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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地天通之西泰山会盟(原创,天更,真历史)

楼主:古一成  时间:2021-01-31 11:11:53
楔子


这是丰收的日子,这是个每个人都能吃饱饭的日子。
火塘上的鬲罐里飘出谷子馥郁的香味。
一帮男人在杀头野猪。
他们一群人按着野猪的身子和腿,两个人按着猪头,猪挣扎不动了,就撕心裂肺的嚎叫着。
初冬的天气,且男人们只是在腰上围着块兽皮,也还是被这头有三个人重的猪,折腾的脊背上滚满了汗珠。
为首的汉子名叫百牧岩。他从腰间拨出燧石石匕,抵住猪脖子上的脉管,很命地插了进去.猪又是一阵嘶嚎,百牧岩接着把石匕在猪的脖颈里狠命地一搅,随后拨出,血就从猪的身体里标了出来。
“哈嗬,哈嗬。”男人们欢腾着。
按着猪头的两个,就争抢着去喝那标出来的热腾腾的猪血。

这是个祭祖的日子,百牧氏每年入冬的第三个日子,都会设坛祭祖。

百牧巫启,衣葛,手持乌木节,面东,席坛跪坐。霜结在她的发梢上,雪白。只有二十多岁的她,在姆妈死了以后,就继承了族群里的“娘”的位置。“娘”掌管着这个族群里的一切事务,因为只有她的身体,祖神能自由的进出。
她在发号着祖神的指令。

百牧氏居住在三面环山的山谷里,谷中央有个从山梁延展下来的宽敞的土台子,寨子就建在土台上。浽水弯曲着从山谷的南面流过。
族里的女人们正在南面的浽水里沐浴。天地间的风是冷的,但泛着太阳波光的河水是温暖的。族里的传说,洁净了的女人才能请下天上的祖神。她们在水里泼着水,戏谑着,调笑着。
清澈的河水从她们健硕的身体上温柔地流过。

猪最后剧烈地挣扎了一阵不动了。
百牧岩用石刀在猪后腿上割开一个口子,从口子的皮肉间插进一根竹管,再用麻绳把竹管在猪腿上捆扎结实。这时男人们就磨拳擦掌,轮番涨红着脸,用嘴咬着竹管,向猪的皮肉里吹着气。每个男人都拿出了吃奶的力气,并互相比赛着谁的气力最大。吹着吹着,猪的皮和肉就分离开了,猪皮慢慢圆鼓了起来。就这样,到每男人都满头大汉时,那头猪就被吹得象个硕大的圆鼓的刺猬。
百牧岩先用石刀剥下猪皮,把猪皮用四根棍子撑开,挂在坛子中央的旗杆顶上。再用石斧斩下猪头,把猪头摆放在鹿骨搭成的祭台上。百牧巫启起身过来,在猪头的周围堆上摘来的山果,向两边的陶盆里装满风腊的肉干。
这便是作好了祭祖前的准备。

“长翎子,短脖子,大肚子,小鼻子……”孩子们边唱着,边围着祭坛疯跑着。

沐浴的女人们回来了,腰里围着桦树皮的裙子。温暖的阳光照在她们饱满的胸脯上,她们每个人的眼睛里,都闪着节日里异样喜悦的光芒。

百牧巫启站起身来,双手紧攥乌木节,缓缓举上头顶。女人们分成两列,跪坐在祭台的两旁,一众男人则站在祭台前。
百牧巫启祷念起古老的咒语。
祷念起古老的咒语,祖神就会慢慢附入到百牧巫启的身子里,她慢慢地颤抖起来。
“黑狄氏来了!黑狄氏来了!!!”
就在这时候,有人从山上一边滚落着一边疯狂地喊叫着。
百牧巫启浑身一震,咒语停了下来。她抬头一望,两边的山梁上都是拿着矛和弓的黑狄人。

从百牧氏这里往南翻过三道山,涉过两道水就是黑狄氏的部落。黑狄氏男人为伯,其头人黑狄峻统御氏民,不务劳作,喜猎嗜肉,好凶斗狠,烧杀劫掠。

往年黑狄人来的时候,一般是深冬或是初春,当他们食物短缺的时候,才会来百牧人这里劫掠。今年为什么这么早就来了?好在黑狄人只要东西,并不杀人放火。但这个时候来,族里的食物都给他们了,这一冬,百牧人怎么过?

“狼饿不讲摆,狐善呒进寨!”

百牧巫启正想着,忽然间就杀声震天,黑狄人从两面的山梁上扑了下来。等到男人们拿出弓箭和矛的时候,黑狄人已经快围住了谷地的出口。“看样子,是要杀人了。逃?!”逃,是百牧人最不愿意的选择。这里有繁茂的山林,山林间有猎不尽的鹿和獐子,有摘不尽的香甜的果子,还有甘甜的浽水,这是百牧人赖以繁衍的家园。而且还有劳累了一个秋天,攒积的过冬的食物。逃走了,一个冬天的食物从那里来?
“慢~~着~~~”百牧巫启呼啸了一声。
这时候远远地已经能看到黑狄人刺在胸前的毛狼了。黑狄人停了下来,
“我们愿意把食物分给你们一半。”百牧巫启高声说道。
“不,我们要吃肉,我们要杀了你们,把你们的肉风干了,在下雪的时候就着冰块慢慢地嚼。”黑狄峻恶声恶气地高声吆喝道。他的声音干哑而且撕裂,据说听见他说话的鸟,三天都不敢在枝头上落。
百牧巫启朝女人们挥了一下手,让女人和孩子们不要吵嚷。对百牧岩说道:
“从谷中间杀出去,那里黑狄人最少,然后游过河,他们的水性没我们的好。”
百牧岩朝河谷的中间看了一下,皱着眉说:
“从中间杀出去,他们两边的人就会合围上来。还是西边的山梁,过了山梁下去也是河。那样我们就只面对一半的黑狄人。”
“不行,从西山梁杀出去,山险坡陡,孩子和女人都会被他们杀光。”百牧巫启说道。

四个身体强壮的女人抬来用两根木棒交叉绑上座子的抬杆好再在上面绑上座子的抬杠。百牧人管这个东西叫做天杆,是给百牧巫启祭祀后的巡游用的。百牧岩把百牧巫启扶上坐好,扯下刚刚挂在坛子旗杆上的猪皮,给她围在身上。
队伍列成了个扇形,最外面是男人,然后是女人,中间则是孩子和百牧巫启。百牧巫启一挥手,喊道:
“保我血脉,血杀黑狄!杀……!”
百牧人向谷中间的方向冲杀过去。

黑狄人长年围猎打劫,他们早就知道百牧人会怎么逃。他们故意只在中间地带放了八个恶煞,只要这八个恶煞能顶住一会,两边山梁上的人就能把百牧氏合围起来。
百牧人向中间冲去的时候,两边的黑狄人就向中间围拢过来。

燧石的箭簇穿不透黑狄人的皮甲,藤编的盾牌挡不住黑狄人的桑矛。

八个恶煞挡住了百牧人的去路,他们不进不退也互不援手,他们就象楔子楔在了那里。他们挥舞的桑矛飞溅着百牧人的血肉。
两边的黑狄人逐渐围了上来,惨呼声四起,百牧氏的孩子们都睁大了惊恐的眼睛,冰凉的手脚在颤抖。百牧氏的女人因着血腥,晕倒在地。而黑狄人却杀的性起,一面嗷嗷叫着,一面屠戮着。眼看着黑狄人越围越多,前面再也冲不过去,百牧岩退进圈子里,看到百牧巫启低头垂目祷念着祖神的名字。他再转身一看,百牧氏的男人大概还有三十多个,围来的黑狄人却越来越多,只有北去回谷的方向敌人最少。不能就在这等死,他吆喝了一声:
“往谷里杀!杀回去!”
这虽然是个女人发号施令的氏族,但百牧岩是个曾经赤身猎过熊的勇士,男人们平时打猎也都是听惯了他的号令。大家呼嗬一声,折回头向北冲去。
百牧岩合力当先,男人们为了活命也奋力冲杀,终于向北冲出了个口子。
杀出口子后百牧岩就让四个抬着百牧巫启的女人跟着先逃,然后呼喊着女人和孩子。

百牧人拚命的跑啊,拚了命的逃,落在后面的女人和孩子顾也顾不了。

那天百牧人咽下去的唾沫都是血苦血苦的,那是胆汁破了的味道。

这样逃下去百牧氏的女人和孩子会被杀光!
“留下十个人死挡!”百牧岩一声狂吼。
十个百牧勇士,转身扑向追来的黑狄人!
然而,只是一转眼的功夫,他们就湮没在黑狄人的包围里。没有惨呼!只有仇恨的怒吼!烈士们躯体里迸发出来的鲜血,如同飘雪里的迎春,奇艳无比。

敌人只不过被绊了一下脚步,百牧氏的女人和孩子们却越跑越慢。最重要的是往哪里逃?现在的方向是逃向谷的最深处,但那里是一处光滑的峭壁。好在是进到峭壁前,要爬过一处隘口。那隘口有三步宽,而且是从上往下来面对敌人,先逃到那里再说吧。正想着黑狄人又追了上来,女人和孩子的惨呼声又响了起来。百牧岩想回身去拉扯孩子,看到的却是——孩子们一个都不剩了!泪,就从这个男人的眼窝里滚了出来!

“再留下十个男人,死挡!”这次是悲愤的哀嚎。

又有十个勇士转过身来。这十个勇士放下了自己手中的桑矛,手挽着手,相互间十指紧扣。他们沉默而坚定地走向黑狄人,他们用仇恨的眼神迎向黑狄人残忍的狂笑。冲在前边的黑狄人看到这个阵仗楞住了,慌乱间停下了脚步。黑狄峻仰面朝天哈哈大笑:
“这就能挡住我们黑狄人的脚步?!”
他走上前去,抡起手里的狼牙棒就往一个百牧人的头上砸去,“呯”的一声,鲜血与脑浆一同迸裂,那百牧人的脑袋就碎了。脑袋碎了,头也就低了下来,但那百牧人的身体却象打在地里的木桩,结结实实地夯在那里。杀人不眨眼的黑狄峻也皱了皱眉,旋即他又恢复了狰狞的狂笑,并轮圆了狼牙棒转向第二,第三个……他打碎了十个百牧人的脑袋,但百牧人的十个烈士还是象一面墙站在那里。
“喀~~~啦~~啦~~”冬日晴朗的天空里突暴一声炸雷。
所有黑狄人凶残的目光,此刻都露出了怯懦,所有活着的百牧人都回过了头,目睹了烈士们的坚毅。

“快去,把他们给我杀光!”黑狄峻挥手呵到。
楼主:古一成  时间:2021-01-31 11:11:53
楔子2


“快去,把他们给我杀光!”黑狄峻挥手呵到。
黑狄人带着怯意绕过了人墙,继续追杀。

快到隘口了,百牧巫启下了天杆。剩下的几个男人,簇拥着百牧巫启舍命向隘口奔去。这种情况下女人就更跟不上了。敌人又追了上来,惨呼声再次响起。百牧岩也顾不上那些跑不动的女人了,他想抓紧跑到峭壁下面,看看有什么攀援的路径没有。如果有,百牧人就有救了。用几个男人堵住隘口,剩下的人爬上峭壁就上了山林。黑狄人就很难追上他们了。

有男人有女人,百牧人就能繁衍!

那个峭壁下,他这一生去过很多次,但大多是儿时的嬉戏,或是成年后和族里的男人,去那里说说话聊聊天,还真没注意过,有没有地方能爬上山顶。
不容多想,还是尽快跑到地方再说。

没人理会身后女人的哀号了,大家都拚尽全力往隘口跑。大家相信百牧岩,相信那隘口里有生的希望。
终于到了隘口。
进了隘口以后,百牧岩赶紧安排了两个男人守住隘口,自己便去察看那峭壁上有没有攀援的地方。没有!峭壁上是光滑的,只是在两三人高的地方偶尔长着一两棵小树。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有言语。只有百牧巫启跪坐在地上,低眉垂目仍然祷念着先祖的名字。
敌人杀到隘口了,两个人能抵挡凶残的黑狄人多长时间?百牧岩看了看身边,除去守隘口的两个男人,算上他,男人还有五个。女人则只有抬天杆的四个女人和百牧巫启,一共五个,统共十二个人,怎么办?此间的每个人都知道今天要死在这里了。
“死,也要多杀死一个黑狄人!”百牧岩喊道。

“杀!杀!杀!”男人的眼里都喷着血和火!

隘口虽小,但黑狄人多,守住隘口的两个男人很快就倒下了。再上去两个也倒下了……

男人只剩百牧岩了,他看了一眼百牧巫启,恰好百牧巫启也在抬眼看他:
“血脉不绝!”
她说完后,又低下头去祷念。

百牧岩冲了出去,从战死的百牧人身上,拨下个桑矛横挡在了隘口前。
百牧人的第一勇士不是为胜而战,也不为生而战,他也不是为了复仇而战!

他是为了战死而战!

他不守只攻,黑狄人三四个冲上来,被他打了下去。他杀死两个黑狄人,可总有一个黑狄人的桑矛刺在了他的身上。几个回合下来,他的身上就挂着十来支黑狄人的桑矛。他的动作因身体挂满桑矛而迟滞,但他仍有力量。他没有拨出身上的桑矛,因为他知道如果他拨出桑矛,奔涌而出的血,会让他失去力量!

他仍然横亘在隘口前。黑狄人望着身上插满桑矛的百牧岩,惶恐而踌躇。

黑狄峻大怒!从身边人的手中夺过一柄桑矛,紧跑两步,“嗖”的一声将矛标向了百牧岩。百牧岩看到了标来的桑矛,但身上挂着的桑矛使他失去了过往的身手,这一矛正扎进了他的心口窝!
“啊~~~!”他大叫一声。
与此同时百牧巫启也浑身颤抖着大叫了一声:
“天不灭,地不绝,均祖列!!!”
猛然之间,百牧岩全身的骨骼就发出闷雷一般的声响,而后就看到百牧岩的身体,在闷雷滚动的声响里暴长数丈。身如巨魇,目似残阳,宛若一个硕壮的天神,伫立在天地之间。

黑狄人在后退。生来就不知道什么是害怕的黑狄峻,也在一步一步地后退。

百牧岩仰天长啸了一声,从身上拨下一支桑矛转身向身后的峭壁掼去,“铮”的一声,一半的桑矛被掼进了岩石里,然后拨出第二支,掼在了第一支矛半人多高的地方。如此一支支的掼下来,本来刺在百牧岩身上的桑矛,现在已经排列着通向峭壁之上。

开始黑狄人面面相觑,不知道百牧岩在做什么。看着看着就明白了,黑狄峻喊到:
“他在做天梯,把他拦住!”
黑狄人在吆喝声中,往前挪了两步,又恐惧地停了下来。

只剩下最后一支矛了,那是黑狄峻贯穿他心窝的那支矛。
百牧岩拨下那支桑矛,血就喷涌而出。

“快上!快上!”黑狄峻咬牙切齿地咆哮道。

就在百牧岩的鲜血喷涌而出的时候,天地间就来了一阵罡烈的旋风,鲜血被旋风携裹着,在整个山谷里旋转、扩散。
刹那间,血红色的雾就布满了整个山谷。
百牧岩奋力掷出最后一矛,然后闷雷的一哼轰然倒下,山川大地俱在震颤!
远处,十个烈士挽成的人墙此时也轰然倒塌!
罡烈的旋风,挟裹着被血雾染红的初冬的树叶,旋舞如歌!

攀着血矛搭成的天梯,百牧氏的五个女人,从黑狄人的手里逃了出来。她们游过了浽水,然后一路西逃,路上有个风吹草动,她们都胆颤心惊。躲开有人烟的地方,避开山林间的虎狼。黑夜里,她们就紧紧地相拥在一起,在百牧巫启的诪念声中,瑟瑟发抖地度过了一个又一个不眠之夜。就这样她们不知道涉过了多少条水,也不知道踄过了多少道山,最后她们来到了西海。

西海的水是甜的。西海岸边的山上结着更多的甜美果子,西海的水里生长着更肥美的游鱼。她们就在这里支起了火塘驱散野兽,搭起了茅棚隔挡住了风雨,安顿了下来。

由于她们的到来,西海的边上才有了人烟,有了生气。但是没有男人,没有男人不只是没有了生命的愉悦,重要的是骨血无法繁衍。百牧巫启,每天每时每刻都在祈求,她祈求先祖先宗,祈求天地和山峦和西海。
直到第三年春暖花开的时候,百牧巫启的祈愿,才感动了騩山的山神。

在一个月圆之夜,騩山的山神幻作人形,玄衣素袍,从山上飘然而下,夜媾五女,百牧氏得以存。
“我给了你们骨血,你们每年要奉献我一个童男!”
騩山的山神说。
楼主:古一成  时间:2021-01-31 11:11:53
一 那个家伙


当凉爽的风,从西天连绵的雪峰上,鼓荡而下,掠过西海沙洲的时候,所有的鸟儿都会欢叫着旋舞起来。
西海的水是甜的,这儿是鸟的家乡。
在西海南岸騩山脚下,有桑木高耸入云,当地人称做穷桑。穷是言其大。穷桑树上有神蚕数十,活九百岁结茧化蛾而升天。其茧自挂穷桑树上,不知其几千百年。有族人择而居之,以遮风雨而避暑寒,人谓其族人曰穷桑氏。
穷桑氏故老相传,穷桑树巅有金黄的巢,那是凤凰巢。每五百年凤凰来栖息一次。凤凰到来的那天,天下所有的鸟儿,都会从四面八方汇聚到西海之上,与凤凰同舞同唱。

这是个暮春时节,穷桑氏的少年们已经开始玩着,他们叫做“滑溜叶”的游戏。
他们攀爬到穷桑树的高处,纵身跃起,昂起头,展开四肢,让身子贴着层层叠起的繁茂的桑叶飞滑而下,直到跌落在碧澈的海水里。
这是穷桑氏的孩子们最热爱的一种游戏。他们欢快地闹着,笑着。特别在他们向下飞速滑行的时候,他们会发出一种尖锐的“呀~~~咦咦~”叫声,来表达他们心里的快乐。
但总是会有比较笨蛋的孩子从树上掉下来。
鸷就是那个比较笨的孩子。

茧屋里长大的孩子,由于不食火的缘故,都比较瘦小一点。但鸷生下来就比别的孩子长的高大。
因此他就笨。
他又从树上掉了下来了。
当他掉下来的时候,他的尖叫声就变成了惨嚎,而其它的孩子就会哈哈大笑起来。从前的时候,鸷从树上摔下去以后,都会爬上来再去滑。
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他摔下去以后就没音讯了。
玩疯了的孩子们也没在意。
直到族长分晚饭的时间,族长才发现鸷不见了。
鸷是个没有妈妈的孩子,族长是他的婆母,也就是他的祖母。这是个母系氏族。
听说鸷掉下树下没回来,婆母就耽心啊,这孩子大概是被摔死了吧!?
但是,天已经黑了,婆母只能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坐到天亮。

