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澜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他本就伤得不轻，刚才和祝红一番对话，又象是打了一场两败俱伤的攻坚战，好不容易攒起来的一点元气又被消耗殆尽。嗓子里愈发干渴的厉害，咽口吐沫都象刀片刮过一样的疼。可越不说话，就越控制不住自己去想。沈巍重伤吐血的那一幕反复在脑海里重演，那血就仿佛沸腾的熔岩，在赵云澜脑子里来回的烧。天雷的余威在沈巍体内游走，他黄泉之下又会是怎样的一种情形？心里的焦虑始终压不下去，赵云澜按耐不住，终于还是开口问道：“老楚呢？回来了吗？”
林静迟疑了一下道：“我让老楚办完事，直接回龙城。咱们都守在这边，可别后院起了火都不知道。”
赵云澜盯着房顶看了会，道：“我们还在西山镇？”
林静点头：“你伤得太厉害，大夫说不要轻易挪动。”
赵云澜闭了眼不再说话。

屋子里沉寂了片刻。林静觑了觑赵云澜，大着胆子坐到他床边叹气道：“你看看你这些日子把自己折腾的。我们看着都提心吊胆，就更别说祝红了。她那点心思，全特调处的人谁不知道？也就你不放在心上。你住院这些日子，我和小郭是轮着来。人家祝红可是一直守着你，谁劝都不听，衣不解带啊。”
赵云澜木然睁开眼，看了一会林静，道：“你给她打个电话，别让她出事。顺便……”他顿了顿，林静等着他的顺便。赵云澜道：“顺便告诉她，你喜欢了她很多年。”
林静被针扎一样跳了起来，惊恐地指着赵云澜“你”了半天。赵云澜以一种过来人的平和眼光看着他。林静忽然便泄了气一般，道：“大爷的，你这火眼金睛用哪不好。”赵云澜：“大师，你犯了口业，留神下拔舌地狱。”
林静瞠目结舌，无言以对。
赵云澜懒洋洋闭上眼：“我再告诉你个诀窍。为人下属，得有眼力价。这个时候就应该先给你顶头上司倒杯水，然后去准备车。”他顿了一下，豁然睁开眼，道：“我要立刻回龙城！”
林静张口想劝，又被他这一眼看得心惊。跟了赵云澜这么多年，赵云澜这样的眼神，他再熟悉不过。那是赵云澜坚定果决要做一件事，不容他人拒绝的眼神。上一个能对他的决定持反对意见的大概还是斩魂使。林静张了张嘴，想起西山医院那个冷若冰霜的周大夫。
赵云澜入院的时候，周大夫检查完他的伤势，说道：“你们这种人，跟大夫也没有一句实话。出车祸能伤成这样？你们撞的是宇宙飞船吗？”
林静前后琢磨了一下，觉得大约还是这个周大夫好周旋一点，啧啧叹着，摇着头往外走。
赵云澜抿了抿嘴唇，放弃了叫住他的打算，重新合上眼，无声骂了一句：“大爷的，你到是先给我倒水啊！活该你这辈子升不上去。”

回龙城的车上是这样坐的。
为防止伤口长途跋涉被重新崩裂，赵云澜被绷带绑成了木乃伊，窝在后座上。青天白日的，大庆两只眼睛已经眯成一条缝，缩在他怀里打呼噜。郭长城坐在第二排，不安地瑟缩着。林静坐在副驾，不时尴尬地前后看看。
开车的是，祝红。

林静出门以后，不过几分钟，再进来的却是祝红。祝红走到赵云澜床前，红着眼眶，道：“赵云澜，我知道话说到这个份上，我还回来，实在是很没脸。所以，我给自己找了个借口。你现在身上有伤，我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你。……从现在开始，过去的事你一个字都不准再提！”

林静对于祝红的归来毫不意外。他出门找大夫的时候，祝红就倚在墙边，竭力压抑着不让自己掉眼泪。林静不知道赵云澜的话，她听见了多少。眼下却也只能当作她什么都没听见，厚着脸皮叹口气，拍拍她的肩，又向屋里指了指，逃也似的离开了。如今祝大小姐冷着脸说要开车，他也不敢多说一个字，缩着脖子，尴尬异常地坐到了副驾上。

赵云澜腾不出精力关注他们之间的暗流涌动。他的手覆在大庆背上，感受着那温暖的皮毛在掌心下一起一伏。在那幻境里，它曾经是那样娇小软萌，嬉笑打闹间见证了昆仑山巅上那一段美好时光。可如今这死猫油光水滑，想要一只手把它拎起来，简直是痴人说梦。这岁月哪里是杀猪刀，分明是猪饲料。
赵云澜叹口气，在大庆身上轻轻抚了抚。难怪它初见沈巍就那样顺服，记忆可以被封印，身体的感觉却永远也忘不了。赵云澜合上眼。沈巍，为护我周全，九道天雷，阴阳相克。你到底，怎么样了？

