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之多，已经超出了人类的阅读寿命。各位作者，若花一生心血，各写一部，也够读了。也会提升小说的品质。
《侠骨清风路》十年版，不是一生的写作。不是写了十年，只是拖了十年。
增删之重，在十年之后。无此年月，我摸不透理，破不了局。
原来的作品二十六章，大概删了两章，又写了九章。
当年的问题落在后面，改起来还算顺利。从崖女遇难的章节，改动了作品的重心。
当年缺乏的豪情烈性，十年后补了回来。
增加了不少的人物，人海让青云、悲歌画天海、一岭畸孤、双岭移鬼、三岭游魔……
故事依然从嵩山开始，大难来时，临危受命。看似玩世不恭，背信弃义的嵩山派弟子，面对着重重暗计，步步为营。最后却为了一个女子，走向了绝路……
结局不是悲剧。一场江湖梦，利乐江湖情。供一花花世界，看山穷水尽，柳暗花明。

第一章 大敌当前 小显英雄手
出现在嵩山脚下的人马，分别由四派掌门统领——东岳泰山派为首，南岳衡山派与北岳恒山派位居两侧，西岳华山派紧随其后。总共三百多人，看似江湖上最顶尖的豪侠相聚，却已被四面高挑的旌旗弄得面目全非——旌旗上各书写着东、南、西、北，四路江湖御史的金黄大字随风飘扬。明摆着，这四派掌门兼顶着江湖御史的头衔，都做成朝廷命官了。
如今，唯有中岳嵩山派掌门还置身事外，不愿身兼中路江湖御史的称号。
这御史可是美差，官小权大，管着不少的大吏。四派掌门能以此出仕，深知上有机宜，也备感荣膺，趁机烧杀抢掠，都觉得光彩。嵩山派不愿同流合污，还在搞些行侠仗义的行径，实在令他们看不下去，真想由朝廷一声令下，将嵩山派斩草除根，腾出此中原沃土，由四岳派来个瓜分——大有油水可捞。只是当今的朝廷，对于收拢嵩山派还有指望。四岳派才要从中挑拨，进而渔利。
位居四岳派掌门之中的，便是被他们以游玩为名，唆使而来，企图用于生事的人物。
这人可了不得，乃四路江湖御史的顶头上司，御史中丞秦暮秋之子，秦回。长得大头阔体，满脸横生肉，一身粗毛皮。趴地上，老虎都怕；站起来，高如塔。有戾气、臭气、淫污气，好硬功夫，不干人事。
嵩山派早知道秦回来了，倒不怕他的武功厉害。再强也不怕了，因四派之合，足以令嵩山派灭绝多回——人若被砍了头，哪怕再劈上几刀。不过嵩山派尚有如焚心忧，不能言表——下达了所有女眷深居内院，不得外出的教令。
聚义厅内，最后一束强光投射在了月形盘的正方。该是用午饭的时候了，众人还未觉得饿，目光都移到了一位中年男子的身上，等待着他下发指令。
他看上去身体高瘦，长面黑须，蜡黄脸相忧心忡忡的，生了病一般，却是嵩山派的最高首领，占居着嵩山派一代掌门之位。其大名涧正尘，二十年前便已名震中原。此后他掌管嵩山十八春秋，虽不能令嵩山派位居武林之龙首，但是他令嵩山派行得端、坐得正，不去依权靠势，在五岳中独树一帜，实已非同凡响。
鹤唳高天，涧正尘的目光流露爱怜，落到了旁边一位年轻人的身上。这年轻人身长体秀，行事机敏，是嵩山派最出类拔萃的两位弟子之一。也是涧正尘的爱徒，叫做竹义。他孑然而立，使涧正尘想起还有一位极难管束的杰出弟子，又不知上哪儿去了 ，便向他道：“你师兄呢？”竹义摇了摇头，好像回答了，又似不能回答。涧正尘便向旁人道：“去，快去将苏阳叫来！”竹义才道：“还是算了吧，今天的场合，苏师兄不在也好！”涧正尘叹了口气，欲言又止，又望着竹义点了点头，随即转身向山下走去。
竹义领会着师父的意图，传达了迎接贵客的指令。顿时，嵩山上下所有的义愤，都化作了响彻云霄的欢庆锣鼓。
随着震耳的鼓乐，山脚下，秦回的嘴角咧开了。四岳派大失所望。他们看到嵩山派掌门涧正尘满脸堆笑，率众迎来，连个兵器都没带。
没耽误，涧正尘扯开了嗓子招呼起来：“幸会，幸会！秦公子驾临嵩山，如神光万道，令嵩山增彩添辉！四大掌门携手同来，千载难逢！”接着道：“在下与中丞大人匆匆一聚，已春秋二载，心中对大人风貌神思久矣。今日有望公子神采，如蒙大人亲临，颇慰老夫相思之苦！”又接着道：“泰山派夜掌门曾与我东海同游，实乃雅事！衡山派照掌门举杯邀明月，与我同醉一场，难以忘怀！华山派由掌门能与我同好琴音，高山流水相伴！恒山派漾掌门与我垂钓冰江之时，同话多少英雄寂寞！”
话虽含敷衍客套，也不乏意切情真。其中涧正尘对四大掌门所讲的历历往事，已隔二十多年了。当时他们还同为少年游侠，心胸正直，有志于力抵群凶、剑整五岳。没想到二十多个春秋转眼过去，曾经的少年同伴也全都变了，虽都成了五岳之主，却支撑起了两个大相径庭的江湖。涧正尘难忘旧情，但愿四岳派掌门还记着点情义，以免今日的刀剑之拼。四位掌门却是不愿。他们心中的那些旧事都已淡忘，表面上也一笑而过。唯有秦回这个人倒是头脑简单，听着涧正尘说得跟老朋友似的，高兴得合不拢嘴，很快地被哄上了嵩山。四岳派只有随从。

@于木牙 1楼 2018-07-02 09:49:00

第一章 大敌当前 小显英雄手

出现在嵩山脚下的人马，分别由四派掌门统领——东岳泰山派为首，南岳衡山派与北岳恒山派位居两侧，西岳华山派紧随其后。总共三百多人，看似江湖上最顶尖的豪侠相聚，却已被四面高挑的旌旗弄得面目全非——旌旗上各书写着东、南、西、北，四路江湖御史的金黄大字随风飘扬。明摆着，这四派掌门兼顶着江湖御史的头衔，都做成朝廷命官了。

如今，唯有中岳嵩山派掌门还置身事外，不愿身兼中路江...
—————————————————
嵩山派的聚义厅内热闹了。这批最不讨好的人，受到的是最盛情的大宴款待。
涧正尘和弟子竹义、本派律令堂的执法师夏圣平，陪着秦回、四派掌门同坐一席。其他来客也将聚义厅的里里外外都坐满了，各自大吃大喝。他们也不怕食物内下毒，量嵩山派不敢害了朝廷的人，自寻死路。
秦回被灌得迷糊了，大嘴咧着，脸上的横肉都往上弯了，显出了几分亲切。涧正尘大声地咳嗽起来，竹义忙给师父捶背。秦回疑惑着道：“怎么啦？”执法师夏圣平先道：“秦公子有所不知，本派涧掌门当年练功走火，不慎气脉攻心，身况日下，已不胜酒力。”
涧正尘急道：“不妨，不妨，在下虽自知体弱，难以为朝廷效犬马之劳，但今日有幸作陪公子和各位朝廷栋梁，这几杯酒岂能不干！”秦回道：“那你就少喝几杯吧。”涧正尘面露喜色，道：“多谢，秦公子体谅！在下急欲表明对朝廷一片忠心，待病体康复之后，一定要兼领这中路江湖御史一职。”
泰山派掌门夜悍成忽然冷笑，道：“说得好啊，看来你还是不愿接受这中路江湖御史啊！”涧正尘顿时没了笑意，望着夜悍成那张方方的脸，道：“愿意，愿意，在下千万个愿意……只是力不从心。”
恒山派掌门漾狞叫道：“那你要拖到什么时候啊？”涧正尘面露难色，一张蜡黄的病脸，迎着漾狞那张充满了疙瘩的面皮，道：“在下但愿早日康复。”
华山派掌门由刺洲摸着自己那张光亮亮的小红脸，冷笑着对涧正尘道：“你的脸皮比我厚，看来是很难康复了！”衡山派掌门照治替突地像想起了什么，道：“对呀，万一江先生有个闪失了，该怎么办呢？”说得极为认真，一张皮骨脸，倒看不出个冷嘲热讽。涧正尘一时无言。
有人道：“听说江先生有两位得意弟子，乃千年难得的奇才，大该有人是可以继承掌门之位了。不知我们能否目睹将来掌门的风采？”
竹义听到这儿，看了师父一眼。师父颔首示意。他便站起来，道：“在下嵩山派弟子竹义，与师兄苏阳承蒙师父错爱，又被外间传为奇才，实在不敢当，更不敢觊觎掌门之位！”
秦回哈哈笑道：“原来都在这儿呢！”惹得四派掌门好笑。执法师夏圣平忙着分辩：“误会，不要把我也算进去！”说得满脸通红。他跟竹义一起，被当成了得意弟子。他的皱纹脸上留着白白的胡子，看起来比涧正尘还老，显然不用多说，也能让人看得明白，没料到还有人如此糊涂。
涧正尘也只有笑道：“我还有一个徒弟，性质顽劣，难登大雅之堂。他日严加管束后，当向各位见礼。”秦回道：“噢……那也不妨，可以将他叫来。——我先试一下这位小兄弟的功力。”说着，他的一只手便向竹义抓去。
四派掌门难免大喜。涧正尘着实一惊。
此刻他们围坐于一张八仙大桌。秦回跟涧正尘都坐北朝南，竹义仅隔着师父向西坐着。秦回这一伸手，劲势雄厚，把涧正尘的三绺长髯都卷了上去。涧正尘大失体面，夹在中间，挡又不是，不挡又不是。
竹义的震惊更不在师父之下，他没料到秦回这般无理。眼瞧着一只熊爪似的手落向了他的肩部，以其劲力之强，倘往前冲便能断喉；当真直落，也要碎一侧的锁骨；躲开了，桌子都要被砸了。除非在他闪身之后，由涧正尘插手一托，集师徒之力，接秦回一招。
霎时，涧正尘已有此意，却感到自己晚了一步——坐着的椅子已被人用暗劲踢中了，身体随着椅子一退，离开了桌面。心中暗恼，却并未觉察到秦回的下盘也有了动作，只恨四派掌门可能行使不轨，双目一扫，又没发觉他们有何动弹，唯有竹义劲势暗涌。心下生疑，但见竹义面已从容、神情内定。不禁释怀，确信自己的徒弟绝非等闲之辈，自有应变之能。当即手捻长髯，坐观虎斗。
竹义左手一抬，已将秦回的大掌接住了。但见两只手上下一合，秦回大手背上的黑毛根根竖立，猛吐出一股浑力，硬将竹义的小手压了下去。竹义似被逼得扭转身形，连人带椅忽地一个打转，向着一个方向，滑飞了。

