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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地天通之西泰山会盟(原创,天更,真历史)

楼主:古一成  时间:2021-01-31 11:11:53
少咸伯冈万万没有想到,祁伯直丰有着一把邪恶的鬼斧。
他料事不周,被祁家人打了个措手不及,少咸人连个队伍都没列好,就被祁伯直丰的鬼斧杀得尸横遍野。
他是在儿子的惨呼声中逃出来的,他的心在滴血啊,他肝肠寸断。
可是,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
少咸伯冈集拢了逃出来的少咸人,扶老携幼,慌不择路地逃向康回人的大城。

少咸人和康回人不是血族,也没有并入康回人的部落。只是从少咸伯冈的爷爷起,每年的秋后,都会向康回人贡献三十担谷子二十只羊,以及少咸最美的女人。
少咸人的贡献比起康回人最大的血亲氏族的贡献也不算少。起初,少咸伯冈的爷爷并没有想过要倚仗康回人来对付祁家人,而是害怕康回人恃强凌弱占了少咸人的土地。
现在大祸临头,少咸伯冈只能去寻求康回人的庇护。
康回人的城,建在淇水的边上,有两道宽宽的护城壕沟。
少咸伯冈带着族里逃难的老少,来到了城前,康回人并没有放下吊桥。

康回人部落首领,不称伯,世袭帝江。
宗祠里的最粗一根记事绳索,已经系了二十六个疙瘩。也就是说已经传了二十六代的帝江了。
现任帝江五十出头,须发皆白,但身体依然强健硬朗。从二十多岁继承了帝江这名号,他为了部落的繁荣强大,无时无刻不掸精竭虑,尽心尽责。氏族里婚媾嫁配、谷殖狩猎、鞣皮沤麻,尽皆亲力督导。
康回的探子早就回来禀告了鬼斧的事,他没往心里去。祁家人的实力他知道,十年前就是康回人帮少咸人把祁伯直丰围起来的。那时,就算姬伯轩辕不劝说,他也没想杀尽祁家人。把祁家人杀光了,河西的土地就是少咸人的。少咸人有了河东河西的土地,就会壮大起来,他不想看到少咸人壮大。
让他烦心的是,逃来的少咸人拖家带口,三百多口子,这吃吃喝喝都是个大问题。他连忙下令拉起吊桥,一个也不让进。然后叫来儿子修,吩咐他先把少咸人分散到下面的寨落里,传令各个寨落,选丁修兵,准备打仗。

祁伯直丰渡过涔水的第十三天,康回人来了。

康回人带来了四五百个勇敢的战士,十把牛皮橡木的护城大盾。帝江骑着匹高头大马,其它的兵丁翼在两侧。少咸伯冈带着五六十个少咸人跟在最后。
两兵相接,帝江没和祁伯直丰答话,祁伯直丰只是拿着仇恨的目光看着他,也没有言语。
帝江先派上了五把护城大盾在前面,后面跟着五个持矛的战士,先冲击一下。他要看看那个鬼斧的威力到底有多大。
帝江挥了挥手:“杀!”
在五把护城大盾的掩护下,十个康回人高声叫喊着冲上前去。
祁伯直丰持斧倨立,待得大盾来到了近前,他暴喝一声,双手抡圆了鬼斧,向五个护城大盾劈去。只听到“霍嚓嚓”一声,五个护城大盾俱被一劈两半,康回人那里见过这个阵势,吓得掉回头就跑。
祁伯直丰赶上一步,再一斧劈下,倒下三个康回人。
帝江看到这个情况连忙下马,来到了队伍的前面,高喝一声:
“两边散开,俱去打尾,莫要管我!”
两边的康回人迅速拉开和帝江的距离,冲向了祁伯直丰身后的祁家人。
祁伯直丰看到帝江冲到了前面,心中仇恨之火腾然而起,咬牙切齿说道:
“就你个坏种的事,不然,十年前我们就夺回了自己的沃土!我杀了你……”
祁伯直丰拎着鬼斧就向帝江砍去,帝江远远地就避开了。祁伯直丰又来一斧,帝江还是躲开。
帝江始终离开祁伯直丰三五步远,和他兜着圈子。
砍了第三斧还没砍到帝江的时候,祁伯直丰就听到身后祁家的汉子一声接一声的惨呼声。
他不顾帝江了,转身就向回跑。
见到祁伯直丰向回跑,帝江就习惯地做了一个拈弓搭箭的动作,做完了才知道,身上根本就没有弓箭。他叹了口气,已经好多年没有背弓挂箭了啊。
这边祁伯直丰就忙起来了,他杀向这边,这边康回人就跑开了,那边的康回人就杀向了祁家人;他杀向那边,那边的康回人就跑开了,这边的康回人又杀向了祁家人。
祁家人用藤盾围成了圈,但是这样来回几趟,祁家人仍是有死伤。
“往河边撤!”祁伯直丰高声喊着。
祁伯直丰前后左右来回地砍杀,祁家人慢慢地向涔水上的杉木桥边移动。

