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间是事先预定好的，几个人吃着海鲜，喝着美酒，潇洒痛快得一塌糊涂。酒至半酣，刘松年朝曹国胜使了个眼色，曹国胜便拍了拍脑袋，恍然大悟地说：“哎呀！不好意思，差点忘了正事。两位辛苦了，厂子没什么好表示的，拿去买包烟抽，就当工作餐吧。”说着从包里取出来两个信封，递给了搞资产评估的人。
“不必客气，这是我们应该做的。”说罢搞资产评估的人拿出几张空白表格，递给了曹国胜。目的达到了，曹国胜和刘松年便找个借口出去了。稍顷曹国胜领来两名陪酒女子，然后就告辞了，跟刘松年消失得无影无踪。
接下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由曹国胜代劳，四千吨设备最终被估价为五十万。两天之后买家来了，还是在王公海鲜，刘松年和曹国胜热情招待了对方。双方很快便达成协议，四千吨设备以五十八万元成交。实际情况则是，买方花一百二十万购买了这套设备，其中五十八万进了仪表厂财务，其余六十二万被刘松年和曹国胜截留。
可买方并未把设备运走，而是领来了另一位买主，让他们运走了设备。原来，买方将设备倒手转给了另一方，价格为一百五十万。这样一来，买方连设备都没动，就轻易赚了三十万。更为可笑的是，设备自带的一套模具应该单卖，价值三十万，刘松年竟不当好东西白白送给了人家。仅此一项，仪表厂又流失了三十万资产。
对于那六十二万，刘松年和曹国胜很快进行了分赃。设备运走的第二天上午，李玉正在办公室里干活，刘松年来了，小声对宋佳说：“你来一下。”
“好的。”宋佳心领神会，跟着刘松年去了厂长办。
稍顷宋佳回来了，手里拿了两沓钱，外面用报纸裹着。她一声不响地打开了自己的抽屉，将一沓钱塞了进去，剩下的又用报纸裹了，拿着去了王玲珑那里。李玉是见过钱的，知道宋佳自己留了一万，又给王玲珑送钱去了。她别提多生气了，心想宋佳和王玲珑都拿这么多，刘松年就更不用说了。这些人心太黑，在自己的材料里，又多了他们一份罪证。
剩下的钱被刘松年、曹国胜和吴长安瓜分了，曹国胜拿了五万，刘松年自留三十万，其余二十五万进了吴长安的腰包，一台大型设备就这样消失了。颇具讽刺意味的是，刘松年还四处表功，宣称自己为厂子多卖了八万块钱，连吴长安也大会小会地表扬他。刘松年钱没少搂，还受到了公司表扬，心里别提多得意了。宋佳也很高兴，不仅分到了好处，刘松年还赏了她许多。刘松年还为她老公买了一辆微型客货，既可拉货，又可拉人，把这两口子美得不行。但刘松年万万没有想到，这件事更加激起了职工的仇视，而且加速了他的倒台。

没过几天，李虹又来找李玉了。这天李玉正在上班，门卫老王头打电话给她，说大门口有人找。李玉猜测是李虹，便向宋佳撒了个谎，说朋友有事找自己，下楼来到了大门口。在上次谈话的地方站下后，没等李虹开口李玉便说：“求求你了，让我清静几天好不好？谁写的信，你问谁去，我什么都不知道。以后别来厂子找我，会害死我的。”
“对不起，让您为难了。可这是我的工作，必须履行职责，请您体谅。”李虹表达了自己的歉意。
“我倒是想体谅你，可谁体谅我啊？你这么大摇大摆地采访我，他们会怀疑的，我招谁惹谁了。求求你，别来缠我了好不好？我什么都不知道，你问别人去。”李玉心烦意乱地，有些激动。
“请听我说，我又接到了群众来信，说刘松年刚卖了一台设备，贪了一大笔钱。你在财务，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再者说，你干了这多年会计，不会不了解刘松年和胡允初的问题。”李虹耐心解释了一番。
李玉听了大吃一惊，心想这个人动作真快，刘松年刚卖完设备就告诉了报社。但她只能装糊涂，于是轻描淡写地说：“卖设备？噢，想起来了，刘松年的确卖设备了。但这是上面允许的，是为了筹措并轨结算资金，理由很充分，全厂都知道。至于得没得好处，我不清楚，不能乱猜。回答完了，不要再来找我，再见！”说罢转身就走。李虹还想说什么，李玉已经进了厂子。
“哼！你怕得罪人，我还怕得罪人呢！刘松年这种人之所以敢胡来，都是因为你们软弱！不管了，回去交差，换别人来，爱谁谁去！“李虹恨恨地埋怨了李玉几句，转身离开了。
半小时后，李虹垂头丧气地回到了报社，一个人坐着发起呆来。这时翁大姐来了，乐呵呵地瞅了瞅李虹。可李虹只顾生闷气，眼皮都不抬一下。“呦！李大记者这是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跟大姐说说，我给你出气。”翁大姐夸张地问了一句。她看出来了，李虹情绪不对，可能遇到难题了，想帮她一下。翁大姐是一位资深记者，采访过许多重要事件，在报社颇受尊重。
“噢，我被那个李玉气糊涂了，没注意到您大驾光临，得罪得罪。”李虹急忙起身，给翁大姐倒了一杯水。

