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明诚脸上可疑的红晕，明楼忍俊不禁，“想什么呢，快过来帮我看看这七个人要如何动手。”
“啊？哦。”又耍我！明诚暗暗翻了个白眼。

当了解了名单的来由后，明诚提出一个问题，“我们为什么不直接把汪芙蕖杀掉呢？那不比干掉这七个来得干脆？”
明楼回了他一个赞许的目光，“能够这样思考问题，很好。只不过，暂时我还不想杀他，毕竟我们还是有师徒之谊的。”
明诚垂眼“哦”了一声，心想，念着是汪曼春的叔叔吧。
虽然此时他已经不敢再招惹明楼了，嘴上应着，心里头却开始盘算如何下手，当然可以借刀杀人，那是上上之策。
明诚所以这么讨厌汪芙蕖，很早他就发现此人对明楼心存不轨，碍着明楼尊师重道的刻板，他倒不好点明了。再者了，以明楼今时今日的手段，汪芙蕖绝对不能奈他何的。明诚本也不担心什么，只是这么个人留在世上着实讨厌，还是清除掉清净些。

定下了血腥的狙杀计划后，明诚所有旖旎的念头也烟消云散了。
一看已是凌晨两点多，回去兴许还可以眯一下，明诚打了个哈欠，脑力活果然比较容易疲劳，“大哥，很晚了，我先回房，你也早点睡。”
“阿诚……”
“嗯？”明诚已经走到门口，闻言回头。
明楼斟酌了下用词，“非要回房吗？”
明诚心里笑翻了，大哥，你那强势的劲头哪去了？收回脚步走了回来，装模作样地搓了搓手臂，“这天气真冷，大哥不介意的话。我过来挤挤？”
“不介意，一点都不介意。”

明诚怎么也没想到，汪芙蕖身边有这么厉害的角色。
狙击地点设在经济司举办的酒会门口，靶心定在汪芙蕖的胸口，一枪打穿心脏，任他大罗神仙也休想回天。
明诚的手很稳，他不是第一次干这个，几乎可以预见汪芙蕖中枪倒地的慢动作画面。
就在他扣扳机的瞬间，汪芙蕖突然被人推了一把，子弹打中他的手臂。明诚隐蔽的地方扫来一排子弹。
能够这么精准地还击，竟然是汪芙蕖身边那个缺乏存在感的俞秘书。
俞秘书，明诚见过，是普通到让人没什么印象的那种人，如果一群人聚会，这样的人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走，都不会引起其他忍的注意。
明诚恨恨道，“妈的，看走眼了。”

康子熏倒不是介意左青明破了相，不管那张脸如何，哪怕整张脸都毁了，他也还是喜欢的。
倒不是他爱一个人的境界有多高，皮相，他依是喜欢得紧。
所以不介意，只是因为病态的自信。他从来就认为“活死人，肉白骨”就是用来形容他本人的。
左青明的烧是退了，接下来如何让溃脓的肌肉再生，如何让结痂的疤痕平复甚至消失，成了他的当务之急。
每次摸上那交织着疤痕的肌肤，都让他心疼不已，虽然他已经有点习惯甚至有点欣赏那样的凌虐美…唉，康子熏拍拍自己的脑袋，打断乱七八糟的思绪。

明诚迅速撤离了狙击点，像没事发生一样，开着车将上个月的月报继续送到周佛海的办公室去。明楼作为周佛海身边的首席机要秘书，实际上一个月难得见他几次，月报的提交却是极准时的。

左青明被安顿在院长休息室里，所有护理都由院长包办，护士们无须打扰，也严禁打扰。理由据说是病人得了罕见的传染性疾病，只有院长大人可以控制得好。
所以，从院长休息室这个区域一般是没有人的，连日常打扫也是院长另行派人来做，医院里的护工也是严禁靠近的。
即便如此，洪天麟还是神通广大地溜了进来。大包小包的吃食、水果、补品。
左青明一开始是不拒绝的，奈何洪天麟这三寸不烂之舌，每样东西都能被他讲出花来。“我跟你说哦，这只人参鸡可不是用人参炖鸡这么简单哦，从鸡仔开始每顿味人参，直到奇经八脉都打通了，这只鸡也就能下锅了。”
“胡扯吧你，鸡还有奇经八脉？”左青明明知道他胡说八道，但好奇心还是给引出来了。
一来二去，什么人参鸡、鲍汁牛肚、花雕蟹籽等等……
每天看他眼巴巴地赶过来，还一路鬼鬼祟祟担惊受怕，也实在不忍心。就算每样尝一点，也让左青明觉得撑到不行。
这日，康子熏提前回来……洪天麟还没来得及收拾干净……
“我说每天怎么吃得这么少……有人开小灶啊。”康子熏抱着手臂倚在门边，悠悠地说道。
左青明和洪天麟面面相觑，各自暗叫了声，大事不好。