鸷最后一次摔下去的时候,被摔的昏了过去,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当他醒来睁开眼,就看到了好大好近的一轮月亮。近到甚至能看到月亮里婆娑的树枝,以及树枝间飞来飞去的鸟儿。
他试图站起来,但浑身的疼痛使他重新躺下。这时他发现了自己躺着的这个地方,是那么柔软和温暖,那种温暖和柔软轻轻地包囊着他,使他的疼痛似乎减轻了许多。
就在这时,夜色中一双赤红的双眼露了出来,紧紧地盯着鸷。
鸷的心里一阵发毛,忍着痛向后缩了缩身子。那个家伙似乎感到了鸷的恐惧,把整张脸露了出来。那是一张似人似猿的脸,呲着牙,长着两个大大耳朵,脸上的表情象哭又象笑。那个家伙慢慢地把攥着的手伸向鸷,鸷害怕地缩了缩身子。那手伸到鸷的面前张了开来,手里攥着的是三枚草果。鸷听到了自己肚子咕咕的叫声,犹豫着接过草果。
看到鸷接过了草果,那个家伙就发出了吱吱哇哇的欢快的叫声。
鸷能听出那是种高兴的叫声,于是他狠命地啃了一口草果。

一阵风吹来,鸷感觉自己躺着的地方在轻轻地晃动。而那个家伙随着风就飘扬了起来,在空中打了一个旋,就悠悠地落在了鸷的跟前。
这是个长着长长的手臂,浑身无毛的丑陋的家伙。但在月光下鸷感觉到牠的动作非常非常的美。
鸷问那个家伙:“是你把我带到这儿的?”
那个家伙拚命地摇头。
鸷再问:“你为什么给我果子吃?”
那个家伙还只是摇头。
鸷有些疑惑了。他突然指着月亮说:“那是月亮?”
那个家伙还是拚命地摇头。
鸷明白了,你问他什么他都会摇头的,也许他一句都听不懂。想到这里鸷觉得这倒是很有趣的,就裂开嘴笑了起来。那东西看到鸷笑了,就吱吱哇哇地叫了起来。
吃了两枚果子的鸷还是饿,那东西就象是耍花活地样从背后又拿出了三枚果子。
那个家伙看着鸷吃完果子,迎风打了个旋,飘走了。

风又吹来了,鸷躺着的地方便象摇篮一样摇晃起来,在那种温柔的包裹中,鸷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了,闭上眼,不一会他就又睡着了。

鸷不知道是被仲春的太阳烤醒的,还是被鸟儿吵醒的。睁开眼,他先看到的是刺眼的太阳。而后,就是站在巢沿上,围着他的鸟,鸷没见过这种鸟,他们长着蓝白相间的羽毛,长长白色的嘴,头上是红红的冠子。
鸟儿们正围着他叽叽喳喳地好象在商量着什么。
鸷试着坐起了身子,噢,身上好多了,但头还是撕裂一样的痛。鸷想,昨天是摔坏了头啊。坐了一会,头痛的还是不行,他又重新躺了下来。
太阳越升越高了。鸷被太阳烤着,鸟儿吵着,头还痛着。他实在忍受不了啦,就大喝一声:“别吵了,我渴死了!”他喊完以后,鸟儿们就停下了叫声,它们你瞅瞅我我瞅瞅你,然后一个接一个就飞走了。
鸟儿飞走了,鸷才想起来,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啊,他看着这个金黄的象窝一样的地方,突然觉得非常熟悉。他顾不了疼痛,连忙爬了起来,攀上了这窝的边缘往外一望。他整个人都呆住了,下面是一望无际的白云,远远地铺展到天边,唯一能看到的就是窝周围绿色的桑树的叶子,还有就是很远很远处的雪山。
完了,鸷想,难道我是在凤凰巢里。这下完蛋了,我怎么上来的,我怎么下去?
这下完了!心里想着,鸷又滚回了窝里。
在窝里躺着,头痛似乎又好了一点。鸷想,我怎么到这里的,我是在做“溜叶滑”的时候掉下来摔着的,但是我醒来的时候就在这了,我不可能往天上摔啊。他想到了姆妈,他想到了族里的每一个人。都不会啊,族里是绝不允许有人向凤凰巢攀爬的。在穷桑人的心里凤凰巢是神的居所,是只能仰望着的。
想又想不出来,鸷的头又疼了。太阳越来越象个大火球一样挂在天上。鸷淌着汗,他想到了水,想到了果子。想到了果子,他突然想起昨夜那个给他果子吃的那个家伙。
那是个什么家伙,难道是猦牳?!
族里有个传说,从这里往西翻过九道山,有个叫猦嵱的地方,长着枫樱树。在树上生活着一种叫猦牳的家伙,无风的时候他们甚至都无法走路,一但一阵风吹来,他们就能随风飞扬。白天就在枫樱树上睡觉。太阳下山了就出来到处游荡。看到有谁家的孩子没有看好,他们就抱了去喂养,等养大了养胖了,他们再把孩子吃了。
想到这里鸷就有些害怕了。
正在他害怕的时候,那群鸟儿们又飞回来了。它们排着队飞到鸷的面前,一一地把鸟喙伸到鸷的嘴里面。
鸷感觉到了水的清甜。

鸷想这一定是西海里的水啊。
楼主:古一成  时间:2021-01-31 11:11:53
那是个人神杂揉的年代。


楼主:古一成  时间:2021-01-31 11:11:53
凉爽的晚风吹来,让烦躁了一天的鸷,平复下来。
心里不烦躁了,但忧虑随之又从心底升了上来:我怎么下去啊,难道我就在这里等着猦牳把我吃了。
当他想到这里的时候,那双闪着红光的眼,又从凤凰巢的边上露了出来,它就趴在巢的边沿上望着鸷,脸上又象哭又象笑的表情使鸷更加深了恐惧的感觉。
他们就这样对望着,那家伙可能是感觉到了鸷的恐惧,就慢慢地把手伸了出来,手里放着的是三颗草果。饥饿着的鸷抓过来就吃,等鸷吃完了这三颗,另外一只手就又伸了出来,又是三颗草果。鸷接了过来,但没吃,他想起了养胖了养大了再吃的传说。他呆呆地望着面前的家伙想: 就这家伙这么瘦弱,他怎么吃我,鸷估计现在如果是在地上,自己马上就能把它捉了扔西海里喂鱼去。等他把我养大了养胖了,我就先把它吃了,想到这他的心里就安顿了一下。又想也许它总有吃我的办法别吧。管他去,先吃饱了再说。
看到鸷吃完了草果,那家伙又发出了吱吱呀呀的高兴的叫声。
月亮升起来了。

离月亮多近啊,好像一伸手就能摸到她。在月亮明亮的光辉下,星星就象是散落在天上的露珠闪着弱弱的光,又象是一只只朦胧的泪眼。

鸷在看着天上的月亮和星星,那个家伙在看着鸷。

风吹起来了,在这高高的穷桑树上,暮春夜的风让感觉到了一丝寒意。那个家伙又随着风儿飘扬了起来,他的身体是那样的柔,它的姿态是那样的美妙。鸷看的痴了,它的身体真是轻灵啊。它迎着风往上飘的时候,整个身体就象没有骨头一样,柔软的就象能把风缠绕起来。
看着看着,鸷的心思就又回到自己怎么从这里下去的念想上来,叹了口气,心里只会发愁,却想不出好的办法。他闭上了眼,唉,睡觉吧,看样子现在它不会吃我的吧。

天刚亮的时候那群鸟儿又来围着他叽叽喳喳地叫着。鸷猛地坐起身来,那群鸟就轰地一声飞走了。
等鸟儿们又飞回来的时候,它们就不叫了,围着鸷翻飞着。鸷把头半仰起,鸟儿们便把鸟喙逐个地递进了鸷的嘴里。
喂完水,鸟儿们并没有飞走,而是一会儿在鸷的头上盘旋,一会儿绕着巢沿飞行。鸷很纳闷,就爬到了巢沿上往下一望,他惊呆了,没有了云彩,远处的青山层层叠嶂着,下面西海闪着碧绿色的柔光,巢的下面就是苍翠的桑叶,层层叠叠一直铺向远处的西海。
真美啊,鸷现在知道,他确确实实是在穷桑树的凤凰巢上。
那群鸟儿在鸷望着西海的时候,就排成了行,依次贴着巢下面的桑叶向下飞去。它们左拐右拐地一直飞到了穷桑树叶,铺展到的西海的海面上。然后再向上,飞向了远处。
鸷呆呆地看着,原来从上往下看,鸟儿们的飞这么美。
身体好多了,头也不太痛了,天也晴了,鸷开始探摸着怎么从这里下去,他不能一直待在这上面啊。
他沿着巢转了一圈,结果让他很失望,圆形的巢,从边沿是个弧形通向巢底,而且这柔软的巢不知道是用什么东西编出来的,撕扯不动根本没有下手的地方。
除非往下跳能落到个树干上,但是这层层叠叠的树叶,根本就让人看不到哪里有树干。
唉,就算有根绳子都找不到个地方系住,鸷想。
没有指望了。无奈中鸷四仰八叉地躺在了巢里……

白天有鸟儿们送来水喝,夜里有那个家伙送来草果吃,日子就一天天的这过着。
当一天晚上,那个家伙拉着鸷的手,让鸷也象它那样随着风舞动的时候,苦闷至极的鸷,也就颤颤歪歪地站在凤凰巢的巢沿上,亦步亦趋地模仿起那家伙的动作。渐渐地鸷感觉自己的动作不再那么僵硬了,柔顺的肢体动作使他的心底感觉到欢悦,他学的起劲而认真了。到后来,他已经能从巢的这沿贴着巢壁滑到巢的那沿,而且能借着双臂的力量在空中翻个跟头稳稳地落在巢沿上。

鸟儿仍然在清晨来给他喂水,喂完水仍在他的头上盘旋。当鸷攀上巢沿的时候,鸟儿们仍然会沿最初的那个路线,贴着桑叶飞向远处的西海,再飞向远方。

暮春终要过去,炎夏很快到来。在这高高的凤凰巢里,自己早晚会被太阳炙烤而死
我不能死在这里啊!?
鸷想到了姆妈,想到了那些经常嘲笑他的那些小伙伴。想到了西海里的鱼,咬着他的脚,把他向海水里拖。小伙伴们则拉着他的双臂,往岸上拉,海水差点把他呛死。最后小伙伴们还是把他拉上了岸,而且捉了一条大浑子鱼。
他想到了,族里不允许生火,他和小伙伴们偷偷地从騩山人的火塘里,引来火种在山坡上烤雉鸡的香味。想着想着鸷就要睡着了,就在他要睡着的那一瞬间,似梦非梦中他在滑溜叶。猛然惊醒,鸷的心里突然闪出了一片光亮。他在心里把鸟儿飞行的路线,和那个家伙教他的动作联系在了一起。
哦,他们是想让我象“滑溜叶”那样从这里滑下去吗?
我能滑下去吗?他想起了第一次滑溜叶的时候,自己不敢跳,是个名叫隼的大孩子把他推下去的。
鸷不敢想了。是那个家伙把我弄上来的,我一定要从它身上想办法。
夜里那个家伙来了。鸷吃完了果子,趁牠不备猛然扭住了它的双臂。那家伙没什么力量,但让鸷没想到的是它的身上很滑。当鸷抓到它的时候,它抬起双脚往鸷的胸脯上一蹬,就“哧溜”一下滑了出去。在空中一个翻身就面朝着鸷趴在了巢沿上,嘴里还唔唔呀呀不知道在叫着什么。
“是你把我弄上来的,你要把我给弄下去!”鸷喊道。
那东西似乎什么都不明白地摇着头。
“你不把我弄下去,我就杀了你!”
那东西还是摇头。
鸷又扑上去要抓住它,那东西哧溜一下穿过巢底又从巢的那边露出通红的双眼并唔唔呀呀地怪叫着。
“你要是不把我弄下去,我就从着这里跳下去,摔成烂泥让你也吃不成我。”鸷边说着边攀上巢沿装作要跳下去的样子。
那东西还是在拼命地摇头。
“你把我弄下去吧。我给你捉兔子,给你捉雉鸡。到秋天了,我会采很很多的果子给你吃。”鸷满脸堆笑地说。
那家伙还是摇着头。
“好吧,你再教教我怎么滑行好吗?”
那东西大概听懂了这句话,它跃上了巢沿。鸷走到了它的沿边,把手伸给了它。当他俩的手握在了一起的时候,鸷猛一使劲,把它拉到了巢底,然后扑上去把它压在了巢底,抱住了它的腰。
鸷是想用双臂匝住它的腰,看它还往那跑。鸷又错了,那东西不光是身上滑,而且它好象还真没骨头。仍然是哧溜一下就从鸷的身下滑了出来,飘上了巢沿,也没叫声,回头看了鸷一眼,就飘下了凤凰巢。
这次它没有从巢的另一边探出头来。鸷叹了一口气,他知道那个家伙走了。

鸟儿还是每天来喂水,但那个家伙已经三天没来了。那个家伙三天没来,就意味着鸷也已经三天没有东西吃了。在第三天的夜里鸷决定自己滑下去,就算跳下去摔死比在这里饿死晒死好。鸷仔细地想了想那个家伙在风中飞扬的动作,那个家伙并不能迎风直上,它总是忽高忽低地飞,似乎是一节一节地往高处飘。他又想到了鸟儿们飞走的路线,那些鸟儿们也不是一直就往下飞,直接飞到西海上的,它们是七拐八回着飞向西海的。
他又想到和族里的孩子们一起玩滑溜叶的时候,好像只有他一个人是闷着头直接冲向海里的吧。
想到这他似乎明白了很多。
这么说那个家伙并没有力量把我这高高的凤凰巢上来,那么是谁把我弄上来的?那个家伙又是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那些鸟儿们又是谁让它们给我喂水的?
鸷想不明白。

天亮了,天湛蓝湛蓝的没有一丝云彩,浑圆滚烫的太阳一大清早就把鸷给烤的浑身是汗。鸟儿们喂完水飞走的时候,鸷仔细地又看了鸟儿们飞行的路线,然后用心过了一遍又一遍。
在太阳升到自己的头顶的时候,鸷在巢的边沿上,试着跳了几下。他突然觉得饿了几天,他的身体倒是变得轻快了许多。
他昂起头冲着远处连绵的群山,呜~~哦~~哦哦~~,地喊了几声,然后一咬牙纵身跃了下去。
满眼绿色的桑叶扑面而来。鸷伸开双臂,张开双腿,尽量地抬起头,让身子贴住叶子,往下滑。速度越来越快,该转弯了,他猛然扭动腰肢,努力使身体改变方向。现在是往上走了,身下的叶子被他压得沙沙作响。向上,速度慢了,身体就往桑叶里沉。又该转弯了,鸷“哟呼”一声,扭动腰肢,身体转了个弯又开始向下滑去。
当这个弯转过去以后,鸷知道自己成功了,他兴奋的发出了族里的孩子在滑溜叶的时候发出的“呀~~~咦咦~”的叫声。
鸷往下滑着,那尖锐的叫声就在远处的山谷中回荡着。
当鸷扑通一声落入西海的时候,鸷的心就象他溅起的水花那样光闪亮丽。
楼主:古一成  时间:2021-01-31 11:11:53
猎虎

騩山,九座山头连绵横亘于西海之滨。
东数第七座山的北山坡上,一个汉子正在一块裸露的岩石上夸张的舞动着四肢,嘴里呼啦嗬哟地怪叫着。他的脸上身上抹着河沟里黑色发臭的污泥,额头胸脯以及下身那东西上,则用垩土涂成了白色。
坡西边的山谷深处,有一群汉子用怪叫回应着。
随着这个汉子不停的怪叫,山东坡就掀起了一阵罡风。罡风奔着这汉子站着的方向,喀喇喇地冲了过来了。来的就是他想引的白虎,这只虎已经祸害寨子三个月了。根据卷起的枯草和树叶,那汉子知道虎就要近前。他兴奋地呼啦哈哟地又大叫了几声,谷里的汉子们也高声地和了一声。
汉子已经看到白虎。那白虎额上两只赤红的吊睛,身上是雪白的皮毛。从额顶到后腰生了一道紫色的月牙弧的长毛,它奔跑的时候,那道紫色的长毛就象一道紫火在风中闪耀。
快到那汉子跟前的时候,它陡然停了下来。看了一下汉子,往后挫了一下身子,作势要扑,却对着汉子一声长啸。然后就见汉子的长发,直直的在风中竖了起来,汉子并不害怕,却呲起了牙,用两个手指狠命地撕扯着自己的嘴,也学着白虎那样啸叫了一声。白虎怒,再次往后挫了一下身子。这次那汉子不敢怠慢连忙转身跃下。就在他跃开的时候,那白虎也扑到了他站着的那块岩石上。那汉子躲到了树的后面,伸出头,冲着白虎依然怪叫着。白虎又是一扑,那汉子乘机绕树转了半圈,迅速转到了另一棵树的后面。
那虎大怒,抬掌“嘭”的一声就拍断了挡在面前的树,树“喀喇剌”就倒在了那汉子的身旁。那白虎再扑,那汉子又躲到了另一棵树的后面。能看出来,汉子不用回头看,就知道身后的每一棵树在什么位置。就这样,汉子一边躲闪着,一边把白虎引向同伴所在的谷底里。

虎猛,也有力乏的时候。这种时候那汉子就会从树后走出来,扭腰摆臀,嘴里呼啦哈哟地怪叫着,去激怒那白虎。

谷底的一块平地的边上,有八九个身上涂抹的一样的汉子,正躲在灌丛后面,从飘起的树叶来判断那白虎被引到了什么地方。有两个人拉着埋在地里面的绳子,另外的几个汉子则每人跟前守着块大石头,在那里等待着。

虎终于引到了。引虎的汉子离开最后一棵树,轻轻地跃到了一块平地的中央。白虎停了下来,它的嘴里呼呼冒着热气,不停地打着鼻哼,似乎也感觉有什么不对。那汉子故伎重演,又摇晃起自己的身体,并哇哇怪叫起来。白虎受不了他这种挑衅,嘶吼了一声就扑了过来。在它腾起身的刹那,引虎的汉子也腾身而起。在那汉子腾身而起的刹那,灌丛后面拽着绳子的两个汉子就猛然拉动了手里的绳子,绳子上栓着的是支撑引虎汉子的木棒。
那只白虎就扑通一声,掉进了掘好的陷阱里。
另外的几个汉子便赶忙抱起身前的石头,举起石头砸向陷阱里的白虎。

应该是没砸中要害,当那帮汉子弯腰去搬第二轮石块的时候,那虎跃了出来。
众汉子一哄而散,只有那汉子没跑。虎向他走来,他蹲身猫腰瞪着老虎。白虎一声长啸,张牙挥爪,跃身扑了过来。当白虎扑起刹那,那汉子迎着虎,就地一滚来到了白虎的身后,抓住了虎尾。拧腰转身,好个汉子,他把个三四个人重的白虎轮了起来。轮起来后,他就开始转,不停地转。也不知转了多少圈,实在没劲的时候,他把白虎扔了出去。

他摇摇晃晃走向白虎。白虎也站起身来摇摇晃晃走向他。
当人和虎快走到一起的时候,虎突然趴在地上,拚命地呕吐起来

“春日暖,春夜长,流水拍岸哗哗响,日睡迟,夜睡凉,心慌起来看月亮……”
引虎的男人走在最前面,身后四个人抬着白虎,其他的男人跟在后面。他们晃着,唱着,往自己的村落走去。
经过穷桑树下的时候,穷桑氏的女人听到了他们的歌声,跑了出来。这下他们唱的更来劲了,胯上也晃动的更有力了。穷桑的女人们一边高声大笑着,一边谑骂着。
本来是有一条近道,可以让他们尽快地回到他们的村落,但他们更愿意绕到穷桑村落的边上,因为这里的女人他们更熟悉,这里的女人对他们更热烈。