沈巍死死扣住鬼面的手。
兄弟两人在一片戾海中剑拔弩张。
黄泉之下，大封之地，阳光透不进来。大神树的光晕偶尔在一片雾茫茫中闪过。
鬼面暴跳如雷：“沈巍！你居然为了他去挡天雷？你自己的命还要不要了？”
沈巍低咳了几声，轻声道：“你也知道我为了他不惜性命。你要是敢去动他一根头发，上天入地，我也绝不容你。”
鬼面牙关咬得太紧，两腮的肌肉控制不住地抖动起来。
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对峙着，如同水波中的幻像。
鬼面恨得咬牙切齿：“他在你心里就这么重要？你到底还记不记得，我和你流着同样的血，我们才是一样的人！”
沈巍忽然一笑，摇摇头道：“不是了。我们从此不再是一样的……”话音未落，他膝下忽然一软。鬼面下意识伸手将他捞到怀里。这一触到沈巍，鬼面心下一惊。沈巍的肌肤竟然滚烫起来，仿佛有一股烧灼的熔岩在他身体里一波一波涌上。

沈巍的身体控制不住的往下坠倒。鬼面一把怀抱住他，盘膝坐倒在戾海之中。掌心在沈巍背心一贴，那热度传递到鬼面手上，竟然带来了一股灼烧的疼痛。鬼面一手揽紧沈巍，另一手抬掌一挥。满空的戾气顺着他的劲力卷起一道旋风，盘旋着将沈巍裹了起来。鬼面掌心劲力一吐，将自己的修为一点点注入沈巍体内。
沈巍紧咬了牙。体内天雷的力量盘旋不去，一分一寸凌迟一般在经脉间游走。每过一处，体内那原本极寒的血脉就仿佛沸腾了一般。每一根经脉都似浸泡在了熔炉里重新冶炼，冰晶雪骨寸寸消融。
鬼面的修为一入沈巍体内，天雷那至刚至阳的力量仿佛突然有了意识一般，排山倒海般席卷，向着背心那一点磅礴击去。沈巍大骇，挣扎着最后的力量猛然向前一扑。鬼面已觉不对，双掌卸力向后一错，却在一触之间仍被那股力量击得掌心一麻。沈巍在地上滚出一丈远，强撑着抬头看见鬼面无恙，这口气一卸，整个人立即被疼痛折磨地蜷缩成了一团。
鬼面心里隐隐觉出了什么，扑过去将沈巍重新抱在怀里，急道：“沈巍，怎么回事？是不是……天雷？沈巍！”
沈巍唇上斑斑齿痕，在鬼面怀里张了张口，却又立即被一波痛楚淹没。
鬼面心中一片寒凉，艰难开口道：“沈巍，你说实话，你是不是借九重天雷引动了天劫？想要脱胎换骨……和他在一起？”
沈巍蓦然攥紧了鬼面的手。
鬼面一时间只觉得指尖上分筋错骨一般的痛，那痛也仿佛沿着筋骨蔓延，直至锥心。他一把揪住沈巍衣领，指上青筋暴起，再张口说话时，语声已经颤抖难平：“你疯了？你再不想承认，你也是鬼族！天劫对你，是灭顶之灾！就算你体内有昆仑筋，也是九死一生。你要是扛不过去，你让我……”
鬼面的声音戛然而止。沈巍勉强缓过一口气，拍了拍他的手，轻声道：“沈夜，大封将破，我绝不会让他再走上万年前的老路。余下的日子，我想和他在一起。所以，我一定能扛过去！”
鬼面脱手将他推倒，长身而起，居高临下地盯着沈巍，颤声道：“你休想……你休想！你等了一万年，我也等了一万年。”戾海阴暗，谁也看不见他脸上有水渍滑过，“你想脱胎换骨，我偏不让你如愿！”
鬼面重新跨前一步，揪住沈巍，掌心在他背心一贴。劲力吐出，透体而入，在沈巍体内与天雷的力量轰然相撞。沈巍经受不住，一口血哇得喷了出来。鬼面眸色通红，掌心劲力猝然加剧，竟是想要凭一己之力，将天雷的力量压下。
沈巍拼尽全身气力，横肘击在了鬼面胸口。鬼面被击得向后退开数步。沈巍按着胸口，哑声道：“糊涂！我有昆仑筋，尚有一拼之力。你又能凭什么？”鬼面牙关咬得唇齿溢血，忽然啊的一声仰天长啸，双手一错，望空一招。卡拉连响，两条银白的锁链从大神树后飞舞出来，长了眼睛一般将沈巍重重锁住。
鬼面身起半空，森然道：“沈巍，你最好能扛过去。否则，我把他千刀万剐，让他给你陪葬！”