帝江哈哈大笑,他知道现在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跟在帝江后面的少咸伯冈略显不安,他担心祁伯直丰真的撤回到对岸,斫断杉木桥。康回人得胜而归,我们少咸人怎么办?天天在这把鬼斧的阴魂笼罩下,怎么生存?
退到了涔水边,祁家人背靠着涔水来防御,再加上康回人对鬼斧的忌惮。两边形成了对峙。
神危飘然而至。
“哈哈哈,这么热闹的事,看样子,我来的有点晚啊!”
祁伯直丰见到神危来了,心里就觉得有了个底。

“飘来的邪神,是个什么来由?”帝江问身边的少咸伯冈。
“我也没见到过。”少咸伯回答道。
“放箭!”
帝江一声令下,康回人的箭簇如急雨骤然而至,神危轻轻挥起手中的木杖,一一拨落。
“停!”帝江看伤不到那邪神,就命令停止放箭。
这邪神想做什么,他有什么诡计?还是看看再说吧。
这时却看到祁家人沿着杉木桥往回撤。
撤回去,不打了?帝江心想。
他的心里也想得到那把鬼斧。他也不愿意看到,一个邪恶的祁伯直丰天天拎把鬼斧,站在自己的院墙外面。
少咸伯冈沉不住气了,他不想让这把鬼斧天天悬在少咸人的头上。
“狗直丰!还我儿子的命来!”
少咸伯冈大喝一声,向祁伯直丰冲去。

神危让祁家人撤退,就是想引少咸伯冈出来。
看到少咸伯冈越来越近了,神危对祁家直丰说:
“机会来了,冲上去,杀了他。”
祁伯直丰丢掉了手里的藤盾猛然迎上前去。
少咸伯冈想的是引出祁伯直丰,让康回人和他打杀。当他看到祁伯直丰飞身迎上来的时候,转身就往回跑。
祁伯直丰赶上前去,一鬼斧劈在了他的后背上。
神危飘至:“解下鬼藤拴了他的脖子!”
祁伯直丰连忙解下了腰上的鬼藤把一头拴在了少咸伯的脖子上。
“打开狗皮囊子,把你的仇恨和那冰冷的鬼树上的果子,一起按进他的胸膛里!”
祁伯直丰把那果子和着自己的仇恨按进了少咸伯冈的胸膛里。
“你的仇恨和他的仇恨凝结在一起,才会激发出无穷无尽的力量。”神危说道。
这时就见少咸伯冈“呜~呀~呀~”一阵嚎叫站起身来,“哇哇哇”狂吐了三口热血。而后仰面向天,张开双臂“哇~呀~呀~呀~”又是一阵狂嚎。
“快快快!抓紧鬼藤!”神危对祁伯直丰说。

刹那间,天雷滚滚,地动山摇,狂风凛冽而至,万木瞬间凋零,涔水霎时冰封。

少咸伯冈的身体在狂叫中暴长,筋骨撕扯着膨胀,最后化为三人多高的怪物,恶龙之首,黑虎之身,暴龙之爪
他的脚步落在地上,山峦都在震颤,他的口中呼出寒风,四野都会霜裹冰冻。
“窫(yà)窳(yǔ)!!!”人们齐声惊呼。
窫窳!这个故老相传的最巨大,最暴戾、最凶残的怪兽又一次出现在这片苦难的大地上。

就在大家都还目瞪口呆地看着的时候。那窫窳一声咆哮,跨出两步,伸出龙爪,一把抓住了还在呆站着的帝江,用另一只龙爪,拧下了帝江的头就吞进了肚子里。
惊恐万状的康回人转身就跑,祁家直丰扯着窫窳在后面追。
跑得慢的康回人进了窫窳的肚子里,腿吓软了,跑不动的康回人,也进了窫窳的肚子。