穷桑人,是因为逃避瘟疫迁居来这里的,他们抛弃了美好的家园,从遥远的灌水来到了这里。他们原本不叫穷桑氏,因为居住在穷桑树上,西海周围的聚落都称他们为穷桑人,慢慢地他们对外也称自己为穷桑人了。騩山氏住在凄水的上游,他们住在凄水的下游,两个氏族间群婚,并在有流寇的时候相互照应。因此,两个部落世世代代和睦相处。
本族的女人只可以和另外一族的男人婚媾,本族的男人绝不可觊觎本族的女人。这是两个氏族间共同的族规。
两个聚落相距不远,只是隔河相望。为了方便往来,在两个村落中间的河道上,两个氏族的男人共同架起了一条藤桥。
这是两个母系氏族。穷桑氏的族长叫穷桑巫皇,七十多岁,黑面而苍发。騩山氏的头人叫騩山巫明,三十多岁俏面黑发。那个引虎的男人是騩山氏人,因为喜欢以捕虎而显摆自己,所以人谓騩山弑虎。

在男人们的歌声中,两个村落里的人都就都知道知道騩山今天的围猎,又有了好的收获。

每次剥虎,騩山弑虎都是把虎吊在聚落口的歪脖子椿树上。
虎吊好后,騩山人的族长騩山巫明就来到虎的旁边,她边敲着手中的小木鼓边唱念着:
“虎啊,不是我们要杀你啊,是你自己走错了方向,虎啊,你回家走吧,快回到自己的故乡……”围着虎转了六圈,这就算是做完了祷祝。
騩山弑虎就开始剥虎。

陆陆续续地两个聚落的人们都围到了那棵树的两旁。大家并不是想看剥虎,大家是想看那把金刀。
金刀是那样的锋利,在阳光下闪耀着的金光,让每个看到的人,心里都会涌起一种莫明的躁动。

那把金刀是弑虎从遥远的东方一个叫做申的氏族,用十张虎皮换来的。这两个氏族的很多人都听弑虎说过,在东方统治着氏族的男人就做“伯”,“伯”管理着氏族里的一切。

剥虎的时候騩山弑虎是庄重的,神圣的。每当他握着那把金刀出现在众人的面前时,他就会觉得自己主宰了这天下的一切。他眼神专注,用强有力的手臂握住刀的样子,就让围观的人们都发出了由衷的赞叹。而当刀刃划过虎皮,虎的皮肉向两边绽开的时候,围观的人们就发出崇敬的欢呼。


在河的对岸的一个土堆上,有一个孩子远远地望着剥虎的人群。他就是从凤凰巢上飞下来的鸷。
鸷是个不和群的孩子,小时候因为他太笨而且是个没妈的孩子,其它的孩子总是不带他玩。
“不带鸷玩!”是族里其它孩子最开心最自豪的事。
现在他滑溜叶是最好的了,每当他在树叶上展示一波一波地向上滑的时候,小伙伴们都为他狂叫。孩子们开始崇拜他,都想亲近他,和他在一起。但他还是和别的孩子,弄不到一块去。
鸷今年十五岁了,过了年的祈媒节上就要行成人礼了。
他赤裸着上身,肩上斜背着一支他从不离身的弓,腰上用鹿筋栓着一个羊皮的箭囊。
穷桑人尚弓,騩山人尚矛。
弓用于远射,矛用于远掷和近搏。弓更需的是制弓和射箭的技巧,而矛更需要的是力量。
鸷的弓也算是穷桑人里最差的一把弓了。
就在鸷静静地看着騩山弑虎剥虎的时候,他的姆妈穷桑人的族长穷桑巫皇走到了他的身边。
“你也有这样的一把金刀。”白发苍苍的姆妈说。
鸷转回头看了姆妈一眼,又把头转了回去。他不相信姆妈的没来由的话,他也不相信自己能有这样一把金刀。因为騩山弑虎的这把金刀在这两个氏族男人的眼里,那是神才能使用的刀啊。
“你会有的,给你金刀,你是留下来还是远走?那金刀就是个灾咎。”姆妈说完,叹了一口气就走了。
楼主:古一成  时间:2021-01-31 11:11:53
三 弹琴集鸟

虎皮剥好了,太阳也落山了,騩山弑虎正在用金刀分虎肉。这时候穷桑人就散去了,因为騩山人从不把猎物分给穷桑人。
鸷也从土堆上站了起来,准备回到族里去等姆妈分晚饭。
就在转过身的时候,他似乎看见西面树林里,闪过一双赤红的眼,好象是凤凰巢里见过的那双眼。他连忙朝树林跑去。
鸷转了一圈,什么也没找到,正准备离开树林。一只手从树梢上伸到了他的面前,手上放着三颗草果。鸷抬头往上一看,就看到了那个家伙赤红的双眼。鸷笑了,接过了果子,然后把另一只手伸给了那个家伙。那个家伙往上一拉,鸷顺势坐在了那家伙双腿勾着的树干上。
鸷吃着果子,那个家伙就在树枝上跃来跃去,高兴的时候,他能借着落下来压下树枝的弹力,跃到半空中去。

从此以后,每天太阳刚落山的时候,鸷都到树林里和那个家伙玩上一会。每次那个家伙都会给鸷带上三个草果。
渐渐地鸷也能象那个家伙那样在树枝间穿行飞跃了。

直到有一天晚上,那家伙带来了一张琴。

那天晚上是过了满月的第三天。那个家伙见到鸷,没有伸出三个草果的手,而是引着鸷飞跃过一片树林,来到了半山一块裸露的岩石上。它低头从山岩缝里拿出一张琴递给了鸷。
鸷接过琴,翻过来倒过去地看着。那是一块有一肘半长,一扎多宽四指多厚的木块。一面挖了个洞,一面紧崩着五根细丝。鸷没看出这是个什么东西,他的手指碰到了细丝,发出“咚”的一声,把他吓了一跳。
那个家伙从他手里拿过琴,静静地坐了一会,就伸出手拨弹了起来。
叮叮咚咚的声音,就从他的手下跳了出来¬——象山泉,象鸟鸣,象小娃娃的笑……
真好听啊,那个家伙的手真是灵活啊,鸷听得痴了。

一个晚上又一个晚上,那个家伙翻来覆去地弹的就是那个曲子,鸷就一遍遍地跟着学着那个曲子。
有一天,弹完琴,鸷把自己的手放在月光下,翻来覆去地看着,他都不敢相信那是自己的手。

一天下午,族里的大孩子们,在西海边的树荫下,排排坐着说笑。感觉无聊时,亠个名叫莺的女孩,从每个孩子的头上薅下了一根头发,用她灵巧的手不一会就编成了一个网子。找来根细藤,把前边团成一个圆圈,然后把网子系在上面,他们叫这是虾端子。
看到雀做虾端子,便有两个男孩子挖来蚯蚓拍扁了放在端子里。
把端子放在西海的水里,不一会鱼虾就围了过来。鱼是不要的,拍拍手,鱼就吓跑了,虾不跑,等虾爬满了,轻轻一端就端了上来。每次能有七八只小手指大小的虾,孩子们就分了剥着吃。
吃着笑着,说着闹着。不想吃了,一个名叫鸢的男孩子,就扯起了一片叶子,吹起了口弦。鸢吹得悠悠扬扬非常好听。大伙就比起吹口弦来。不管吹的好听不好听,大家都能吹得响。鸷又是那个最笨的孩子,他不光是吹得不好听,有的时候他还吹不响。在他吹不响的时候,就会发出很难听的声音。
“你吹的象放屁的声音!”一个孩子说。一群孩子哄然大笑了起来。
鸷涨红了脸,嘴巴嗫嚅了半天,说:“我有一样东西,弹起来,比你们吹的好听多了。”
“什么东西?”孩子们一起问。
鸷又说不出话来了,他也不知道怎么说那个东西啊。
“就会说瞎话骗人”孩子们又开始嘲笑他。
“你们等着!”

鸷跑到了那块岩石那里,他从岩石下的岩缝里拿出了那张琴。

小伙伴们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妙的东西。鸷也是第一次在阳光下看到它,黝黑闪亮的琴身以及紧绷着的琴弦都显得非常精致。
“弹啊,弹啊。”小伙伴们催促着。
鸷在地上跪坐好,直了直身子就弹起了琴。
“真好听,真好听!”孩子们的眼里都闪着羡慕的眼神。
这让鸷的心里太满足了。他从来没有这样被别人簇拥着夸赞着。
“再来一遍,再来一遍!”
弹到第三遍的时候,就有鸟儿在他们的头上聚集。
弹到第六遍的时候,整个西海的鸟儿们都聚集在他们的头上,旋舞着,鸣叫着,翻飞着。
这太壮观了!
每个孩子都惊讶地张大嘴巴看着天空。

鸷没把琴给送回去,晚上他也没再去那片树林。他太喜欢这说不出名字的东西,他怕它被那个家伙拿走了。

第二天的清晨,鸷的姆妈看到了茧窝里放着的琴。她拿起琴,仔细地看过一遍,叫起了鸷,问道:
“这东西是从哪里来的?”
鸷知道自己说不清楚,就对姆妈说:
“在山坡上捡到的。”
姆妈盯着鸷的眼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就对鸷说:
“哪里捡来的,就送回哪里去。窃,可是大逆的罪。
鸷点头答应了,但他怎么舍得丢掉这张琴呢。他拿着琴向穷桑树的高处攀去。在高处的树干上,有一个只属于鸷的秘密树洞,鸷小时候在这里存放着捡来的好看的石头,漂亮的贝壳,野狗的牙等等。
鸷把琴藏在了树洞里。

就在鸷弹琴集鸟的第五天,大次人来了。大次人是举着火把来的,大次人嗷嗷叫着,要烧掉穷桑人所有的茧窝。

从穷桑树向东北方向翻过三座大山就是大次人的部落,大次人以男人为伯,生活以狩猎为主。騩山和穷桑的男人们打猎的时候经常和他们相遇。大次人人多势众,但他们并不蛮横,他们只是要求騩山人和穷桑人在狩猎的时候,不要越过他们的地盘。他们不会捕鱼,所以在冬天的时候,大次人偶尔也会用他们的猎物来和騩山人或穷桑人换点鱼吃。
今天是怎么了?
穷桑的男人们已经站在树干上拉满了弓。
穷桑巫皇手持两个柱杖,在树枝间左勾右挂就落到了大次人的面前。
“因何而来,作么烧戮?”穷桑巫皇高声问道。
“为枎龙琴而来。”大次人中一老者昂首答道。
“何为枎龙琴?”
“我祖之初,野氓荡野,生民自戮,恶盗肆虐。民朝执手而夕死别,苦忧饥痛。我祖,三上昆仑乞得枎椼之木,九下西海掘得苍龙之筋,乃得造这枎龙之琴。继而抚琴善人心,长歌敦人伦。使人人不再相怨相残,匪盗不再以欺凌为乐。族得以存,民得以续。祖亡,这枎龙之琴供于山上祭祖的洞中。月圆日祭祖,知枎龙琴丢失。族人诚祈列祖恩示,祖上明示,枎龙琴在你们族人的手里。人皆谓窃即大逆,况此琴乃我族之神明!”大次人的老者高声说道。
“……”穷桑巫皇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
树干上所有男人的弓也都松了开来。因为每个穷桑人都知道,鸷确实在西海的边上弹过一个不知道名字的东西,还引来了漫天的鸟。

“快去把鸷找回来。”穷桑巫启对身边的族人吩咐道。

此时鸷正在西海岸边的山坡上和一帮少年们掘山鼠穴。
他们早就发现了这个山鼠穴,知道这是一大窝山鼠。他们用赤色的山石做标志,细心地查找出鼠洞的每一个出口。确定找到了所有的鼠洞后,他们留下一个鼠洞,用山石塞死其它的洞口,他们开始挖了起来。几个孩子抹了一脸一身的泥。土坡上已经被他们挖出了两个人那么深的洞。挖着挖着山鼠洞忽然变大了,孩子们知道这是挖到了山鼠的粮仓了。
孩子们就惊喜地欢呼起来。就在这帮孩子们惊喜地欢呼着的时候,族人跑来叫道:
“大次人要烧了我们的茧窝了,你们还在这里挖山鼠!鸷!快走快走!都是你惹的祸!你姆妈让你快回去!”
鸷停下了手里的活,站起身来茫然地看着赶来的族人。那族人冲上前去,拉起他的胳膊就往族里跑,边跑边对鸷说:
“就是你弹的那个东西,也不知道你是从那里弄来的,大次人说这是他们的枎龙琴。这次你怕是没命了。”
跑到了穷桑人进出茧窝的藤门口,鸷吓了一跳,一大帮子大次人围在穷桑人的藤门前。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阵势。
鸷被族人拉到了穷桑巫皇的跟前。穷桑巫皇目瞪着鸷,怒声说道:
“去把你弹的那个东西拿来!”
鸷张开嘴想说什么,穷桑巫皇手的拐杖一下就抡在了他的身上。鸷看了一下婆姆严厉的眼神,转身向穷桑树上爬去。
鸷拿来了琴,递给了婆姆。
“你是说这个东西是你们的神物?”穷桑巫皇托举着那把琴说道。
“是!”大次人说。
“以何为证?”穷桑巫皇问。
“琴洞的内侧有我们族的徽记。”大次人的老者说道。
“……”穷桑巫皇想起了鸷失踪了几天,又安然回到族里的事,会不会就是那些天里他去偷了人家的琴呢?
现在不光是穷桑巫皇,族里所有人都在心里想着,是鸷偷了人家的琴。
看到大次人举着火把和满脸杀气的样子,鸷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了。
“这…琴是……我是拾到的。”鸷小声说道。
“握赤珠而遗,怀玉荣而弃,有之?人置物处而拾曰窃。既窃且诳,人可诛之,杀!”
“杀!”大次人边喊着边往前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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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只听到一声大吼:
“慢着!”
一群人跑了过来,为首的正是騩山弑虎。
大次人一看来了援手,停下了脚步。
騩山弑虎快步走上前来,从穷桑巫皇那里问明了事情的情由,拿过琴看了看,走到大次人的老者面前,把琴递给了老者。老者慌忙用双手虔诚接了过来。騩山弑虎高声说道:
“这东西是你们的,还给你们。是不是这孩子偷的,大家是不是也应该听他来说说。”
騩山弑虎环顾人群问道:“对不对?”
騩山人和穷桑人皆点头称是。
大次人的人群中出现一阵嘈杂的骂声。
大次人老者没作声,点头应允。
于是,鸷就给大家讲了他是怎么在玩滑溜叶的时候从树上掉下来。醒来后发现自己在穷桑树的凤凰巢上,遇到了一个赤红的眼浑身无毛的家伙。那家伙怎么教他在凤凰巢上滑行,自己怎么从凤凰巢上滑了下来。騩山弑虎剥虎皮的那天晚上自己又怎么在树林见到了那个家伙,那个家伙在有一天的晚上就给自己带来这张琴。
如此这般的就给大家讲了一遍。
听他讲完以后,大次人哈哈大笑。就是连穷桑氏这边也有人偷偷地笑着。
鸷从凤凰巢上回到了氏族,就给穷桑巫皇以及小伙伴们讲过那些天发生事。但没人相信他。大家都想,可怜的鸷啊,大概是从树上掉下来摔坏了,所以整天尽说些可笑的胡话。

“此话可信!?”大次人的老者怒声说道。“把他带走!祭坛之上,卑子之血,洁清亵渎!”
“慢着,慢着。”騩山弑虎连忙伸开双臂。“孩子说的是不是真的,现在也还不一定。这样吧,我们再确查一下。如果真是他偷的,我騩山弑虎说话算数,三天之内我一定捆绑好了,把他送到你们的祭坛上。”
“你就是騩山弑虎?”老者上下打量一下,说:“好,我相信你。”
说完那老者带着大次人就走了。

大次人走了。騩山弑虎把目光转向了鸷。穷桑巫皇看着騩山弑虎想说什么,騩山弑虎挥了挥手没让她讲。他走到了鸷的跟前,盯着鸷的眼说道:“我听见你说,天黑的时候在树林里,你就能找到那个给你琴的家伙?”
鸷点了点头。
“好吧,我们晚上去看看。”说完这句他起身走了,騩山人也都跟着走了。
穷桑人都默默地站着,没动,他们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种不安的感觉。
大家都觉得鸷要给族里带来一场灾难。
穷桑巫皇叹了一口气。在氏族里以女人为尊,但是当外族来侵袭时,还要男人来抵御,而穷桑人从来就没出过一个象騩山弑虎那样的勇士。
太阳落山了,族里的人在穷桑巫皇分完餐吃罢饭以后,都来到了鸷所说的树林旁,騩山人也陆陆续续地打着火把来了。大家都盯着鸷,看看鸷怎么找出个浑身无毛的家伙来。鸷看着两个族里人的这个阵式,心里就凉了,就冲着这么多的火把,那个家伙估计也不会来吧。鸷想说,你们这么多的人,这么多的火把,那个家伙怎么敢来呢。他张了张嘴,就把这话又咽了回去。有谁还信他的话啊,说出来得到的也是呵斥吧。
那个家伙没来。鸷跃上树梢急掠而去,众人惊讶他还有这个身手。然而,当鸷从树上回来的时候,还是一个人。
夜渐渐的晚了,人们就不耐烦了。没有人说话,大家只是叹了口气,就三三俩俩地回去了。
騩山弑虎走到鸷的跟前盯着鸷说:
“三天之内,把它找来!”
最后只剩穷桑巫皇和鸷祖孙俩了,穷桑巫皇也只是叹了口气,默默地拎起鸷的手回茧窝去。鸷甩开了姆妈的手,向树林里奔去。
没有那家伙,鸷做在那块裸露岩石上,想了想今天发生的事,脑子太乱,想了半天他也没理出个头绪来。他向着远处狂叫了一声:
“你在哪儿啊!”