凌晨三点。
赵云澜终于能窝在他那间大庆都嫌弃的公寓里，挥了挥手：“都走都走。”
祝红理都不理他，径直走进厨房，烧上开水。
赵云澜无奈扯了扯嘴角，扬声道：“红姐，夜深人静的，这会也没有加班费，您请回吧。”事涉祝红，林静不敢说话，只是偷偷瞥了一眼，尴尬地抓了抓头发。厨房里的灯光并不太明亮，一圈昏黄的光晕把祝红的轮廓渲染出了几分柔和。
郭长城左右看了看，走到祝红身边道：“红姐，我留下照顾赵处，您先回去吧。”祝红翻着大眼睛白了他一眼，扒拉开他道：“小屁孩懂什么，赶紧回家睡觉去。”赵云澜无力抚了抚额，指着林静道：“你赶快把这一个两个的给我弄走，要不我扣你奖金。”他微微转了头，从别人看不见的角度，清清楚楚向林静挤了挤眼。兄弟，别说我不帮你。
林静立即走到祝红身边，拉着祝红就往外走。祝红被他扯了个趔趄，发力站定身体，怒道：“林静，你发什么神经？他说什么是什么？这又不是上班时间。”林静缓缓转过身，看着她道：“对，这不是上班，这是私人时间。你的顶头上司打算和他的男人约会，我们在这儿当什么电灯泡？”
祝红冷笑，一边挽袖子一边道：“你不看看他现在是什么状态，比木乃伊也强不了多少。还约会？那个男人，不来则已，来了我就让他知道知道……”林静面无表情打断她：“他男人是斩魂使。”
祝红挽袖子的手不可置信地顿住。雪山顶上那一幕，祝红没有看见。一片兵荒马乱把赵云澜抢救到医院，她的全副精力就绕到了赵云澜身上再也没有离开过。谁在谁不在，她连想都没想过。如今骤然听说沈巍就是斩魂使，祝红三魂七魄惊得散了一半。
林静叹了口气，向着郭长城使了个眼色，拉着祝红继续往外走。郭长城是在雪山顶上第一次接触到斩魂使这个名头，那样的情形之下，也没人有精力给他解释斩魂使是何方神圣。如今看到祝红骤然煞白的脸色，忍不住开口问道：“林静哥，斩魂使到底是什么人？怎么红姐吓成这样？”林静噎了一噎，想到斩魂使大人那冠绝古今的来历，立即放弃跟小郭同志长篇大论，简单解释道：“是比赵处还凶残的角色。”郭长城同志打了个哆嗦，立即拉起祝红的另一只手道：“红姐，我们走吧。”
祝红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跟着林静走了。屋子里只剩下赵云澜和团成一团的大庆。赵云澜眼光一瞥。大庆打了个哈欠，幽怨道：“你别想赶我走，我无家可归。”
赵云澜无声地对它对视了一会，指尖在明鉴上一抹，雾气腾开，三个透明的身影在屋中闪现了出来。赵云澜仰倒在床上，低声道：“汪徵，你带着桑赞回去，该怎么解释自己说去。”大庆喵了一声站起，本来微微眯着的猫眼猝然睁大，整个腰身绷成了一张满弓。

你们的注意力为什么都放到了面面身上？来来来，看我的魔法棒，跟我一起说：巍澜不可分……

汪徵和桑赞依言自行离开。
雾气未曾散尽，剩下的那一抹人影朦朦胧胧显现出长发披肩青衫广袖。大庆猛地扑了过去，急促地绕着他转了两圈。那身影轻轻一笑，矮下身来，轻轻拍了拍它的头，唤道：“大庆。”大庆喵地退了一步，疑惑地抬头看向赵云澜。
赵云澜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低声唤道：“他是昆仑残留在世间的一抹精魂。你回来。我有话跟他说。”
昆仑两个字听得大庆浑身一颤，喵地一声，跃上赵云澜的床头，一瞬不瞬地盯着他，道：“你什么时候听说过昆仑的？你在山顶到底出了什么事？连斩魂使大人都伤得那般惨烈？”
赵云澜的指尖在大庆背上轻轻抚过，道：“回头再跟你细说。”他又向那精魂道：“你既已修成人形，总要有个自己的名字。否则，我也不好称呼你。”
那精魂一揖，道：“请主上赐名。”
赵云澜沉吟了一下，道：“也不必太复杂，你到底出自昆仑，我就叫你堃灵吧。”
堃灵应了声“是”。
赵云澜面上所有强撑出来的淡定从容尽皆散去，掩在其下的焦虑终于浮现了出来。雪山腹中、山河锥前、天雷之下，人与神之间，力量的差距那样真实那样鲜明的冲到眼前，震得人心神俱裂。所有的伤痛尽皆加在沈巍一人之身，他义无反顾的舍身相护，滑在颈间的鲜血，烧得赵云澜至今灼痛难当。
赵云澜强行按下要去寻沈巍的冲动，这一切的前因后果不追溯个清楚明白，即便自己强行冲入黄泉大封，等待沈巍的仍旧是那不顾一切的以身相救。
幻境里的时间定格在了万年之前，定格在了昆仑山上少年沈巍的那一段青葱岁月。那或许是沈巍自鬼族脱胎出来，最为肆意自由的一段时光。可后来呢？这万年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让沈巍一个人孤寂天涯，成为了令人色变的斩魂使？那一段无法追溯的时光，成了赵云澜心里剜心剜肺，不敢触碰的痛。
赵云澜此刻无与伦比地渴望着昆仑的力量。有了那力量，就可以和沈巍并肩而立，和他一起共抗灾劫，而不是象现在这样，被他掩到身后，眼睁睁看着他一人背负所有的痛楚，最终仍是不得不放任他一人重新沉寂到那幽暗的黄泉之下。
赵云澜的面色沉了下来，一字一字向堃灵道：“说。说你知道的所有，幻境里我不曾看过的那些记忆。这天地之间到底还发生了什么？”
堃灵一声低叹道：“当年主上放出鬼族，为的是推翻一场女娲娘娘自初始便铸成的错误，好来重新塑人，重铸天下。可这世界到底是盘古大神的心血。主上你是神斧化出的山圣，是这天底下最不会违背盘古心意的人。赤地千里，生灵哀鸣。主上，你最终还是看不得的……”
女娲倾尽心力炼石补天，斩大鳖四脚重塑新天柱以撑天下，终至神力耗尽，身化后土，勉强堵上了大封的漏洞，将鬼族重新压回四柱之下。可她终究神力已尽，这漏洞堵得便不是那么严密实在。鬼族的咆哮在封印之下鼓动，声声入耳。
昆仑站在山巅，眼看着天地将合，所有的一切都将重新被湮灭在混沌之下，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再有人类降生。昆仑心底那一份遗自盘古的悲悯终于还是浮了起来。