“我说呢，大姐来了都懒得吭声。”翁大姐微笑着坐下了，手里的水杯冒着热气。
“唉！您说，哪有李玉这样的，都采访她两回了，一句有价值的话也没有。这李玉要模样有模样，要气质有气质，可就是像个闷葫芦，你问你的，人家拿定主意不开口，一点机会也不给，把道堵得死死的。每次都是那句话，我不知道，谁写的信，你问谁去，都快把我气死了……”李虹愁眉苦脸地倒了一通苦水。
“怎么，着急了？”翁大姐明知故问。
“遇到这样的采访对象谁不着急啊！实习都快半年了，好不容易接到个像样的选题，偏偏碰上这么个李玉，都快把我逼疯了。”李虹实话实说。
“哈哈哈！”翁大姐大声地笑起来，眼泪都快出来了。
“还笑呢！也不说帮帮我。”李虹假装生气了，把嘴噘了起来。
“好好好，大姐今天就帮帮你，可你怎么谢我呢？”翁大姐开起了玩笑。
“请你喝咖啡怎么样？快点说吧！”李虹高兴起来。
“像李玉这种情况，你这样采访肯定不行。”翁大姐一本正经起来。
“为什么？”李虹竖起耳朵听着。
“因为你是了解仪表厂的问题去了，李玉一定很谨慎，有很强的自我保护意识。假如不能确信你是认真的，而且有能力帮助她，保护她，一般不会配合你。她的处境可能不好，担心打击报复，道理就是这么简单。”翁大姐耐心解释了一番。
“说得对，都怪我当初考虑不周，以为去了就能达到目的。现在看来没那么容易，得费一番周折才行。您帮我参谋参谋，看怎样才能让李玉配合。”李虹对翁大姐佩服得五体投地，认为毕竟是资深记者，看问题就是透彻。
“要让李玉配合你，必须取得她的信任。只有她信任你了，才能告诉你实情。”翁大姐一语中的。
“怎样才能取得她的信任呢？”李虹紧追不舍。
“首先要替李玉考虑，别再去厂子找她。厂子里面人多眼杂，万一被刘松年察觉了，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她在那种环境下不可能配合你。”翁大姐一点没客气，指出了李虹的不恰当做法。
“嗯，这一点很重要。”李虹表示赞成。