回到茧窝,姆妈还没睡。看到鸷回来了,她就从茧窝里摸索出一把石铲。对鸷说:“你跟我来。”
出了茧窝,下了穷桑树,姆妈就带着鸷往穷桑树的西边走去。出了穷桑树的阴影,地面上就变得亮堂了起来,鸷抬头看了看月亮,心想在地上看到的月亮,就不如在凤凰巢上看的那轮月亮好看。
不一会到了一块巨石的下面,姆妈在地上找了一会说:
“你就在这挖。”
鸷就在那里挖着,挖着挖着鸷就挖出一个泥封着的陶罐。鸷把陶罐抱了出来,姆妈说:“打开。”鸷就用石铲搕掉了罐口的泥块,然后把陶罐递给了姆妈。
姆妈把手伸到了罐里掏出一包东西来。就着月光,鸷看那外面包着的东西是浸了獾油的干莲叶。姆妈一层一层把那干莲叶打开,里面是三样东西。一把金刀!鸷死命地盯着那把金刀看着,然后又抬起头来看着姆妈。他简直就不相信这眼前的金刀是真的。姆妈笑了笑,说:“你拿起来看看。”鸷拿起了金刀,先对着月亮看了看,又用拇指摸了摸那锋利的刀刃,问姆妈道:
“这是哪里来的?”
“孩子,我先给你讲讲你妈妈的故事。”姆妈看着远处闪着磷磷月光的西海,慢慢说道:“你妈妈是我唯一的一个孩子。那时候她已经过了十五岁,也就是说她到了成人的年龄,但她还没行过成年礼。就象你现在一样。她不该遇到了那个男人啊,她不遇到那个男人,就还会活在我的身边啊。就在那一年,那一年西海南岸开满了紫色的苓陵香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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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苓陵香的花

往年的苓陵香的花都没有今年的开的那么多,开的那么灿烂。
苓陵香的花沿着西湖的岸向上铺展着,铺满了騩山的整个山脚。微微的西南风吹来的时候,整个西海的海面上就氤氲着那种醉醉的迷离的软香的气息。这时候西海里的鱼儿们也时不时地跳上水面,好象它们也能嗅到那迷人的花香。
在西海的南岸边上,娥在花丛中奔跑着,她的身上穿着用苓陵香编织的衣裙。因着奔跃和兴奋,她的脸上闪现着女孩儿特有的娇羞的酝红。
族里的男人们都去打猎了,族里的女人们都去騩山的东坡采摘山果,只有她偷偷地跑到了这儿来玩耍。
每到苓陵香花开的时节,穷桑的女人们都会采集苓陵香的花。采来以后,在风中慢慢地吹干。再从穷桑树上摘来桑叶,在西海边用石块轻轻地砸掉桑叶的叶沫。当只剩下镂空叶脉的桑叶时,就用这叶脉的桑叶包裹起风干后的苓陵香,吊在她们的茧窝里。这样她们的茧窝,一年里都会有着苓陵香的香味。
娥在花丛中蹦着跳着,忽然她就听到了让她的心里怦然一动的声音。她停下了脚步,细心地听着。那不是鸟叫,也不是风掠过树林的声音,那声音象是低声的呼唤,又象是诉说着什么的缓慢的吟唱。
娥觉得好象在很久很久以前曾经听到过这种声音。辨清了声音是从西南方向传来的,皇娥就循着声音走了过去。
翻上了一道山梁,拔开挡在眼前的灌丛,娥就看到一个歇脚人跪坐在远处的枞树下。双手拿着个白色细棍样的东西在吹着,声音就是从那个白色细棍样的东西里面发出的。
歇脚人是西海边上的人对旅者的称呼。
经过西海的旅者一般都是东方来的。他们大多是去西方寻找传说中的帝之悬圃,据说从那里可以直接叩开天庭的大门。去的多,回来的很少,据说多是死在了途中。每个旅者来到西海的时候,都会在西海的边上稍作休憩。因为西海的水很甜,因为西海的周围有挂满了枝头的果子,因为西海边上的人敦厚老实
他们或坐在西海的边上挑破脚上的血泡,再把双脚泡在西海清凉的海水里驱赶掉一身的疲惫。或爬上山坡采摘下香甜的果子补充一下食物以应后路上的饥渴。
往来的歇脚人大多是老者,他们都是想到达天庭获得长生不老。但是,娥看到的是个少年。那少年人身上的葛衣已经有些褴褛了,长长的头发束成了三束披在后背上,旅途的疲惫使他看上去非常削瘦。但还是能看出来,他要比西海边上的人更高大宽厚。
娥听的入迷,她实在想弄明白那是个什么东西,怎么能发出这么好听的曲调。这时候那歇脚的少年象是突然发现了什么,他站起身来,往娥这边看了过来。娥就看到了他那象启明星一样亮的眼,心中一慌,松开了拔开灌木丛的手,转身跑了开去。
跑开了的娥心里忽然就有了莫明的娇羞,心砰砰跳了起来,但耳边却总是响着那迷人的曲调。
第二天,娥又来到苓陵香的花丛里,她是想来采花呢,还是想再听到那个曲调?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那个曲调又响了起来。
她循着声音奔跑上了山坡。到了山坡,那声音却又没有了,她拔开灌木丛看到枞树下没有那少年,她不禁有些失望。
娥回身想走,转过身来却发现那少年就在自己的身后,她尴尬的脸通红通红的。她想对那少年笑笑,脸上却没能笑出来,尖尖的翘翘的鼻尖上就沁出了汗来。那少年看到她那可爱的模样,忽然间就一阵心慌:
“你,你……”
娥看着他明亮的眼神,突然有些迷乱,转身就想跑。少年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娥回过头来看那少年,少年就看到娥的眼里闪着的怯意,连忙松开了自己的手。
娥在慌乱中跑下了山坡。
少年呆呆地望着娥矫健少女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远处的树林里。
从这一见起,少年就决定暂时不走了。
从那以后少年就开始尝试着接近穷桑人,他打了猎物就给穷桑人送去,说是想看看穷桑人神奇的茧窝;他采摘了果子就去和穷桑人分了吃,说是自己的葛衣破了来借根骨针;他捉了鱼用盐巴渍上给穷桑人送去,说就是让他们尝尝鲜。
以前也有歇脚人来到穷桑的氏族里,或交换些物品,或寻求一些帮助,但从来没有象这个少年这样让大家都欢喜。时间长了穷桑人就发现那少年的眼光总是落在了娥的身上,而娥也总有些慌乱躲闪的眼光。这就让穷桑人明白了这其中的原由。
穷桑人是不介意氏族的女人和族外的男人在一起的,只要女人高兴了,就可以把男人带到她茧窝里住上一段时间,但不能从族里分到食物。皇娥虽然到成年的年龄,但是她还没有接受过成人礼,她现在是不能和男人在一起的。而那少年并没有对皇娥做什么呀,穷桑人落得有人送东西来吃,所以并没有人说那少年的不是。
騩山的男人介意!因为穷桑的女人是騩山男人的女人。
騩山的每个男人都垂涎着娥的美貌!
终于有一天,当那个少年带着打来的猎物,送到穷桑人的茧窝去的时候。騩山的男人们围了上来,他们粗暴地夺去了那少年手里的猎物,揪住了那少年的头发,用恶毒的话语恫吓着少年:
“再来就杀了你!”
从那天起那少年就消失了。
那少年消失了,皇娥的心里就觉得空落落的,醒时睡时都是少年明亮的眼睛和暖暖的笑。穷桑巫皇看到女儿那丢了魂的样子就笑了起来说:“我的娥,长大了啊!”

在第九天的时候,西海的海面上出现了一个木船。
木船上铺满了苓陵香的花。船的中间央竖着用桂树做的桅杆,桅杆上悬挂着一片片莲叶叠成的帆。在桅杆的顶上有用桂枝做成的十字的架子,架子的四端用紫藤连着木船的四个角,在架子和紫藤上面也都扎满了苓陵香的花。
那个少年坐在木船上吹起了他的骨箫。
骨箫一响,就飞来了一只黑嘴巴的鸠鸟落在了桅杆的顶上。落下来的鸠鸟一声鸣啼,就飞来了十二只黑尾巴的伯劳鸟,落在莲叶的帆上面。
当那少年指示出要去的方向,那鸠鸟就会指挥着伯劳鸟们,调整着那莲帆的角度,引领着那木船在西海的南岸边上流连往返。

在騩山东边的山坳里采摘着山果的娥,恍惚中就又听到了那少年的曲调,她丢下了手中的篮子就向山梁上跑去。
站在了山梁的高处,她就看到了西海里飘浮着的花船。那是个什么东西啊,真是太美了啊,娥在心里叹道。
西海边上的人们从没见船,他们最多也就是弄个粗点的树干站在上面,沿着西海的水边用桑树枝做的鱼叉叉鱼。
为了能看得清楚点,娥就绕着山坳向西海边跑去。跑的近了,就听到了那个曲调,看到了端坐花船上的人儿。娥陡然间就停下了脚步,从山上跑下来激烈跳动着的心,突然间就好象要从胸膛里蹦出来一样。她靠在了身旁的一棵树上,努力地使自己能平静下来。她望着西海,望着花筏,望着筏子上面的那个少年。她知道那花船是为她而扎,她知道那曲儿是为她而吹。她想到那筏上去,她想再看到那少年眉眼间的笑,但是她不能。每一次和那少年四目相对的时候,都能看到那少年的心里燃烧着的东西。她不能去,她还没行成人礼。
娥就这样靠在树上,远远地看着那西海里的船和船上的少年,直到太阳从西边的山上落下,才幽幽地回到了族里。

第二天,西海边上的人就都知道西海里有一只漂亮的花船。大家都拥到了西海的岸边,去看那究竟是一个怎样美丽的东西。每个人都啧啧地称赞着,騩山的男人们自然知道那少年的心思,就聚在南岸上大声地咒骂少年,向少年扔着石头。那少年听到了騩山人的咒骂,站起身来,先对騩山人弓身微笑,然后用手指了指向了西海中心的方向。桅杆顶上的鸠鸟就连忙‘咕~噜噜噜’地对帆上的伯劳叫着,帆上的伯劳鸟们就连忙挥动翅膀转动起莲帆,花船就向西海的中心驶去。
等少年看到岸边的人们都散去了,他又会把花船驶回南岸的边上,继续吹着他的曲调。
少年就这样在西海的南岸吹奏了整整七天的曲调。
曲调儿也撕扯了娥七天的心。
“一定不要到那船上去啊,你没行成人礼,去了那可是侼逆人伦的大罪啊!”穷桑巫皇告戒着她的女儿说。
但娥真的是承受不了这种煎熬,在第八天的早晨她跑到了岸边,跳上了那美丽的花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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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活祭

“后来,在一个月圆的夜晚,有人看到,西海的海神弇兹把那船儿,托举到了天上的银河里。从那以后,在傍晚的时候,人们静静地坐在西海的岸边,就会听到从银河里传来的那少年的箫声和你妈妈的歌声。”
窃桑巫皇长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
“直到一年后的一个深夜,他们悄悄地来到了我的茧窝。娥儿的怀里抱着一个孩子,那个孩子就是你。”
穷桑巫皇慈爱地看着鸷,接着说:
“族里的人逼着我把你扔了。因为你妈妈离开族里跟别的男人走,在族里就是大逆不道的罪,而且她还没行成人礼,更何况族里重女孩轻男孩。”巫皇边说着,边抹了一把眼泪。“我坚持留下了你,是因为你妈妈走了,你就是我最亲的人了。”说完了,她从那包裹里拿起了那根细棍样的东西:
“喏,这就是那个男人吹的骨箫。”
她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了鸷。鸷在月光下看着那个骨箫,他能看出那是个鸟的腿骨做的,表面看上去很光莹。穷桑巫皇又拿起了另外一个片状的玉石,说:
“那男人说他是东方白帝的儿子,来寻找‘昆仑之墟’。 这是个玉佩,是他随身带着的信物,他让我把这个给你保管好,让你长大后,拿着这个去找他们。”
鸷问道:
“去找他们,去哪里找他们?”姆妈:“那男人说从这里往北翻过三座山涉过两道水,有水名叫河水,顺着河水往东走,走到东边的大海就是他们部落所在的地方。他说别人都称他们叫夷人。”
顿了一下,她把手里的那个片状的东西递给了鸷。鸷接过那个叫做玉璋的东西,在月光下看了看。那是个有小指那么长,刻着花纹的晶莹的石片,月光下也看不出来,刻的是什么。
“你走吧,带着这三样东西赶快走。”穷桑巫皇说道。
鸷听完这些这话后,呆呆的没有吭声。
“走吧,孩子,留在这里就是等着死啊!”
“我到哪里去找那个他们?我不走,姆妈,我没偷人家的东西!”鸷坚决地说。
姆妈就哭了起来。

鸷十五岁了,但他总还是个孩子,而且他没出西海周边的这几座山。走,上哪去?向北,翻过三个山头?河水?这是他的心里想象都想象不出来的事啊。再说,自己确实没偷人家的东西啊!
鸷拉起了姆妈的手:“姆妈,琴是我在半山坡上的岩石缝拿的,琴是我在凤凰巢里遇见的那个家伙放在那里的。你别哭,我明天再去等那个家伙,如果等不到,我明天晚上再走,好吗。”
姆妈:“这挖出来的东西怎么办?”
“我去藏到树洞里。”鸷说着,又拿起那把金刀看了看。
回到茧窝,鸷把三样东西放在自己睡觉的蒲草下面。躺下来,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早上起来,他攀上树洞,把三样东西藏在了他的树洞里。

第二天,族里的大人小孩都躲他远远的,好像他身上有瘟病似的。
看到不受待见,他自己也就跑得远远的。一天也没吃东西。晚上穷桑巫皇分食的时候,他回来了,坐在一块石头上远远地看着。
给大家分完食后,穷桑巫皇拿了一份走过来递给了鸷。鸷接了过来,抬起头,就看到了姆妈眼里的泪水。鸷心里一难过,低下头,转身就走了。
好不容易等到了太阳落山。
鸷早早地来到了那块裸露着的岩石上。也没心思坐,他就站在岩石上等。心里想,应该是我错了,我不应该拿琴去海边弹,更不该把琴拿到茧窝去。但是,我怎么能想到,琴是那个家伙偷来的呢。也不知道那个家伙是从哪里来的,也不知道它住哪里,就天天和它在一起,怎么就没想到牠就是个坏家伙呢。
但是,我真的没偷人家的琴啊。那个家伙来了,怎么办?它又不通人的言语,只能抓住它。抓住它,把它交给大次人,让大次人把它杀了?这样一想又想起那家伙的好来,给他草果吃,教他树枝间穿行,教他弹琴。一想到琴,他的头又大了起来。

很晚了那家伙也没来,鸷失落地回到了茧窝。
“没见到?”姆妈问。
“没见到。”鸷回答说。
“你赶紧走吧,吃的我都给你准备好了,你带着。”姆妈说完急忙起身。
“不,还有一天,姆妈,我再等明天一个晚上。”
“好吧。唉~~~~”姆妈叹了一口气。

第三天的晚上,那个家伙来了。
鸷看着它,它看着鸷。鸷的心里有许多的话想给它说,但鸷知道说了它也听不懂。那个家伙看着鸷好像也有许多话要说,但是牠说不出来。
他们就这样互相看着。
鸷突然就扑向那个家伙。那个家伙这次真的没有防备,就被鸷压在了身底下。压在了身下,鸷就狠命地抓住它的两个手臂,用双腿紧紧地夹着它的双腿。
鸷在凤凰巢上领教过牠的柔滑,生怕它溜走后,再也找不到它了。
那个家伙没有挣扎,它就那样一动不动的让鸷压着。鸷压着那个家伙,拚命向牠吼着:
“琴是从哪里来的?琴是从哪里来的?你给我说出来……”
吼着吼着,鸷忽然坐起身,哭了起来。
那个家伙也坐起身来,看着鸷哭。它好像弄不明白鸷为什么要把压在身下,也不明白鸷现在为什么要哭,也有可能它根本就不知道哭是怎么回事。
哭出来,鸷就感觉好受多了。
鸷就开始给那个家伙说,你从哪里弄来的琴,现在人家说我是个偷儿,你是偷来的吗,你能去告诉他们我不是个偷儿吗,不然他们就要杀了我,你知道吗?你到底从哪里弄来的琴,那不是你的琴吗,那你是怎么会弹的琴?
鸷激动地说着,那个家伙就呆呆地看。
鸷看说了没用,说了它也听不懂,就给它比划,弹的那个琴,边说边做出弹琴的样子,然后向远处指了指,问它是从哪里弄来的。
那个家伙似乎听明白了。
牠向鸷招了招手,然后三步两步跃上了树的枝头。鸷也跟着跃到了树上。那个家伙就带着鸷在树林间穿行,一片树林连着一片树林,就这样他们翻过了三个山头,来到了一个山洞前。那个家伙用手向洞里指了指,他们就进到了洞里,洞里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鸷的心里正感到一些恐惧。
“擦”的一声,火光一闪,火把亮了起来,那个家伙看见火光急忙无声无息地溜走了。
紧接着四支火把一起亮了起来,鸷看到了四个大次人和那张放在洞里祭坛上的琴。

大次人把鸷绑了起来。
…….

大次人又来了,大次人更加气势汹汹的来了!
大次人举着火把,更加嗷嗷地嚎叫着,要烧掉穷桑人的茧窝!
大次人带来了更多的火把!

穷桑巫皇一夜不见鸷回来,就以为他走了。走,怎么也不把东西拿走。也没带点吃的,这路上要是找不到吃的怎么办?路上遇到野兽怎么办?夜里怎么睡觉?知不知道要沿着水道走,别让自己断了水?正担心着呢,就听见了下面大次人由远及近的吵嚷声。
出了茧窝,远远地就看到被大次人捆绑着推搡着,走在最前面的鸷。
穷桑巫皇心里骤然一惊,这孩子怎么真能干出这样的事情啊!这可怎么办!不知所措的穷桑巫皇急忙跪坐下来,祷念先祖的名字,祈求神灵的庇护。

大次人一边走着,一边推搡着,踢打着,咒骂着鸷,来到穷桑人进树的藤门前,大次老者吆喝了一声:
“先把这个窃贼给我吊起来。”
三个大次人过来把鸷吊在了树上。
鸷望向了姆妈,低头祷念的姆妈没有看他。鸷在羞愧中低下了头。

听到吵闹声,穷桑的男人们都出了茧窝,找有遮挡的地方,拨箭握弓准备防守。

大次老者一声令下,大次人一排排地列了队,每个的手里都拿着一个藤盾和一支火把。
大次老者向着穷桑人的茧窝高喊道:
“鄙夷吾族人,亵渎吾神明,此仇恨不共戴天!烧!”
大次老者一声令下,大次人就手执藤盾,跑到藤门里把火把向神茧掷去。
穷桑人的箭就如急雨般射了下来。

大次人轮番向神茧掷着火把,神茧高,大次人无法掷到。
但是还是有一点火星飘上了神茧。神茧遇到火星“轰!”的一声,发出一片耀眼的光芒就消失了。
紧接着“轰轰轰……”所有的神茧都在轰鸣和光芒消失。
穷桑树下就响起一片女人和孩子掉下神茧的惨呼声。

“不……!”挂树上的鸷痛苦地嚎叫了一声。

穷桑巫皇飞身向大次人老者冲了过去,大次人老者摘弓搭箭,一箭射在了穷桑巫皇的心窝子里。

“啊……”的大叫一声,穷桑巫皇跌落在地上。跌落在地上的穷桑巫皇把眼望向了鸷。
“姆妈!”鸷大喊了一声。然后他就看到了姆妈关切的眼神。那眼神里有担心,有怜爱,有期许……鸷的眼泪喷涌而出。

就在这时候,手持桑矛的騩山人冲了过来。騩山弑虎一声暴喝,騩山人和大次人杀在了一起。
騩山弑虎并不想跟大次人结下太大的仇恨,他抽出金刀,滚入了乱阵之中。“嚓嚓嚓”,在六个大次人身上各划了一刀。六个受伤的大次人痛苦地嚎叫起来。
大次人看到了騩山弑虎手里握着的那把金刀。
“金刀!?”所有的大次人都惊呼了一声。
大次人曾经遭到过两个金刀客的血洗,他们似乎对金刀很恐惧。
随着对金刀的恐惧,他们现在对騩山弑虎也很恐惧。

大次人都在后退。

大次老者推开众人走上前来。看了看騩山弑虎手中的金刀然后抬起头,紧紧盯着騩山弑虎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
“我!们!还!会!来!”
说完,转身挥手,“走!”大次人就走了。