昆仑侧首看着跟在身后的少年沈巍。他一只手抱着黑猫大庆，一只手轻扯着昆仑的青衫，清俊的面容上是与他年龄不符的沉稳与宁静。
沈巍拉着他的手，一同看向山下。乌云仍旧盘卷在大封之上，不甘心就此被封印的鬼族，困兽犹斗地在封印之下疯狂冲撞。一张张或丑陋或阴森的脸孔，在重重烟雾下挤挤挨挨地显现出来。女娲的封印本就勉强，此时被拉扯的已经有些透明，一股股黑气已经自边缘透散了出来。
昆仑眯了眯眼，空着的那只手下意识的拈了个诀。
沈巍轻轻一笑，撤开一步将大庆放到昆仑怀里，道：“我在这昆仑山上偷了这些年的快乐光阴，这世间所有的美好都是你给我的。如今你若要重新封印大封，我也别无所长，唯这一身血肉可以相助。”
昆仑眸光一侧，与沈巍相握的手蓦然一紧。
大庆轻轻地喵了一声。
沈巍指了指那乌云盘聚之地。那封印之下有一张熟悉的面孔狰狞闪过。沈巍轻声道：“你看，那就是我遇到你之前生存的地方。我来自那黄泉之下最幽深暗戾的地方，是那阴冷冰寒的三千丈戾气所化。所以，我是那里的王。只有我回去了，才能镇住那些无知无识的鬼族。”女娲封印大封，倾尽神力而不能得偿。我不想你步她的后尘。所以，我去。你留在这里，看着我为你平定这鬼族，平定这大封，平定这天下！
沈巍没出口的话，昆仑心里也是明白的很。
昆仑看了一会沈巍少年老成的面容，忽然一笑，腾出一只手在他发上揉了揉道：“既已出来了，何必还要回去。那是什么好地方不成？随我来。”
昆仑一手抱着大庆，一手拉着沈巍。足下风云飘动，拉着他闲庭信步一般跨千山越万河。春夏秋冬四时之景，在他们眼前一一轮转。昆仑于空中停步，指着足下山巍水广，道：“看，这山、这水、这花、这草，这是你心中所有的美好。这一切，是我的，也是你的。”
昆仑从未对沈巍说过如此这般的话。他对沈巍向来是拍拍摸摸，象是对待将来成形后的大庆。若是沈巍抗拒，他便是云淡风轻讳莫如深地一笑。今日这般一说，着实令沈巍心中升起了一种莫名的惊恐。沈巍一把抓紧昆仑的胳膊，脱口道：“我不要这些，我只要和你在一起。”
昆仑顿了顿，仍旧轻笑道：“我在的。这天下在，苍生在，我就在。”他又从沈巍颈间扯出那颗魂珠，道：“你看，我不是一直都在？”
沈巍一把攥住那颗魂珠，连带着昆仑的手也一起死死攥住。昆仑心里轻叹了一声，牵着沈巍的手重新回到昆仑山巅。
空中风云骤聚，在大神树顶端盘旋电闪。女娲横卧在大神树下，容色惨淡，显是已经支撑不住。
昆仑放开沈巍，走到女娲身边，轻轻将她扶起，靠在了树身之上。女娲心事重重，蛇尾一甩用尽全力将昆仑紧紧盘住。沈巍身形一动。昆仑伸手向他一指，示意他不要过来。
女娲嘴唇哆嗦着，低声道：“待我去了，你便是这世间唯一的神祗，大封未能完全封印，这天下苍生……”昆仑神色不变，只是轻声道：“你放心……”