嵩山派的聚义厅内热闹了。这批最不讨好的人，受到的是最盛情的大宴款待。
涧正尘和弟子竹义、本派律令堂的执法师夏圣平，陪着秦回、四派掌门同坐一席。其他来客也将聚义厅的里里外外都坐满了，各自大吃大喝。他们也不怕食物内下毒，量嵩山派不敢害了朝廷的人，自寻死路。
秦回被灌得迷糊了，大嘴咧着，脸上的横肉都往上弯了，显出了几分亲切。涧正尘大声地咳嗽起来，竹义忙给师父捶背。秦回疑惑着道：“怎么啦？”执法师夏圣平先道：“秦公子有所不知，本派涧掌门当年练功走火，不慎气脉攻心，身况日下，已不胜酒力。”
涧正尘急道：“不妨，不妨，在下虽自知体弱，难以为朝廷效犬马之劳，但今日有幸作陪公子和各位朝廷栋梁，这几杯酒岂能不干！”秦回道：“那你就少喝几杯吧。”涧正尘面露喜色，道：“多谢，秦公子体谅！在下急欲表明对朝廷一片忠心，待病体康复之后，一定要兼领这中路江湖御史一职。”
泰山派掌门夜悍成忽然冷笑，道：“说得好啊，看来你还是不愿接受这中路江湖御史啊！”涧正尘顿时没了笑意，望着夜悍成那张方方的脸，道：“愿意，愿意，在下千万个愿意……只是力不从心。”
恒山派掌门漾狞叫道：“那你要拖到什么时候啊？”涧正尘面露难色，一张蜡黄的病脸，迎着漾狞那张充满了疙瘩的面皮，道：“在下但愿早日康复。”
华山派掌门由刺洲摸着自己那张光亮亮的小红脸，冷笑着对涧正尘道：“你的脸皮比我厚，看来是很难康复了！”衡山派掌门照治替突地像想起了什么，道：“对呀，万一江先生有个闪失了，该怎么办呢？”说得极为认真，一张皮骨脸，倒看不出个冷嘲热讽。涧正尘一时无言。
有人道：“听说江先生有两位得意弟子，乃千年难得的奇才，大该有人是可以继承掌门之位了。不知我们能否目睹将来掌门的风采？”
竹义听到这儿，看了师父一眼。师父颔首示意。他便站起来，道：“在下嵩山派弟子竹义，与师兄苏阳承蒙师父错爱，又被外间传为奇才，实在不敢当，更不敢觊觎掌门之位！”
秦回哈哈笑道：“原来都在这儿呢！”惹得四派掌门好笑。执法师夏圣平忙着分辩：“误会，不要把我也算进去！”说得满脸通红。他跟竹义一起，被当成了得意弟子。他的皱纹脸上留着白白的胡子，看起来比涧正尘还老，显然不用多说，也能让人看得明白，没料到还有人如此糊涂。
涧正尘也只有笑道：“我还有一个徒弟，性质顽劣，难登大雅之堂。他日严加管束后，当向各位见礼。”秦回道：“噢……那也不妨，可以将他叫来。——我先试一下这位小兄弟的功力。”说着，他的一只手便向竹义抓去。
四派掌门难免大喜。涧正尘着实一惊。
此刻他们围坐于一张八仙大桌。秦回跟涧正尘都坐北朝南，竹义仅隔着师父向西坐着。秦回这一伸手，劲势雄厚，把涧正尘的三绺长髯都卷了上去。涧正尘大失体面，夹在中间，挡又不是，不挡又不是。
竹义的震惊更不在师父之下，他没料到秦回这般无理。眼瞧着一只熊爪似的手落向了他的肩部，以其劲力之强，倘往前冲便能断喉；当真直落，也要碎一侧的锁骨；躲开了，桌子都要被砸了。除非在他闪身之后，由涧正尘插手一托，集师徒之力，接秦回一招。
霎时，涧正尘已有此意，却感到自己晚了一步——坐着的椅子已被人用暗劲踢中了，身体随着椅子一退，离开了桌面。心中暗恼，却并未觉察到秦回的下盘也有了动作，只恨四派掌门可能行使不轨，双目一扫，又没发觉他们有何动弹，唯有竹义劲势暗涌。心下生疑，但见竹义面已从容、神情内定。不禁释怀，确信自己的徒弟绝非等闲之辈，自有应变之能。当即手捻长髯，坐观虎斗。
竹义左手一抬，已将秦回的大掌接住了。但见两只手上下一合，秦回大手背上的黑毛根根竖立，猛吐出一股浑力，硬将竹义的小手压了下去。竹义似被逼得扭转身形，连人带椅忽地一个打转，向着一个方向，滑飞了。

有点乱，特意重复。

看上去，他被这一掌推得不轻，即将椅倒人翻。所幸，他正冲着自己的师父滑去，被涧正尘接了个正着。
聚义厅内全都静了，各派弟子不知出了何事。竹义匆忙起身拱手，道秦公子武功盖世，令他万万不及。秦回倒也不客气，哈哈一乐，极为佩服自己的浑元厚力。
几个高手却都看出来了，那秦回的掌力不过是一味凶蛮，竹义能在强压之下旋身运化，才含有内家的上成修为，他滑飞出去，明摆着是在装嫩，要给秦回面子，何况他径直地滑向了自己的师父，不会是碰巧了的事。
确实，竹义其人智术极高，一惊之下已有了运筹——想到躲过了秦回的第一招，还会有第二招，唯有接了一手，落个败样，又不至于使自己人仰马翻，丢了本派的脸面，才是上策——即于瞬息之间将师父的椅子踢了，以便师父从后接应。差点搞得涧正尘都莫名其妙。
师徒俩回归原位，聚义厅内才恢复了酒宴。
涧正尘还得夸上秦回几句。四岳派掌门心中不悦，嘴上则对秦回赞不绝口。衡山派的照治替除了对秦回溜须拍马，还能对涧正尘深表同情，说得嵩山派要后继无人了似的。涧正尘听闻照治替已迷入酒色，武功大有退化，难以认定，他刚才是否没看出来。
泰山派掌门夜悍成历来好强，武功绝佳，对刚才的事应该一目了然。也没有指出秦回技不如人，只是像在提醒照治替道：“照兄不要忘了，江先生还有一位得意弟子，没有出场呢！”
秦回听了便道：“对呀，快去把他叫来，让我也试试！怎么还没将他叫来？”竹义道：“我去叫师兄。”起身便走，生怕被人拦住了似的。
涧正尘懂得徒弟的用意，暗松了一口气，稍减不安。恒山派掌门漾狞大声道：“来了也没用，我想他也不配让秦公子试一下手！”这话传到竹义的耳内，使他走得更快了。
涧正尘知道漾狞阴毒，不知他有何意，难免又捏了一把汗。华山派掌门由刺洲道：“这么说，嵩山派是真的没有能人了！”毫不掩饰他的奸相。秦回道：“别说得太早了，让我试试看嘛！”明显的要在众人面前炫耀武技。
漾狞道：“我倒是怕秦公子，再将那位弟子一掌推了出去。”由刺洲忙道：“这有什么好怕的，江先生把弟子教成那样，就是要让人一掌推出去的！”漾狞道：“我怕江先生发现，嵩山派再无能人来接替他的掌门之位了，从此忧心不已啊！”
由刺洲道：“这样的事情，江先生迟早都会发现，提前知道了也好。他若是真的忧心嵩山派后继无人，我们四岳派人才济济，大可帮忙！”漾狞笑道：“对，不过我们四岳派愿意为嵩山派出力，秦公子义薄云天，岂能视而不见！”由刺洲道：“也对，江先生不能接受中路江湖御史一职，为朝廷出力，秦公子倒是可以接管嵩山派掌门之位，为嵩山派尽点心意！”
涧正尘一脸惊奇，算是听明白了，二人的你一言、我一语，目的是为了攫取他的掌门之位。
衡山派的照治替久观秦回，做事没有一点恒心，心知由其成嵩山派掌门，日后四岳派自能分享，当即便道：“不知秦公子意下如何？”那秦回可真想不出来，他要跟人家试一下手，还要搞出许多说头，而且说着说着，竟要他当起嵩山派的掌门来了，便觉得事情来得新鲜，又想起自己武功盖世，也确实该弄个掌门来当当，立刻兴奋起来道：“好，好，好！”
泰山派的夜悍成同时一喜，道：“不错，秦公子既有此意，江先生倒可以尽早退位，安心养病了！”
涧正尘像是惊讶过度了，时下哈哈大笑，道：“多谢各位美意！多谢，多谢！”又对夜悍成道：“夜兄不要忘了，我还有位得意弟子没有出场呢！”夜悍成一听，此话正是他先前讲的，应道：“对，咱们还要让秦公子试试，那位弟子的武功到底如何。”由刺洲急道：“行啊，不过咱们先说定了，那位弟子的武功若不是秦公子的对手，这嵩山派的掌门之位，江先生可得让出来了！”
听到这儿，已使边上的夏圣平如坐针毡。他身为嵩山派律令堂的执法师，向来办事严谨，循规蹈矩，对于胡言乱行大多深恶痛绝，做梦也想不到，还有人谈到掌门传承，这天大般事，竟如儿戏。顿令他心性大愤，气海翻腾，急按三脉涌穴，才强行定住，
涧正尘看了一眼夏圣平铁青的面色，又哈哈大笑，装疯卖傻一般。漾狞道：“看来江先生对此提议非常开心啊！”
涧正尘真开心个屁，想这帮混蛋仗势欺人，越说越荒唐，非要弄出个事来了，自己身处劣势，已如同被猫逮了的耗子，任他们玩弄，只有尽量地顺着他们的意思，才能避其爪牙，寻求脱身之机。嘴上便大声说道：“当然！当然！我本要将掌门之位让出去了，之前已有意传让给武功最好的弟子苏阳，只因他过于年轻，心性未定，才拖延至今。如今有幸遇到了秦公子好样的人才，真是嵩山派大幸。若秦公子的武功能胜于本派弟子，掌门之位，自当奉上！”
秦回大喜，道：“一言为定，一言为定！”已经心花怒放，急欲将苏阳找了来，一掌推他个十万八千里，好让自己顺利登位。眼睛便直愣愣地望着聚义厅的门口，等着苏阳来到。

注释:以上的江先生等于是涧先生。

门口有些端酒送菜的人进进出出的。在他们忙碌的身影中，有几位嵩山派的重要人物出去了。涧正尘知道，他们已听清楚了他刚才的话，去和竹义商酌了，竹义足智多谋，自有应付之策。
过了一阵子，聚义厅的人都已酒足饭饱，各围着大桌子喝茶，苏阳还不见来。
涧正尘已经想到，苏阳是不会出现了，虽然他的武功绝不在秦回之下，不会让师父丢了掌门之位，但他打败了秦回也大为不妙——秦回这人看来极为自负，苏阳若使其受挫，这人定然大为恼火，再由四岳掌门从中挑拨，使其翻脸，定可借着秦回之名对嵩山派大动干戈，就算灭了嵩山派，背后也有了秦回之父，御史中丞秦暮秋的撑腰，朝廷不会再有怪罪。
夏圣平对此也有所领会，看到苏阳一直未到，面现缓和之色。秦回和四派掌门可坐不住了，有人道：“怎么回事，咱要等到什么时候？”
涧正尘道：“真对不住各位，我的人慢腾惯了！”秦回道：“不等了，你讲讲那个苏阳到底在什么地方，咱找去！”涧正尘道：“他定在神仙顶与人下棋，路途较远。”秦回道：“好，我们顺便看看风景。”起身便走。
四派掌门急忙带了十多个人跟上。秦回的几个手下亦紧随其后。
涧正尘只有引路，随之陪同的除了夏圣平，还有嵩山派的八位弟子。
夏圣平随众而行，知道神仙顶上总有几个和尚在念经，苏阳最讨厌那些嘟嘟囔囔的声音，绝不会去那里，涧正尘是在有意将他们引远了。不过一路上溪流不断、古槐相连，风景确实不错。夏圣平自然地想起了自己的女儿夏云，曾经异想天开，要在这路边盖一间小屋，用来养花，还被他阻止了，训斥女儿胡闹。当时夏云还不足十岁，笑嘻嘻的，对他的斥责毫不在意，真令他搞不清，自己那么严正的人，怎么养出了如此皮性的娃娃；更搞不清楚，自己面对这样的女儿，竟然还一点都恼不起来——嘴上对她骂得越厉害，心里头越是欢喜。
如今，夏云已经长成了仙子般的大女孩子，性情依旧未改。夏圣平也不晓得，她还要不要，在路边盖一间养花的小屋，女儿若再站在他的面前提出此要求，再冲他皮性地笑，他还有没有训斥、阻止她的可能。——也许不行了。这些年来，夏圣平感到对女儿的爱有增无减。这份情怀使他那么满足——在将他从律令的条条框框中解脱出来，在将他从凶险的江湖中解脱出来。他由此减掉了好大的烦恼，感到人情韫暖，安乐至极。他还有什么不愿顺着女儿呢。有可能，他还会帮女儿去完成这个心愿——帮她在路边选一个地方……
想着这些，夏圣平就不知不觉地在路边观察着。直到老眼一闪，他看到了，一边的林子内露出了好大的空场，那里有充足的阳光、清澈的溪流和一间养着花儿的小屋。
从大道上看，这间屋子是新盖起来的，门窗下面还留着一些新鲜的刨花。屋子向阳的一面，摆满了大大小小的花盆、花罐儿，载满各色鲜花，散香争艳。
涧正尘对这新出现的小屋也感惊奇，走过去的时候打量了两眼，回头又望了一眼。冷不丁地瞥见，衡山派的照治替正跳在一快石头上，与秦回交头接耳。
秦回的两个鼻孔子张了又张，像是闻到了喜欢的味儿，自顾着向小屋走去。
小屋的门虚掩着，开了一道缝。秦回也不去推门，习惯性地靠近了一扇开着的窗户，随手抓了一把窗台旁的嫩黄小花，用两掌一搓，弄了个稀烂，放在鼻子下闻着，一边向窗内张望。
夏圣平猛觉着一阵心慌，预感到天都要塌了，死盯着秦回的举动，紧张异常。秦回回过头来，神情很不如意。夏圣平才松了口气。
照治替紧随秦回之后，同样的失望，也抓了一把花儿，搓了搓、闻了闻，扔到地上，说道：“不香，不香。”又要去抓另一把。突然被人大喝一声：“住手！”吓得照治替直愣愣的，都回不过神来，只觉得这说话的口气，好久没听过了，今日一听，能让自己年轻几十岁，回到学徒那会儿——大受管束，不敢有丝毫抗拒。
夏圣平对这声音太熟悉了。这声音不管怎样变化，曾经带给他的都是喜悦，可一但出现在今时今地。便是将他一生的快乐都往火坑里扔了。随之，他看到了女儿夏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惊恐地看着她，几乎要恨她，在毁掉自己的祖宗。
夏云从头到脚都是书生打扮，美貌姿容添了百分俊俏，站在那儿除了身形过于婀娜之外，个头都与男子不相上下。
她并未正视一眼自己那位可怜的父亲，从人群里出来，只顾着快步走向照治替，又怒道：“别动我的花儿！”照治替方才看得清楚，是谁在对他下命令。就在他脸色变化的一瞬间，夏圣平已冲了上去，势如救火，急挡在两人之间，一下子抓住了女儿，往小屋内推去，嘴上怒道：“小兔崽子，爹爹命你好好读书，你出来干什么！”很快便将她关入了屋内，并将屋门紧闭。
秦回看到了夏云冲照治替发火，并未觉察出跟自己有关，听了夏圣平的话，只是恍然大悟，道：“噢——原来是你的儿子在此读书，我还以为住着一个花花娘子！”话里不遮好色之意，面目真如兽类相仿。
夏圣平点头称是，暗中一想，心犹扑腾。没料到女儿早在这儿盖了间养花之屋，更没料到女儿胆大妄为——今日嵩山派早已下令所有女眷不得外出，可谓十级严律，非常人敢犯，她竞敢女化男装，私自外出，为了些花儿挺身而出。想她大该以为自己的易容术分外高明，说话时又用双层气抑，转变了声道，除了父亲外，就无人能认出她了，哪里晓得今日高手聚集，稍露蛛丝马迹，便难逃那些老江湖的眼睛，这时候，也很难说风险已经过去。