大次人扶着受伤的族人走了,穷桑人赶紧跑向穷桑树下去救人。女人们赶紧去扶起穷桑巫皇,看看已经没了气,女人们哭成一团。
女人们一哭,大家就都知道穷桑巫皇已经死了。吊在树上的鸷又大声地哭了起来。鸷哭的时候,騩山人才发现树上还吊着个人,大家一看是鸷,有人问道“这个孩子怎么办。”
騩山弑虎说:“先吊着,三天以后,正好用他祭祀祖神。大家抓紧去帮穷桑人救人。”
楼主:古一成  时间:2021-01-31 11:11:53
历史是就是故事,就像爷爷拿着蒲扇在门前的河边讲的那些掌故
楼主:古一成  时间:2021-01-31 11:11:53
騩山人也是从遥远的东方来到这儿的,他们是逃难来的。逃来的时候,騩山人只有五个女人,是騩山的山神给了他们骨血。山神要求奉献,他们就在每年仲夏月的第九天,用一个男童祭享山神。

祭享神灵,有死祭和活祭。騩山人是活祭。
以前騩山人祭祀山神都是用当年的男婴,还从没用过鸷这么大的孩子作过牺牲。

騩山弑虎说的话,在这两个氏族里已经没人反对了。

在騩山人的寨子西边,有片阔地,騩山人每年用新土铺垫祭坛,渐渐就成了个半人高的土坛子。祭坛上是用碎石堆起来的祭台。
台子上面跪坐着被捆绑好的鸷。他赤裸的身上包裹着香茅,露出的脸上被涂抹上了赭土。
鸷的心里一直在恨着自己,恨自己害死了姆妈,恨自己连累族众失去了茧窝,也不知道从茧窝上掉下来的族众摔死多少人。他已经没有眼泪,也不想再哭,他只盼着騩山人快把自己抬到山上去,让山神把自己吃了。
他在祭台上深深地低着头

騩山人在正午开祭。
身上涂满赭土赤裸着的騩山巫明,跪坐在祭坛上。望着太阳已经到了日中时分,祷祝起来:
“感谢山神给我们骨血,感谢山神让我们氏族延续。祈请山神给我们满山的果实,祈请山神让我们的猎手打到丰厚的猎物……”
祷念完她高声地唱起了谁也听不懂的祝歌。
唱着唱着,她跳起舞来。看到騩山巫明开始跳舞,赤裸着的騩山女人就手牵手地把她围在中间,跟着她一起唱一起跳。
然后是同样赤裸的騩山男人也围了上来。
他们高声地唱着,欢快地扭着。他们这是向山神展示他们族人的兴旺和和睦。
夏日的阳光照在他们满是大汗的身子上,闪闪发亮。
唱完跳完,騩山巫明开始给大家分食,大家边吃边发出“哟,哟,嗬!”的叫声。表示能吃到山神赐于的食物,人们非常开心,并表达对山神的敬爱。
吃完了,騩山巫明又做了一番祷念。四个騩山的汉子就拿来了两个竹杆,把鸷在上面绑坐好。騩山巫明过来在鸷的头上撒了把赭土,六个汉子就把鸷向山上抬去。
身后又响起騩山巫明的祝歌。

抬到顶上的一个平整的石台上,六个男人放下了鸷,下山了。

太阳慢慢地从天边的雪峰上落了下去,返照回来了血色的金黄的光芒。那金黄的光芒把远山,把西海,把高大的穷桑树都渲染得奇丽壮美。
仿佛又听到了远处騩山人隐隐约约的歌声,鸷睁开了眼。睁开了眼的鸷就看到了这美丽的山海,这美丽的山海让他怦然心动,让他想起了姆妈临死前的眼神,想起那眼神里所包含着的期许。姆妈是顾念着让我活下去啊!想到这不由得心里又是一阵悲伤。
忽然一个身影闪到了他的身旁,是那个家伙。鸷叹了一口气,他现在也不知道对这个家伙是恨还是气。它又不是个人啊,你怎么给他生气。
鸷没答理牠。
那个家伙迅速地解开了绑着鸷的绳子,刺溜一声就不见了。

山神来了!
那山神从天而降!
龙的身子,虎的头,有着一条比老虎尾巴还长的燃烧着的尾巴。昂起头比两个人还要高,瞪着血红锃亮的双眼,呲着一口刚利的尖牙。
那山神瞪着鸷,似乎在想以前都是小娃娃,怎么今年弄个这么大的孩子。鸷看着那巨灵样的山神,突然感觉到了恐惧。他的心一下子收缩了起来,头皮开始发炸,不由自主地向后挪腾着。
那山神仰天一吼,就如同响了一个炸雷。
鸷惊恐万分。惊恐使他想要逃,他起身就跑。那山神一楞,怎么回事,今年的这个怎么还会跑。一边想着一边腾身追去。
鸷飞身上了树枝,就向树林深处跃去。
山神看到鸷在树枝间穿跃,就飞起身来去捉鸷。鸷一看那山神飞了起来,就赶忙跳下树来穿行。见鸷跳下了树,山神就象拨拉着小草一样拨拉着大树追。
鸷回头一看,更加害怕。他再次跃上枝头,这时候他看见了穷桑树。奔穷桑树去,鸷想,穷桑树枝叶繁茂。
鸷跳跃的越来越慢了,山神追得越来越快。快到穷桑树了,那山神看出了鸷的意图,大吼一声,虎爪猛地一扫,“喀喇喇”倒了一片大树。一棵大树的树梢正扫在鸷的后背上,把鸷扫到了穷桑树下,但剧烈的疼痛也让他窒住了呼吸。
山神堪堪追到的时候,鸷也终于跳上了穷桑树。
鸷在树枝灵活地跳跃,山神在后面边拍断桑枝追赶。
山下两个氏族的人们听到这么大的动静,都跑了出来,站在穷桑树下观望。

山神似乎有着无穷的力量,而鸷渐渐感到力不从心。

奔逃的慌乱中,鸷突然想起了属于他的那把金刀。于是他就向着他的树洞跑去。
绕来绕去,边跑边躲,鸷终于找到了他的树洞,掏出了金刀。
金刀的光芒给了他信心和力量。
他把那金刀衔在嘴里。开始向上逃,山神就开始往上追。
向上,再向上。
向上,再向上。
直到到了鸷觉得足够的高度,他借着桑枝的弹力跃出了浓密桑叶。在空中在做了一个翻转,他昂起头,伸开双臂,努力张开双腿,落在了茂密的桑叶上,开始向下滑行。那山神也窜出了穷桑树,追着鸷飞行而来。

天渐渐暗了下来,但鸷还能看到西海闪耀着的波光。看到了西海的波光,鸷就又想到了姆妈的泪眼。

已经看到下面那个露出的枝桠了,鸷知道那个枝桠的位置,鸷就是奔它而来的。
到了露出的枝桠前边,鸷一个转身,用两个小腿使劲勾住枝桠。突然间停下,身体就猛地倒挂了下来。鸷借着回荡的力量,拚命耸起了自己的上身,奋力举起双手中的金刀,迎向了飞追而来的山神。
那刀刃正好伸划向了山神的胸腹。
“哇…哇…呀!”山神苦痛的叫声,响彻了西海,响彻了西海周围所有的山谷。
疼痛中的山神用长长的尾巴猛烈一扫,鸷也被从穷桑树上打落下来。
落下来的山神“唔唔”嚎着向西方窜去。
落下来的鸷,摔得昏死过去。

在山下观看着的两个氏族的人们,在穷桑树下找到了摔得昏迷了的鸷。看到鸷似乎还活着,可是他们却不敢去接近这个杀了神的人。
騩山弑虎大步走了过来,看了看躺在地上的鸷,转身向人群高声说道:“窃诳之人,杀神亵祖。烧死他!”
騩山氏人跟着喊;“烧死他!烧死他!”
穷桑氏人也跟着喊:“烧死他!烧死他!”


“烧死他,烧死他,
我们来禳除灾煞!!!
烧死他,烧死他,
我们来祀奉祖灵!!!”
騩山人一边唱着一边捡来柴火。

“烧死他,烧死他,
我们要禳除灾煞!!!
烧死他,烧死他,
我们要找回茧窝的安宁!!!”
穷桑人也一边唱着一边捡来了柴火。

騩山人把昏迷着的鸷扔到堆成小山一样的柴火上。
騩山巫明唱起了祷歌,騩山的男人女人们跳起了祭舞。騩山弑虎举起了火把。
他们要烧死这个给他们带来不安和灾咎的孩子。

大火冲天而起!火光照亮了昏暗的天空,火光染红了巍然的騩山,火光光明了西海的波浪。

火光照在了裸舞着的騩山男人身上,刚烈雄壮。
火光照在了裸舞着的騩山女人身上,柔美矫健。

就在这时,从天边传来悠扬的歌声。
歌声如殷声地低唤,如清柔地抚摸。歌声使炎夏的山风习习温柔,歌声让枯黄的树木重新葱茏。歌声使狂舞着的人们心安恬宁,歌声让天地间充盈着吉允和祥。
那歌声越来越近,柔柔的爱意便在人们的心里弥漫。
弥漫到每一个人,弥漫到山间的每一棵树,弥漫到蜿蜒的山岭,弥漫到广阔的海面。
被火焰灼醒了的鸷也听到这歌声。
歌声驱散了他的灼痛,抚慰着他的心,似乎要让他安然入眠。

歌声来到了近前,人们看到了两只五彩斑斓辉映着圣洁光芒的神鸟,上下翻飞,流丹溢彩,从天上翩然而下。
“凤凰!!!”人们低声惊乎着匍匐在地。

两只华彩熠熠的凤凰围着大火,引颈相和,抟翼炫舞。然后分开,相映相对,交相鸣舞着冲进了熊熊的烈焰。
楼主:古一成  时间:2021-01-31 11:11:53
六 鬼斧

一夜的暴雨。
天刚蒙蒙亮,祁家部落的男人女人们,就慌忙起来,披上他们葛布的衣衫去给地里的谷子喊魂。
“谷儿啊,回来哦,谷儿啊回来吧!”一边喊着,一边把被风刮倒的谷子扶起来。
一会儿,五片相隔不远的田地里,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谷儿啊,回来哦,谷儿啊回来吧”的喊魂声。祁家人相信,如果谷子的魂吓掉了,谷子就会长出颗粒不满或是干瘪的穗子。
祁家人是由五个聚落组成,他们耕种着山谷间五片不大的田地。收成好的时候尚且吃不饱肚子,到了欠收的年景,就只能靠挖野菜啃树皮贴补。
他们原来住在涔水东岸的大时山下,那里有散发着青果味道的肥沃的土地。
祁家人称族领为伯,他们现在的族领是祁伯直丰。

正喊着魂,就听见寨子里传来孩子们恐惧的嚎叫声。
“蜪犬!!!”男人们起身就向寨子里跑去。
蜪犬,青色,狼牙虎爪。近月来已经叼走寨子里的三个孩子了。
赶到寨子一看,是寨子最北边的俞竹家的孩子,大的是个丫头正坐在地屋子门口的地上嚎哭着,二的是个男孩被叼走了。孩子的妈赶来了,看到这个情景,腿一软坐到地上嚎啕大哭。

族长祁伯直丰连忙点了十来个捕猎的好手,说:
“收拾好猎具,带足干粮,这次一定要抓住它!”
祁伯直丰,是个将近四十岁的汉子,从爷(父亲)在他十七岁死后,他就肩起了这个二三百人的部落。在他长满浓密胡须的脸上,谁都没有看见过笑容,在他刚毅的眼神里,谁也没有看见过泪光。

追踪猎物靠的是猎人的鼻子。这只狡猾的蜪犬,它每次来寨子作恶,总是在下雨的时候或是雨刚过后。下完雨的山间,到处流淌着大大小小的溪流,这给猎人的追踪带来了很多的麻烦。
猎人们轮流嗅完蜪犬留下来的臊臭气味,一行人分作倒扇形,踩着泥泞的山地,向北搜去。
倒扇形是为了不让两边人的气味影响到中间的猎人。两边散开的猎人是为了发现猎物有没有改变方向。当有人发现猎物改变了方向,马上会以这个猎人为中心再组成一个倒扇形,继续追踪。
追了三天没追丢,山间的溪流少了,地上的黄土也不泥泞了。猎人们想,这次它跑不了啦。

第一次的围猎是在一个树林里,那个蜪犬躲在了一块岩石后面,当猎人接近时它斜刺里窜了出去,猎人八人十六箭,由于树木遮挡没能射中蜪犬。

第二次的围猎,猎人们把蜪犬逼在了一条巨大的岩缝中,蜪犬窜上岩壁从猎人们的头上,跃了出去。

就这样,猎人们追踪着,围猎着。也不知道过了多少天,也不知道跑了多少路。
在每个人皮囊里的干粮快吃完的时候,他们把蜪犬堵在了两山之间的一道狭谷里。
狭谷里面长着稀稀落落的树,散落着从山上滚下来的一人抱大的岩石。祁伯直丰安排了八个猎人从上面往下赶,自己带着八个猎人在谷口堵。
蜪犬从林子窜了出来,在乱石之间它跑的不算太快。虽然它迎面跑来的时候猎人们没有把它射中,但当它刚窜出猎围的时候,屁股上就中了两箭。
“追!”祁家伯危把手一挥,大家就追了上去。
蜪犬屁股带箭在前面拼命地跑,猎人们在后面拼命地追。追到一个高峻孤狭的山口。山口上站着一个巨人,那巨人左手擎着一个又高又粗的杆子,右手抡着一把斧子。当蜪犬拼命地跑着想穿过那个山口的时候,那巨人手起斧落,把那蜪犬劈成了两半。
这时追来的猎人也跑到了巨人的跟前。
“不准过去!”巨人大呵一声。
那巨人长的和常人一样,但因比常人高上两头而显得雄壮魁伟。
猎人们止住了脚步,往山口的那边望去。山口的那边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猎人们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们转过头来看看天上明晃晃的太阳,再转过头望向山口,山口里边还是漆黑一片。猎人们问那巨人:
“那边是什么地方?”
“鬼国!我就是在这儿守着,鬼国的人不能过到这边来,这边的人不能进到鬼国去。”巨人瓮声瓮气地说。
“这个柱子?”猎人们又指了指巨人手里擎着的柱子。
“冰灯。”巨人抬起头示意他们往上看。
猎人们顺着柱子往上看,看到在柱子高高的顶端挂着一个方形的象个冰块一样的东西,在阳光下闪着熠熠的光。
“这灯不亮啊?”
“到了夜里我才点亮它,照亮那边的鬼国。”那巨人抬起了斧头指了指山口的那边说。-
祁伯直丰一直都在盯着那把斧子。从那把斧子闪出一道亮光,一下子把蜪犬劈成两半起,他的心就在这把巨斧上了。
那斧子通体乌黑,锋利的斧刃发射出白色的寒光。
“这是什么?”祁伯直丰盯着那把斧子问。
“鬼斧!”巨人夸耀地舞弄起斧子,寒光煞气陡然而生。
“从哪里得来的?”祁伯直丰问。
“鬼国鬼斧,神工所造!你们走吧,这里不是你们玩的地方!把这个死尸拖走,别脏了我的山口。” 巨人一边晃着鬼斧,一边瓮声瓮气地大声说:

亠行人离开了山口往回家的方向走去。走着走着祁伯直丰就停下了脚步,他对族人们说:
“你们都先回去,我要在这里待几天。”
“蜪犬已经死了,还在这里干什么。回去吧直丰伯,回去守谷子,最近的野猪野獾又多起来了。”族人说。
“你们回去守谷子吧,我过几天就回去。”祁伯直丰挥了挥手。
族人们就带着疑惑的眼神走了。

祁伯直丰想得到把鬼斧。十年前他要是有这把鬼斧,祁家人的大仇就能报了。从这神灵似的巨人的手里抢来鬼斧,看样是不可能的。那么山口那边的鬼国里,能不能弄来一把?
我要到鬼国里去看一看!
他从山口向东走了九天九夜,向东一眼望不到边的还是悬崖峭壁。
他从山口向西走了九天九夜,向西一眼望不到边的还是悬崖峭壁。
他又在山口下守了九天九夜,见那巨人不吃不喝也不睡觉。而且也没见他点亮过那盏冰灯。
最后一天的清晨,在一棵大树上囫囵了一夜的祁伯直丰对自己说,回去吧,部落里还有事情等着自己。
祁伯直丰迈开大步在山石和林木间,急行而去。

“仇恨填满的心头吹不出和暖之风;
残杀充塞的双眼才能看到故国之血。”
祁伯直丰听到说话一抬头,猛然看到一个神人浮在了自己的面前,赶紧收住了自己的脚步。
只见那神人长着人的脸人的身子,下身如蛇盘在身下。脸上斗着两道短短的眉,一双不停地转动的圆圆的眼,然后是尖尖的鼻子小小的嘴。
“你是谁?”祁伯直丰心中一惊,问道。
“我是谁?呃……这个不好回答,你再换一个。哈哈哈。”那神人自说自笑。
“你想干什么?”祁伯直丰再问。
“我想帮你。哈哈哈”
“你能帮我什么?”
“去鬼国。”那神人一下子浮到了祁伯直丰的身边,小声说道。
这话戳到了祁伯直丰的心底,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向后退了两步:
“你是谁?为什么帮我?”
“仇恨象个恶魔,不停地撕扯着你的灵魂,外表的刚强掩藏不了你曾经挫败的悲伤。涔水东岸广阔田野里,遍洒着祁家勇士的鲜血,那是祈家人挥之不去的梦魇。可怜的人啊,我是从昆仑之墟来的好心的神,你非要问我是谁,那你就称我为危吧。”那自称作危的怪神边说着,边从怀里掏出了个木杖用手柱在地上。
“危。”祁伯直丰顿了一下:“你怎么帮我去鬼国,我能拿到鬼斧吗?”
“怎么进去你不要管。赴鬼国九死一生,能不能拿到鬼斧也是要看你的能为。你仔细思量,如去鬼国,就回去准备一个黑狗皮做的皮囊,下一个朔日正午我在此等你。”说完那怪神悠乎一下就飘走了。


回去的路上祁伯直丰走的就慢了,一是有了心思,二是他在每个拐弯的地方都叠上三块石头,以便来时的路。

向地下挖出半人深的圆坑,在坑的周围搭上木棒再披上茅草,这就是祈家人的屋子。屋子中间是个火塘,围着火塘是用茅草编织的垫子,吃喝睡觉都在上面,。在祁家人最大的聚落中央有一间出落在地面上的方形房子,那是祁家人的祭堂。
祁家直丰是在一个下午赶回到家的,家里三个孩子正在争抢一只羊角。祁家直丰看了看最大的十二岁的成子,不觉在心里叹了口气。婆娘在火塘上烧着水。
娘亲躺在最里面的角落里,轻声地呻吟着。她的病又加重了,不知道能不能活过这个秋天。
胡乱地吃了几口饭,喝了口水,祁家直丰就出了家门,往北登上了祁家人叫做望家山的山头。
从望家山的山头向东望去,山下就是蜿蜒的涔水,涔水东面大片绿油油的田地就在眼前。从记事的时候起,爷就经常带他来这山上坐着,告诉他那土地是我们的。爷会站起身来,向着河东嘶喊:少咸人,总有一天我会把你们赶尽杀绝!夺回我祖的土地!
河东少咸人的炊烟飘起来了,少咸人的人丁越来越兴旺了。
祁家直丰想起来十年前他带过河的八十个汉子,只回来了三十个。那可是祁家人人丁最兴旺的时候,祁家直丰心里一阵难过。他站起了身来向河东喊道:少咸人,总有一天我会把你们赶尽杀绝!夺回我祖的土地!