那一天,也不知道有多少个康回人的战士,惨死在窫窳的爪下。

追过了一个山岗又一个山岗,当祁伯直丰在最后一个山岗上停下来的时候,眼前是一马平川,他已经隐隐约约能看到康回人的大城了。
近处能听到康回散落的寨子里,人们在慌乱中呼儿唤女地逃难。
“杀过去,夺了他们的大城!”祁伯直丰对跟在身边的神尾说。
“你看看,你还有少人。”神危说。
祁伯直丰回头看了看,跟过来的祁家子弟只有三四十个了,心里就叹了口气。
“康回人能出来争战的人,还能聚集不下一千。夺下大城,你也守不住大城。还无法顾及你们祁家村寨的安全。”神危说。
听到这里,祁伯直丰心里一惊。连忙说:
“走,我们抓紧回去。”
楼主:古一成  时间:2021-01-31 11:11:53
十 青要之山。


“身上的伤都好了?”女孩问
“应该都好了,一点都不疼了。真是谢谢你,救了我一命。”鸷回答道。
“那边有条小溪,上山之前,我在那里打的水。我们沿着溪水走,前面应该有水潭。你的身上臭臭的,抓紧去洗洗。”女孩说。
“灵儿,灵儿走了啊!”
两人沿着溪水往前走。
“青要山在什么地方?去那里干什么?”鸷问。
“呵,到现在你还没问我的名字呢。”女孩说。
“哦,你叫什么名字?”鸷问。
“族里人都叫我棘儿。”
“棘儿,什么意思?”
“哈哈,就是说我身上带着刺呢。”女孩笑着说。
“哦哦,这名字不太好听。”
“嘻嘻,你没问我为什么要去青要山啊,我告诉你,因为我要做全天下最美的女人。”棘儿边在溪边的岩石上跳跃着边说。
鸷望着棘儿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你怎么不走呢?”棘儿转过身来问。
“你已经很漂亮了啊。”鸷望着眼前的棘儿,心里把在西海见过的女人想了一遍:“你真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女孩子。”
“哈哈,那是你没到过有熊大城。不过,你这话很好听。”
“有熊,大城?是什么意思?”
“你真是个土条。”
“土条是什么意思。”
“土条就是骆驼山上一种又丑又笨的蛇。”
“哦。”鸷明白了土条就是一种蛇。
“嘿嘿嘿。”棘儿捂着嘴笑了起来。
“有熊大城的嫘祖娘,风部落的邦央,还有都广之野的素女,都是非常非常漂亮的女人。我听说姬伯轩辕到都广之野见到了素女,七天都没吃饭呐。”
“姬伯轩辕是谁?”
“最爱管闲事的一个男人,姬部落的族长。”
“族长,那他怎么七天都没吃饭呢?”
“想那个女人呗。你还是小孩子,听不懂。”棘儿盯了鸷一眼说。
“到了青要山你就能变成最美的女人了?”鸷问。
“青要山上有一种荀草,它结的荀果,女人如果吃了,就会变得更漂亮。”
“如果天下的女人都去摘了吃,不就都成了最美的女人了么?”鸷问道。
“青要山是帝之密都,不是谁都能去的啊。”棘儿说。
“你能去?”鸷问。

“灵儿!灵儿呢?”棘儿呼唤着
“灵儿在前面的树上。”鸷说。

“我有这个。”棘儿说着从她的葛囊里掏出个镂着花边的鹿皮袋子。鹿皮袋子有巴掌那么大,可能是用的时间长了,鹿皮漆黑发亮。
“这是什么?”鸷问。
“这里面是玄珠。”棘儿得意地说。
“玄珠?”
“是啊。有了它,我就能到青要山,就能采到荀果。”棘儿说着,就象是看到了荀果,两只眼睛放出了光来。
“哦,拿过来我看看。”鸷伸出了手。
“这不能看,一拿出来,天底下就黢黑一片。我就拿出来过一次,吓得我再也不敢拿出来了。”棘儿很认真的模样说。
“那就不看了。”鸷说。
“你想不想知道我怎么得到的这个玄珠?”棘儿问。
“想知道。”鸷说。
“那你要发誓给我保密,绝不能告诉任何人!”棘儿很认真的模样说。
“我告诉谁?”鸷看看左右前后,又远处看了看。
“不是在这里啊,今后你会遇到别人的呢。”棘儿着急地说。
“那就不听了。”鸷说。
“你刚才说的想听!”棘儿停下了脚步,回身望着鸷。
“我刚才说的,想知道。”
“想知道,就是想听!”
“我现在不想听了。”在西海边上经历过那么多事的鸷,真不想知道别人的秘密。
“你!说!过!你!想!听!”棘儿大声地一字一顿地说。
鸷看着棘儿认真激动的脸,呆楞住了,过了一会,才慢慢地说:
“我发誓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你没发誓啊!”
“我要是告诉任何人,我就是个土条。”鸷一脸无奈。
“咯咯咯!”棘儿就笑了起来。