双十一，破个例吧，反正也写完了……

还想求大家一个事。能不能麻烦大家动个手指，反正双十一还差点，等待之余，上个喜马拉雅，搜“依云傍月”，收听一下我录的“锦瑟”，给凑个点击吧。拜托拜托了……

赵云澜伸手摸了摸左肩背后，那里有一块暗红色的印记。他一直以为是个胎记，却原来那是伤口留下的永远的印记。

女娲眼里燃起了些微光彩，蛇尾慢慢松开。
昆仑淡然反手，左肩之上血花飞溅，昆仑筋赫然离体。
身前的女娲蓦然睁大了双眼，眸光向略远处的沈巍身上电闪一般地扫了过去。刹那之间似是要说什么，却又在一瞬之间咽了回去。
身后的沈巍啊地一声惊叫，猛然扑了过来。昆仑被他一把抱住，身躯略晃了晃。沈巍一把按在昆仑的伤口上，鲜血立即染了他满手。沈巍惊怒交加：“你要干什么？！”
昆仑没理他。疼痛猝然在体内爆发，冷汗如瀑，他却只微微皱了皱眉，向着女娲道：“娘娘做个见证。这昆仑筋给了沈巍，从此之后他就可列入神籍，不再是低下的鬼族……”
女娲似是明白了什么，轻轻点头，道：“好。你做的好。强提他的神格，他就可以替……”
昆仑眉峰蹙得更紧，断然打断她道：“他就是他自己，不是我的替身。我把昆仑筋给他，他就可以承继大荒山圣，这千秋万代盛世清明就是他的！”不待沈巍反应，他蓦地转身，疾如闪电地扣住沈巍脉门，掌上一翻，沈巍毫无反抗之力，被他推得撞到大神树上。那血淋林的昆仑筋长了眼睛一般将沈巍绑了个结结实实。
沈巍目呲尽裂，血泪满目：“你妄想！我才不替你守什么千秋万代！你上天入地，我都跟着你！你别想甩开我！你放开我！”
昆仑轻轻一笑，指上分明掐弄了什么样的窍诀。女娲望向他最后的眸色里带了一丝无奈与了然。

“未老已衰之石，未冷已冻之水，未生已死之身，未灼已化之魂……”昆仑的声音一遍遍在耳边回响，“沈巍，你留在这世上，替我好好守住这四圣器，轮回晷、山河锥、功德笔……还有，镇魂灯！”
“昆仑！”沈巍从功德古木上猛然跌了下来，身上被捆绑的锁链哗啦连响。沈巍大口喘息着，仿佛仍能看见昆仑的身形一点点迫散开来。
沈巍半跪在地上，冷汗一滴滴滑落地面。体内翻涌的剧痛终于平息了下去，可脱胎换骨后的身体却仿佛经历了一场生死轮回，四肢百骸俱皆疲累到了极点，一分一毫也动弹不得。
功德古木的幽光慢慢将沈巍包裹起来，将那翻滚的戾气自他身边缓缓驱离。沈巍茫然四顾。周遭阴暗湿冷，无数的幽畜在戾海边缘探头探脸，发出低低的咆哮。是了，这里不是那生离死别的昆仑山顶，是黄泉之下三千丈戾海。可那噩梦般的一幕反复在眼前重演，驱之不散。
昆仑舍身。
给了沈巍活下去的机会，给了他无上的神力，却也给了他万年的孤寂。若不是昆仑最后转世留给他的一点希望，天上地下，他早已随了昆仑而去。
沈巍勉强抬手，摸了摸自己灼烫的眼眶。那里没有一滴眼泪。所有的血泪早已随着昆仑淡去的身影流尽。如今旧事即将重演，这一次，昆仑，我再不会放你一个人。

堃灵不知是在山河锥中寂寞的太久，还是那一段往事太过惊心动魄，向赵云澜说起昆仑筋，说起昆仑幻境来栩栩如生。他口中的描述，和着幻境中的一幕幕，赵云澜脑海中隐约浮起了当年殉世的一些残影。山顶的惊雷一个一个的接连劈下，最后一口心头血化作的镇魂灯芯，四圣器即将远遁天涯。赵云澜清晰的忆起，漫天亮闪下，沈巍眼中的血泪鲜艳刺目。那时的沈巍被昆仑筋束缚在大神树上，说不出动不得。赵云澜知道，那一刻沈巍如果是自由的，今日自己就永远不会再遇到那样的一个斩魂使。
可是后来呢？
赵云澜迫切想要知道的，不仅仅是昆仑山上发生了什么，更想知道那以后的千千万万年里，沈巍又经历了什么。他是如何以年少之身，继任大荒山圣，扛起十万大山，护起天下生灵。是什么把那样一个桀骜少年，生生磨砺成了现在的沉默寡言深沉内敛？
赵云澜合了合眼，问道：“后来呢？”
堃灵摇了摇头，颇为遗憾道：“后来，我就被主上和幻境一同封印在山河锥中。再出来的时候，便是前日与主上和上神相遇了。”忆起那一日的情形，堃灵到底有些心虚，偷偷瞄了赵云澜一眼，低下头不敢再看他。
赵云澜一瞬间几乎暴起，指尖蓦然没入大庆肥厚的皮毛里。大庆喵的一声惨叫。赵云澜方惊觉自己失控，指下略略一松。大庆甫获自由，立即四足腾空张牙舞爪扑到了堃灵怀里，心有余悸的回头看了看赵云澜。
赵云澜粗重的喘息了几下。他也知道这事不能怨堃灵，生生将满腔焦躁压下，低声又道：“你当着他的面儿，说我让你携幻境神力，重印大封。我当年是散尽神力，才能封印大封的。这幻境中，要是能封存那么多的神力，我还至于殉世吗？” 赵云澜顿了顿，看着堃灵越发躲闪的眼神，道：“现在他不在，你可以说实话了。我到底还跟你交代了什么？”
堃灵的眼睛被他盯得无处躲藏，终于叹了叹道：“主上猜的不错，当年主上吩咐的不是让我重印大封。”