“去鬼国!!!”
祁家直丰横下了一条心。

第二天祁伯直丰请来了五个聚落的族老,族人们也都围拢到祭堂前。
祖老适、祖老段、祖老力、祖老为、祖老明按照祖辈大小分别跪坐在祭堂里。祁家直丰跪坐在他们的对面,把追蜪犬遇到巨人手拿鬼国鬼斧的事说了一遍。然后又讲了自己怎么遇到一个从昆仑之墟下来的怪神,想要帮他进鬼国。讲完以后,他言明自己要去鬼国。
“鬼国,按你说的不远,可是没听说过。昆仑之墟倒是听先人讲过,那是个神聚伙的地方,但没人知道是在哪里。”祖老明说。
“寻鬼斧,报祁家人的大仇,我同意。但你不能去鬼国,你是伯啊。我们可以选另外一个人去。”祖老适说。
“去吧,孩子,弄个鬼斧来,杀净对岸的少咸羔子。”祖老力说。
“我看还是不去,弄来个鬼斧来又是要和少咸人打仗,十年前那场仗死了多少人哟。”祖老段说。
“你太像你爷了,天天心里头都是想着打杀。唉……”祖老为说。
祁家直丰跪直了身子,认真地看了看面前五位老人,郑重地说:
“我要是回不来,我家娃还小,你们就另立伯。帮我照看好我的孩子。”
五位老人一看祁家直丰这样说,知道也挽不回他的心,就说:“打卜问祖吧,看看先人的意思。吉,就去,凶就不去。”
“好吧。”祁家直丰只能应承。

祁家巫发已经很老了,腰已经直不起来了,黑黑的脸上,刻满了皱纹,猛一看上去就像一块在水里泡过的柳树皮,只两只眼睛还是亮着的。
她取来了一只小公鸡,双手攥着小公鸡的两腿,她默默祷念着列祖列宗名号,祈请列祖列宗开示,祁伯直丰这一去是吉还是凶。把鸡杀了,再祷念一遍。就把鸡剥了放在陶罐里煮。
煮熟了鸡,取出两个鸡大腿骨叠在一齐一看,吉!

准备好了黑狗皮囊,婆娘给带好了干粮,祁伯直丰准备上路。
娘亲醒了,问:
“你要去鬼国,是么?”
“是的。”祁伯直丰回答。
“鬼国黑吗?”娘亲问。
“黑。”祈伯直丰回答。
“那你可要带着火镰啊。”
“带着了。”
娘坐了起来,从身旁亲摸摸索索拿出了一样东西递给祁伯直丰。
祁伯直丰接过来一看,是个皮囊包着的火镰。
“这个是你爷用了一辈子的,你在身上栓好。听说鬼能在夜里看见人,你看不见鬼,鬼能看见你,那鬼不把你吃了。”
祁伯直丰没有作声。
“丢了一把还能摸着第二把啊。”娘亲叹了一口气。

仲秋月的初一,正午。
祁家直丰早早就来到和神危约定的地方,太阳刚到头顶,神危就悠乎着飘到了祁家直丰的面前。
“确定去?”神危问。
“确定去。”祁伯直丰答道。
“好,跟我来。”神危说。
一个在空中飘摇,一个在地上急奔,没多长时间他们就来到了鬼国边上的一个悬崖下面。
一人一神停了下来。
“狗皮囊带了?”神危问
“带了。”祁家直丰从怀里拿出了狗皮囊子给神危看了看。
“好,鬼国里面有棵大树,那树上结的果子,你用这狗皮囊子带一个回来。还有,你拿到斧子从那棵树上砍一条长藤带出来。明白了吗?”
“明白了。”
“把你的火镰给我。”神危伸出了手。
“没火镰我到里面漆黑怎么办?”祁伯直丰边问着边从怀里掏出火镰。
神危一把就从祁伯直丰的手里抢了过来。
“这东西决不能带进去,那会惹大祸的。好了,都准备好了,我们开始。”
神危说完嘴里就叽里咕噜地念着,然后他从怀里掏出了一只银鼠。
他把银鼠往岩壁下一放,那银鼠就开始‘喀磁喀磁’地挖洞。不一会银鼠钻了进去。
等了一顿饭的工夫,银鼠回来了,神危赶紧把它抓住装进了怀里。
祁伯直丰用神奇的眼光看着神危。
神危又叽里咕噜念了起来。念了一会他又从怀里抱出了一头金猪,他把金猪往银鼠钻出的洞口一放,那个金猪就朝着洞口拱了起来,不一会金猪就拱了进去。
又等一顿饭的工夫,金猪回来了,神危赶紧双手抱起了金猪装进了怀里。
神危让祁伯直丰抬来了一块大石头。
“你进去后我就把这个洞口堵上,你出来的时候就敲敲这块石头,我就给你掀开。对了,别忘了,等你出来的时候也一定把那边的洞口给堵上。”
“好的。”祁伯直丰回答说。
“你进去吧。”
祁伯直丰钻了进去。

黑,什么都看不见的黑。
祁伯直丰手摸着洞口坐了下来,用耳朵仔细地听了听,也没听到什么动静。等那个巨人把冰灯点亮吧。

就这样想着想着,天就突然亮了起来。祁伯直丰就看到了那个方形的冰灯,远远地挂在天上,就象一个方形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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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鬼国

这样想着,天突然亮了起来。祁伯直丰就看到了那个方形的冰灯,挂在远远的天上,象一个方形的月亮。
真冷,祁伯直丰紧了紧身上的衣衫,滚来一块大石头把洞口堵上。堵好了洞口,转过身来一看他就楞了,一马平川什么都没有,也没见长草,也没见树。往里走走看吧,他刚要迈步,就发现了由远及近的地面上散落着一个个的洞口。
就在他看见洞的时候,一个个的洞里就有人爬了出来。祁伯直丰赶紧俯下了身子,趴在了地上。
从洞里爬出来的是一个个的鬼人。他们黑黝黝的,大小模样和人没有两样,只是长着一只眼睛,竖在了额头上。
不一会那一马平川的鬼地上就布满了影影绰绰的鬼人。
鬼人出来后,就各自在洞的周围用手不停地刨土,嘴里还叽叽咕咕相互说着,祁伯直丰听不懂的鬼话。
冷,砭骨的冷,祁伯直丰身上不禁打起了哆嗦。他抬头看了看冰灯,这光真冷。
不能一直在这趴着,先贴着岩壁走走看吧。他慢慢起身来还没刚走几步,周围所有的鬼就都抬起头望向了他。
跑!贴着岩壁祁伯直丰飞快跑了起来。
看到一个奔跑着的异类,鬼人们都追了上来,一边追一边吆喝着。鬼人们一吆喝,祁伯直丰前面就有鬼人来拦。祁伯直丰转身往里面跑,里面的鬼人们也起身来拦。祈伯直丰赶紧收脚转身往左跑,一看左边也来了一群鬼人。
鬼人们围住了祁伯直丰,扑上去拧胳膊搂腿把他摁在了地上。这时候,有一个摁着祁伯直丰的鬼人就兴奋地叫了起来。之后,他就和其它的鬼人叽叽咕咕地说着什么。那鬼人说完,鬼人们都抢着来摸祁伯直丰,摸完都发出兴奋的叫声。
鬼人的手冰冷粗糙,祁伯直丰被摸的头皮发炸。
有几个鬼人叽叽咕咕,好像是在商量着什么。叽咕完,鬼人们就抬起了祁伯直丰往鬼国深处走去。被鬼人抬着的祁伯直丰没有挣扎,他知道挣扎也没有用。
祁伯直丰被抬到了一棵大树前,树并不高,枝叶非常繁茂,上面还闪着点点的荧光。在大树前,祁伯直丰看到了四个比其它鬼人大两倍的鬼人。这应该是鬼人王吧,祁伯直丰想。
抬来的鬼人给鬼人王叽叽咕咕说了什么,有一个鬼人王一把抓起祁伯直丰。鬼人王的力量很大,祁伯直丰的挣扎,他毫不理会,伸手就去摸祁伯直丰。摸完以后鬼人王也发出了兴奋的叫声,他一把扯下了祁伯直丰身上的衣衫,把祁伯直丰抱起来贴在胸口上。祁伯直丰开始哆嗦,鬼人王的心口窝比冰窖子还冷。那个鬼人王哈哈大笑,把祁伯直丰递给了另外一个鬼人王。
祁伯直丰现在知道,鬼人摸他开心是因为他身上的温热。鬼人们现在至少不会杀他。他也就不挣扎了,只是现在这样早晚也会给冰死。
四个鬼人王轮番摸过抱过祁伯直丰,个个乐得开怀大笑。
一个鬼人王把手一挥,吆喝了一声,其它的鬼人们就向两边散了开去。四个鬼人王在大树前的四个石墩子上坐下,从鬼人里走出两排鬼人咦哩哇啦唱起了歌,又有三排鬼人来到中间摇摇摆摆跳起了舞。
四个鬼王轮流搂着祁伯直丰听着歌儿欣赏着舞。
从没流过眼泪的祁伯直丰紧握着双拳流下了耻辱的眼泪。

冰灯要灭了。
鬼人们早早地钻进洞里去睡觉了。
四个鬼人王把祁伯直丰抱到了他们的洞里。洞里什么也看不见,四个鬼人王躺下来,轮换着搂祁伯直丰睡觉。
慢慢地祁伯直丰身上也没有温热了,一个鬼人王睡意朦胧地把祁伯直丰扔到了一边
在四个鬼王雷鸣般的呼噜声中,祁伯直丰迷迷糊糊觉着自己还活着,觉着心还在慢慢地在跳动。他想我不能睡着,我要是睡着了,今天就死在这儿了。
他在心里默念着:我要杀光少咸人,我要夺回我祖的土地!我要杀光少咸人,我要夺回我祖的土地……
慢慢地祁伯直丰恢复了心跳,他试着活动自己的胳膊和腿。等手脚有点感觉,他就按着心里记着的方向,往洞外爬去。
祁伯直丰爬出了鬼人王的洞。
爬出洞的祁伯直丰就去摸洞口附近的石墩子。自己的衣衫就在石墩前被扯掉的,他要找到他的衣衫。衣衫里有吃的,自己一天都没吃东西了。
没多大会,他就摸到了石墩子。摸到石墩子他就去摸自己的衣衫,一边摸一边心想衣衫可别被鬼人捡走了。捡走了,我的黑狗皮囊子也就没有了。囊子是栓在衣衫上的。
终于摸到了衣衫。摸到衣衫的他心里一阵狂喜:他摸到了娘亲让他拴在衣衫上的火镰。颤抖着手从火镰囊里,摸出火镰,双手一擦星火就闪了出来。
星火中祁伯直丰就想起了娘亲病中苍老的样子。
就着擦亮的星火,祁伯直丰向那棵大树走去。他想看看冰灯亮以前,能不能躲到大树上去。
借着擦出星火的微微光亮,祁伯直丰慢慢向石墩子后面的大树走去。没有了冰灯,这鬼国里并不象亮灯的时候那么寒冷,但是离大树越近,祁伯直丰觉得越冷。走到树下浑身就哆嗦起来。祁伯直丰摸了摸树干,倒吸口凉气,这树比鬼人王的胸口还寒冷。
树上是不能躲了,祁伯直丰想要是能走到岩壁下,或许能找到个岩石遮挡一下。他在心里想了一下鬼人抬他来的方向,擦着火镰就向岩壁的方向摸索着走去。

冰灯亮了。
祁伯直丰向前望去,岩壁影影绰绰倒不算太远,但是冰灯亮了, 鬼人们就要从洞里爬出来了。
跑!祁伯直丰就跑了起来。出了洞的鬼人们,就开始追。
祁伯直丰绕过了前面挡着的鬼人,躲过了左右扑来的鬼人,他舍命地跑着,他不想再让鬼人王扒光了衣衫搂着玩。

终于跑到了岩壁,可岩壁就是岩壁,什么都没有。鬼人们围了上来,祁伯直丰背靠着岩壁,挥舞起两臂就想和鬼人拼命,他挥动着手里短短的火镰,高声呵斥着鬼人。
刚开始鬼人们不知道他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楞了一下,看看也没什么古怪的又围了上来。
要疯掉的祁伯直丰敲击手里的火镰喊:
“你们不要过来!!!”
刹那间,所有的鬼人都不动了,而且都安静了下来。这边祁伯直丰楞住了,这是怎么回事,他想。
他又敲了一下火镰,鬼人们又都退后了一步。
“嚓…嚓…嚓……”他连擦了三下火镰,鬼人们就全都匍匐在了他的面前,仰头望着他擦出的星火。
祁伯直丰明白了,是他擦出的星火,让鬼人们安静了下来。
祁伯直丰怕鬼人们上来抢他的火镰,他不停地擦着火镰。擦累了,他停下来。鬼国的鬼人还是匍匐在地上,没有鬼人上来抢他的火镰。
这时候祁伯直丰看见远远的四个鬼人王走来了。
祁伯直丰心想,这些火星子能吓住这些鬼人,不一定能吓住这四个鬼人王。他摸出了火绒打起了火,火绒点燃了,他就吹出了明火在手里举着。
四个鬼人王来到了近前停下,看着祁伯直丰手里举着的火绒,叽里咕噜相互说了几句,望了望上天,也都匍匐了下来。
祁伯直丰从四个鬼人王的独眼里看到的不是恐惧,那应该是崇仰的敬畏。
祁伯直丰正想着,“哎哟!”一声,烧着手了,火绒掉了下来。弯腰拾起火绒一看,火绒烧掉了一半了,赶紧用火镰把火绒摁灭。
看看鬼人们还是匍匐在地上,祁伯直丰心想我得走,不能在这老呆着,。
“嚓…嚓…嚓…”他擦了三下火镰,试着往前走。他往前走,鬼人们就往后退。他再走,鬼人们就给他闪出了一条路。
他就这样走几步擦三下火镰,慢慢地走出了鬼人群。走出了鬼人群他就向大树的方向走去。
四个鬼人王带着鬼人们在后面跟着。
走几步,祁伯直丰就停下来,转身对鬼人们擦三下火镰,鬼人们就停下来看他擦出来的星火。
祁伯直丰边走边寻找,看这鬼国里有没有能烧着的东西。什么都没有,只有泥土和小块的石头。
那棵冰冷的大树是烧不着的,祁伯直丰想。

走到了大树前,祁伯直丰就看到大树上真的结着果子,昨天看到的荧荧的光,就是果子闪着的光。树干树枝树叶都是黑色的,树干上爬满着老藤。树下坐着一个象鬼人王一样大的鬼人,手里拿着一把鬼斧。
看见了鬼斧,祁伯直丰心里一阵欢喜。
“嚓…嚓~嚓~”祁伯直丰对着持斧鬼人擦了三下火镰,那持斧的鬼人理都不理。
祁伯直丰向持斧的鬼人眼上看去,他的眼是合上的。
这是一个瞎鬼人。

这时有两个鬼人从持斧鬼人旁边的洞里,抬出了一个鬼人,放在了持斧鬼人跟前。持斧的鬼人也不起身,两只手臂悠地伸长到树顶,砍下一个果子,拿下来往抬来的鬼人胸口一按。躺着的鬼人就“啊”地一声,活转过来。起身跑了。

祁伯直丰慢慢地试探着走向大树。刚走到大树的覆荫处,持斧鬼人伸长了手臂一斧子砍了过来,祁伯直丰急忙跳了开去。
祁伯直丰又绕到了持斧鬼人的后面,慢慢接近大树,也还是一斧子砍了过来。
祁伯直丰想,这持斧鬼人真怪,我擦出的火花他看不见。我从他背后接近大树,他却能知道。而且,他还有一双要伸多长就伸多长的手臂。
转回到持斧鬼人的前面,祁伯直丰边看着持斧鬼人边擦火镰边想怎么办。

又抬出一个鬼人放在持斧的鬼人面前,持斧的鬼人又伸长了手臂砍下一个果子,往那抬来的鬼人胸口一按,抬来的鬼人就又活蹦乱跳地跑了。

祁伯直丰想这鬼国的人没有男女,他们也没孩子,鬼人死了就排队等着吃果子,吃了果子再活过来,这真好。
祁伯直丰想起夜里来过这树下,那时持斧的鬼人不在。不在树下,他一定是去睡觉了。好吧,等到天黑他进洞睡觉再说。

折腾了大半天祁伯直丰都没觉到冷,这一闲下来,砭骨的寒冷又袭到了身上。回头看看跟在自己后不着衣衫的鬼人们,心想到哪能找到能燃烧的东西。带他们转转,看看能不能找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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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了一圈,没找到能燃烧的东西,估计冰灯快要熄了,祁伯直丰带着群鬼人回到了大树前。
冰灯熄了,祁伯直丰不再擦火镰了,鬼人王和鬼人们就回各自的洞里去睡觉了。祁伯直丰看到那个持斧鬼人,进到了抬出死鬼人的洞。
在黑暗里等着,祁伯直丰吃了点干粮,摸出还有食指长的火绒拿在手里。心想,娘亲放两条多好。

约摸着是大半夜了,祁伯直丰点燃了火绒往抬出死鬼人的洞口摸去。
下到了洞里,一股刺鼻子辣眼的味就扑了上来。祁伯直丰赶紧捏住了鼻子,两眼还是被熏的眼泪直流。把火绒吹出了明火,他轻轻地举着火绒往里走,看到两边都是层层叠叠摞着的死鬼人。洞真大,走到头,两边也都是摞着的死鬼人,没见到那个持斧鬼人。那个持斧鬼人比一般的鬼人大,应该一眼就能看出来。他又找了一遍还是没有。这死鬼人真多,今天就见弄活了两个,鬼人死一次,也不知道要等多少年才能活转过来。就在这时候他听见了鼾声,他循着鼾声找了过去。发现鼾声是从自己的头上面传来的。他爬上了死鬼人堆,看到死人堆上面的洞壁上,还有一个洞。洞不大也就够那个持斧鬼人睡觉的。持斧鬼人睡着了,身边就放着那把鬼斧。看到鬼斧他心里一阵狂喜,拎起鬼斧,轻手轻脚就往外走去。下了死鬼人堆,他就放快了脚步往洞口走。就要出洞口了,祁伯直丰心里正高兴。突然脚脖子上一紧,一股巨大的力量,把他向洞里拖去。回头一看,是一只伸长来的手臂,慌乱中他举斧就砍。斧子刚举起来,那手臂忽然伸长一把夺走了斧子。祁伯直丰也顾不了鬼斧,慌忙爬出死鬼人洞。
爬出了洞,祁伯直丰急奔了几步。回头看看,持斧鬼人没来追来,也没从洞口伸出手臂,这才松了口气。火绒只剩一点了,他赶紧拿出火镰摁灭火绒。
持斧鬼人有了警觉,这洞不能再进了。心里也想不出什么好的法子,坐等天亮吧。