康子熏拨开食盒的盖子，“我当什么好东西呢，多油多盐多调料，”眼光转向洪天麟，“你们家这种吃法，难怪经常要来我这看病了。今后再让我看见这些东西，我会贴个通知，严禁你再进医院半步……听明白了吗？”态度和蔼可亲，简直称得上是谆谆教导。
洪天麟蔫蔫地点头，“听明白了。”
康子熏把食盒盖好塞进洪天麟手里，亲切地问，“该怎么做不用我教了？”
洪天麟心领神会，立刻一溜烟跑了。

康子熏待洪天麟溜得不见人影了，这才在床边坐下，把左青明的手放在自己掌心，“我也知道，清淡的东西没有这些菜开胃，但海鲜、酱油还有那些油腻的东西对你的伤口确实不好。你就看在我这几天熬得快趴下的份上，别再给我添乱了，好吗？”
左青明没想到他会这么委委屈屈地来这么招哀兵政策，心里那叫一个过意不去啊。的确，这么些日子，有时候半夜醒来，康子熏还是守在床边，除了去处理医院的日常事务以及回去换洗套衣服，其他的时间几乎都陪在他身边。
“我知道了……下不为例。”


嗯，态度不错。康子熏满意地暗暗点头，“好了，咱们该换药了。”
“换药？不是早上才涂的吗？”左青明显然觉得与日俱增的换药次数实在可疑。
康子熏径自从兜里拿出药膏，旋开盒子，并没打算跟他讨价还价，“又不听话了？”
左青明有些心虚，不敢多话，低头"哦”了一声，开始解衣服上的扣子。


冬天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暖洋洋的，康子熏沾着药膏的手在他身上游走，带了点冰凉的感觉，随即又侵染了掌心的温热，左青明就像只被顺了毛的猫儿一般，慵懒得直接闭了眼睛。
“我这两天好多了，你晚上不必在这里守着了。”
康子熏正沉浸在自己触觉的美好享受中，流连于肌理的紧致与起伏，闻言笑道，“守着你，我乐意。一个没看牢，没准给拐跑了。”
意有所指，左青明脸红了起来，睁开眼瞪他，“胡说什么！”
康子熏瘪瘪嘴，“就知道凶我。”

帮左青明换了药之后，康子熏洗了洗手出来。左青明并没有老老实实地躺在床上，而是批了件衣服半倚在窗台，侧着身子，外面很难看清他的身影，他对外面的情形却是一览无遗。因为是回字形的结构，所以这个角度可以很清晰地看到对面楼的情况。
“看什么呢？"康子熏走到他身后，从背后圈住他，双手隔着病号服开始作怪。
左青明没有阻止他，只是淡淡地问了句，“汪芙蕖怎么在这？”
康子熏伸了脖子往下望去，果然看见汪芙蕖正靠在走廊上边抽烟边跟身边的一个年轻人说着话，“他呀，手臂上挨了一枪，指名要我做手术，就给送这里来了。”
左青明背对着康子熏，脸上的神情没变，但眼中的慵懒的神色突然不见了，一下子寒光毕现。

康子熏的手指按压到他胸口的敏感处，只是稍稍用力，就明显地觉得靠在他怀里的身子突然沉了几分，“怎么，站不住了？”他恶劣地调笑着，今天真是意外之喜，一点阻止和反抗的意思都没有，这不就等于明摆着鼓动他么？
“子熏……”声音黯哑低沉，充满了压抑的诱惑。
“嗯？”手指上在那上面打着圈圈，隔着衣物的纤维，隔着包裹伤口上的纱布，所以力道需要控制得很好，足够刺激又不能弄疼他。
“帮我……回去那套换洗的……衣服……啊……你……”左青明受不得康子熏如此撩拨，回过头来，两眼水雾迷蒙。
他的声音狠狠地刺激了康子熏，恨不得就把他推床上直接办了，“我想……”
左青明的身体明显抖了一下，眼里满满的恐惧。
康子熏看在眼里，心疼极了，知道之前的行为给他的心理带来很大的阴影，当下也不再胡闹了，只是紧了紧手臂，把他贴得更紧胸口，“抱抱就好。”
左青明的背明显地放松了下来，喃喃道，“我不喜欢穿这个。”
“好，我一会就回去拿。”