整章整理


第一章 大敌当前 小显英雄手


出现在嵩山脚下的人马，分别由四派掌门统领——东岳泰山派为首，南岳衡山派与北岳恒山派位居两侧，西岳华山派紧随其后。总共三百多人，看似江湖上最顶尖的豪侠相聚，却已被四面高挑的旌旗弄得面目全非——旌旗上各书写着东、南、西、北，四路江湖御史的金黄大字随风飘扬。明摆着，这四派掌门兼顶着江湖御史的头衔，都做成朝廷命官了。
如今，唯有中岳嵩山派掌门还置身事外，不愿身兼中路江湖御史的称号。
这御史可是美差，官小权大，管着不少的大吏。四派掌门能以此出仕，深知上有机宜，也备感荣膺，趁机烧杀抢掠，都觉得光彩。嵩山派不愿同流合污，还在搞些行侠仗义的行径，实在令他们看不下去，真想由朝廷一声令下，将嵩山派斩草除根，腾出此中原沃土，由四岳派来个瓜分——大有油水可捞。只是当今的朝廷，对于收拢嵩山派还有指望。四岳派才要从中挑拨，进而渔利。
位居四岳派掌门之中的，便是被他们以游玩为名，唆使而来，企图用于生事的人物。
这人可了不得，乃四路江湖御史的顶头上司，御史中丞秦暮秋之子，秦回。长得大头阔体，满脸横生肉，一身粗毛皮。趴地上，老虎都怕；站起来，高如塔。有戾气、臭气、淫污气，好硬功夫，不干人事。
嵩山派早知道秦回来了，倒不怕他的武功厉害。再强也不怕了，因四派之合，足以令嵩山派灭绝多回——人若被砍了头，哪怕再劈上几刀。不过嵩山派尚有如焚心忧，不能言表——下达了所有女眷深居内院，不得外出的教令。
聚义厅内，最后一束强光投射在了月形盘的正方。该是用午饭的时候了，众人还未觉得饿，目光都移到了一位中年男子的身上，等待着他下发指令。
他看上去身体高瘦，长面黑须，蜡黄脸相忧心忡忡的，生了病一般，却是嵩山派的最高首领，占居着嵩山派一代掌门之位。其大名涧正尘，二十年前便已名震中原。此后他掌管嵩山十八春秋，虽不能令嵩山派位居武林之龙首，但是他令嵩山派行得端、坐得正，不去依权靠势，在五岳中独树一帜，实已非同凡响。
鹤唳高天，涧正尘的目光流露爱怜，落到了旁边一位年轻人的身上。这年轻人身长体秀，行事机敏，是嵩山派最出类拔萃的两位弟子之一。也是涧正尘的爱徒，叫做竹义。他孑然而立，使涧正尘想起还有一位极难管束的杰出弟子，又不知上哪儿去了 ，便向他道：“你师兄呢？”竹义摇了摇头，好像回答了，又似不能回答。涧正尘便向旁人道：“去，快去将苏阳叫来！”竹义才道：“还是算了吧，今天的场合，苏师兄不在也好！”涧正尘叹了口气，欲言又止，又望着竹义点了点头，随即转身向山下走去。
竹义领会着师父的意图，传达了迎接贵客的指令。顿时，嵩山上下所有的义愤，都化作了响彻云霄的欢庆锣鼓。
随着震耳的鼓乐，山脚下，秦回的嘴角咧开了。四岳派大失所望。他们看到嵩山派掌门涧正尘满脸堆笑，率众迎来，连个兵器都没带。
没耽误，涧正尘扯开了嗓子招呼起来：“幸会，幸会！秦公子驾临嵩山，如神光万道，令嵩山增彩添辉！四大掌门携手同来，千载难逢！”接着道：“在下与中丞大人匆匆一聚，已春秋二载，心中对大人风貌神思久矣。今日有望公子神采，如蒙大人亲临，颇慰老夫相思之苦！”又接着道：“泰山派夜掌门曾与我东海同游，实乃雅事！衡山派照掌门举杯邀明月，与我同醉一场，难以忘怀！华山派由掌门能与我同好琴音，高山流水相伴！恒山派漾掌门与我垂钓冰江之时，同话多少英雄寂寞！”
话虽含敷衍客套，也不乏意切情真。其中涧正尘对四大掌门所讲的历历往事，已隔二十多年了。当时他们还同为少年游侠，心胸正直，有志于力抵群凶、剑整五岳。没想到二十多个春秋转眼过去，曾经的少年同伴也全都变了，虽都成了五岳之主，却支撑起了两个大相径庭的江湖。涧正尘难忘旧情，但愿四岳派掌门还记着点情义，以免今日的刀剑之拼。四位掌门却是不愿。他们心中的那些旧事都已淡忘，表面上也一笑而过。唯有秦回这个人倒是头脑简单，听着涧正尘说得跟老朋友似的，高兴得合不拢嘴，很快地被哄上了嵩山。四岳派只有随从。
嵩山派的聚义厅内热闹了。这批最不讨好的人，受到的是最盛情的大宴款待。
涧正尘和弟子竹义、本派律令堂的执法师夏圣平，陪着秦回、四派掌门同坐一席。其他来客也将聚义厅的里里外外都坐满了，各自大吃大喝。他们也不怕食物内下毒，量嵩山派不敢害了朝廷的人，自寻死路。
秦回被灌得迷糊了，大嘴咧着，脸上的横肉都往上弯了，显出了几分亲切。涧正尘大声地咳嗽起来，竹义忙给师父捶背。秦回疑惑着道：“怎么啦？”执法师夏圣平先道：“秦公子有所不知，本派涧掌门当年练功走火，不慎气脉攻心，身况日下，已不胜酒力。”
涧正尘急道：“不妨，不妨，在下虽自知体弱，难以为朝廷效犬马之劳，但今日有幸作陪公子和各位朝廷栋梁，这几杯酒岂能不干！”秦回道：“那你就少喝几杯吧。”涧正尘面露喜色，道：“多谢，秦公子体谅！在下急欲表明对朝廷一片忠心，待病体康复之后，一定要兼领这中路江湖御史一职。”
泰山派掌门夜悍成忽然冷笑，道：“说得好啊，看来你还是不愿接受这中路江湖御史啊！”涧正尘顿时没了笑意，望着夜悍成那张方方的脸，道：“愿意，愿意，在下千万个愿意……只是力不从心。”
恒山派掌门漾狞叫道：“那你要拖到什么时候啊？”涧正尘面露难色，一张蜡黄的病脸，迎着漾狞那张充满了疙瘩的面皮，道：“在下但愿早日康复。”
华山派掌门由刺洲摸着自己那张光亮亮的小红脸，冷笑着对涧正尘道：“你的脸皮比我厚，看来是很难康复了！”衡山派掌门照治替突地像想起了什么，道：“对呀，万一涧先生有个闪失了，该怎么办呢？”说得极为认真，一张皮骨脸，倒看不出个冷嘲热讽。涧正尘一时无言。
有人道：“听说涧先生有两位得意弟子，乃千年难得的奇才，大该有人是可以继承掌门之位了。不知我们能否目睹将来掌门的风采？”
竹义听到这儿，看了师父一眼。师父颔首示意。他便站起来，道：“在下嵩山派弟子竹义，与师兄苏阳承蒙师父错爱，又被外间传为奇才，实在不敢当，更不敢觊觎掌门之位！”
秦回哈哈笑道：“原来都在这儿呢！”惹得四派掌门好笑。执法师夏圣平忙着分辩：“误会，不要把我也算进去！”说得满脸通红。他跟竹义一起，被当成了得意弟子。他的皱纹脸上留着白白的胡子，看起来比涧正尘还老，显然不用多说，也能让人看得明白，没料到还有人如此糊涂。
涧正尘也只有笑道：“我还有一个徒弟，性质顽劣，难登大雅之堂。他日严加管束后，当向各位见礼。”秦回道：“噢……那也不妨，可以将他叫来。——我先试一下这位小兄弟的功力。”说着，他的一只手便向竹义抓去。
四派掌门难免大喜。涧正尘着实一惊。
此刻他们围坐于一张八仙大桌。秦回跟涧正尘都坐北朝南，竹义仅隔着师父向西坐着。秦回这一伸手，劲势雄厚，把涧正尘的三绺长髯都卷了上去。涧正尘大失体面，夹在中间，挡又不是，不挡又不是。
竹义的震惊更不在师父之下，他没料到秦回这般无理。眼瞧着一只熊爪似的手落向了他的肩部，以其劲力之强，倘往前冲便能断喉；当真直落，也要碎一侧的锁骨；躲开了，桌子都要被砸了。除非在他闪身之后，由涧正尘插手一托，集师徒之力，接秦回一招。
霎时，涧正尘已有此意，却感到自己晚了一步——坐着的椅子已被人用暗劲踢中了，身体随着椅子一退，离开了桌面。涧正尘心中暗恼，却并未觉察到秦回的下盘也有了动作，只恨四派掌门可能行使不轨，双目一扫，又没发觉他们有何动弹，唯有竹义劲势暗涌。涧正尘心下生疑，但见竹义面已从容、神情内定。涧正尘方得释怀，确信自己的徒弟绝非等闲之辈，自有应变之能，当即手捻长髯，坐观虎斗。
竹义左手一抬，已将秦回的大掌接住了。但见两只手上下一合，秦回大手背上的黑毛根根竖立，猛吐出一股浑力，硬将竹义的小手压了下去。竹义似被逼得扭转身形，连人带椅忽地一个打转，向着一个方向，滑飞了。
看上去，他被这一掌推得不轻，即将椅倒人翻。所幸，他正冲着自己的师父滑去，被涧正尘接了个正着。
聚义厅内全都静了，各派弟子不知出了何事。竹义匆忙起身拱手，道秦公子武功盖世，令他万万不及。秦回倒也不客气，哈哈一乐，极为佩服自己的浑元厚力。
几个高手却都看出来了，那秦回的掌力不过是一味凶蛮，竹义能在强压之下旋身运化，才含有内家的上成修为，他滑飞出去，明摆着是在装嫩，要给秦回面子，何况他径直地滑向了自己的师父，不会是碰巧了的事。
确实，竹义其人智术极高，一惊之下已有了运筹——想到躲过了秦回的第一招，还会有第二招，唯有接了一手，落个败样，又不至于使自己人仰马翻，丢了本派的脸面，才是上策——即于瞬息之间将师父的椅子踢了，以便师父从后接应。差点搞得涧正尘都莫名其妙。
师徒俩回归原位，聚义厅内才恢复了酒宴。
涧正尘还得夸上秦回几句。四岳派掌门心中不悦，嘴上则对秦回赞不绝口。衡山派的照治替除了对秦回溜须拍马，还能对涧正尘深表同情，说得嵩山派要后继无人了似的。涧正尘听闻照治替已迷入酒色，武功大有退化，难以认定，他刚才是否没看出来。
泰山派掌门夜悍成历来好强，武功绝佳，对刚才的事应该一目了然。也没有指出秦回技不如人，只是像在提醒照治替道：“照兄不要忘了，涧先生还有一位得意弟子，没有出场呢！”
秦回听了便道：“对呀，快去把他叫来，让我也试试！怎么还没将他叫来？”竹义道：“我去叫师兄。”起身便走，生怕被人拦住了似的。
涧正尘懂得徒弟的用意，暗松了一口气，稍减不安。恒山派掌门漾狞大声道：“来了也没用，我想他也不配让秦公子试一下手！”这话传到竹义的耳内，使他走得更快了。
涧正尘知道漾狞阴毒，不知他有何意，难免又捏了一把汗。华山派掌门由刺洲道：“这么说，嵩山派是真的没有能人了！”毫不掩饰他的奸相。秦回道：“别说得太早了，让我试试看嘛！”明显的要在众人面前炫耀武技。
漾狞道：“我倒是怕秦公子，再将那位弟子一掌推了出去。”由刺洲忙道：“这有什么好怕的，涧先生把弟子教成那样，就是要让人一掌推出去的！”漾狞道：“我怕涧先生发现，嵩山派再无能人来接替他的掌门之位了，从此忧心不已啊！”
由刺洲道：“这样的事情，涧先生迟早都会发现，提前知道了也好。他若是真的忧心嵩山派后继无人，我们四岳派人才济济，大可帮忙！”漾狞笑道：“对，不过我们四岳派愿意为嵩山派出力，秦公子义薄云天，岂能视而不见！”由刺洲道：“也对，涧先生不能接受中路江湖御史一职，为朝廷出力，秦公子倒是可以接管嵩山派掌门之位，为嵩山派尽点心意！”
涧正尘一脸惊奇，算是听明白了，二人的你一言、我一语，目的是为了攫取他的掌门之位。
衡山派的照治替久观秦回，做事没有一点恒心，心知由其成嵩山派掌门，日后四岳派自能分享，当即便道：“不知秦公子意下如何？”那秦回可真想不出来，他要跟人家试一下手，还要搞出许多说头，而且说着说着，竟要他当起嵩山派的掌门来了，便觉得事情来得新鲜，又想起自己武功盖世，也确实该弄个掌门来当当，立刻兴奋起来道：“好，好，好！”
泰山派的夜悍成同时一喜，道：“不错，秦公子既有此意，涧先生倒可以尽早退位，安心养病了！”
涧正尘像是惊讶过度了，时下哈哈大笑，道：“多谢各位美意！多谢，多谢！”又对夜悍成道：“夜兄不要忘了，我还有位得意弟子没有出场呢！”夜悍成一听，此话正是他先前讲的，应道：“对，咱们还要让秦公子试试，那位弟子的武功到底如何。”由刺洲急道：“行啊，不过咱们先说定了，那位弟子的武功若不是秦公子的对手，这嵩山派的掌门之位，涧先生可得让出来了！”
听到这儿，已使边上的夏圣平如坐针毡。他身为嵩山派律令堂的执法师，向来办事严谨，循规蹈矩，对于胡言乱行大多深恶痛绝，做梦也想不到，还有人谈到掌门传承，这天大般事，竟如儿戏。顿令他心性大愤，气海翻腾，急按三脉涌穴，才强行定住，
涧正尘看了一眼夏圣平铁青的面色，又哈哈大笑，装疯卖傻一般。漾狞道：“看来涧先生对此提议非常开心啊！”
涧正尘真开心个屁，想这帮混蛋仗势欺人，越说越荒唐，非要弄出个事来了，自己身处劣势，已如同被猫逮了的耗子，任他们玩弄，只有尽量地顺着他们的意思，才能避其爪牙，寻求脱身之机。嘴上便大声说道：“当然！当然！我本要将掌门之位让出去了，之前已有意传让给武功最好的弟子苏阳，只因他过于年轻，心性未定，才拖延至今。如今有幸遇到了秦公子好样的人才，真是嵩山派大幸。若秦公子的武功能胜于本派弟子，掌门之位，自当奉上！”
秦回大喜，道：“一言为定，一言为定！”已经心花怒放，急欲将苏阳找了来，一掌推他个十万八千里，好让自己顺利登位。眼睛便直愣愣地望着聚义厅的门口，等着苏阳来到。
门口有些端酒送菜的人进进出出的。在他们忙碌的身影中，有几位嵩山派的重要人物出去了。涧正尘知道，他们已听清楚了他刚才的话，去和竹义商酌了，竹义足智多谋，自有应付之策。
过了一阵子，聚义厅的人都已酒足饭饱，各围着大桌子喝茶，苏阳还不见来。
涧正尘已经想到，苏阳是不会出现了，虽然他的武功绝不在秦回之下，不会让师父丢了掌门之位，但他打败了秦回也大为不妙——秦回这人看来极为自负，苏阳若使其受挫，这人定然大为恼火，再由四岳掌门从中挑拨，使其翻脸，定可借着秦回之名对嵩山派大动干戈，就算灭了嵩山派，背后也有了秦回之父，御史中丞秦暮秋的撑腰，朝廷不会再有怪罪。
夏圣平对此也有所领会，看到苏阳一直未到，面现缓和之色。秦回和四派掌门可坐不住了，有人道：“怎么回事，咱要等到什么时候？”
涧正尘道：“真对不住各位，我的人慢腾惯了！”秦回道：“不等了，你讲讲那个苏阳到底在什么地方，咱找去！”涧正尘道：“他定在神仙顶与人下棋，路途较远。”秦回道：“好，我们顺便看看风景。”起身便走。
四派掌门急忙带了十多个人跟上。秦回的几个手下亦紧随其后。
涧正尘只有引路，随之陪同的除了夏圣平，还有嵩山派的八位弟子。
夏圣平随众而行，知道神仙顶上总有几个和尚在念经，苏阳最讨厌那些嘟嘟囔囔的声音，绝不会去那里，涧正尘是在有意将他们引远了。不过一路上溪流不断、古槐相连，风景确实不错。夏圣平自然地想起了自己的女儿夏云，曾经异想天开，要在这路边盖一间小屋，用来养花，还被他阻止了，训斥女儿胡闹。当时夏云还不足十岁，笑嘻嘻的，对他的斥责毫不在意，真令他搞不清，自己那么严正的人，怎么养出了如此皮性的娃娃；更搞不清楚，自己面对这样的女儿，竟然还一点都恼不起来——嘴上对她骂得越厉害，心里头越是欢喜。
如今，夏云已经长成了仙子般的大女孩子，性情依旧未改。夏圣平也不晓得，她还要不要，在路边盖一间养花的小屋，女儿若再站在他的面前提出此要求，再冲他皮性地笑，他还有没有训斥、阻止她的可能。——也许不行了。这些年来，夏圣平感到对女儿的爱有增无减。这份情怀使他那么满足——在将他从律令的条条框框中解脱出来，在将他从凶险的江湖中解脱出来。他由此减掉了好大的烦恼，感到人情韫暖，安乐至极。他还有什么不愿顺着女儿呢。有可能，他还会帮女儿去完成这个心愿——帮她在路边选一个地方……
想着这些，夏圣平就不知不觉地在路边观察着。直到老眼一闪，他看到了，一边的林子内露出了好大的空场，那里有充足的阳光、清澈的溪流和一间养着花儿的小屋。
从大道上看，这间屋子是新盖起来的，门窗下面还留着一些新鲜的刨花。屋子向阳的一面，摆满了大大小小的花盆、花罐儿，载满各色鲜花，散香争艳。
涧正尘对这新出现的小屋也感惊奇，走过去的时候打量了两眼，回头又望了一眼。冷不丁地瞥见，衡山派的照治替正跳在一快石头上，与秦回交头接耳。
秦回的两个鼻孔子张了又张，像是闻到了喜欢的味儿，自顾着向小屋走去。
小屋的门虚掩着，开了一道缝。秦回也不去推门，习惯性地靠近了一扇开着的窗户，随手抓了一把窗台旁的嫩黄小花，用两掌一搓，弄了个稀烂，放在鼻子下闻着，一边向窗内张望。
夏圣平猛觉着一阵心慌，预感到天都要塌了，死盯着秦回的举动，紧张异常。秦回回过头来，神情很不如意。夏圣平才松了口气。
照治替紧随秦回之后，同样的失望，也抓了一把花儿，搓了搓、闻了闻，扔到地上，说道：“不香，不香。”又要去抓另一把。突然被人大喝一声：“住手！”吓得照治替直愣愣的，都回不过神来，只觉得这说话的口气，好久没听过了，今日一听，能让自己年轻几十岁，回到学徒那会儿——大受管束，不敢有丝毫抗拒。
夏圣平对这声音太熟悉了。这声音不管怎样变化，曾经带给他的都是喜悦，可一但出现在今时今地。便是将他一生的快乐都往火坑里扔了。随之，他看到了女儿夏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惊恐地看着她，几乎要恨她，在毁掉自己的祖宗。
夏云从头到脚都是书生打扮，美貌姿容添了百分俊俏，站在那儿除了身形过于婀娜之外，个头都与男子不相上下。
她并未正视一眼自己那位可怜的父亲，从人群里出来，只顾着快步走向照治替，又怒道：“别动我的花儿！”照治替方才看得清楚，是谁在对他下命令。就在他脸色变化的一瞬间，夏圣平已冲了上去，势如救火，急挡在两人之间，一下子抓住了女儿，往小屋内推去，嘴上怒道：“小兔崽子，爹爹命你好好读书，你出来干什么！”很快便将她关入了屋内，并将屋门紧闭。
秦回看到了夏云冲照治替发火，并未觉察出跟自己有关，听了夏圣平的话，只是恍然大悟，道：“噢——原来是你的儿子在此读书，我还以为住着一个花花娘子！”话里不遮好色之意，面目真如兽类相仿。
夏圣平点头称是，暗中一想，心犹扑腾。没料到女儿早在这儿盖了间养花之屋，更没料到女儿胆大妄为——今日嵩山派早已下令所有女眷不得外出，可谓十级严律，非常人敢犯，她竞敢女化男装，私自外出，为了些花儿挺身而出。想她大该以为自己的易容术分外高明，说话时又用双层气抑，转变了声道，除了父亲外，就无人能认出她了，哪里晓得今日高手聚集，稍露蛛丝马迹，便难逃那些老江湖的眼睛，这时候，也很难说风险已经过去。