冰灯升起来了,挂在远远的天边,像一个方形的月亮。今天的冰灯更亮,也更寒冷。
祁伯直丰还是带着众鬼人们在鬼国里转悠,他想找到能烧着的东西。现在能想到的办法就是烧死那个持斧鬼人。
现在他最难忍的就是渴,他的上下嘴唇上已经起满了泡。
他想这些鬼人跟着我转,也不吃不喝吗?他转回头才发现,当他停下来的时候,后面的那些鬼人就在地上扒拉着找东西吃。于是,他也蹲在地上用手在土里扒拉。他扒拉一会,扒拉出一只拇指大小,黑色,长着数不清的腿,头顶上也只有一只眼的胖大虫子。
祁伯直丰恶心地扔到了一边。
又回到了大树前,看着那个持斧的鬼人,祁伯直丰想有什么办法能从他手里把斧子夺过来呢?鬼人只怕火,可这里连一根草都没有。来这里这是第三天了,在这里又冷又渴,自己就快坚持不住。想到这里,就又感到那砭骨的寒冷,觉得冷他就紧了紧自己的衣衫。就在他紧衣衫的时候,他突然心头一亮:“衣衫!”
在这个鬼国里还能烧的就是自己身上的衣衫,这怎么没想到呢。
他连忙解开衣衫,把腰以下的葛布撕了下来。拿出了剩下的火绒,用火镰擦燃火绒,吹出明火,点燃起半片衣衫。
火光!这才是真正的火光,鬼人王和鬼人们都惶恐着匍匐在地。
祁伯直丰举起烧着的衣衫就狂奔持斧鬼人,把火焰投向了他的身上。
持斧鬼人举斧要砍祁伯直丰,突然就感到了身上的灼热和疼痛。他慌忙扔了鬼斧,用两手去扯身上燃烧着的衣衫。扯到了燃烧着的火,他两只手也感到灼热的疼痛。这是从没经历的恐怖的感觉,持斧鬼人“嗷嚎”一声窜进死鬼人洞里。
祁伯直丰捡起鬼斧,趁着衣衫的火还没灭,鬼国的人还在远处,他连忙来到树前砍了根长藤,盘在了腰间。然后爬上树,在刺骨的寒冷中,找了一颗最大的果子,砍下来装在了狗皮囊中。
这一切忙活完,那烧着的衣衫只剩一缕缕的青烟了。祁伯直丰这才想起看看手里的斧子,没错和山口那巨人手里的一模一样。
回去!有了这把鬼斧,祁伯直丰的胆也壮了起来。

祁伯直丰抗着鬼斧往来时的山洞走,鬼人们就都围了起来。他们并不靠近,只是围着祁伯直丰震天响地吼叫着。祁伯直丰一走,鬼人们就吼叫着围着他走。
祁伯直丰想:鬼人们这是什么意思,他们知道我要拿这把鬼斧走,要我把鬼斧归还给那个持斧鬼人?
不管这些,走!由着他们吼。

远远地看到了进鬼国的洞口,祁伯直丰停了下来。他从半截衣衫上,解下火镰囊和黑狗皮囊子挂在脖子上,脱下半截衣衫,放在地上。把腰上的鬼藤紧了紧。从火镰囊里掏出火镰,擦出星火点燃火绒,再用火绒燃起半截衣衫。
火光再起!围着他的众鬼人们尽皆匍匐在地。

祁伯直丰拎起鬼斧,跃上了鬼人们的背上,向来时的洞口奔去。

来到了洞口,祁伯直丰推开了来时堵洞的石头,把鬼斧向洞里一扔,一头就钻进了洞里。
进了洞他就拚命地往前爬啊,金猪拱出来的凸凹不平的岩洞,摩擦着赤裸的肌肤,不一会,疼痛就攫住了他的心。
停下来往后听听,没有鬼人跟过来的声音,心头稍安。不敢多歇,他忍着疼痛继续往前爬。

祁伯直丰终于爬到了这边的洞口。用鬼斧紧敲了三下堵住洞口的石头,他真怕那个叫危的神没守在洞口边上。
堵洞的石块被挪开了,祁伯直丰钻出来了。
伸直了腰,抬头他就看到了一弯新月和满天的星星,第一次感觉到月亮的光也是那么暖和。
他又一次感觉到了风,而且风也是温暖的。
“你的衣服呢?”神危望着赤裸着满身是血的祁伯直丰问。
“烧了。”还在平复着心跳的祁伯直丰随口答道。
“什么?!你带火镰进去了?你的火镰不在我这吗?”神危有些气急地问。
“来这儿的时候,娘亲怕我弄丢了,在我的身上多栓了一个。”祁伯直丰回答说。
就在这时,从洞口里就传来了“沙沙”的声音。祁伯直丰一听就知道,这是鬼人粗硬的皮肤摩擦石壁的声音。
“快,堵住洞口!”祁伯直丰说。
“那边的洞口你没堵好?”神危问。
祁伯直丰没理他。看了看自己一身的血,心想,我要能堵好就不这么狼狈了。
神危骤然飘离了山崖,指着岩壁对祁伯直丰喊道:“快快,砍砍!!!”
祁伯直丰听到神危的喊声,看了看岩壁又看了看手中的鬼斧,明白过来。他连忙躲开洞口,跳到一块大石头上,双手抡起鬼斧向苍凉的岩壁劈去。

一斧,“仓啷啷”电光火石!
二斧,“咔喇喇”山岩崩裂!
三斧,“轰隆隆”半壁山崖倒下,覆在了洞口之上。

祁伯直丰用不敢相信的眼光看着手中的鬼斧,心想早知道它这么大的威力,我在里面也就不怕那些鬼人了。

把洞口埋住了,这一人一神才静下了心来。
“里面树上结的果子,拿到了?”神危问。
“拿到了。”祁伯直丰从怀里掏出冰冷的黑狗皮囊子,递给神危。
“我不要。”神危摆了摆手。“你带在身上,无论白天黑夜千万不能打开,见到光它就没用了,明白吗?”
“明白了。”祁伯直丰回答道。
“藤,也要一直捆在身上。”
“好的。”祁伯直丰摸了摸腰上盘着的冰凉的藤。看到了鬼斧的神威,他现在对这个神危崇信不疑。
“你带进了火镰,使鬼人们见到了光和热。我打出的这个洞,在今后的日子里,就成了鬼人们寻找光和温暖的道路。”神危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冰灯的光不是光,只不过是来回折叠的影子。所以那棵树上的果子结的很慢。而一但有了光和温暖,那棵大树就会不停地开花结果。”
“你是说如果那样,鬼国里会有很多鬼人都会活转过来?”祁伯直丰问道。
“是啊,那样的话,那个持斧的巨人就会守不住谷口。”神危说完就飘摇着走了。
祁伯直丰心道,先找水喝,再说……
楼主:古一成  时间:2021-01-31 11:11:53
八 休与之山


“哪条河里有干石头,
哪道坡上滚石块,
哪个寨子有姣好的姑娘,
哪个寨子有俊俏的姑娘,
你妹帮我问一下。”

鸷是被歌声叫醒的,他趴伏在依着大树用棕叶搭成的三角坡棚里,身下铺着厚实的棕皮。
他试着想爬起来,但疼痛让他重新趴了下来。
这是一个林子的边缘,清晨,薄雾。
歌声越来越近了,从薄雾中走来一头三岁大小的小象。小象的头上趴着一只香狸,象的背上站着一个唱歌的女孩。

“河水干了有干石头,
陡坡上面滚石块,
我们寨子有姣好的姑娘,
我们寨子有俊俏的姑娘,
捉了麻杆子等你来。”

女孩子的腰上围着用薜荔编织的裙子,脖子上戴着用剪秋萝挽成的花环,遮在她的胸脯上。象背上放着个葛囊,两个青色的竹筒,用青藤栓着,搭在象背上。
鸷看着看着就痴了。
这就是人们常说的人死后要到的地方?我死了?不是说人死了就觉不到疼了么?他又试着想爬起来,还是不行,不光是疼痛,手臂上也没有力气。
歌声停了,女孩来到了近前。小象甩着长鼻子在鸷的身上胡乱地喷着气。女孩赶下了香狸,轻轻拍了拍象头,嘴里“哩呜~哩呜~”地叫了两声,小象就曲下腿趴跪在了地上。
女孩拎起两个竹筒,滑下象背,走到鸷的跟前,递给他一个竹筒二条肉干:
“你醒了,喝点水,吃点东西吧。”
鸷伸手接过竹筒猛灌了两口水,把肉干放在嘴里嚼着。
那只香狸围着鸷不停地嗅来嗅去。
看着眼前这个长着细长眉眼的俊美的陌生女孩,鸷刚想说话。
“你是谁?我是怎么到这儿的?这是哪里?”女孩拿过了鸷手里的竹筒,边走回象背去把竹筒搭好,边说:“现在没时间说这些,我已经在这里耽误了三天了。我们要尽快离开这个地方。你身下铺着的是我的衣裳,你先穿上。”
女孩说完转过了身去。
鸷又试了一次,还是没爬起来,两条腿就象烂掉了一样,根本不听使唤。
“我起不来。”鸷大口喘着气说。
“起不来也要起,快。”女孩催促着。
“我真起不来!我,我为什么要听你的?”鸷的心里有点急。
“因为我在救你。你不爬上象背,就会死在这儿,快点。”
“你为什么要救我?”
“因为你还活着啊。”
“……”鸷,突然心乱如麻。我杀死那个山神?我从穷桑树上掉下来,没摔死?后来呢?姆妈死了,是被我害死的。我怎么总是闯这么多祸呢?族里的人应该都恨死我了吧。姆妈让我去找妈妈,向东走?我到哪里去找?还是死了算了。
“你是不是在想,还是死了算了?”女孩好像能看透鸷的心思。
她转身走过来,抓住了鸷的一只胳膊,就使劲地往坡棚外拖。
“我自己起来,我自己起来!”鸷连忙说。
刚才嚼的那两块肉干,现在似乎能给他点力量了。忍住疼痛,他先撑起上身,颤抖着把两个膝盖一点一点地往前提,直到跪在棕皮上。用胳膊撑起上身,喘了几口气,蹲身就想起来。
一阵眩晕,身体就向后倒。女孩急忙抓住他的两个胳膊,帮他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在西海边,男人这样赤裸着站在女人的面前,是很平常的。但那女孩子却有些慌乱,赶忙从棕皮上拾起她的葛衫,把鸷裹了起来。

扶着鸷趴伏在象背上,女孩递给鸷一个小羊皮囊子:“里面是肉干。”然后她蹲下身,让香狸跳到肩上,走到小象的前面轻轻拍了拍双手,“哟~儿嗬,哟嗬”地唤了两声。小象就站起来,跟着女孩往前走。
“三天前的清早,我远远地看见,两只绚烂亮丽的大鸟在天空中盘旋。我想是凤凰吧,都说看见凤凰能让人吉祥如意,我就向这里走来。等我到了的时候,风凰已经飞去了,我就看到了躺在地上的你。”女孩边走边说。“我找遍了附近的山林,采来血竭草,用嘴嚼了敷在你的伤口上。但你身上的伤是烧伤,血竭草起不了作用。还好你今天醒了,再不醒,伤口就要发臭了。一发臭,谁也救不活你了。”
烧伤,鸷朦朦胧胧地想起呼喇喇向上升腾着的火焰。
“现在你的心里一定想问,我们现在去哪?”女孩顿了顿说:“我们现在去休与之山。”

走了三天,鸷也就在象背上迷迷糊糊了三天。女孩怕扰着他,也就没给他多说话,但知道了她救的这个男孩叫鸷。
女孩葛囊里的肉干快吃完了,谷粑也快吃完了。小象卷树叶吃的时候,女孩就去寻点草果树实,两人分着吃。到了夜里,鸷趴在小象的肚子上睡,女孩趴象背上睡,那只小香狸就倦伏在他们两人之间。
就这样走走停停,一天的上午两人终于来到了休与之山。

女孩把鸷从象身扶下来,看了看他的脸色,感觉好多了,虽然苍黄没有血色,但也不象前两天那么灰暗。
“还晕不晕?”女孩问。
“还好,不晕了。”鸷答。
“要爬山了啊。”女孩说。
“爬山?”鸷问。
说着鸷就抬头打量这休与之山。只见这山的山势既不陡峭也不险峻,由三道山脊斜堆而上。山上丛生着树木,使整个山看上去郁郁葱葱。半山腰上彩云缭绕,一眼望不到山顶。也不知道这山到底有多高。
想想自己要是不受伤,跃上树枝,也就是一顿饭的功夫就到山顶了。可是,现在怎么爬上去啊。
“为什么要爬这座山?”鸷问。
“在这座休与之山上,有一个叫帝台的神。这个叫帝台的神有一种用来觞宴百神的帝台之浆。”女孩说。
“能治好我的伤?”鸷问道。
“是啊,但不知道爬上去能不能见到他?也不知道他给不给我们帝台之浆?”女孩说着抬眼往山上看了看。
“那就不爬了,我现在这个样子也不知道,能不能爬上去。”鸷说道。
“等死?你觉得你现在的伤在慢慢得好?外面看着结痂了,但里面会化脓然后慢慢烂掉,到那时候神也救不了你了。”女孩一脸严肃地看着鸷。
“我要是爬不上去呢?”鸷想,拱起背爬山,疼痛就把我折磨死了。
“你能。”女孩说着转身到小象的背上拿下竹筒,又从蒲囊里拿出了仅有的三个谷粑,递给鸷:“多喝点水。”

女孩看这休与之山草木茂盛,山里肯定荆棘遍布,鸷肯定无法攀爬。应该有猎人砍出的小道吧?
“灵儿,灵儿。”女孩拍了拍手,那只香狸跑回到她的身边。
鸷这才打量在一起好几天的香狸。看起来象只猫,比猫大点,耳朵是圆的,眼比猫眼小,但是比猫眼还亮,拖着一条黑白相间的长尾巴,身上有香的味道。
女孩蹲下身来,用手抚摸着香狸说:
“乖灵儿去找找有没有上山的道。”
香狸跑去了,女孩往山上看看,转头对鸷说:
“上山也不知道能不能碰到泉水,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找点水来。”
不一会,女孩打两竹筒水回来了,香狸也回来了。那香狸回来就绕着女孩转着圈,用头蹭女孩的腿。
“灵儿找到道了。”女孩对鸷说道。
说完她放下竹筒,从小象的背上拿下了葛囊,走到了小象的前面跪坐下来。小象看她跪坐下来,也就曲腿趴了下来。女孩拍着小象的额头说:
“小象啊,我们在一起很多天了,我不想离开你,但是我们现在要爬山了,你没法爬。如果你还想和我在一起,你就在这里等我,如果你想去找你的爸爸妈妈,你就走吧。”
女孩说完,跪直了身子用自己的额头顶了顶小象的额头。
小象站起身来,甩起鼻子仰头大叫了一声,转身就走了。
女孩呆呆地跪坐着,看着渐渐远去的小象,眼睛一红泪水就流了下起来。

初时爬的时候,鸷的整个后背疼痛难忍。又不好在女孩面前叫出声来,因此只好在嘴里咽着泪水。爬了一阵,背觉不到疼了,两条腿就开始打颤,颤的厉害没法爬了,就停下歇会。
眼见着快爬到彩云之间了,灵儿突然停下低哼一声,全身的毛就炸丝开了。
“等等!”女孩低声说道。
俩人低下身来向上望去,只见沿着小路从山上下来一个怪人。那怪人身形高大,浑身漆黑的长毛,人的脸却长着两个长长的嘴唇,搭在了胸口上。
那个怪人走了几步就哈哈笑几声,他一笑,血红的上嘴唇就翻上去盖住了他的脸和头。盖上脸和头看不见路了,他就会停下来。等他不笑了,血红的嘴唇翻下来再走。
鸷身上有伤,看到这可怖的怪人,正不知如何是好。
“枭阳人!”女孩低声说道。
女孩说着,迅速从葛囊里掏出骨针放在嘴里衔着,把两个竹筒里的水倒掉,套在自己的手臂上,然后站起身来就迎着那个怪人走了过去。
怪人看到了女孩,上前就来抓女孩。女孩看他抓来,就把套着竹筒的手臂递了上去。
那怪人抓到了女孩,就哈哈大笑起来。他这一笑,上嘴唇又翻了上去,盖住了他的脸和额头。女孩连忙从竹筒里抽出手臂,从嘴里拿了骨针,跃起身来照着那怪人的额头猛地一刺,就把那怪人血红的上嘴唇给钉在额上。
嘴唇钉住了,那怪人还是紧紧地抓着竹筒哈哈地笑着。
女孩找了山藤,把那怪人推到了一棵树边,捆了起来。
捆好了怪人,女孩回身拿起葛囊,对鸷说:
“走吧。”
“这……”鸷指了指还在哈哈笑着的怪人。
“别管他,走。骨针不拨掉,他就会一直在那里笑。”女孩边爬边说:“南方有个枭阳国,有很多很多这种枭阳人,专门吃人。他们抓住人,就哈哈大笑,等笑够了再把人吃掉。把他先捆在这里,等回来的时候把他牵下山,杀了吃。”。
“杀了吃?!我看他是个人啊。”鸷说。
“是人还吃人。”