昆仑将神力注入幻境，透过秘术一字一字对幻境中那闪着白光的精魄道：“万万年后，大封再破，你若不能寻到我，那便不必再管这人间万事。务必倾你所能，护住沈巍！” 到得那个时候，人间颠沛，昆仑神力散尽，此生此世将再不能复。沈巍若知必不能允。堃灵哪里还敢当着沈巍的面，说出这样一番话。

赵云澜慢慢吁出一口气，道：“你做的好。只是，你要牢牢记住，不论今后事态如何，你要做的仍然是，倾你所能，护住沈巍！”

功德古木将戾气驱散了不过片刻，就又被包裹了过来。树身上暗淡的光芒无风自动，在一片幽暗中摇摆的如同风中烛火。幽畜在沈巍方圆一米之外探头探脑，发出压抑的低吼。
沈巍缓缓站起身，带得困在手脚上的锁链哗啦连响。沈巍托起链身，本来银白色的链环上也透出了几缕暗色。沈巍眉心皱起。功德古木的神力竟也衰弱至此。沈巍四下看了看，这片戾海里，除了无知无识的幽畜，就只剩了自己一人。鬼面不见踪影，不知去了哪里。
大封破损在即，轮回晷、山河锥已收入手中。功德笔……沈巍看了看功德古木。这四圣器的下落，最好算出的就是功德笔。功德笔出自大神树，左右离不开昆仑山顶和这大不敬之地。如今看这功德古木的模样，功德笔大约已经落入了鬼面之手。可是，这镇魂灯又在哪？
镇魂灯是昆仑真身所化，灯芯是他的一口心头血，为四圣器之首。若要重新封印大封，无它不可。只是这不可，却又不能让赵云澜看见。否则人神合一，昆仑归位，那一世的悲剧重演，就再无人可以阻止。
沈巍回身，向戾海边缘扫了一眼，目光中威压如炬，迫得那些幽畜低吼着后退了开去。鬼面的去处，沈巍心里其实隐隐有数。沈巍将困住自己的锁链绷直，用力曳了曳。链身上传来了一股隐隐的吸力，却是力量不大，还不足以困住自己。沈巍深吸口气，掌心用力一张一握，斩魂刀化作一柄切金断玉的匕首赫然现出。刀锋闪着寒光，呛啷一声……

沈巍重伤之下，腕上无力。斩魂刀与鬼头杖硬生生撞了一下，打着旋地飞了出去。沈巍赫然抬头。鬼面盛怒之下猛然将一个人砸进他怀里。熟悉的气息直冲过来，沈巍被撞得踉跄跌倒，护着怀里的人匆忙滚了几滚才卸去这股冲力。赵云澜窝在他怀里，满不在乎的抹了抹嘴角血迹，向他挤了挤眼睛，道：“来一趟你这儿还挺不容易。环境也不太好，不如考虑考虑搬过去跟我住吧。”
黄泉之下阴寒透骨，生魂入得这里，要不了一时三刻就会被死气缠身。纵然能重回阳世，被这阴气所侵也必将病痛不断，难得善终。沈巍惊得面色都变了，哪里顾得上跟他调侃，掌心一道金光立即翻起。赵云澜和鬼面同时变了脸色。鬼面探手上前。赵云澜合身一滚，脱开沈巍掌控，竟和鬼面同时一左一右的扣住了沈巍双手。
赵云澜：“……”
沈巍：“……”
鬼面：“……”
鬼面咬牙切齿，“他连你和我都分不清，你为他硬受天雷之劫强行脱胎换骨不算，现在旧络已去新脉未全，竟然还要强烧真元护他？”
赵云澜听得眸光紧缩了一下，突然放手暴起，指缝间无数道符咒连珠炮一般砸向鬼面，怒道：“你真当我认不出你来？你有什么脸面跟我家小巍相提并论？要不是为借你之力下黄泉入大封，***用得着跟你虚与委蛇？***！”