第二章 厚颜有耻 胡乱和尚铺
照治替唆使秦回去寻花问柳，自己亦步亦趋，却突然被夏云吓掉了几十岁，醒来后正欲对她发火，夏圣平又将人推了个没影，便要对夏圣平发火。怒冲冲地备了口气，忽地见秦回对着自己道：“你又骗我！”照治替的满脸怒容就变成了笑容，道：“误会，误会！”硬是将一口怒气咽进了肚去，以免秦回也来个误会，大为不妙。
秦回道：“算了，还不如去找苏阳呢。”抬腿便走。照治替笑着道对，极不情愿地跟着走了。
夏圣平待在原地，急待众人离去，好叫女儿快跑。心中非常担心会被人发现了破绽，回头再来找麻烦。
涧正尘板起了脸，蜡黄的面皮上多了几道深纹，虽不便说什么，嵩山派的人也能想到这位掌门心里的不快。
夏云夹在人群中，连同门也没认出来，在她挺身而出时也没人能明白她是谁，但是夏圣平一上场，对她一说话，嵩山派的人便已心知肚明了——他们对夏云太熟悉了，虽然那张俊俏的书生脸，极具巧妙地改换了她的女儿相，她原本的亮丽还是没有去掉，只要顺着夏圣平一想，哪里还有认不出来的。涧正尘自也识得。而她身为本派律令堂执法师之女，率先违令外出，大冒风险，自会令身为掌门的涧正尘心头大恼。好在涧正尘此时不便发火，才让夏云暂避了雷霆之怒。眼看着涧正尘板了一下脸，又对着秦回有说有笑了起来，嵩山派的弟子都为夏云松了口气。
华山派的由刺洲一直注视着夏圣平。见他未走，由刺洲也留在路口，道：“这位夏老哥，难道还对令郎不放心吗？”夏圣平闻言一望，心头就一激灵，只觉得那张说话的小红脸不怀好意。但他还得回话，道：“没事，没事，小儿不跑我就放心了。”
由刺洲微微一笑，道：“我近年来管教自家小儿，颇有心得，夏老哥想不想看看我的本事？”说着话他便向前走，装出了一副热心肠。夏圣平顿有毛骨悚然之感，哪里容他接近爱女，急步上去道：“不敢有劳由大掌门！”由刺洲道：“无妨，无妨，我能教令郎读个好书。”便硬要向小屋闯去。
涧正尘虽已走了几步，又在跟秦回说笑，但以他的耳目之灵，自然还能觉察这边的状况。这时的凶险，亦使他不由得止步回头。同时，嵩山弟子中也已有人大感不妙，想来是被由刺洲发觉了什么，夏云可能要露相了。
此事可当真非同小可。夏云一旦露了女身，以她的绝世仙姿落入秦回之目，那个无耻之徒一定不会放过。而夏云生来性情可爱，嵩山上喜欢她的人不计其数，众人岂能让她受辱。到时候大伙定然要为她拼命，与群雄翻脸。嵩山派定将面对四大派的围攻，绝无取胜之望。嵩山上下几百条人命，难留活口。
夏圣平几乎无计可施，唯爱女心切，急欲挡住由刺洲这个魔头，不顾一切地去抓他的手，道：“由大掌门，你不要管了，不要管了……”只觉得全身都轰了一下，如接了一个大浪，被撞到了一棵树上。
由刺洲只是袍袖一甩，又背着手回过头来，意味深长地道：“夏老哥，你怕什么？我只是想教令郎读个书呀！”夏圣平脸色苍白，大口地喘着气，没有立即答话，似被刚才的一招伤得不轻。
涧正尘久闻华山派的推云手法能以气浪封喉，短时间内令人难发一言，见到由刺洲袍袖一甩，便知他暗使了此等手法。想这人可算是坏到家了，竟然先弄得人家说不出话来，再出言相问，如此必能自问自答，称心如意。正替夏圣平着急。
秦回也在跟着看热闹。见到由刺洲的身手，茫然不识，以为夏圣平没本事，被由刺洲一下子甩了；听了由刺洲的话，秦回可算明白了似的、猜着了迷似的，哈哈大笑，道：“我知道他怕什么了！我知道，你喜欢男人，他怕你喜欢他的儿子，不是去教他的儿子读书啊！”说罢又是大笑，弄得由刺洲也是哑口无言。
其余的几个掌门见到秦回这么高兴，也只能跟着笑。
笑完了，秦回仍对此事兴致勃勃，像是想到了什么道理，又冲着由刺洲大声道：“不过你也真不懂事！你怎么能在我的嵩山上乱搞呢！你也不想想，我都快要做嵩山派的掌门了，你要在这儿耍我派弟子，是不给我面子啊！”说得由刺洲哭笑不得，想要分辩。秦回已猛然怒道：“你说是不是啊？”由刺洲忙道：“是。”一时间，对这位喜怒无常的公子还真没了办法。秦回自嗯了一声，接着道：“看来刚才这位执法师，阻止你的胡作非为，倒也挺照管我的体面。”

夏圣平到此才缓过劲来，能说个话了，道：“多谢秦公子赏识！”秦回又嗯了一声，道：“看来你不糊涂。跟着我吧，等我打败了苏阳，做了嵩山派的掌门，还让你当个执法师。”说话间的神气已有了当家人的正经样子，忘了自己是什么东西。夏圣平又道：“多谢秦公子赏识！”只有跟了上去。心知这一关算是过了，不知接下来还有什么风险。
由刺洲自然也不便再进小屋。众人又同往神仙顶。嵩山派的人无不暗自庆幸。
山路上弯，下侧叉道蜿蜒，前方奇石如松，形似无路可进。众人走了几步，方显数条幽径。又见几间毛竹搭的铺子，挑着一面招旗，上书一个大大的茶字。
原来此处能通往嵩山的几个大庙，常有香客路经，自有出家人在此盖了茶铺，以便人们歇脚饮用。
秦回便道：“正好走得累了，过去坐坐。”先进了铺子。也不急着坐，东边进、西边出，一间间铺子看。因那地方不大，众人不便跟随，在一处等待。
秦回溜达了一阵子，碰上了一个光头，晃过来道：“施主请随我来。”便开始引路。秦回看他是个年轻的和尚，也不知有何用意，觉得挺没劲的。突然间，想起了此地可能会有尼姑，方才精神一振，忙跟了上去，要做个打听。
和尚步入行廊，用手一指，道:”就在这里。”秦回不禁大喜，感到自己还没说出来的意思，对方已经明了，大为受用，打算稍后就将这和尚收为自己的随从。
这种事不少见，官人都知其中微妙。那秦回身为御史中丞的大公子，自小就有溜须拍马之徒前呼后拥，对他察颜观色、揣测心意，自有机灵的人不言自明，猜出他心中所想，可谓博得贵人片刻欢心，落得一生衣食无虑。秦回对此已习以为常，这会儿不过是照常办事，微一点头，顺着和尚所指走去。想要看一个漂亮的尼姑妹妹。
那一处，像一个小小的房间，由青竹帘上下垂挂，遮了个严实。秦回将竹帘一挑，便闻得异香盈鼻，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想象着内中尤物，急忙忙跨步入内。心中忽又琢磨着玩个新奇，自将双目一闭，先不用看，光打算用那鼻子，嗅个宝。就左右闻去，只觉得里间什么东西，都香得发臭了。

秦回才睁眼一看。可见，自己正身处于茅厕之内。
原来那和尚以为，秦回寻寻觅觅，是在为方便发愁，故此代为引见。秦回奇思妙想，自觉有喜，闻到了厕所里的除臭香料，白白的快活。
此刻，秦回发觉现状。什么香气、臭气，都变成了他的怒气。想自己堂堂大公子，容身此地，果真方便否，若果真方便，就算面对千军万马、万丈深渊、才子佳人、混蛋王八，他都能飘飘洒洒，那个笨和尚何以不知、偏偏不问，真该将那光头割下来，当球踢。
想着想着，秦回就拔出了腰间宝刀。正发现竹帘一晃，又有人进来了。觉得必是那该死的和尚，挥刀就上。
来者才露了身子，眼见得利刃迎身，惊得一弯腰，压低了脑袋。放那刀刃贴背而过。秦回一刀走空，更是气极，见那光脑袋不知怎么都长毛了，也不假思索，只要砍下来看个清楚，紧接着就往下劈。
来者的脑袋不便再低，急切间往上抬，手部掀起一股气浪。气浪冲得快，夹杂着底下的臭气，直扑秦回的脸面。
秦回张大了嘴，要骂，感到里面被塞了一样臭物。想茅厕之内没有好物，而且来这里的人都为出恭，不为进恭，自己竟然反其道而为之，易被天下人耻笑。急欲将口中物向外喷吐，嘴里倒已空无。不禁咂摸余味，真乃平生怪事。再看自己手里的刀，已被人用双手夹住了。那颗尚未砍掉的脑袋也已抬起，露着一张光亮亮的小红脸——正是华山派掌门由刺洲。
秦回想说原来是你，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来。那由刺洲急切间本能地使出了华山派的推云手法，双手夹刀时自有气浪封喉，已使秦回有口难言。他还难以顾及，只怕秦回莫名其妙地昏了头，认不出自己，抬着小红脸就凑了过去，好让人一辨真颜。秦回仍出不了声，又以为口内之物未净，噗噗地往外吐口水，全喷到了由刺洲的脸上。
由刺洲都被秦回喷得张不了嘴，看秦回的气色，方才想到自己的气浪将他害了。心知不妙，慌忙下跪请罪。秦回对此情景分外眼熟——他曾无数次地调戏良家妇女，把自己的脸凑了上去，却遭到了她们吐出的口水，自己不仅没恼，还愿意跪地相求。此中乐趣，妙不可言。这时自会以己度人，想自己早就发现由刺洲爱好男风，在路上就对人家的儿子有了兴趣，意图不轨，被自己喝令禁犯，不料自己英武过人，难免亦使其暗恋，此刻他跟踪到了茅厕，定然兽性大发，要与自己行乱厕堂，自己堂堂大公子，岂能被他淫污。当即飞踢出了一脚。

由刺洲对此毫无防备。他只担心着秦回用刀劈他、用口水喷他，冷不丁地见到那小子还会用脚踢他，匆忙运功抵御。胸腹间鼓气如囊，实实在在地接了一脚。又不敢用力反弹，以免将秦回的一条腿弄成三截，遂顺势后撤。秦回便见到自己将由刺洲踹起来了，那人顺着茅厕上的通风口往外飞。
顿时人去厕空。秦回心犹不平，想自己纵横云雨多少年，只有自己耍别人的份，哪受过被戏之辱。便觉得砍那光头都不过瘾了，要去砍由刺洲的头，方解心头之恨。立马一个飞身，也追了出去。
当下，两人都到了铺子的背面。众人也没看到，自是无人插手。
秦回见到了由刺洲，正站立于巨石之上。急步赶去，口呈怒骂之势，犹无声响。由刺洲不小心让秦回中了推云手法，面对此情此景，真不知如何是好。急欲向秦回道歉认罪，又感到不便说话——秦回已经无语无言，他若再弄出个响动，生怕让秦公子触景生情，感受到更大的伤害。很快急了一圈，由刺洲又跪下了。
秦回倒是顾不上还能发什么声响，只见到由刺洲直愣愣地看着自己，想他真是荒淫之极，一脚也踢不去他的兽性，真要砍了头才好。突然见到由刺洲又是一个下跪，只当他又要故技重演。
由刺洲的本意却要向秦回求饶。见到秦回奔近了，仍是怒气冲冲，生怕他再踢自己。稍微一蹿，就抱住了秦回的双腿。小脸上扬，尽显哀求之色。一只手开始上寻秦回的督脉下端，以便助秦回气血过关，化去推云手之害。不料秦回被抱，只感到由刺洲大肆求欢，还摸了他的屁股。于此光天化日之下，秦回又受此大辱，其恼怒实亦造极，令他全身奋勇，不顾一切地挥刀就劈。
当然，这刀子是朝着由刺洲的脖子去的。不过，由刺洲的脑袋正靠着秦回的肚子，那脖子所在的位子不言自明。而这一刀劲力十足，真要是落实了，所切掉的也绝不会只有一个脖子。由刺洲身为华山派掌门，会掂量，看着这刀就明白了这个道理，怪刀，可不该来，但是已不能让刀回去了。他正在帮助秦回推运气血，还不便运功急救。逼得他一扭脖子，翻身打滚。一派掌门，跟波皮逃命似的狼狈不堪。
这一下，刀子没了脖子的阻挡，所向之处已一目了然。正是秦公子的下身要害迎刃。秦公子为了保住贞洁，陡显一身刚烈，大有挥刀自宫之意。

由刺洲翻滚着身子，都心痛，心念秦回的命根子。知道它对于他也是个宝啊。
他早发觉了，嵩山派执法师所谓的儿子，是个美貌的女子。他一心地想要告诉秦回这件秘事，好让这小子大逞淫威，搞得嵩山派上下共愤、大动干戈，四岳派就有了借口将其剿灭。可这事居然阴差阳错、步步受挫，最终导致秦回要挥刀自宫，令由刺洲大失所望——想秦回真没了命根子，再美的女子，对他又有何用。
显然，保住秦回的命根子是由刺洲的当务之急。一刹那，他还真想到了能化险为夷的一招，只是要腾空而起，便于出手，他伏地打滚，何其难哉，唯有胡乱一试。于转瞬间他便斜了一下身子，转手如电，对准了要命的宝刀，使出了华山掌法中的飞云袖力。
但见这一招还真被他使全了，他的半截衣袖断开，射出体外，直击刀刃。他可算如意了，证实了自己的武功也大为长进，内心欢呼、身形如飞，都搞不清自己是怎么腾空了的。然后才感到身体已滚出巨石之外，自然四大皆空，还能向山下飞落。
秦回的宝刀早中了半截断袖，向外一偏，免了自宫。因这变化太快，非秦回的眼力能及，他还在纳闷，刀怎么砍偏了，光切下来一片衣物，没个头。刚好见到由刺洲掉下山了，那头也要掉下去了，急想上去再补一刀，大步往前冲。哪知道刚才这一刀，虽未削皮去肉，也已割带断袍。他才冲了两步，裤子掉了，将他一绊。人往前翻，跟着由刺洲便滚下山了。
这是在半山腰上往下掉，底下云蒸雾绕，深不可测。由刺洲到此才知道了，那块巨石原是悬崖，只怕着从此下去将自己摔碎，忙运气护住周身，都来不及叫一声。秦回也学着他似的，不发出一点叫声，令铺子前面的众人不知不觉。两人从此不告而别。
恒山派掌门漾狞像是憋急了，也进了茅厕。见到里面没人，他倒不方便了。自然更急。望着茅厕上面的通风口，略加思忖，拔出宝剑。挽了一个剑花护体，飞身而出。