“另外，不要奢望一蹴而就。要多跟李玉接触，跟她交朋友，慢慢地磨，苦口婆心地讲道理，打消她的顾虑。两个人混熟了，有了交情，她也就配合你了。别着急，慢慢来，谁都有碰钉子的时候。想当初，我曾经睡过人家的柴房，还陪人家小孩住过医院呢。”翁大姐又是一通点播。
“听您的，我现在就是李玉的朋友了，相信她也能这样。”李虹高兴极了，心里敞亮了许多。
“这就对了，功到自然成，只要把工作做到家，李玉会配合你的。好好干吧，祝你成功！”说罢翁大姐告辞了，李虹热情相送。
几天以后，李玉上班时又拣到了传单，并接到了举报信。传单和举报信增加了新的内容，说刘松年一百多万的设备只卖了五十八万，还白白送给人家一套几十万的模具，从中捞了一大笔钱。公司也接到了举报信，大门口还贴出了大字报，一时间闹得沸沸扬扬。
然而，厂子里的传单和举报信很快就消失了，刘松年给收发室下了死命令，凡是可疑信件一律送到厂长办，传单也有专人清理。公司也一样，有专人截留举报信，大字报也有人管。吴长安和刘松年研究过了，写这些东西的人不过如此，只要不理睬就会罢手。别说传单和举报信，就是纪委和检察院来了，照样能花钱摆平。可有一个人他们不放心，那就是李玉。撒传单的人闹得这样凶，他们怕李玉跟着起哄，借机把材料递上去，那就出大乱子了。
这天李玉正在上班，电话突然响了，就随手接了起来。一听是吴长安打来的，李玉便装作没听清，故意问道：“哪位？”
“是我，你是李玉吧？”吴长安的语气和蔼极了。
“是李玉，你是谁？”李玉依然装糊涂。
“我是你吴大哥，吴长安，听不出来了？”吴长安只得自报家门。
“呦！是吴经理啊！想找王玲珑是吗？请稍等，我去找。”说着李玉就要放电话。
“别，我找王玲珑没什么事，不着急，先跟你聊几句。你忘了咱们之间的约定了？以后别再叫我经理，要叫大哥才对。”吴长安套起了近乎。
“那可不行，您是堂堂的大经理，怎么能随便称呼呢。您等着，我找王玲珑去。”说罢李玉便放下了电话。她心里有数，吴长安这是找借口跟自己套近乎，提醒自己遵守当初的承诺。要不是这几天又有了传单和举报信，他才不会这么客气。
此后李玉也接到了胡允初打来的电话，同样是找借口跟她套近乎，还恬不知耻地称她为小玉，使她直恶心。她懒得跟胡允初磨嘴皮子，给了他跟吴长安一样的待遇。她认为胡允初的日子也不好过，因为传单和举报信也牵扯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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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李玉只猜对了一半，吴长安和胡允初这种表现不仅是因为仪表厂的传单和举报信。后来她从其他渠道得到的消息是，好几个企业的职工都在告状，反映吴长安和胡允初插手企业变卖设备的问题。特别是那些即将并轨的职工，都联合起来告这两个人，说他们借筹措并轨结算资金之机捞了大笔好处。只不过这两个人脸皮厚，一概采取不理睬的态度。他们明白，只要李玉信守承诺，其他人都是瞎闹腾，成不了什么气候。
这天下午，李虹又来找李玉了。李玉下班后正往家赶，眼看就要到家了，却发现有人跟梢。她回头一看是李虹，便厌烦地说。“哎呀！这是干啥！求求你了，别再缠我好不好？我已经说过了，什么都不知道，怎么还来呢？”
“大姐，我今天不问您什么，只是随便聊聊，给我点时间好吗？”李虹说得很客气。
“相互不认识，有什么好聊的？还是别耽误工夫了，去问别人吧！”李玉嘴上说着，脚步却停下了。
见李玉如此，李虹觉得有门，便拉着她进了附近一家咖啡厅。李玉虽然不情愿，但还是进去了，因为离家不远，应该没人注意。“喝点什么？”坐下后李虹问道。
“喝茶水吧，给你十分钟时间，有话快说。”李玉的态度好些了，让李虹受宠若惊。也许是环境使然，李玉不再躲闪。
茶水上来后，李虹又问：“大姐多大岁数了？也许我不该打听，不说也行，没关系。”
“这有什么，又不是找不着对象的大龄青年，在乎人家问岁数。快奔四十了，人老珠黄了。”李玉实话实说。
“呀！没看出来，还以为跟我年龄相仿呢。看外表，您顶多三十岁，而且气质很好。”李虹显得很惊讶。
“那有啥用，又不当饭吃。”李玉对李虹有了好感，谈话气氛融洽起来。
“家里都好吧？您老公一定很优秀，孩子也很乖。”李虹专拣好听的说。
“我爱人是一家单位的高级工程师，孩子也很懂事，家庭还算幸福。”一提起丈夫和儿子李玉就感到满足，脸上露出幸福的微笑。
“真羡慕大姐，有个幸福的家庭。您对现在的工作还满意吗？干得顺心不？”李虹不失时机地把话转上了正题。