鬼面困住沈巍，既而一声冷哼，鬼头杖一扬，杖头上绿色火焰向着赵云澜的背心飙射。
背后风声呼啸，赵云澜手疾眼快，整个人平平扑了出去。绿焰贴着他的背心擦过，呼地没入了前方一片阴影里。赵云澜砰地一声摔到了满地鞭痕中心结点上，手中早就准备好的一张符纸立即死死按了上去。他口中疾念了几个字，那符纸突地燃起。地上那张鞭痕汇聚成的网自那一处起，灵蛇蜿蜒一般亮了起来。带着那些火光散去四方的符纸，自隐没过去的地方也突然受了召唤一般倏然亮了起来。
无数条金线在空中地面交相辉映，刹那之间便交织成了一架穹顶囚笼。金线在其中穿梭来往割据，将鬼面和赵云澜自己分别困在了其中。
鬼面眯了眯眼，向着赵云澜的方向一步踏过。金线在他脚下蓦然腾起一片金光。
沈巍脱口而出：“别碰！那是缚魂索！”
鬼面听得声音，身影一顿，忽然便一手重重拍了上去。金光顺着他的手心蜿蜒而上，刺啦一声，烧灼的味道立即传了出来。金光陡盛，将他阻在了原地。
鬼面面无表情的转头去看沈巍。
沈巍合了合眼，低低道：“你这是何苦？”
“何苦？”赵云澜大喇喇盘腿坐在阵心上，道，“他这是苦肉计，想让你心疼他。这你都看不出来？”他捧着心口，向沈巍挑眉，哀哀叫道：“我也疼……”
沈巍一口气屏住。这个天下至尊的转世，就这样将一个神鬼争斗的战场，变成了小孩子争宠的闹剧。这转世过程中是出了什么纰漏吗？
鬼面冷冷瞟了赵云澜一眼，道：“你疼？你有他疼？你知道这上万年来他为你做了什么？他为了你……”
沈巍一声断喝：“沈夜，你住口！”
鬼面嘲讽一笑，将散落下来的长发向肩后一拂。发尾擦过缚魂索，腾地燃起一团烟雾，消失不见。鬼面将被烧断的发丝捧回手里，摇了摇头，遗憾地啧了一声，道：“这缚魂索对鬼族的确有降灭之效。只是哥哥，不知道这黄泉下的阴戾之气对你这脱胎换骨之后的身体是不是也异曲同工啊？”他看上去是在跟沈巍说话，眼风却斜挑着扫向赵云澜，嘴角上那一抹笑挂得更为鲜明。鬼面本和沈巍容色一样，只是不知为什么，在这金光映衬下，他这邪魅一笑竟然显得阴沉诡异。
脱胎换骨这四个字，赵云澜初下大封便已听鬼面提过。只是那时情势危急，来不及细问沈巍。如今听得鬼面重提，赵云澜心里抽得厉害。他自己下大封，为了不让沈巍提心，到真是做了十足的准备。该吃的丹药从林静那里要了一大把，隔断阴气的符咒更是贴了满身。这阴寒之地想要伤他，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他只是没想到，这黄泉之下的戾气会对沈巍有影响。
这样的事情，宁可信其有，他再想听鬼面说这一万年的往事，也承担不起这真相的后果。赵云澜豁然而起，手中数道符咒齐飞，沿着困住鬼面的缚魂索一张张打了过去。
鬼面也不还手，只冷笑着看向沈巍。
沈巍被锁链捆绞在功德古木上，勒得他透不过气。紧咬着牙，看着那一张张翻飞的符咒，一言不发。
符咒越贴越满，黄色的符纸，仿佛燃烧的金红朱砂。
鬼面笑容氤氲的眼角和毫无笑意的深瞳。
最后的空隙里鬼面翘了指尖向沈巍轻声道：“最后一张哦。”
最后一张，夺魂令！
沈巍疾声厉喝：“赵云澜，他是我弟弟！”

赵云澜手上一顿，夺魂令终是凝住未发。他的眸光在鬼面那张显得颇为得意的脸上扫了一眼，低低一叹，道：“沈巍，万年前你继任大荒山圣，十万大山俯首，天下生灵归顺。你本可以长居昆仑之巅，坐拥天下之尊。可你偏偏选择了回到这黄泉之下阴戾之海，身负斩魂使之责来往阴阳两界……”
赵云澜这几句话分明就是昆仑的口吻。沈巍整个人呆住，嘴唇哆嗦着出不来声。他知道赵云澜在昆仑幻境里拿回了昆仑的记忆，但两人险死还生，至今还没有一刻安暇能好好坐下来说一说往事。赵云澜语意一出，沈巍唇间控制不住的凝出一个口型。所有的亮光都汇聚到了赵云澜和鬼面身上，没有人能看出沈巍唇间嗫嚅的分明就是昆仑两个字。
赵云澜顿了顿，又转头看向鬼面道：“他这么做，无非是为了你我。他这肩背之上，除了承载天下安宁，还一肩担了我的转世，一肩担了你的安危。在这万万年的转世之中，我的确没有看见他经历了什么。可我心里疼得不能碰。但你呢？你明明眼睁睁看着他是如何一步步走来，血也罢火也罢，他都是孤身一人。这世上，他只与你血脉相连。你今日还要这样逼他！”
空气凝滞了起来，翻涌不休的戾海无声退开。一片静谧中，只听得到赵云澜急促起伏的呼吸声。
赵云澜忽然微微一动。夺魂令率先消散在了他的指尖，紧跟着缚魂索上贴的符咒一张张的燃烧了起来。火光将鬼面脸上邪祟的冷笑冲得一分分淡了下去。功德古木上，沈巍的眸光远远映了过来。兄弟两人一模一样的脸，一远一近的在火光中明暗相替。
符咒燃尽，缚魂索也跟着一道道褪去。光芒在大不敬之地渐渐弱了下去。赵云澜的声音又一字一字响了起来：“沈巍，我今日来本就只为寻你。你愿意，我带你走。你不愿意，我就留下来陪你。你放心，你之不欲，我亦不行。”
“云澜……”沈巍的声音带了些微的起伏。
最后一道缚魂索褪去，整个大不敬之地，陷入了一片黑暗。
沈巍的话到底没能继续下去，大约是想要强行压抑某些情绪，不想被人听出来。
赵云澜低低一叹，想要再说些什么。鬼面突然哈哈大笑出声：“赵云澜！你说的不错，我的确是眼睁睁看着他是怎么走过的这一万年。所以，你不用再妄想和他在一起。我今天宁愿他死，也绝不让他跟你走！”他话音未落，双手连引，大团大团的黑雾从他身上猛然暴了出来，风暴一般袭向沈巍。
鬼面这一施术，困住沈巍的锁链立即卡啦啦收紧了三分。沈巍被勒得一声闷哼，穿在链环上的斩魂刀险些脱手而出。
赵云澜大吃一惊，镇魂鞭猛然向着鬼面脖颈缠去。
鬼面赫然回头，抬手扯住鞭梢，用力一甩，笑意森然……

