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作人《赋得猫》谭
楼主:理洵
时间:2020-09-17 16:37:51
这些天心情不好,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实际上静下来想想,平庸地活了几十年,小人物身上能有什么事情发生呢?大致是好些时日不曾动笔了,心里闷得慌,就想着近来的腹稿,却是怎么亦做不出。做不出文章就读书,读的是周作人的集子《秉烛谈》。
从止庵所作序中得知,这本书中的文章《赋得猫》为周作人自己所激赏,啰哩啰嗦在不同场合中强调过多次。于是在几天里就看了好几遍。一般人以为周氏作文,絮絮叨叨是可以顺手拈来的,实际上大错特错。就拿这篇文章来说,他在文首即说作文的不易,自己的关于猫的文章,腹稿打了五、六年,才勉强写了出来。自然,亦可以从他的文字中学到些文章的做法,自然,看来亦是艰苦的。
五、六年间,翻阅了大量关于猫的资料,他说,“可是愈读愈胡涂,简直不知道怎样写好,因为看过人家的好文章,珠玉在地,不必再去摆上一块砖头,此其一。材料太多,贪吃便嚼不烂,过于踌躇,不敢下笔,此其二。”至于写这篇文字的时候,“现在我的写法是让我自己来乱说,不再多管人家的鸟事。以前所查过的典故看过的文章幸而都已忘却了,《猫苑》也不翻阅,想到什么可写的就拿来用。”于是,这能拿来用的就是一则老姨与猫的故事,出在霁园主人著的《夜谈随录》里,是第六卷《夜星子》二则中的一则。
周氏整篇文字,大致以此才开了头,前边的也许可以算作废话,但废话却正说明了自己此时所秉持的做文的方法。而后的文字,我在网上找到一篇谈论此文的文章,概括的文意是我所赞同的,且引录如下:
“后来引霁园主人著的《夜谈随录》中《夜星子》,说一个九十多岁的老妾夜里骑着猫去吓唬小孩子,提出疑问:在这个巫蛊案中,猫是主,还是使呢?再引英国蔼堪斯泰因女士《文字的咒力》里《猫及其同帮》第一章《猫或狗》中云:’猫是巫的部属,其关系极密切,所以巫能化猫,而猫有时亦能幻作巫形。’又引弗来则博士《金枝》中《火里烧人》云:’猫是魔鬼的代表,无论怎么受苦都不冤枉。’从而得出结论:’这样大抵可以说明老姨与猫的关系。总之老姨是巫无疑了,猫是她的不可分的系属物。理论应该是老姨她自己变了猫去作怪,被一箭射中猫肩,后来却发见这箭是在她的身上。’下引散茂斯的《僵尸》第三章《僵尸的特性及其习惯》来证明结论中的’理论’。作者又说’可是话又说了回来,老姨却并不曾变猫,所以不是属于这一部类的。这头猫在老姨只是一种使,或者可称为鬼使’,引茂来女士《西欧的巫教》第八章论《使与变形》说明当时巫人多驯养一些类似于现在儿子玩的《梦幻西游》里的召唤兽作使的例子,至此得出结论:’讲到这里我们可以知道老姨的猫是属于这一类的畜养使,无论是鬼王派遣来,或是养久成了精,总之都是供老姨的使令用的,所以跨了当马骑正是当然的事。到了后来时不利兮骓不逝,主人无端中了流矢,猫也就殉了义,老姨一案遂与普通巫女一样的结局了。’
再后来他由欧洲的巫术案联想到中国的文字狱思想狱,也详尽得很,不过不很长,说要另外花时间写文章来阐明,我就不一一赘述了。”
“欧洲的巫术案,中国的文字狱思想狱,都是我所怕却也就常还想(虽然想了自然又怕)的东西,往往互相牵引连带着,这几乎成了我精神上的压迫之一。想写猫的文章,第一挑到老姨,就是为这缘故。该姨的确是个老巫,论理是应该重办的,幸而在中国偶得免肆诸市朝,真是很难得的,但是拿来与西洋的巫术比较了看也仍是极有意思的事。”文末的这句话,大致亦能算作是这篇长文的文眼了罢。本欲说猫,但因猫而谈及巫,以至于中西巫术之比较,却又是在探讨主与使的基础上的,实际上还是归结于中国的文字狱思想狱的。本来文章继续还可以做下去的,突然收住,说文字狱“亦是很好的题目,容日后再谈,盖其事言之长矣。”这篇文章写于一九三七年一月二十六日,关于文字狱的文章,后来亦确是写了,然而是收在后来的集子《秉烛后谈》中的,时在一九三七年四月九日。