汪芙蕖吊着膀子，在病房里待得百无聊赖，俞秘书的话不多，只在他提问的时候简明扼要地回答着，其他时候只是安安静静地守着，要么关注着点滴瓶剩余的量，要么关注着长官的水杯是否要添热水……总之是个实时监控仪，安静有效地运转着。
汪芙蕖觉得看不透这个人，又有些离不开。
“长官，热水倒完了，我再去接一瓶。”
“去吧。”


回廊外，左青明套上了康子熏的医生袍，用口罩蒙住了大半边的脸和伤疤，再与俞秘书擦身而过的时候，他低了头装作在看记录的模样。眼角的余光目送了俞秘书消失在拐角，左青明一闪身进了汪芙蕖的单独病房，反手锁了门。
“什么事？”汪芙蕖不解于医生的锁门意图。
“揍你。”左青明淡淡回了句。
军人出身的左青明身手实在不错，每一拳每一脚都打在踢在最疼的位置：小腹、小腿骨前侧……，而且还避过了脸。
汪芙蕖的第一声惨叫被他用手捂回喉咙后，就听到这恶魔般的恐吓，“再叫一声，我就立刻弄死你。”
善于衡量利弊的经济司司长很果断地选择了管住自己的嘴，甚至还配合地用自己的手来捂着。
看着眼前这混蛋被揍个惨兮兮蜷缩在床脚的模样，左青明有种说不出痛快。


整了整医生袍的领子，左青明优雅地踱出病房，低头小心把门带上，这个时候叫其他人看见可不好。
赶紧溜回院长休息室去，算算时间子熏快回来了。
“打得很爽哈。”
左青明一惊，回过头去。

俞秘书抱着隔壁靠在墙边，脸上带了些揶揄。
左青明停下脚步，转身面对着他，“你就不怕我失手杀了他？”
“你不会的，单就明楼的师长这个身份，你就不会真杀了他。”俞秘书眯了眼，像只老狐狸一样一语中的。
左青明掩饰地冷笑一下，“你刚认出我了？”
“拜托你下次伪装，里头那套也一起换了，医生袍下面是病号服，你可以把别人想得更白痴一点。”俞秘书直接翻了个白眼。
左青明低头一看，“对哦。”换洗的衣服不还没送过来嘛。
俞秘书突然皱了皱眉头，口罩的边缘露出了脸上裹伤的纱布，“你的脸怎么了？”说着直接取下他的口罩。
左青明倒是一点都不介意，“伤了。”

俞秘书小心地摘下纱布一角，里头的疤痕狰狞的露出了须尾。“汪芙蕖干的？我这就去杀了他！”俞秘书的脸黑得像锅底。
左青明忙一把抓着他，“不是，被狗抓的。”
“……”俞秘书的神色有些复杂，这个理由……试问有什么狗能把他伤成这样？
“真的。”左青明一脸笃定，顺带着吧纱布贴了回去。
好吧，俞秘书默默地叹了口气。

经济司的酒会没有因为汪芙蕖的中枪而中断，明楼赶到的时候，各路财经界的要员们还有日本方面的经济专家们齐聚一堂。
76号正忙着抓捕日军研究所爆炸案的嫌犯，汪曼春脱不开身来参加这个酒会。
于是，杜启梅盛装出席了。
如果说帮会的堂主参加这样的酒会略显突兀的话，那么作为明楼的舞伴便成了合理的存在。


“明楼，你不会只想让我过来喝喝酒跳跳舞这么简单吧？”杜启梅太了解明楼物尽其用的性格了。
明楼礼貌地虚揽着她的腰身，眼里满满的笑意，“我喜欢跟聪明人合作，不用说太白，心照不宣。”
我就知道，杜启梅淡淡一笑，暧昧地凑近他的耳边，“杀人？还是越货？”
“宫本俊叶，日本人经济学博士，坐在你两点钟方向。”
杜启梅闻言视线调整了方向，那是个小个子的日本人，人中处留着一撮搞笑的小胡子。好丑，杜启梅默默地评价了句，“我要不要装作摔倒然后割断他的喉咙呢？”
明楼低笑了一声，“动脉血会弄脏你的小手的。”一曲毕，明楼接机将个漂亮的指环悄悄套在杜启梅手上，“用这个。”
暗藏毒针的小设计，杜启梅抬手像欣赏戒指一般若无其事地拨弄了下，风情万种地白了明楼一眼，”就你花样多。“
酒会的耳目众多，两人的举止就像打情骂俏一般。
正好有人过来打招呼，杜启梅搭了下明楼的肩膀，“你先忙，我去拿杯喝的。”说完，扭着漂亮的腰肢穿过人群。在经过宫本身边的时候，一个不留神，差点和侍应生相撞，连忙后退了两步，左手向后轻轻一扶，按照了宫本的颈项上。迅速抽手回身道歉了下，“不好意思哦。”接着从侍应生的托盘里拿了两杯酒，其中一杯递给宫本，巧笑倩兮，权当赔罪。