“不怕你笑话，我唯一不满意的就是自己的工作。”李玉把眉头皱了起来，像是有一肚子话要说。她觉得谈谈也无妨，只要把握分寸。
“是不是活太累的原因？”李虹试探着问。
“活累倒不怕，就怕累心，上下左右的关系总搞不明白，这一点最闹心。”李玉点到为止。
“没错，现在的人际关系的确不好处理，让人头痛。”李虹表示理解。
“唉！人际关系处理不好倒也没啥，要命的是有些事让你为难，不知道怎么办好，而且无法摆脱，躲都躲不了。你还年轻，没有经历过，不一定能理解。”李玉满脸都是无奈。
“大姐，能说得具体些吗？请放心，我保证不对人提起。”李虹刨根问底起来。
“别问了，我不会说的。”李玉拒绝再往下说。
“那好吧，今天不谈这些。听说你在单位境遇不好，还跟厂长吵了一架，是什么原因？能跟我说说吗？”李虹只得旁敲侧击。
李玉知道李虹在引诱自己，却又需要找个人倾诉，便简要说起了目前的处境和吵架过程。但她说得很策略，没有提及刘松年和胡允初的问题，只说是通过关系施压才回到总厂的。有些话她对好友王青都没有说，何况是记者李虹。而李虹只是认真听着，没往深里问。她已经猜到了，李玉是凭借手里的把柄回到总厂的，只是没有明说。当李玉说到与刘松年激烈争吵时，她仿佛身临其境，同样有一种气血上涌的冲动难以抑制。
此时此刻，李虹彻底理解了李玉，明白了她为什么不配合自己。她除了同情李玉的遭遇之外，还佩服她的勇气，认为她不像自己想像的那样软弱和自私，而是一位有正义感和做人良知的女人，一位坚强、倔犟、懂得自爱的女性。她后悔了，后悔当初误会了李玉，对她产生了深深的愧疚。她从心里喜欢起李玉来，发誓一定要帮助她。两个人谈了近一个小时才分手，临别时李虹递给李玉一张名片，便于今后联系。李玉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接着了。李虹知道李玉对自己缺乏信任，但仍然很高兴，因为有了一个好的开端，以后可以慢慢来。
刘松年和曹国胜更加肆无忌惮了，这次卖设备轻易得手，使得两个人的贪欲愈加膨胀起来。他们想了，眼下各企业都在卖设备，何不趁机多卖些东西，理由当然是筹集并轨结算资金。有了这个托辞，不管怎么卖都是名正言顺的，而且合理合法。贪官做事都是这样，总能找到各种理由。
经过运作，两个人又把仓库里的一批材料卖了。这些材料都很值钱，有铜板、不锈钢板、锡锭等，皆是市场上的抢手货。刘松年的逻辑很简单，都这种时候了，不卖留着给谁？因此，他让曹国胜拣值钱的卖，千万别手软。曹国胜毕竟老奸巨滑，专趁双休日厂子没人时动手，一口气拉了十大卡车出去，忙活了两天才罢手。可他只承认卖了五车，而且都是废料，是生产剩下的下脚料，所以仅上缴财务七万元，其余十万元被截留下来。