要真的写猫,那确是写不出什么新花样的,亦并不为自己的本心所想,猫亦不过是虚晃一枪,是因猫而要写巫术的,巫术自然亦不过瘾,笔锋坐落在文字狱思想狱上,才是自己的本心所在,但显然是有些偏颇了,因而就在“赋得猫”的标题下加了个副题,“猫与巫术”,这样才是妥帖的。再说,原本“赋得”,本来亦为一种古老的文体,按照科考的规矩,限定了诗题,题目前便须加“赋得”二字,“不过我写文章是以不切题为宗旨的”,周作人说,“假如有人想拿去当作赋得体的范本,那是上当非浅,所以请大家不要十分认真才好。”当然这亦算是别致的。
止庵在《周作人传》中是将两篇文章一起拿来评价的,虽然周作人意欲归于一篇而未能如愿,但他的本意确是明白的。一九三七,是一个特别的年份,这个年份,充满了动荡与不安,在周作人的人生履历中,此后的几年,却是他人生的分水岭,他内心的忐忑是必然的,尽管除此而外,他的感情还有着诸多的其他复杂的成分,凡此种种,都化成了他所谓的“精神的压迫”了,以《赋得猫》的文意来看,也许亦能窥得一二的。
我的最近的心情,亦多是忐忑的,不知是来自于外界的环境,还是来自于内心的煎熬,总之在看这样先前以为无聊的文字的时候,偶然就有些觉悟,虽然不能太过于明白,但亦能认作是略契合于自己目前的情状罢,絮絮叨叨说了些自己也许真没有弄明白的话,亦算作是一点阅读的体会罢。在我无非是消磨一段无聊的光阴,错与对是可以暂且不论的,读书多年,大抵多是如此,抑或出丑,亦无意于与他人探究究竟了。至于题目,亦为抄来的,就觉得这个“谭”,倒真是有些别致,虽现今的读者,许亦是久违多时了。
从止庵所作序中得知,这本书中的文章《赋得猫》为周作人自己所激赏,啰哩啰嗦在不同场合中强调过多次。于是在几天里就看了好几遍。一般人以为周氏作文,絮絮叨叨是可以顺手拈来的,实际上大错特错。就拿这篇文章来说,他在文首即说作文的不易,自己的关于猫的文章,腹稿打了五、六年,才勉强写了出来。自然,亦可以从他的文字中学到些文章的做法,自然,看来亦是艰苦的。
五、六年间,翻阅了大量关于猫的资料,他说,“可是愈读愈胡涂,简直不知道怎样写好,因为看过人家的好文章,珠玉在地,不必再去摆上一块砖头,此其一。材料太多,贪吃便嚼不烂,过于踌躇,不敢下笔,此其二。”至于写这篇文字的时候,“现在我的写法是让我自己来乱说,不再多管人家的鸟事。以前所查过的典故看过的文章幸而都已忘却了,《猫苑》也不翻阅,想到什么可写的就拿来用。”于是,这能拿来用的就是一则老姨与猫的故事,出在霁园主人著的《夜谈随录》里,是第六卷《夜星子》二则中的一则。
周氏整篇文字,大致以此才开了头,前边的也许可以算作废话,但废话却正说明了自己此时所秉持的做文的方法。而后的文字,我在网上找到一篇谈论此文的文章,概括的文意是我所赞同的,且引录如下:
“后来引霁园主人著的《夜谈随录》中《夜星子》,说一个九十多岁的老妾夜里骑着猫去吓唬小孩子,提出疑问:在这个巫蛊案中,猫是主,还是使呢?再引英国蔼堪斯泰因女士《文字的咒力》里《猫及其同帮》第一章《猫或狗》中云:’猫是巫的部属,其关系极密切,所以巫能化猫,而猫有时亦能幻作巫形。’又引弗来则博士《金枝》中《火里烧人》云:’猫是魔鬼的代表,无论怎么受苦都不冤枉。’从而得出结论:’这样大抵可以说明老姨与猫的关系。总之老姨是巫无疑了,猫是她的不可分的系属物。理论应该是老姨她自己变了猫去作怪,被一箭射中猫肩,后来却发见这箭是在她的身上。’下引散茂斯的《僵尸》第三章《僵尸的特性及其习惯》来证明结论中的’理论’。作者又说’可是话又说了回来,老姨却并不曾变猫,所以不是属于这一部类的。这头猫在老姨只是一种使,或者可称为鬼使’,引茂来女士《西欧的巫教》第八章论《使与变形》说明当时巫人多驯养一些类似于现在儿子玩的《梦幻西游》里的召唤兽作使的例子,至此得出结论:’讲到这里我们可以知道老姨的猫是属于这一类的畜养使,无论是鬼王派遣来,或是养久成了精,总之都是供老姨的使令用的,所以跨了当马骑正是当然的事。到了后来时不利兮骓不逝,主人无端中了流矢,猫也就殉了义,老姨一案遂与普通巫女一样的结局了。’