置身于铺后的巨石之上，漾狞仔细地察看。心中暗恼，来晚了一步。再一张望，离此不远还有一条石阶小径，便欲顺径而下。又恐只身一人，遭了暗算。正见到泰派掌门夜悍成、衡山派掌门照治替都从茅厕跃出，漾狞便招了一下手，先自下寻。
小径极窄，不便让漾狞大步飞奔；上面又满布青苔，使人落脚无声。漾狞走了一阵子，先听到了秦回低微的怒吼，而后是一些乒乒的响。因雾气深厚，树影山体模糊一片，漾狞实难看清状况，不愿冒进。
后面同伴赶来。夜悍成仗着武功高强，抢到了前面。他寻着声音，先蹿向了一个乱石坡。脚下的石头都在松动，夜悍成踩在石上，身为泰山派掌门也不能稳如泰山。倒是跟在身后的照治替身材较小，走得倒巧。他眼看着夜悍成弄得乱石飞滚而下，嘿嘿干笑了两声，才道：“下面有人。”
夜悍成正走得不顺，气道：“怕什么！”照治替也不立即回话，等待着。终于听到底下传来了由刺洲的惊叫、痛苦的哀嚎。好像是被石头砸了。他才又道：“你听。”夜悍成早听到了，气得都不知再说什么。在他们同流合污的四派掌门中，夜悍成只是武功出色，论智论谋，一比不上漾狞阴毒；二比不上由刺洲奸滑；三比不上照治替的溜须拍马、上下逢迎。
此时，夜悍成听着下面传来的声音苦极，真担心照治替出卖了自己，说自己落石害人，更是迈步如飞，急想到下面去立功赎罪。
底下有条山沟，沟里没水，宽约三丈，紧挨着两道山壁。输来一股劲风，括开浓雾，让人看得分明。
由刺洲正被几块大石头压着，只露出上半身，一张小红脸已经血肉模糊。秦回坐在他的边上。夜悍成看得都呆。照治替到此便叫起来：“糟了，咱来晚了！刚才上面有大石头滚下，夜掌门使出了泰山压顶的功力，才挡住了一大半！”说着话他即上去推石头。
夜悍成听着一喜，以为照治替不仅没出卖自己，还夸了自己，赶紧也去帮忙，心里感激不尽。想不到照治替的马屁功夫已登峰造极，令夜悍成喜欢时，已在向由刺洲讨好了。
由刺洲多思多疑，听了这话本会想到，他是在暗中相告，那些大石头是夜悍成弄下来的。不过此时的由刺洲已经顾不了这些了，只求个快速解脱。

照治替和夜悍成一起搬大石头，秦回干坐着没动。他福大命大，从上面下来一点都没受伤，就是搞得太累，刚刚还趁由刺洲压在下面，使劲地揍了他。不知将人打死了没有。
看到由刺洲身上的石头搬开了，秦回才又跳起，露出了毛烘烘的下半身。令边上的人惊奇无比，四个眼珠子都瞪出来了。原来秦回的裤子早掉了，坐在地上有衣物遮挡才不易暴光，一经展开身手，自有无限风光。
秦回对此也不以为荣，望着别人异样的目光，只顾指着由刺洲义愤填膺道：“他想强奸我！”听得两人大惊，方领悟了秦回不穿裤子的道理，又不知是什么道理，感喟不已。
秦回一抬脚，又将由刺洲踢飞了。这可是真的踢飞了。由刺洲没有故意地让着秦回，草包一样地落向了山沟的另一头，还从一个人的边上飞了过去。这人也没接。
三人看清了，这人正是漾狞。他顺着山径绕过来了，听了秦回的话，也不知做何表示。秦回见到漾狞手提宝剑站在那里，过去便抢他的剑。
秦回的宝刀在下山时便已失手，不知落到了何处，正愁着没个家伙砍由刺洲的脑袋。漾狞似有所悟，方道：“公子息怒！”侧身避让。秦回抓了个空，反手朝着漾狞一拳打去。
漾狞由拳中身，顺着这一拳之力，往后急退，化劲成空，丝毫无伤。秦回急追上去，怒道：“把剑给我，砍个脑袋！”漾狞惊道：“秦公子，万万不可！”心知四岳派掌门臭味相投，少了一个脑袋多有不便。但是推测秦回心意，自己若不由着他砍了由刺洲的脑袋，自己的项上人头也难保不被他看中，除非……
漾狞像在求寻他人的意思，将目光飞块地投向了夜悍成和照治替。但见他俩也已手足无措，想他俩一个贪酒好色，另一个有勇少谋，也难解自己胸中深意，便又将目光移向了地上的由刺洲。见他双目紧闭，生死不明，想他平生也算多智，当能与自己并肩，不料今日落到此种地步，不能理会自己，顿有孤立之感，难免一愣。

秦回的手已再次地伸向了他的宝剑。漾狞虽然还有着足够的能力避开，却未再动，仿佛神思恍惚，忘了动弹。其实漾狞心知，以秦公子的脾气，若再失手，很难再饶了自己。事关生死，漾狞自有判断，不到最后的关口，他是不会让自己跟着由刺洲的。
秦回看起来是在显本事了。他的手指弹中了剑背，竟用出了大内的金钢指力，迫使漾狞一撒手，由他抓了剑去。
夜悍成与照治替同声惊呼，深知由刺洲命将不保，却迫于秦回的淫威，不敢近前一步。
秦回已蹿向了由刺洲，心中有了一种异样的快意，犹如要去切一个大西瓜一般。
漾狞既不叫也不喊，冷冷地注视着。他必须在很短的时间内做个决定——在由刺洲的脑袋被砍掉之前。在此之前，他可以向秦回下手，而由此带来的所有后果，都将由嵩山派承担。
涧正尘与众人在茶铺中落座，自有和尚出来招待饮茶。发觉秦回和四派掌门入内不出，涧正尘心怀焦虑，也向内走去。遇到一个年轻的和尚，他忙着拱手打听，他们的去处。
那和尚一脸愁苦，正自为茅厕太小、顾客太多而烦恼，见到涧正尘的急样，便向内一指，深恐招待不周。
涧正尘赶紧地步入茅厕，暗运一身罩气。即见到里面空空，他更不松劲。看到了茅厕上的通风口，他立即退出，顺着茅厕的外边向后绕。
那和尚见了，自以为里间客满，涧正尘欲在外面方便。也不多言，但求禀明方丈，以后大开方便之门。
涧正尘绕到了后面，细察蛛丝马迹。捡到了由刺洲的半截衣袖。顺着小径就往下跑。从这衣袖上推断，涧正尘以为由刺洲遇到了高手，而这位高手极有可能是自己的大弟子苏阳。心中真是火急火燎，想那苏阳纵有再大的本事，应付这么些人，也将凶多吉少，只怪他过于任性，经常一意孤行，连自己这个做师父的也把握不住，他会做出些什么事情，遭遇到怎样的不测。

一会儿，涧正尘赶到了山沟之处。那四派掌门、秦回都已不见，只留下血迹，令涧正尘心头一凉。但是涧正尘还不死心，以为在没看到尸首之前，还有可能救回自己的弟子。便在山沟处转了转，从一块块小石子移动过的湿印处辨别、推敲。察出了那些人的去向，急步追赶。
看得出，他们是延着山沟走了一段，又往上去了。山路湿滑，地上没有留下血迹，唯留下了金创药掉落的粉末。这些粉末还看不出来，只留有味儿。本来顺着味儿追便成，涧正尘更相信自己的眼睛，便在路径分道的地方停了一下，没有被那些药味吸引，走了另一条小路。
小路不长，接通了大道。涧正尘还是可以赶往神仙顶，或者回到途中的茶铺子。他未经细察就选择了后者，强烈地意识到了一种调虎离山的可能。
茶铺内过于安静，使涧正尘更加的心绪不宁。他从正道上向铺子接近，以避免偏路上的埋伏。他身上的罩气已化为玄旻功法的气劲，一经发力，五步之内有生者俱灭之说。连自己的人都会死。而他已不担心伤了自己的人了，他认为四岳派一经下手，不会留下活口。只是他还能不能发力，发力后还能不能保住自己，都难说。
涧正尘曾经向别人多次地谈到过，自己练功不慎走火，气脉攻心，武功大减，身体已经不行了，就像在说自己生病了一样。人家都不信。因任何一个高手泄露此事，都会引得仇家上门索命，没有人会这么傻。这样一来，事情就让人琢磨不透了。原来他要千方百计地掩饰自己的武功大失之症，都容易被精明的人看出破绽，如今人家看出来了，还以为他是装出来的，想他内中另有目的。而他真正的目的，别人又是猜不出来的，只能从表面上看，以为他是不想兼当朝廷的中路江湖御史而已。
现在涧正尘的前额红气通顶，正是玄旻功法的蓄劲待发之势。不过那红气很快地又若隐若现了起来，有内力深欠、气脉攻心的迹象。他也不去掩饰，料那四派掌门自作聪明，哪知这不是他装出来的。他倒要看看，谁敢先来下手。
接着走过去，涧正尘看到了铺子中的情形——只有嵩山派的人坐在那里。他们都没有看涧正尘一眼，而且丝毫未动、神情惊异。显然，他们是被点了静穴，动弹不得。
涧正尘做了个上前相助的动作，忽又止住了。身体还在他们的五步之外。想到了他们未被杀死的原由——对手要用他们来克制他的玄旻功法。他也须要保留克制四岳派的态势，不愿在这儿拼掉老命。
他又向前走了，靠着玄旻功法的威慑，从茶铺的前面穿了过去。他要去那间摆满了鲜花的小屋，想到了那里是秦回最可能存在的地方……
山路下弯，涧正尘已经离开了茶铺。那边的一切已被耸立的奇石遮了个没影。不过能否活着回去，涧正尘依然没底。
根据他的预测，如果对方不想放过这次机会，也该追出来了。便止住了脚步，尽量地调运内息，将一股蹿入密脉的邪气压下丹田。这样，他的身体便有了更强的隐力备以较量。接着，他听到了追赶来的声响。他暗幸准备得快，凝神聚力，要先发制人。