郑重通知啊，各位亲。楼主如今算半残，手腕子不能支持日更这么艰巨的任务，所以从明天开始，暂时改为一周两更。💔

谢谢各位亲啊。手暂时还好，就是打字多了有反应，怕又犯病，所以打算缓下来，每天少打点字

刚刚在喜马拉雅录了一段朱砂劫。想请大家听听。你们要喜欢，我就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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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云澜借鬼面这一甩，腰腑猛然发力，身起半空直向着沈巍的方向扑了过去。
鬼面冷笑，手上曳着鞭梢猝然一旋。
赵云澜也不跟他争执，立即放开手，随即腰身一拧，掌中一道极细的金光笔直奔着鬼面咽喉而去。
鬼面反应极快，侧身让过，手中长鞭猛然向赵云澜扫了过去。
赵云澜手中碎魂枪连珠接发，逼得鬼面不得不滞了一滞。然而碎魂枪枪火不易得，赵云澜指掌之间又是几道符咒毫不犹豫地打出去之后，双脚在镇魂鞭上一踏，整个人借力向着沈巍疾扑。鬼面闪避之间只觉眼前一花。赵云澜已经身如疾风扑到了沈巍身前。他甚至还有闲暇向沈巍抛了个媚眼，这才转身呸地吐掉了嘴里含着的一张化风符。他早先就拿在手里的东西，赫然发出一片白光，与迎面而来的那团黑雾轰然相撞。白光与黑雾竟然旗鼓相当，于空中对抗成了一个诡异的平衡。
那在赵云澜手中发出白光，与鬼面相持的竟然是轮回晷。沈巍眸光一紧，下意识就要往前扑。猝不及防间身上的锁链哗啦一声锁紧，绷得入肉三分。沈巍面色一变，生生将一声闷哼压入喉中，哑声喝道：“赵云澜！你快走！你放心，他不会把我怎么样。”
赵云澜到底是肉体凡胎，对上鬼王，他那些符咒能够阻上一阻，已经相当不易。此时虽有轮回晷之助，正面应对鬼面到底还是有些吃力。这一口气顶得有些缺氧，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听到沈巍说这样的话，赵云澜勉强咬牙，呸了一声，从牙缝里费力挤出几个字，道：“你，拿我当什么了……”
沈巍也狠狠咬了咬牙。他也知道赵云澜既然来了，便不可能一个人离开，再说什么也是枉然。两人心之相许，情之所系，你若安好，我便粉身碎骨又有何妨。
当下沈巍强迫自己不去理赵云澜，只抬头看了看斩魂刀。他方才一时情急断喝，赵云澜停了缚魂阵。此时这般一对一的硬扛，赵云澜的处境可谓险之又险。他得尽快将自己解放出来，才能护在赵云澜身前。
争斗中的白光黑雾在眼前此消彼长。轮回晷的光芒肉眼可见的一寸寸缩短，赵云澜额上汗珠一滴滴滚落，显是撑的极为艰难。
沈巍的手腕被锁链扣得极紧，转圜起来颇有些困难。斩魂刀那变得极细极薄的刀锋虽然已经嵌入皮肉与锁链之间，却是无处发力，是以这半天功夫，功德锁链的链条仍然没有斩断。眼前情势危急，沈巍合了合眼，刀锋无声没入皮肉，雪莲的味道瞬间便在这暗沉的空间里浓郁了起来。
赵云澜猛然回头。他这一分神，轮回晷光芒锐减。鬼面的黑雾排山倒海般袭了过来。
电光火石间，沈巍腕上猝然发力，斩魂刀自下而上挑断了锁链。刀锋染血，带着一抹金红的亮光，笔直向前穿透了黑雾。锁链哗啦落地，沈巍一获自由，立即拦腰揽住赵云澜，迅疾向一旁滚了开去。黑雾砰地一声击到功德古木上，四散而开。功德古木干枯的枝杈颤了颤，险险没有断裂开来。
沈巍揽着赵云澜翻身而起。赵云澜以凡人之身，激活轮回晷神力，精力实在消耗过剧。在沈巍怀里，手哆嗦了好几下才扣住他的指尖，勉强站稳身体。
沈巍撑住他，匆忙抬头去看鬼面。
黑雾散开，鬼面的白衣分外扎眼。
沈巍心里一揪，轻声道：“伤的如何？？”
鬼面手按在腰间，眸光低垂落到了沈巍与赵云澜紧扣的指尖上，终是不耐转身，低喝道：“滚！”

都心疼面面啊……小心最后虐心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