紧接着，两个人又卖了几台尚在使用的八成新设备，却只上缴财务六万元，从中捞取好处十四万。两个人自以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却没想到暗中有人盯着，将他们的一举一动看得清清楚楚。更何况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不少人已猜到了其中奥秘。事实上，也正是这两次变卖设备和材料，直接导致了后来的倒刘事件的发生。
几天以后，李玉应邀来到了王青的办公室。一见面王青就笑嘻嘻地说：“你猜，撒传单的是谁？”
“谁？快说！”李玉急不可奈地催促着。
“是邵军和符建。昨天符建又找我了，承认这些事是他们干的。他说得很明白，刘松年对他太差劲，一个月才挣几百块钱，什么事都不让他参与，所以想把他闹腾下来。”王青不再有所保留。
原来如此！李玉终于明白了，这又是传单又是举报信的，搞出这么大动静，根源竟然来自这里。她瞬间想起了马小国，符建和邵军的后面就是他，是他指使这两个人闹的。想想就知道，他这么做的目的，一定是为了刘松年屁股底下的位子。想到这里，李玉大失所望，仿佛受了马小国的欺骗。
李玉了解马小国，认为此人是那种老谋深算，沉稳干练的人，不论做什么都要前思后想，左顾右盼，认真谋划，周密安排，有板有眼，藏而不露，力求做到完美无缺，毫无瑕疵。她将马小国与胡允初作过比较，认为这两个人虽都精于韬略，工于心计，但前者似乎更胜一筹。胡允初偶尔还有股冲劲，认准的事情敢于痛下狠手，不怕撕破脸皮。马小国则不同，总是躲在暗处寻找对手破绽，瞅准了机会才狠咬一口，而且咬住就不撒口，直到对手败下阵来。
多数时候，胡允初的阴险狡诈易被发现，不用花多大心思便能看透。马小国的阴险狡诈则伪装更深，需费很大心思才能看清。当胡允初认为你不是自己人时，会采取各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对付你，让你真切领教到他的阴险毒辣。而马小国不同，他会捏造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用各种看似合理的招术对付你，让你有苦说不出，甚至感觉不到他在耍阴谋。
在对待同伙的态度上，马小国和胡允初也略有区别。胡允初对同伙还讲点义气，也肯给好处，但马小国就不同了，利用同伙时不择手段，给好处时却吝啬得要命。他从未真心对待过任何人，也没人知道他心里想什么。另外，马小国变色龙的本事要比胡允初强得多，一旦发现事态不妙，便毫不犹豫地倒向敌人，抛弃同类。李玉虽把马小国和胡允初归于同一类人，却又认为前者城府更深，心术更坏，是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
李玉担心王青对符建透露过什么，便问：“你告诉他什么了？”

“没告诉他什么，再说我也不了解，都是道听途说的，不敢乱讲。”王青说。
“嗯，乱讲是要负责任的。再说马小国当厂长比胡允初和刘松年强不了多少，没必要帮助他。”李玉一脸忧郁地提醒着。
听李玉这么说，王青便明白了，符建几次来找自己都是为了马小国，李玉对此不感冒。但她对马小国抱有幻想，于是说：“对于咱们来讲，马小国当厂长比刘松年要好，至少相互间关系不错，不像跟刘松年那样水火不容。可惜我不知道刘松年的把柄，要是知道，就告诉符建，让他把刘松年搞下台。一朝君子一朝臣，马小国要是当了厂长，肯定会起用咱们，不会再用王玲珑和宋佳。”
“我看未必，凭我对马小国的了解，他上台不一定起用咱们。即使眼下关系不错，但随着他地位的改变，相互间的关系也会发生变化。”李玉否定了王青的看法。她已有过教训了，头脑不再容易发热。当初她与胡允初的关系也不像现在这样，在他任副厂长时还算不错，当上厂长之后一度也很好。可是后来呢，胡允初的地位稳固了，也用完李玉了，便卸磨杀驴了。最关键的是两个人不能同流合污，这是任何人当厂长都不能容忍的。刘松年也是如此，他上台后依然不用李玉，就是因为这一点。李玉预感到了，马小国上台后仍会照着刘松年的样子学，这一点十有八九。他不择手段地搞倒刘松年取而代之，当然不会做亏本买卖，注定是冲着权和钱去的。
可王青想得比较简单，依然怂恿李玉说：“昨天符建求我了，让我问问你，看刘松年和胡允初有什么问题。还说你在财务，肯定掌握他们的把柄。要不，你把知道的情况告诉我，我来转告符建，这样也算帮了马小国，他上台后不会对不起咱们。”
“我也不掌握，胡允初和刘松年已经几年不用我了，一点问题不了解。”李玉委婉地拒绝了。她不会轻易说的，何况过河拆桥的事情常有，尤其是马小国，更不把握。
“不会吧？其实你是知道的，只是不说而已。也不知你怎么想的，刘松年和胡允初对你那么恶劣，你却对他们这么客气，真让人想不通。我觉得你活得窝囊，对刘松年和胡允初这种人，就应该以牙还牙，这样才能对得起自己。”王青数落了李玉一番。
“不像你说的那么简单，刘松年和胡允初又不是纸糊的，那能说扳倒就扳倒。就说前一阵子，又是上访又是举报信的，邵军和符建他们还把市政府围了，结果怎样，刘松年照样当他的厂长，照样拉着宋佳四处兜风。胡允初还是公司副经理，连根毫毛都没掉。再者说，你怎么知道马小国就比刘松年强，搞不好还不如他。我算看透了，这些人都不是好东西，一个不如一个，谁上台都一样。”李玉反驳了王青一通。
“马小国上台以后究竟怎样，那是以后的事，现在刘松年跟咱们是死对头，总不能看着他在台上耀武扬威吧？”王青执拗地劝说着。
“这样也好，我不惹他，他也不惹我，双方互不干涉。我想通了，不少拿钱就行，乐得自在。再者说，我也帮不了马小国，虽然在财务，却什么都不知道。”李玉态度依旧，表情很平淡。