爬到了彩云之上,他们看到了幅醉人的画面,只见山石嵯峨,古木荣盛,洁白的云彩在山石间缭绕,奇花异草铺满了山崖,山石间到处散落着黑白色的圆形的小石子。
鸷深深地吸了口气,顿觉精神好了许多。女孩走在前面,鸷在后面跟着。他们绕过一块巨石,见到了一条用黑白小圆石子铺的小路。沿着小路七拐八拐,就来到了一座悬在空中的石板桥。过了石板桥,他们就听到了说话的声音。
慢慢地走过去,再绕个一块巨石,他们就看到一块很很大的半圆形的崖台。在崖台上,有两个神人正趴在地上玩弹石子。
弹石子,就是画一个圆圈,两人各撒进去数量相同颜色不同的石子。然后,两人轮流用中指弹击自己的石子,把对方的石子击出圈外,先被全部击出为负。
此时,两个神人正为了一颗石子压没压线争吵着。一个说这石子击出来了,一个说还没啊我这还压着线啊,压线不算。
只顾争吵,他们谁也没发现鸷和女孩的到来。
“那个穿着红衣裳戴着金色帽子,身后有个老虎尾巴的是吉神泰逢,人若见到他就会有吉祥和幸福。那个长着人的身子,长着象马一样头的,应该就是我们来找的帝台。”女孩悄声说。
就在这时候,那个吉神泰逢,一抬头,看见有两个孩子在看他们弹石子,脸孬的通红。他转起身来,大叫一声“我走了!”然后发出一道耀眼的白光,就不见了。
那个马脸的神人站起身,瞪着他俩:
“你们从哪里来的?快离开这里。不然我一挥手就把你们扇到山下去,摔死你们!”
“先给大神行个礼,我们到这找你,是想求你帮助的。还望大神可怜可怜这个差点被烧死的孩子。”女孩拱着双手说。
“没有,没有,我这什么都没有。你们不走,我走。”
“等等,你们两个大神,玩这种弹来弹去的小玩艺多没意思。”女孩怕他真走了,连忙说道:“我教你玩个好玩的,好不好?”
“什么好玩的?”马脸的神人笑着问道。
“下棋。”女孩笑着说道,心里想着这马脸笑起来真难看。
楼主:古一成  时间:2021-01-31 11:11:53
中秋快乐!
楼主:古一成  时间:2021-01-31 11:11:53
“下棋?什么是下棋?”那神人问道。
“来来来。”女孩把神人带到了岩边松树下的一个石台边。看鸷没过来,就对鸷喊道:“你也过来啊。”
鸷过来后,女孩就拿起黑石子在石台上画线,横画六道竖画六道,就成了个方形的棋盘。画好了就问鸷:
“你会下吗?”
“不会。”鸷回答说。
“那就好,两个不会的人一起学棋才有意思。”女孩说完看着那马脸的神人接着说:“我画好的这个叫棋盘,共有三十六个交叉点,一人十八个棋子,各执黑白轮流走棋。走成四个团在一起,就叫成方。成方的一方可以再落一子。棋盘摆满后依双方成方的多少,提掉对方的子。然后,开始行棋,直到对方只剩三子,不再能成方,就算嬴了。”女孩说完,看了看两人:“听懂了吗?”
“我听懂了,我听懂了。”那神一边从地上捡起三十个黑白棋子一边招呼鸷:“来来来,我们下棋。”
女孩看了鸷一眼,意思是:你好好跟他下啊。
鸷知道女孩想救他,忍受伤痛,和那神帝台下了起棋来。
两个人很快就下了几盘,互有输嬴。
“你们这样下还有什么意思,不能只想着自己成方,特别是后手走的,要想着不让对方成方。”女孩指点说。
又下了几盘。
“这都没成方,怎么办?”神人问。
“后下的先提掉对方一子,先下的再提掉对方一子,然后在棋盘上开始走棋。”女孩边回答边看了一下鸷的脸色,心想应该没太大问题。
又下了几盘,那个神人尝到了下棋的乐趣了,一嬴了棋就扬起他的马脸“咴~咴~咴~”地对着天上叫几声。
“哈哈,他的棋让我逼得没法走棋了。”神人高兴地说。
“这叫撑死鼓,他输了。”女孩说。
那个神人听了,又扬头向天“咴~咴~咴~”地叫了几声。
“再增加点难度吧,看,从角向两边数两个,这样会成一个斜三,数三个会成一个斜四,数四个会成一个斜五,对角就是个大斜六。组成这样的斜三、斜四、斜五、斜六,叫做成龙。斜六叫大龙提两子,其它龙提一子。也就是说,既要防止对方成方,也要防止对方成龙。”女孩指点着棋盘说。
一神一人又下了起来。现在他们已经下得慢了起来,那个神人一会揪揪自己象马一样的耳朵,一会薅薅两耳中间的那绺鬃毛。
见那个神人已经上了劲,女孩突然就拉起鸷的胳膊:
“走吧,我们走,天快黑了。”
鸷刚要起身,神人的一只大手就按在了鸷的肩上。也感觉不到神人的手有什么力量,但是鸷就是起不来。
“嘿嘿,别走别走。再下会,再下会。”神人的马脸笑着说。
“再下一盘,我们真要走了。”女孩说。
“三盘,三盘。再下三盘。”神人笑着说。
“你说过的啊,再下三盘,我们就走了。”女孩说。
“好好。”神应着。
“再下三盘有什么意思啊,你还得输。”女孩边说边看着鸷,意思是你要嬴他啊。
前两盘一人嬴一盘,第三盘在鸷的努力下果真嬴了那神人。
女孩什么话也没说,拉起鸷就要走。神人的手又按在了鸷的肩上。
女孩也不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那个神人。
神人讪笑地说:
“再下会,再下会。”
“我们从爬上山就陪着你在这里下棋,不吃不喝,那个人能受了,而且他身上还有伤。你的棋赢了,也就是赢了个心疲身乏的病人,你有什么好高兴的!”女孩带着板着脸说道。
“哈哈哈,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那神人从怀里摸出了个扎把高的玉瓶,看着鸷说:
“娃子,饮完我这帝台之浆,我们正式下。”
说完拨开了玉瓶的盖子,拿着玉瓶往瓶盖里滴了一滴,递给鸷:
“喝完闭上眼。”
鸷接过瓶盖,慢慢地把那神浆抿了下去。闭上眼,就觉一道无比舒畅的清凉,从咽喉直达小腹。在小腹绕了三圈,变成了一团火,然后这一团火从小腹再慢慢升到了头上。在头上凝聚着凝聚着,“轰”的一声化成了甘霖流向全身。鸷就觉得疼痛,剧烈的疼痛。在鸷忍不住要叫出声的时候,心口窝里发又发出“轰”的一声。鸷睁开了眼,发现自己浑身大汗,动了动身子,身上不疼了,心里精力充沛。
鸷心想这东西真好,笑着对那神人说:
“谢谢你。”
“别谢我,你谢谢她。”神人指了指女孩。
鸷转头冲着女孩笑了笑,女孩看到鸷俊朗的面孔上神采奕奕,也开心地笑了起来。
“下棋,下棋。”神人说着就要把那玉瓶往怀里掖。
“等等,还有我呢,不能让我饿着肚子在这陪着你们吧”女孩赶紧说。
“不要你陪,不要你陪。你走吧”神人说道。
“我们一起来的,要一起走。再说我这饿了一天了,想走也走动了。”女孩说。
“好吧,好吧,看在你教我们下棋的份上,也给你喝一口。不过,喝完,你就趁着天还没黑快走。”神人说着又给女孩滴了三滴。
女孩饮完,却也没走。那个神人也不管她,两人又埋头下起棋来。
“天黑了,看不见棋子了。”女孩嚷道。
“哦。”那个神应了一声,从怀里摸出个鹌鹑蛋大的珠子来,也不抬头,伸手往树上一扔。那珠子就挂在了树上,发出亮膛膛的光来。
女孩惊奇地看着那颗珠子,心想,真是神啊,这就是传说中的夜明珠吗?她想到了她自己的那颗玄珠,我的玄珠为什么一拿出来,就漆黑一片呢?
“你就是神帝台呀?”女孩问。
“是。”神帝台说。
“有的神是山神,管理一座山,有的神是河神,管理一条河。你是管什么的啊?”女孩问。
“我就管理我这一带的山神和河神。”
“你怎么长着这个马脸啊?”
“长着个马脸怎么了,都长着象人那么难看的脸,还有什么意思。”
“人脸难看吗?”
“是啊,远远望去,就象个圆葫芦在那里晃来晃去的,浮又浮不上来,落又落不下去,煞是可笑。”
“哈哈。”女孩听完后笑了起来。
“你别笑,有一天你长个马脸的时候,你就会想,嗯,马脸还是不错的。”
“哈哈,我才不会长个马脸呢。”
“又输了,不和你说话了。”

天亮了,神帝台往上一伸手,那珠子就掉在了他的手里。
“天亮了,我们要走了。”女孩拉着鸷就要走,神帝台摁着不让走。女孩说:
“你怎么不让人走啊。”,
“他饮了我的帝台之浆,就得陪我在这下棋。”神帝台认真地说道。
“我们是人啊,我们要喝水吃饭睡觉。”
“别骗我了,饮了我的帝台之浆,能十天半个月不吃不喝不睡觉。”
“你想这样让他陪你下到老死?”
“那不很好吗,你看,他也很喜欢下棋啊。”
“那你就别和他下了。”女孩对鸷说,
“不下就不下。”神帝台就在那坐着,也不说话,摆出一副别管你怎么折腾就是不让鸷走的架势。
鸷对神帝台治好自己的伤是心有感激的,所以等女孩不吵吵的时候,就会陪神帝台下棋,而且他也是迷在其中。

就这样又过了两天。
到了第三天的上午,一神一人正下棋呢,女孩牵着那个枭阳人上来了。
女孩把枭阳人带到离神帝台还有四五步的时候,让他停了下来。那个枭阳人就站在神帝台跟前一直哈哈地笑。
神帝台刚开始看到,只是一心下棋,也没理会。时间一长,加上又连输了两盘棋神,神帝台听着那笑声就开始烦躁起来。
鸷知道女孩是在捉弄神帝台,所以他的心里倒是很平和。
越烦躁,越输棋。当神帝台连输了五盘后,他终于忍不住站起身来,向那枭阳人走了过去。
女孩看到神帝台向枭阳人走来,就跳起身来拨下了枭阳人额上的骨针。枭阳人的嘴唇翻下来了,看见自己手里抓着的是两个竹筒,而这时神帝台正向他走来。那个枭阳人丢了竹筒,一把抓住了神帝台。
女孩一看那枭阳人抓住了神帝台,就急忙转身去岩石下拿起自己的葛囊,捡拾起竹筒,召呼鸷赶紧走。
鸷还呆在那里看着神帝台,女孩过去拉起他的胳膊,“快走,他不会有事的,他是个神。”
女孩拉扯着鸷就往来时的路跑去,边跑边喊着“灵儿,灵儿。”
灵儿从树丛中窜了出来。

跑累到想喘口气的时候,就听见山上飘来一句“小丫头,这棋也有个名目啊?”
“插…大…方!”女孩双手遮起了喇叭,向山上回答。

下了山,停下来。两人四目一对,突然就不知道怎么开口说话了。
女孩低下了头,抬脚踢了一下脚边的小草,抬起头问:
“你去那儿?”
“我要向东走,到大海边去寻母。”其实鸷的心里还真不知道要到哪里去。这些天里发生了这么多的事,他的心里乱糟糟的,只想找个地方坐下来,在心里想个明白。
“哦。”女孩应了一声抬起了头。
鸷看到女孩的脸红了,也许是饮了帝台之浆,女孩比初见时,更美丽了。
“谢谢你救了我。”鸷说完转身就走。
“你给我回来!”女孩大声说道:“为了救你,我的小象没了,我带的干粮也让你给吃完了。没有了小象,我一个女孩夜里怎么过。没了吃的,难道要我在这里饿死!”
“哦。”鸷转过身来,看着女孩。
“陪我去青腰山。”女孩说。
“哦。”鸷应道。
楼主:古一成  时间:2021-01-31 11:11:53
@风姿物语2019 有人回复真的很高兴,谢谢鼓励。
楼主:古一成  时间:2021-01-31 11:11:53
九 再战河东

每年的秋收,都是祁家人一年里最快乐的日子。
但是今年祁家人的天空上,总是布满着浓浓重重的云,沉沉地压着人们的心。孩子们不敢大声唱歌,狗都不敢大声吠叫,。
谷子的香味仍然在寨落间飘扬,可是没了往年那种温暖的感觉。
收完忙完,老人们才发现,鸟儿们不在树枝上落脚了啊。往年这可是鸟雀云集的时候,这真是个不祥的预兆啊!

祁伯直丰在祖堂,召集五个族老议事。

“能得到鬼斧,是我们祁家祖宗的恩典。再不去收复故地,死后如何去见祖宗!”祖老力说。
“十年前你斫木渡河,战败在河东,多亏姬伯轩辕赶到这里,对你围而不杀。放了你们回到了河西。这正是姬伯轩辕的仁人之心。我看不宜再兴杀戮。”祖老明说。
“鬼斧有多大的威力,我没见过。仗打好了,我们祁家人以后会过上好日子,如果败了,这族里的女人和孩子怎么办?”祖老适说。
“我看还是不打,今年的收成还是不错的。安稳地过个年多好。”祖老段说。
“就算凭你这把鬼斧,能杀死所有的少咸人。可康回人来了,怎么办?”祖老为说。
“得鬼斧,先祖扶佑,吾意已决!”祁伯直丰跪直了身子说。
五位老人一看祁家直丰这样说,知道也挽不回他的心,就说:“打卜问祖吧,看看先人的意思。吉,这仗就打,凶就不打。”
“好吧。”祁家直丰只能应承。

祁家巫发又打了个鸡骨卜,仍然是,吉!
再祈请先祖开示个日子,满月后的第三天。

定好了日子,祁家直丰拎着他的鬼斧,挨个地走遍了河西南三家北四家,另外七个小聚落。砍倒了七棵大树,显摆了自己的鬼斧,要求他们出丁。应承杀了少咸人,分给他们土地。七家小聚落,在祁家直丰凶恶的眼神和鬼斧的威力下,也都答应了下来。
回到部落,祁家直丰先仔细查看了渡河用的长盾和捆扎杉木的绳索,然后到各家去检视箭支的数量,弓的力量,盾的紧密以及箭囊的系带结实与否。

月圆的那天清早,祁家直丰又来到了望家山上。
祁家直丰望着河西的炊烟,在心里对爷说,爷,蒙祖上的庇佑,我得到了神工所造的鬼斧,三天后河东的土地就是我们的了。爷,你要引领着儿,燃烧起儿子心中仇恨的怒火。正想着,神危悠然而至。
“少咸人好象已经嗅到了血腥味。”神危说。
“是的,他们加强了河边的巡查。”祁家直丰说。
“没关系,用石斧砍伐倒一棵能搭桥的杉木,要多长时间?”神危问。
“至少也要十来天。”
“用你的鬼斧,半个时辰就能把杉木桥搭好。”神危说道。

少咸人的族长少咸伯冈,已近暮年。生得高大魁伟,豹眼怒髯。此刻他正站在涔水边上,身边跟着和他同样高大魁梧的儿子段。
“今年,祁家人有点异样啊。”少咸伯说。
“是的,爷,入秋以后就没听到过他们的歌声。这和往年不一样,我想他们是忙碌着准备什么。”少咸段说。
“他们在准备着杀戮!”少咸伯冈说。
“让族里的女人和孩子先躲到山里去吧?”少咸段问道。
“这倒不急,等他们开始伐木再躲不迟。你先让你弟弟华去康回大城报个信,然后多派人在岸边督察,日夜巡视。”
“是。”少咸段说完,转身走了。
少咸伯冈看着缓缓流淌的涔水想,这一仗又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啊。十年前如果戮尽包围着的祁家人,再杀过河西,这河东河西就都是我们少咸人的了。偏偏那时候姬伯轩辕赶到了,宣扬仁义,放了祁家人,给我们埋下的祸根啊。

一代接一代的厮杀,但愿这一次能有个了结!

月圆后的第三天,天还没亮,祁家人就聚集到了选好的两棵大杉树下。祁家的壮丁们,身上斜背着良弓,腰上绑好了箭囊,左手执盾,右手执矛,一个个成了颜色肃穆的战士。
南三北四七个小聚落的壮汉们也都来了。
排好了队,祁伯直丰点了下人数,自己部落有六十多人,另外几个小聚落,有的来了七八个人,有的来了五六个人,拢共有四十多人,加在一块总共也就是百十个人。祁伯直丰心想,这就够了。他抬头向天上看了看,爷啊,你今天要佑护儿杀光少咸人啊!
天蒙蒙亮,祁家巫发来了。
她先祷祝了两棵杉树,祈请树灵佑护祁家人搭桥顺利。
然后,祈求先祖的佑护,杀只公鸡奉献先人,最后把鸡血涂在了每一个男人的额上。
“河东,是我们故老的土地,那里有我们世世代代流下的血和汗。今天我们要用鲜血把它换回!你们有没有勇气?!”祁伯直丰低声吼着。
“有!”祁家人齐声应着。
“有没有?!”
“有!!!”

“轰”“轰”两声,祁伯直丰砍倒巨杉,抡起鬼斧“嚓嚓嚓”削去了杉树的侧枝。众人抬到河边,把两个杉木用绳索捆扎好。沿着河岸一边用人推举,另一边的人用绳索拉,两棵杉木就竖了起来。
河对岸,六个巡查的少咸人听到动静,跑了过来。看到祁家人要落杉木作桥,一边向寨子方向放了三支凄厉的哨箭,一边挽弓射向对岸的敌人。
这边祁家人就响起了惨呼声。
“用盾护住自己!”祁伯直丰喊着。
扶正了杉木,“轰隆”一声,推倒在涔水两岸。在祁家人弓箭的掩护下,祁伯直丰拎起了鬼斧,拿起盾冲向对岸。过了河,少咸人持矛向祁伯直丰迎了过来,祁伯直丰跃身而起,斧起斧落间就砍杀了六个巡查的少咸人。
祁家的战士们先惊呼,继而欢腾一片。
战士们争先恐后地过了河。

少咸人听到哨箭,急忙扎绊好身上的甲革,提矛携弓跑出了寨子。看到冲过来的祁家人,急忙迎上前去。

第一批少咸人冲了过来,祁伯直丰滚入人群挥舞起鬼斧。
当他停下来的时候,地上就都是少咸人的血肉,连一声惨呼都没听到。
又一批少咸人冲了过了,祁伯直丰一样斫杀。
第三批少咸人的腿在颤抖,他们不由自主地往后退。
所有的少咸人,都惊恐地望着祁伯直丰手中,那不知名的利器。
少咸伯冈走上前来,怒视着挟裹邪恶杀气的祁伯直丰说道:
“祁人直丰!从我的爷爷的爷爷起,我们少咸人就生活在这块土地上,而你们祁家人却毫无由头地说这土地是你们的,你们屡兴争仗,肆意杀戮,苍天难容!十年前对你围而不杀,难到你还不知道收敛你那颗丑恶贪婪的心吗!”
“哈哈!就是你爷爷的爷爷那个时候,你们少咸人血洗了我们祁家人,把我们赶出了这块土地。现在天赐我鬼斧,我们祁家人终于回来了!”祁伯直丰说着摇晃着自己手里的鬼斧。
“鬼斧!”少咸人望着散发着寒煞之气的鬼斧,俱皆心惊胆战。

少咸段一看,少咸人是要有灭顶之灾,急忙对父亲少咸伯冈说:
“爷,你快走!你去带着寨子里的人逃!”
说完,他扔下了手里的藤盾,从身上摘下他的赤木弓,搭箭弯弓,他就向祁伯直丰走去。少咸段弓弦一振,他的鬼斧一挥,就把那枝箭打得偏了过去。少咸段又是一箭,祁伯直丰举起藤盾接住。就在祁伯直丰举盾遮眼的瞬间,少咸段扔弓捡矛向祁伯直丰的小腹刺了过去,这一矛刺在了祁伯直丰护腹的厚甲上,却没能穿透。少咸段心中一惊斜身一滚,躲了一边,声嘶力竭地喊着:
“爷!快跑啊!喊着寨子里的人逃啊!”
祁伯直丰大怒,举斧向劈。只顾着呼喊的少咸段本能地横举起手中的桑矛去挡,鬼斧削断了桑矛,“咔嚓”一声就把少咸段的右臂砍了下来。少咸段看祁伯直丰的大半个身子都在自己的眼前,就举矛去刺,这才发现自己的右臂没了。
血在流淌,少咸段移动着身子想把矛捡起来。他蹲下身子刚伸出左手,就见眼中一闪,“咔嚓”一声自己的左臂也被砍掉。
祁伯直丰仰天哈哈大笑。
“爷!快跑啊!喊着寨子里的人逃啊!”没有了双臂的少咸段仍然喊着。
喊完,他躬身作势用头去撞祁伯直丰。祁伯直丰就撩起鬼斧来撞他的头,他直起身一跃而起,脚在那鬼斧上一蹬,借力就把双腿盘在了祁伯直丰的脖子上。
祁伯直丰身后的祁家人看到这情况,就一拥而上,三只桑矛就插进少咸段的身体里。
“爷!快跑啊!……”

少咸段死了,但他盘在祁伯直丰脖子上的双腿,祁家人怎么都解不开啊。砍断了他的双腿,才把祁伯直丰的头,从少咸段的两腿间拿出来。

回过神来的祁伯直丰,抬眼看到祁家人都在那里站着,他连忙用手指着少咸人的寨子,怒声喊道:
“怎么都在这里楞着!快去!给我杀!!!”
不一会少咸人的寨落里就传来没来得及逃走的,孩子和老人的惨呼声。

天日浑浊昏暗,山峦肃穆万木凋,涔水低声呜咽。

鲜血还在流淌,但已经冰凉。祁伯直丰扯去了衣衫,跪在了河东的土地上。他用少咸人的鲜血和着河东的泥土,涂抹在自己的脸上,涂抹在自己的胸口上,涂抹在自己的双腿上。
他唱起了祁家人的罐粑谣,他跳起了祁家人的罐粑舞。

楼主:古一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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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分类:煮酒论史

发表时间:2020-09-18 04:31:57

更新时间:2021-01-31 11:11: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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