再后来他由欧洲的巫术案联想到中国的文字狱思想狱,也详尽得很,不过不很长,说要另外花时间写文章来阐明,我就不一一赘述了。”
“欧洲的巫术案,中国的文字狱思想狱,都是我所怕却也就常还想(虽然想了自然又怕)的东西,往往互相牵引连带着,这几乎成了我精神上的压迫之一。想写猫的文章,第一挑到老姨,就是为这缘故。该姨的确是个老巫,论理是应该重办的,幸而在中国偶得免肆诸市朝,真是很难得的,但是拿来与西洋的巫术比较了看也仍是极有意思的事。”文末的这句话,大致亦能算作是这篇长文的文眼了罢。本欲说猫,但因猫而谈及巫,以至于中西巫术之比较,却又是在探讨主与使的基础上的,实际上还是归结于中国的文字狱思想狱的。本来文章继续还可以做下去的,突然收住,说文字狱“亦是很好的题目,容日后再谈,盖其事言之长矣。”这篇文章写于一九三七年一月二十六日,关于文字狱的文章,后来亦确是写了,然而是收在后来的集子《秉烛后谈》中的,时在一九三七年四月九日。
要真的写猫,那确是写不出什么新花样的,亦并不为自己的本心所想,猫亦不过是虚晃一枪,是因猫而要写巫术的,巫术自然亦不过瘾,笔锋坐落在文字狱思想狱上,才是自己的本心所在,但显然是有些偏颇了,因而就在“赋得猫”的标题下加了个副题,“猫与巫术”,这样才是妥帖的。再说,原本“赋得”,本来亦为一种古老的文体,按照科考的规矩,限定了诗题,题目前便须加“赋得”二字,“不过我写文章是以不切题为宗旨的”,周作人说,“假如有人想拿去当作赋得体的范本,那是上当非浅,所以请大家不要十分认真才好。”当然这亦算是别致的。
止庵在《周作人传》中是将两篇文章一起拿来评价的,虽然周作人意欲归于一篇而未能如愿,但他的本意确是明白的。一九三七,是一个特别的年份,这个年份,充满了动荡与不安,在周作人的人生履历中,此后的几年,却是他人生的分水岭,他内心的忐忑是必然的,尽管除此而外,他的感情还有着诸多的其他复杂的成分,凡此种种,都化成了他所谓的“精神的压迫”了,以《赋得猫》的文意来看,也许亦能窥得一二的。
我的最近的心情,亦多是忐忑的,不知是来自于外界的环境,还是来自于内心的煎熬,总之在看这样先前以为无聊的文字的时候,偶然就有些觉悟,虽然不能太过于明白,但亦能认作是略契合于自己目前的情状罢,絮絮叨叨说了些自己也许真没有弄明白的话,亦算作是一点阅读的体会罢。在我无非是消磨一段无聊的光阴,错与对是可以暂且不论的,读书多年,大抵多是如此,抑或出丑,亦无意于与他人探究究竟了。至于题目,亦为抄来的,就觉得这个“谭”,倒真是有些别致,虽现今的读者,许亦是久违多时了。
楼主:理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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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分类:闲闲书话
发表时间:2020-09-15 20:00:06
更新时间:2020-09-17 16:37: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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