客气

“做梦去吧！刘松年和胡允初按兵不动是暂时的，一旦时机成熟，仍然不会放过你。他们是什么人，你比谁都清楚，别自欺欺人了好不好？”王青着急了，显得有些激动。
“那是以后的事，至少现在没有。我只管眼前，以后的事不愿意多想，也不敢预测。”李玉仍然不为所动。
“你真的不了解他们的问题？哪怕一点点也行。”王青一脸的失望。
“真不了解，就算了解，也不能乱说，财务上的东西不能外泄。”李玉把口封得死死的。她清楚，一旦把财务上的东西告诉王青，很快就会出现在传单和举报信上，那样就不守信用了，刘松年一伙会生出事来。好不容易回到总厂，刚过上几天安稳日子，何必又自寻烦恼。尽管王青是自己的好朋友，但该拒绝的还是要拒绝。
王青没再为难李玉，虽觉得她过于谨慎，但还是理解了她。回到办公室后，李玉一直回想着刚才的对话，感到有点对不住王青。“她会不会生气呢？”李玉如此问着自己，陷入了沉思。

第三章　风云激荡

［为了当上厂长，马小国煞费苦心地导演了一场声势浩大的上访运动，导致吴长安和刘松年等人陷入了危机。］

临下班的时候，邵军来找李玉，说要请她吃饭。此人虽年届五旬，体格瘦小，却是个愣头青，曾因打架斗殴劳教过一年，厂里人都怕他。他的喜怒哀乐都表现在脸上，今天关系不错便冲你微笑，明天一句话不对心思便翻脸不认人。此人还有一个特点，就是会过日子，知道钱的重要性，这大概与他的生活经历有关。
邵军的邀请让李玉为难，认为他来得太快，王青刚说了撒传单的是谁，他就来了，可见必有所图。她不想跟邵军和符建掺和在一起，便以回家有事为由推脱。她心里有数，邵军和符建的后面是马小国，刘松年对自己本来就不好，倘若再跟他们走得太近，势必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没想到王青来了，帮着邵军劝起李玉来。李玉架不住软磨硬泡，只得随着他们来到了一家餐厅。
三个人边吃边聊，话题很快就转入了正题。只听邵军对李玉说：“妹妹能不能帮大哥一把，这回我铁了心了，要跟刘松年和胡允初斗到底。这些人太不是东西，贪了那么多钱，却只给职工发这么点工资。我要把他们赶下台，让他们把贪的钱吐出来！”
李玉知道邵军的真实目的，便敷衍说：“你太高看我了，一个小小的老百姓，帮不了你什么忙。要是你个人有事，我可以帮忙，而且尽最大努力。但这件事无能为力，还是另请高明吧。”