明楼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杜启梅的动作，在她按向宫本的瞬间，明楼的心里讲宫本俊叶的名字悄悄划掉，还剩六个。
这个时候，明诚的身影出现在酒会里。
“大哥，汪芙蕖遇袭，不过没有性命之虞，手臂中枪，子弹已经取出来了。”明诚低头在明楼耳边汇报。
明楼微微眯了眼看着他，这个消息他之前已经收到了，只是……动手的人会是……谁呢？
明诚在他目光的审视下又补充了一句，“我已经订了水果篮以先生的名义送过去了。”
“很好。”
明诚的背后微微发麻，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呢？是夸他处事周全还是说他瞒得滴水不漏？

“阿诚，看到那个留小胡子的日本人了吗？”明楼指了指在喝闷酒的宫本俊叶。
明诚点点头，“看见了。”
“我们来打个赌。”明楼抿了口酒，“我堵他今天会有意外，如果我赢了，你为我做件事；如果我输了，换我为你做件事。”
明诚冷笑了下，“以大哥的手段要让在场的哪个人发生意外都是易如反掌的，这赌约我赢不了。”
“这样吧，你可以看着我，我保证我不会靠近他。”明楼难得露出孩童般玩闹的笑容，明诚不忍拒绝他，“好。”反正大哥吩咐的事他本就不会拒绝，这个赌约要与不要其实也没多大关系。
“在聊什么呢？这么高兴？”杜启梅挤了过来。
“刚跟阿诚打了个赌。”明楼发现明诚的视线盯在自己的手臂上，自己的臂弯此刻被杜启梅勾着。
“哦？说来听听。”杜启梅有些好奇。
明楼卖了个关子，“现在还不能说。”
杜启梅笑骂了句，“去你的。”说着用食指在明楼身上戳了一下，这个风情万种的小动作成功引起了明诚的注意。
阿诚吃醋了？不像，瞧着他更像对杜大小姐有兴趣似的。明楼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明诚盯住的是杜启梅食指上的指环。这可是可以藏暗器、毒药的杀人必备佳品哦。看表层珐琅的制作工艺就知道是大师级手笔，市场价不低于三条小黄鱼哦。
漂亮啊～
杜启梅也发现了明诚的视线，伸手作势推了他一下，“阿诚，你看什么呢？”
明诚忙掩饰地笑了笑，“杜小姐今天好漂亮，能不能赏脸跳个舞？”
“好啊。”杜启梅欣然答应，抬起漂亮的手腕。
接触到手指的过程，明诚的手指从那指环上划过，哇，表层的色彩填充处理得以此光滑而没有瑕疵，估计要五条小黄鱼了。
跳个舞而已，要折磨陶醉吗？明楼不高兴地将剩余的红酒一饮而尽，随手又要了一杯新的。

明诚从杜启梅的指环吸引中回过神的时候，发现明楼已经喝得有点晃了，“杜小姐，我大哥好像喝多了，失陪一下。”
明楼在上半场已经喝了不少，这会儿喝得又急，半倚吧台的身体开始有些晃了，吧台椅没有靠背没有扶手，明楼的重心一下子找不到着力点。
“大哥，怎么喝这么多？”明诚适时地接住随手可能摔倒的身体，“咱们先回家吧。”
“你不跳舞了？”明楼含含糊糊地质问，在明诚听来只是一般的疑问。
“还跳什么舞啊，你都醉成这样了…”

就在他们准备离开的时候，宫本突然倒地，现场一片哗然。

骚动声引起了与会者的注意，明诚也跟着回头望去，突然明楼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我赢了。答应我，不管我做什么事你都不能生气。”他的声音仿佛带了浓浓的醉意，开始有些口齿不清了。
“大哥，你什么意思？”明诚完全闹不明白怎么回事，但强烈的不安一波波袭上心头。。
大厅里的骚乱进一步升级，又有人陆续倒地。
今天这样的酒会，汇集了各方名流，也将新政府准备重新组建的管理精英全聚到一起了，名单上的7个人难得地在同一个场合出现。
而这七个人，今夜无一幸免。
明诚找到不安的源头，“大哥你改了计划？”狙击这七人的计划是他们一起制定的，分地点分组执行，明诚对这个计划已经烂熟于胸。
“一举歼灭省事多了……阿诚……不要生气……”
绝对不只是更改计划这么简单！肯定还有事瞒着我！明诚正想问个清楚，明楼已经软软地靠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