整章整理

第二章 厚颜有耻 胡乱和尚铺


照治替唆使秦回去寻花问柳，自己亦步亦趋，却突然被夏云吓掉了几十岁，醒来后正欲对她发火，夏圣平又将人推了个没影，便要对夏圣平发火。怒冲冲地备了口气，忽地见秦回对着自己道：“你又骗我！”照治替的满脸怒容就变成了笑容，道：“误会，误会！”硬是将一口怒气咽进了肚去，以免秦回也来个误会，大为不妙。
秦回道：“算了，还不如去找苏阳呢。”抬腿便走。照治替笑着道对，极不情愿地跟着走了。
夏圣平待在原地，急待众人离去，好叫女儿快跑。心中非常担心会被人发现了破绽，回头再来找麻烦。
涧正尘板起了脸，蜡黄的面皮上多了几道深纹，虽不便说什么，嵩山派的人也能想到这位掌门心里的不快。
夏云夹在人群中，连同门也没认出来，在她挺身而出时也没人能明白她是谁，但是夏圣平一上场，对她一说话，嵩山派的人便已心知肚明了——他们对夏云太熟悉了，虽然那张俊俏的书生脸，极具巧妙地改换了她的女儿相，她原本的亮丽还是没有去掉，只要顺着夏圣平一想，哪里还有认不出来的。涧正尘自也识得。而她身为本派律令堂执法师之女，率先违令外出，大冒风险，自会令身为掌门的涧正尘心头大恼。好在涧正尘此时不便发火，才让夏云暂避了雷霆之怒。眼看着涧正尘板了一下脸，又对着秦回有说有笑了起来，嵩山派的弟子都为夏云松了口气。
华山派的由刺洲一直注视着夏圣平。见他未走，由刺洲也留在路口，道：“这位夏老哥，难道还对令郎不放心吗？”夏圣平闻言一望，心头就一激灵，只觉得那张说话的小红脸不怀好意。但他还得回话，道：“没事，没事，小儿不跑我就放心了。”
由刺洲微微一笑，道：“我近年来管教自家小儿，颇有心得，夏老哥想不想看看我的本事？”说着话他便向前走，装出了一副热心肠。夏圣平顿有毛骨悚然之感，哪里容他接近爱女，急步上去道：“不敢有劳由大掌门！”由刺洲道：“无妨，无妨，我能教令郎读个好书。”便硬要向小屋闯去。
涧正尘虽已走了几步，又在跟秦回说笑，但以他的耳目之灵，自然还能觉察这边的状况。这时的凶险，亦使他不由得止步回头。同时，嵩山弟子中也已有人大感不妙，想来是被由刺洲发觉了什么，夏云可能要露相了。
此事可当真非同小可。夏云一旦露了女身，以她的绝世仙姿落入秦回之目，那个无耻之徒一定不会放过。而夏云生来性情可爱，嵩山上喜欢她的人不计其数，众人岂能让她受辱。到时候大伙定然要为她拼命，与群雄翻脸。嵩山派定将面对四大派的围攻，绝无取胜之望。嵩山上下几百条人命，难留活口。
夏圣平几乎无计可施，唯爱女心切，急欲挡住由刺洲这个魔头，不顾一切地去抓他的手，道：“由大掌门，你不要管了，不要管了……”只觉得全身都轰了一下，如接了一个大浪，被撞到了一棵树上。
由刺洲只是袍袖一甩，又背着手回过头来，意味深长地道：“夏老哥，你怕什么？我只是想教令郎读个书呀！”夏圣平脸色苍白，大口地喘着气，没有立即答话，似被刚才的一招伤得不轻。
涧正尘久闻华山派的推云手法能以气浪封喉，短时间内令人难发一言，见到由刺洲袍袖一甩，便知他暗使了此等手法。想这人可算是坏到家了，竟然先弄得人家说不出话来，再出言相问，如此必能自问自答，称心如意。正替夏圣平着急。
秦回也在跟着看热闹。见到由刺洲的身手，茫然不识，以为夏圣平没本事，被由刺洲一下子甩了；听了由刺洲的话，秦回可算明白了似的、猜着了迷似的，哈哈大笑，道：“我知道他怕什么了！我知道，你喜欢男人，他怕你喜欢他的儿子，不是去教他的儿子读书啊！”说罢又是大笑，弄得由刺洲也是哑口无言。
其余的几个掌门见到秦回这么高兴，也只能跟着笑。
笑完了，秦回仍对此事兴致勃勃，像是想到了什么道理，又冲着由刺洲大声道：“不过你也真不懂事！你怎么能在我的嵩山上乱搞呢！你也不想想，我都快要做嵩山派的掌门了，你要在这儿耍我派弟子，是不给我面子啊！”说得由刺洲哭笑不得，想要分辩。秦回已猛然怒道：“你说是不是啊？”由刺洲忙道：“是。”一时间，对这位喜怒无常的公子还真没了办法。秦回自嗯了一声，接着道：“看来刚才这位执法师，阻止你的胡作非为，倒也挺照管我的体面。”
夏圣平到此才缓过劲来，能说个话了，道：“多谢秦公子赏识！”秦回又嗯了一声，道：“看来你不糊涂。跟着我吧，等我打败了苏阳，做了嵩山派的掌门，还让你当个执法师。”说话间的神气已有了当家人的正经样子，忘了自己是什么东西。夏圣平又道：“多谢秦公子赏识！”只有跟了上去。心知这一关算是过了，不知接下来还有什么风险。
由刺洲自然也不便再进小屋。众人又同往神仙顶。嵩山派的人无不暗自庆幸。
山路上弯，下侧叉道蜿蜒，前方奇石如松，形似无路可进。众人走了几步，方显数条幽径。又见几间毛竹搭的铺子，挑着一面招旗，上书一个大大的茶字。
原来此处能通往嵩山的几个大庙，常有香客路经，自有出家人在此盖了茶铺，以便人们歇脚饮用。
秦回便道：“正好走得累了，过去坐坐。”先进了铺子。也不急着坐，东边进、西边出，一间间铺子看。因那地方不大，众人不便跟随，在一处等待。
秦回溜达了一阵子，碰上了一个光头，晃过来道：“施主请随我来。”便开始引路。秦回看他是个年轻的和尚，也不知有何用意，觉得挺没劲的。突然间，想起了此地可能会有尼姑，方才精神一振，忙跟了上去，要做个打听。
和尚步入行廊，用手一指，道:”就在这里。”秦回不禁大喜，感到自己还没说出来的意思，对方已经明了，大为受用，打算稍后就将这和尚收为自己的随从。
这种事不少见，官人都知其中微妙。那秦回身为御史中丞的大公子，自小就有溜须拍马之徒前呼后拥，对他察颜观色、揣测心意，自有机灵的人不言自明，猜出他心中所想，可谓博得贵人片刻欢心，落得一生衣食无虑。秦回对此已习以为常，这会儿不过是照常办事，微一点头，顺着和尚所指走去。想要看一个漂亮的尼姑妹妹。
那一处，像一个小小的房间，由青竹帘上下垂挂，遮了个严实。秦回将竹帘一挑，便闻得异香盈鼻，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想象着内中尤物，急忙忙跨步入内。心中忽又琢磨着玩个新奇，自将双目一闭，先不用看，光打算用那鼻子，嗅个宝。就左右闻去，只觉得里间什么东西，都香得发臭了。
秦回才睁眼一看。可见，自己正身处于茅厕之内。
原来那和尚以为，秦回寻寻觅觅，是在为方便发愁，故此代为引见。秦回奇思妙想，自觉有喜，闻到了厕所里的除臭香料，白白的快活。
此刻，秦回发觉现状。什么香气、臭气，都变成了他的怒气。想自己堂堂大公子，容身此地，果真方便否，若果真方便，就算面对千军万马、万丈深渊、才子佳人、混蛋王八，他都能飘飘洒洒，那个笨和尚何以不知、偏偏不问，真该将那光头割下来，当球踢。
想着想着，秦回就拔出了腰间宝刀。正发现竹帘一晃，又有人进来了。觉得必是那该死的和尚，挥刀就上。
来者才露了身子，眼见得利刃迎身，惊得一弯腰，压低了脑袋。放那刀刃贴背而过。秦回一刀走空，更是气极，见那光脑袋不知怎么都长毛了，也不假思索，只要砍下来看个清楚，紧接着就往下劈。
来者的脑袋不便再低，急切间往上抬，手部掀起一股气浪。气浪冲得快，夹杂着底下的臭气，直扑秦回的脸面。
秦回张大了嘴，要骂，感到里面被塞了一样臭物。想茅厕之内没有好物，而且来这里的人都为出恭，不为进恭，自己竟然反其道而为之，易被天下人耻笑。急欲将口中物向外喷吐，嘴里倒已空无。不禁咂摸余味，真乃平生怪事。再看自己手里的刀，已被人用双手夹住了。那颗尚未砍掉的脑袋也已抬起，露着一张光亮亮的小红脸——正是华山派掌门由刺洲。
秦回想说原来是你，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来。那由刺洲急切间本能地使出了华山派的推云手法，双手夹刀时自有气浪封喉，已使秦回有口难言。他还难以顾及，只怕秦回莫名其妙地昏了头，认不出自己，抬着小红脸就凑了过去，好让人一辨真颜。秦回仍出不了声，又以为口内之物未净，噗噗地往外吐口水，全喷到了由刺洲的脸上。
由刺洲都被秦回喷得张不了嘴，看秦回的气色，方才想到自己的气浪将他害了。心知不妙，慌忙下跪请罪。秦回对此情景分外眼熟——他曾无数次地调戏良家妇女，把自己的脸凑了上去，却遭到了她们吐出的口水，自己不仅没恼，还愿意跪地相求。此中乐趣，妙不可言。这时自会以己度人，想自己早就发现由刺洲爱好男风，在路上就对人家的儿子有了兴趣，意图不轨，被自己喝令禁犯，不料自己英武过人，难免亦使其暗恋，此刻他跟踪到了茅厕，定然兽性大发，要与自己行乱厕堂，自己堂堂大公子，岂能被他淫污。当即飞踢出了一脚。
由刺洲对此毫无防备。他只担心着秦回用刀劈他、用口水喷他，冷不丁地见到那小子还会用脚踢他，匆忙运功抵御。胸腹间鼓气如囊，实实在在地接了一脚。又不敢用力反弹，以免将秦回的一条腿弄成三截，遂顺势后撤。秦回便见到自己将由刺洲踹起来了，那人顺着茅厕上的通风口往外飞。
顿时人去厕空。秦回心犹不平，想自己纵横云雨多少年，只有自己耍别人的份，哪受过被戏之辱。便觉得砍那光头都不过瘾了，要去砍由刺洲的头，方解心头之恨。立马一个飞身，也追了出去。
当下，两人都到了铺子的背面。众人也没看到，自是无人插手。
秦回见到了由刺洲，正站立于巨石之上。急步赶去，口呈怒骂之势，犹无声响。由刺洲不小心让秦回中了推云手法，面对此情此景，真不知如何是好。急欲向秦回道歉认罪，又感到不便说话——秦回已经无语无言，他若再弄出个响动，生怕让秦公子触景生情，感受到更大的伤害。很快急了一圈，由刺洲又跪下了。
秦回倒是顾不上还能发什么声响，只见到由刺洲直愣愣地看着自己，想他真是荒淫之极，一脚也踢不去他的兽性，真要砍了头才好。突然见到由刺洲又是一个下跪，只当他又要故技重演。
由刺洲的本意却要向秦回求饶。见到秦回奔近了，仍是怒气冲冲，生怕他再踢自己。稍微一蹿，就抱住了秦回的双腿。小脸上扬，尽显哀求之色。一只手开始上寻秦回的督脉下端，以便助秦回气血过关，化去推云手之害。不料秦回被抱，只感到由刺洲大肆求欢，还摸了他的屁股。于此光天化日之下，秦回又受此大辱，其恼怒实亦造极，令他全身奋勇，不顾一切地挥刀就劈。
当然，这刀子是朝着由刺洲的脖子去的。不过，由刺洲的脑袋正靠着秦回的肚子，那脖子所在的位子不言自明。而这一刀劲力十足，真要是落实了，所切掉的也绝不会只有一个脖子。由刺洲身为华山派掌门，会掂量，看着这刀就明白了这个道理，怪刀，可不该来，但是已不能让刀回去了。他正在帮助秦回推运气血，还不便运功急救。逼得他一扭脖子，翻身打滚。一派掌门，跟波皮逃命似的狼狈不堪。
