问题,但不要一次全给她,你每次只给二十块,最多三十!但是有个前提,她必须要跟你上床生孩子,你才能给。”

黑子点头,说:“行,我听哥的。”

“她要是嫌你给的钱少,你就去找别人,你相信哥,那条街上有大把想跟你生孩子的人,不要给多,顶天了也就五十,谁愿意给你生,你就给谁。不管谁说多爱你,多喜欢你,总之不跟你上床生孩子,就不要给钱。”

吴复生很清楚黑子的想法,他是一个渴望性爱,但又不懂性爱,只觉得那种事就是生孩子的傻子。

黑子说:“好!”

“你不管有多少钱,切记切记,不要炫耀,不要到处跟人讲,谁问你有多少钱,你都说没钱,身上装的钱永远不要超过一百块,记住!”

黑子说:“记住了。”

吴复生又点燃了一支烟,说:“黑子,你千万要记牢我的话。”吴复生的声音越来越小,如同被病痛折磨到了极限,灯枯油尽的人。这短短一句话,似乎费劲了他余生的所有力气。

黑子还沉浸在第一次‘生孩子’的喜悦中,他小时候常听大人说,生孩子是很巴适的一件事,他当时不懂,可随着年龄的增长,他总是有意无意的在深夜里幻想‘孩子到底怎么生’,这是原始的兽性,是无法改变的基因,他控制不住,他需要宣泄。可小珍说有一万一才能生,他存了大半年还没存够,他也永远存不够。在半夜里经常对着一张女星海报发呆的黑子,渴望女人,渴望‘生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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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复生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说:“黑子,我刚才给你说的话,记住了吗?”

黑子说:“记住了。”

吴复生说:“我去吃饭前,交代给你的事,你都记住了吗?”

黑子说:“记住了。”

吴复生说:“我给你说的那个地点,你给我重复一遍。”

黑子说:“西城区,河信村,村子西南角,有个变压器,有一堆砖头。”

吴复生点头,说:“黑子,回去吧,回去睡吧。”

黑子说:“哥,你不回去吗?”

吴复生说:“回不去了。”

黑子说:“咋回不去啊,哥你累吗?你累的话,我背你!”说着,黑子就蹲了下来,侧着头说:“哥,你上来。”

吴复生看着佝偻着腰的黑子,用力挤了挤眼皮,说:“黑子,以后人家不让你捡瓶子的地方,你就不要捡,别让人家打你,以后有钱了,省着点花,别再饿肚子。”

黑子回过头来,笑着说:“跟着复生哥之后,我没饿过一次肚子呀!”

“哥,你咋不说话了。”

吴复生说:“回去吧,我一会就回去。”

风是同样的风,可一旦入夜,就显得凄凉了。吴复生走在西城郊区的小路上,这一次他不是被两只脚赶着往前走,而是很轻快的,用身子扯着两只脚走的,脚的速度甚至有点跟不上身子了。

只要有风吹来,他就往前扑去,似乎要把风拥入怀中,他再也不用顾忌面子,顾忌尊严,因这死寂的黑暗里,只有风能看见他。

他突生一股莫名的快感,与之前满眼的万家灯火不同,他望着一片漆黑的野地,似乎找到了流浪多年而追求的圣地。他觉得轻飘飘的,像一阵风,吹进了湮灭的黑洞中,不论任何东西都被卷入亘古无际的黑暗里,所有的快乐一扫而空,所有的痛苦也烟消云散。

他像一个恶贯满盈,却又步入法外之地的恶人。他自喜、他得意、他猖狂!他跳起了不知名、没有节奏的舞步,他的观众即将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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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堂前雁本尊AA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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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分类:莲蓬鬼话

发表时间:2020-06-22 03:02:30

更新时间:2020-06-24 16:35: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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