“这件事不用你抛头露面，只要把财务上的事情告诉我，准保让他们乖乖就范。”邵军刻意解释着。
“你的传单上不是有证据吗？有这些足够了。”李玉把球给邵军踢了回去。
“这些虽然属实，大家也都知道，但没有财务上的数据，力度不够。我和符建发了传单，也写了举报信，可是人家不理，白费工夫。有吴长安在公司横着，没人敢多事，难办得很。”邵军边说边摇头。
“哎呀！李玉，你就跟邵大哥说说吧，等他将来发达了，肯定不会亏待咱们。”一旁的王青催促着。
“不是我不帮忙，而是不知道。他们几年不用我了，财务上的事情不让我接触。何况知道也没用，吴长安跟他们是一伙的，能听邵大哥的吗？”李玉强调了一番理由。
“哪怕知道一点也行，有多少算多少。”邵军可怜兮兮地央求着。
“要是相信我，就帮你出个主意，不相信就拉倒，趁早散伙回家。”李玉好不容易松了口，却又卖起了关子。
“当然相信，有话请讲！”邵军一下子来了精神，王青也竖起耳朵听着。
“其实，举报信和传单都没有用，一点作用也不起。仪表厂是刘松年说了算，你在厂子发传单，写举报信，闹的动静再大也无济于事，他不会害怕的，更不会主动下台。”李玉一脸认真地说。
“没错，顶多臭臭刘松年和胡允初，造造他们的舆论。”邵军认可李玉说的。
“公司也一样，吴长安和刘松年是一伙的，如同老子和儿子的关系。你到吴长安那里告刘松年，就等于向老子告儿子，不可能赢。胡允初也一样，吴长安不会收拾他的。”
“嗯，吴长安这个老东西不理这一套，白费这么多天工夫。”邵军不住地点头称是，王青也觉得有道理。
“依我看，你连局里都不要去，那等于向爷爷告孙子，不会有结果。干脆去检察院，去纪委，实名举报，肯定把刘松年和胡允初拉下马。”李玉一本正经地说出了自己的主意。
“这个，也想过，但是行不通，怕暴露自己。不到万不得已，不会采取这种办法。”邵军边说边挠头皮。
“那就没办法了，这么闹肯定不管用，白费心思。看着挺热闹，其实是稻草人吓唬小家雀，做做样子而已。”说罢李玉不再吱声，脸上一副失望的表情。三个人又说了一会儿就散了，邵军始终没把幕后的马小国漏出来，李玉也装糊涂。

回到家后，李玉把邵军请客的事跟刘宁说了一遍，谈了自己的看法。刘宁同意她的看法，并提醒说：“既然马小国等人盯上你了，想从你手里得到证据，就得加小心，千万别上套。现在局势还不明朗，咱只管上班，别的事少掺和。”
“放心吧，我没那么傻。我让邵军到纪委和检察院实名举报，可他不肯这么做，怕暴露自己，把我高兴坏了。”说完李玉抿着嘴乐。
“瞎出什么主意！邵军想怎么闹怎么闹，咱就是一个不知道，神仙也没辙。帮马小国没什么好处，别干吃力不讨好的事。”刘宁揶揄了李玉几句。
“正因为不想帮马小国，我才故意这么说的，免得邵军再来找我。”李玉刻意解释着。
“马小国不敢到纪委和检察院实名举报，这对他没好处。他是拿刘松年和胡允初的问题要挟公司，搞倒刘松年自己当厂长。去了纪委和检察院，他什么也得不到，公司和局里不可能用他。何况他就那么干净吗？要是真有人查，他自己也要牵扯进去，刘松年、胡允初和吴长安就饶不了他。”刘宁认真分析了一番。
“没错，马小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从邵军和符建的表现就看得出来。这哥俩一直不敢往大里闹，只在厂里和公司撒传单，写举报信，连名字都不敢露，一看就是吓唬人的。真想告刘松年和胡允初，干吗不去纪委和检察院，那多痛快。”李玉同意刘宁的分析。
“我敢说，马小国会暴露身份的，只是现在不到时候。他还要连吴长安一起告，但不是真告，而是假告。真把吴长安告下来了，他要挟谁去？谁来发话让他当厂长？仅凭这一点，就知道他是什么人了。”刘宁又是一通假设。
“唉！仪表厂怎么净出这种人物，一个不如一个，一个比一个坏，算是没好了。”李玉边说边叹气。
“所以，他们之间的事你少掺和，让他们狗咬狗去。刘松年跟你水火不容，马小国也不会得意你，要是夹在了中间，肯定没有好果子吃。你跟他们不是一路人，趁早躲得远远的，落得清静。”刘宁叮嘱了李玉一番。
“就怕邵军还来找我，躲都躲不了。”李玉不禁担心起来，眉头蹙到了一块。
“躲不了也得躲，惹不起还躲不起吗？”刘宁着急了，态度异常坚决。
刘宁和李玉分析得没错，邵军正是马小国派来的。此时此刻，他就跟马小国在一起，汇报请李玉吃饭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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