这一下，刀子没了脖子的阻挡，所向之处已一目了然。正是秦公子的下身要害迎刃。秦公子为了保住贞洁，陡显一身刚烈，大有挥刀自宫之意。
由刺洲翻滚着身子，都心痛，心念秦回的命根子。知道它对于他也是个宝啊。
他早发觉了，嵩山派执法师所谓的儿子，是个美貌的女子。他一心地想要告诉秦回这件秘事，好让这小子大逞淫威，搞得嵩山派上下共愤、大动干戈，四岳派就有了借口将其剿灭。可这事居然阴差阳错、步步受挫，最终导致秦回要挥刀自宫，令由刺洲大失所望——想秦回真没了命根子，再美的女子，对他又有何用。
显然，保住秦回的命根子是由刺洲的当务之急。一刹那，他还真想到了能化险为夷的一招，只是要腾空而起，便于出手，他伏地打滚，何其难哉，唯有胡乱一试。于转瞬间他便斜了一下身子，转手如电，对准了要命的宝刀，使出了华山掌法中的飞云袖力。
但见这一招还真被他使全了，他的半截衣袖断开，射出体外，直击刀刃。他可算如意了，证实了自己的武功也大为长进，内心欢呼、身形如飞，都搞不清自己是怎么腾空了的。然后才感到身体已滚出巨石之外，自然四大皆空，还能向山下飞落。
秦回的宝刀早中了半截断袖，向外一偏，免了自宫。因这变化太快，非秦回的眼力能及，他还在纳闷，刀怎么砍偏了，光切下来一片衣物，没个头。刚好见到由刺洲掉下山了，那头也要掉下去了，急想上去再补一刀，大步往前冲。哪知道刚才这一刀，虽未削皮去肉，也已割带断袍。他才冲了两步，裤子掉了，将他一绊。人往前翻，跟着由刺洲便滚下山了。
这是在半山腰上往下掉，底下云蒸雾绕，深不可测。由刺洲到此才知道了，那块巨石原是悬崖，只怕着从此下去将自己摔碎，忙运气护住周身，都来不及叫一声。秦回也学着他似的，不发出一点叫声，令铺子前面的众人不知不觉。两人从此不告而别。
恒山派掌门漾狞像是憋急了，也进了茅厕。见到里面没人，他倒不方便了。自然更急。望着茅厕上面的通风口，略加思忖，拔出宝剑。挽了一个剑花护体，飞身而出。
置身于铺后的巨石之上，漾狞仔细地察看。心中暗恼，来晚了一步。再一张望，离此不远还有一条石阶小径，便欲顺径而下。又恐只身一人，遭了暗算。正见到泰派掌门夜悍成、衡山派掌门照治替都从茅厕跃出，漾狞便招了一下手，先自下寻。
小径极窄，不便让漾狞大步飞奔；上面又满布青苔，使人落脚无声。漾狞走了一阵子，先听到了秦回低微的怒吼，而后是一些乒乒的响。因雾气深厚，树影山体模糊一片，漾狞实难看清状况，不愿冒进。
后面同伴赶来。夜悍成仗着武功高强，抢到了前面。他寻着声音，先蹿向了一个乱石坡。脚下的石头都在松动，夜悍成踩在石上，身为泰山派掌门也不能稳如泰山。倒是跟在身后的照治替身材较小，走得倒巧。他眼看着夜悍成弄得乱石飞滚而下，嘿嘿干笑了两声，才道：“下面有人。”
夜悍成正走得不顺，气道：“怕什么！”照治替也不立即回话，等待着。终于听到底下传来了由刺洲的惊叫、痛苦的哀嚎。好像是被石头砸了。他才又道：“你听。”夜悍成早听到了，气得都不知再说什么。在他们同流合污的四派掌门中，夜悍成只是武功出色，论智论谋，一比不上漾狞阴毒；二比不上由刺洲奸滑；三比不上照治替的溜须拍马、上下逢迎。
此时，夜悍成听着下面传来的声音苦极，真担心照治替出卖了自己，说自己落石害人，更是迈步如飞，急想到下面去立功赎罪。
底下有条山沟，沟里没水，宽约三丈，紧挨着两道山壁。输来一股劲风，括开浓雾，让人看得分明。
由刺洲正被几块大石头压着，只露出上半身，一张小红脸已经血肉模糊。秦回坐在他的边上。夜悍成看得都呆。照治替到此便叫起来：“糟了，咱来晚了！刚才上面有大石头滚下，夜掌门使出了泰山压顶的功力，才挡住了一大半！”说着话他即上去推石头。
夜悍成听着一喜，以为照治替不仅没出卖自己，还夸了自己，赶紧也去帮忙，心里感激不尽。想不到照治替的马屁功夫已登峰造极，令夜悍成喜欢时，已在向由刺洲讨好了。
由刺洲多思多疑，听了这话本会想到，他是在暗中相告，那些大石头是夜悍成弄下来的。不过此时的由刺洲已经顾不了这些了，只求个快速解脱。
照治替和夜悍成一起搬大石头，秦回干坐着没动。他福大命大，从上面下来一点都没受伤，就是搞得太累，刚刚还趁由刺洲压在下面，使劲地揍了他。不知将人打死了没有。
看到由刺洲身上的石头搬开了，秦回才又跳起，露出了毛烘烘的下半身。令边上的人惊奇无比，四个眼珠子都瞪出来了。原来秦回的裤子早掉了，坐在地上有衣物遮挡才不易暴光，一经展开身手，自有无限风光。
秦回对此也不以为荣，望着别人异样的目光，只顾指着由刺洲义愤填膺道：“他想强奸我！”听得两人大惊，方领悟了秦回不穿裤子的道理，又不知是什么道理，感喟不已。
秦回一抬脚，又将由刺洲踢飞了。这可是真的踢飞了。由刺洲没有故意地让着秦回，草包一样地落向了山沟的另一头，还从一个人的边上飞了过去。这人也没接。
三人看清了，这人正是漾狞。他顺着山径绕过来了，听了秦回的话，也不知做何表示。秦回见到漾狞手提宝剑站在那里，过去便抢他的剑。
秦回的宝刀在下山时便已失手，不知落到了何处，正愁着没个家伙砍由刺洲的脑袋。漾狞似有所悟，方道：“公子息怒！”侧身避让。秦回抓了个空，反手朝着漾狞一拳打去。
漾狞由拳中身，顺着这一拳之力，往后急退，化劲成空，丝毫无伤。秦回急追上去，怒道：“把剑给我，砍个脑袋！”漾狞惊道：“秦公子，万万不可！”心知四岳派掌门臭味相投，少了一个脑袋多有不便。但是推测秦回心意，自己若不由着他砍了由刺洲的脑袋，自己的项上人头也难保不被他看中，除非……
漾狞像在求寻他人的意思，将目光飞块地投向了夜悍成和照治替。但见他俩也已手足无措，想他俩一个贪酒好色，另一个有勇少谋，也难解自己胸中深意，便又将目光移向了地上的由刺洲。见他双目紧闭，生死不明，想他平生也算多智，当能与自己并肩，不料今日落到此种地步，不能理会自己，顿有孤立之感，难免一愣。
秦回的手已再次地伸向了他的宝剑。漾狞虽然还有着足够的能力避开，却未再动，仿佛神思恍惚，忘了动弹。其实漾狞心知，以秦公子的脾气，若再失手，很难再饶了自己。事关生死，漾狞自有判断，不到最后的关口，他是不会让自己跟着由刺洲的。
秦回看起来是在显本事了。他的手指弹中了剑背，竟用出了大内的金钢指力，迫使漾狞一撒手，由他抓了剑去。
夜悍成与照治替同声惊呼，深知由刺洲命将不保，却迫于秦回的淫威，不敢近前一步。
秦回已蹿向了由刺洲，心中有了一种异样的快意，犹如要去切一个大西瓜一般。
漾狞既不叫也不喊，冷冷地注视着。他必须在很短的时间内做个决定——在由刺洲的脑袋被砍掉之前。在此之前，他可以向秦回下手，而由此带来的所有后果，都将由嵩山派承担。
涧正尘与众人在茶铺中落座，自有和尚出来招待饮茶。发觉秦回和四派掌门入内不出，涧正尘心怀焦虑，也向内走去。遇到一个年轻的和尚，他忙着拱手打听，他们的去处。
那和尚一脸愁苦，正自为茅厕太小、顾客太多而烦恼，见到涧正尘的急样，便向内一指，深恐招待不周。
涧正尘赶紧地步入茅厕，暗运一身罩气。即见到里面空空，他更不松劲。看到了茅厕上的通风口，他立即退出，顺着茅厕的外边向后绕。
那和尚见了，自以为里间客满，涧正尘欲在外面方便。也不多言，但求禀明方丈，以后大开方便之门。
涧正尘绕到了后面，细察蛛丝马迹。捡到了由刺洲的半截衣袖。顺着小径就往下跑。从这衣袖上推断，涧正尘以为由刺洲遇到了高手，而这位高手极有可能是自己的大弟子苏阳。心中真是火急火燎，想那苏阳纵有再大的本事，应付这么些人，也将凶多吉少，只怪他过于任性，经常一意孤行，连自己这个做师父的也把握不住，他会做出些什么事情，遭遇到怎样的不测。
一会儿，涧正尘赶到了山沟之处。那四派掌门、秦回都已不见，只留下血迹，令涧正尘心头一凉。但是涧正尘还不死心，以为在没看到尸首之前，还有可能救回自己的弟子。便在山沟处转了转，从一块块小石子移动过的湿印处辨别、推敲。察出了那些人的去向，急步追赶。
看得出，他们是延着山沟走了一段，又往上去了。山路湿滑，地上没有留下血迹，唯留下了金创药掉落的粉末。这些粉末还看不出来，只留有味儿。本来顺着味儿追便成，涧正尘更相信自己的眼睛，便在路径分道的地方停了一下，没有被那些药味吸引，走了另一条小路。
小路不长，接通了大道。涧正尘还是可以赶往神仙顶，或者回到途中的茶铺子。他未经细察就选择了后者，强烈地意识到了一种调虎离山的可能。
茶铺内过于安静，使涧正尘更加的心绪不宁。他从正道上向铺子接近，以避免偏路上的埋伏。他身上的罩气已化为玄旻功法的气劲，一经发力，五步之内有生者俱灭之说。连自己的人都会死。而他已不担心伤了自己的人了，他认为四岳派一经下手，不会留下活口。只是他还能不能发力，发力后还能不能保住自己，都难说。
涧正尘曾经向别人多次地谈到过，自己练功不慎走火，气脉攻心，武功大减，身体已经不行了，就像在说自己生病了一样。人家都不信。因任何一个高手泄露此事，都会引得仇家上门索命，没有人会这么傻。这样一来，事情就让人琢磨不透了。原来他要千方百计地掩饰自己的武功大失之症，都容易被精明的人看出破绽，如今人家看出来了，还以为他是装出来的，想他内中另有目的。而他真正的目的，别人又是猜不出来的，只能从表面上看，以为他是不想兼当朝廷的中路江湖御史而已。
现在涧正尘的前额红气通顶，正是玄旻功法的蓄劲待发之势。不过那红气很快地又若隐若现了起来，有内力深欠、气脉攻心的迹象。他也不去掩饰，料那四派掌门自作聪明，哪知这不是他装出来的。他倒要看看，谁敢先来下手。
接着走过去，涧正尘看到了铺子中的情形——只有嵩山派的人坐在那里。他们都没有看涧正尘一眼，而且丝毫未动、神情惊异。显然，他们是被点了静穴，动弹不得。
涧正尘做了个上前相助的动作，忽又止住了。身体还在他们的五步之外。想到了他们未被杀死的原由——对手要用他们来克制他的玄旻功法。他也须要保留克制四岳派的态势，不愿在这儿拼掉老命。
他又向前走了，靠着玄旻功法的威慑，从茶铺的前面穿了过去。他要去那间摆满了鲜花的小屋，想到了那里是秦回最可能存在的地方……
山路下弯，涧正尘已经离开了茶铺。那边的一切已被耸立的奇石遮了个没影。不过能否活着回去，涧正尘依然没底。
根据他的预测，如果对方不想放过这次机会，也该追出来了。便止住了脚步，尽量地调运内息，将一股蹿入密脉的邪气压下丹田。这样，他的身体便有了更强的隐力备以较量。接着，他听到了追赶来的声响。他暗幸准备得快，凝神聚力，要先发制人。

第三章 护花有志 满门险送命
来者脚步飞点，光听那动静便能感到，这人已将全身的功力运用在纵提之间。涧正尘很是诧异，在山壁上抠下了一粒石子，不打算在这人身上浪费力气。即见来者从奇石后一闪而出，令涧正尘更是诧异——他竟是本派的执法师夏圣平。而且他面部的表情是要疯了一般，像是连本派的掌门也不认得了，瞪着眼，直奔而来。
涧正尘都吃不准，夏圣平是否中了什么邪，生性大变，要来攻击自己。但他真的不便对本派的人下手，一纵身，往上攀登；紧身缩力，贴在山壁之上。
夏圣平几乎视而不见，跑得跟一阵风似的，呼一下子，从涧正尘的脚下面过去了。随后，脚步杂响，嵩山派的八位弟子也赶来了。他们同样的尽力飞跑、面色凝重，虽然不似夏圣平般的异样，涧正尘也不敢大意，依然贴身壁上，尽量避开众人的眼目。
他们也未向上看。转眼间，最后一名弟子也过去了。涧正尘后望无人，方才落地。双足轻点，人倏地飘出了一大段路，赶到了后一名弟子的边上，与之并肩而行。那弟子犹未知觉，涧正尘的一只手已搭到了他的背上，道：“怎么回事，你们要去干什么？”说话时已用了几分功力，低沉的声音，不遗不漏地都传进了那弟子的耳朵。前面的人自然无法知晓。
那弟子猛一转头，神色出现了一些变动，倒显得正常了些。涧正尘才松了点劲，感到不必再点他的穴道了。那弟子只顾急道：“夏云要出事了！夏云要出事了！”说的倒也在涧正尘的意料之中。但涧正尘仍有疑问，放大了声音道：“到底怎么回事？刚才谁点了你们的穴道，谁又替你们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