这颗玄珠是姬伯轩辕的。有一次他去赤水和昆仑之墟游玩,回到有熊大城后,发现他最好的宝贝玄珠丢了。
他最先派了一个最聪明的名字叫知的神去寻找,聪明的知神,费尽了心力,没有找到。姬伯轩辕又派一个三个脑袋六只眼的离珠去找,六只明亮的眼睛还是没有找到。他又派能说会道的名字叫做吃诟的神去找,找东西可不是靠能说会道就能找到的啊,最后这个叫吃诟的神也没找到。
成千上百个寨落供养着的有熊大城,你看,就养了这些没有用的家伙。也不知道我爹为什么对姬伯轩辕那么尊崇。
我们是蒙氏族,我爹叫蒙伯震。
后来,城里那个长的肥肥大大又蠢又笨的象罔,自荐去找。结果这个家伙晃来晃去地转了一圈,还真给他找到了。
姬伯轩辕很惊奇啊,这个笨蛋怎么一下子就找到呢?于是他就让这个象罔专门给他保管这颗玄珠。
我知道,有了这个玄珠能到密都青要山,这次机会来了,我要想个办法呀。
我就去条谷山采来了两囊子的蜂蜜。
为什么去条谷山采蜂蜜呢,因为条谷之山的山坡上,开着大片大片黄色的羊踯躅花。有羊踯躅花粉的蜂蜜,吃多了会让人神魂不清,拉肚子。
带着两囊子的蜂蜜,我就在有熊大城的路口上等象罔。
等到第三天的中午,象罔晃晃悠悠甩着宽大的袖子从城里出来了。看他来了,我赶快敞开了蜂蜜的囊口,一手托一囊子蜂蜜,迎着他走了过去。刚和他擦过肩,他就回身对我嚷嚷着,小姑娘,你拿的什么啊,怎么这么香啊?我说,蜂蜜啊,我把家里的陶鬲打碎了,爹妈让我拿这蜂蜜来城里的窑场换一个陶鬲。象罔说,这么少的蜂蜜,怎么能换到一个陶鬲呢。我说,爹妈说了这蜂蜜成色好呀。
我来尝尝,看看成色怎么样。象罔凑到近前尝了一口,仰头吧唧了几下宽大的嘴巴,嗯,还好吧,我再尝尝。
我笑着说,你喜欢尝蜂蜜啊?那边有个石块,我们坐下来,你好好帮我尝一尝,好不好?
好!好!象罔说。
坐下来,那个象罔一边夸着我的蜂蜜,一边尝着。不一会就把一囊子的蜂蜜给尝完了。
尝完了一囊子的蜂蜜,象罔的眼神就有点迷乱,我大声地哭了起来。你还我的蜂蜜啊,你把我一囊子的蜂蜜都吃完了,爹妈让我拿来换陶鬲的,这下回去爹爹要打死我的啊!你还我的蜂蜜!
见我这么一哭,象罔就懵了。
姑娘你别哭,你别哭,我还你的蜂蜜。
你给我的蜂蜜,你还我。我这样回家爹爹会把我打死的啊。
别哭,别哭。这样吧,你明天还来这里,我还你一囊子蜂蜜。
我怎么能相信你,再说我今天回家怎么给爹妈交待啊,他们一定觉得是我偷吃蜂蜜,还说谎,他们会打死我的啊!
小姑娘你明天中午在这里等我,我一定来。
看到象罔的脸,在痛苦的扭曲着。我知道他的肚子开始疼了。
那你给我一样东西,作个凭证,我回家给爹妈也有个交待。
我那有什么东西给你,我就这身烂葛布衫。
象罔的肚子疼的大概受不了,他弓起身来捂着肚子就要走。我上前就抓住他的衣服,你不能走啊,你还我的蜂蜜,你不能吃完人家的东西就跑啊。
象罔被我缠的没办法了,就从他的大袖子里拿出了玄珠。
这个给你,不能打开看,明天中午一定在这等我,我拿了蜂蜜和你交换。
说完,把玄珠放在了我的手里,就一溜烟地钻进了路边的树林里。

棘儿讲完后又自顾自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你这是骗来的玄珠。”鸷说。
“我没骗,是他自己放在我的手里的,他还吃了我一囊蜂蜜呢,这是我用一囊蜂蜜换来的。”棘儿狡黠地说道。
鸷没有说话,他想起了那个家伙给他的那张琴,想起了西海上空翔集的鸟群,想起了姆妈的死,想起了在穷桑树里追逐他的山神。
望着眼前这个穿着花草编织的衣裙,走路都蹦跳着的女孩,鸷的心里忽然就有了一丝忧虑。

“你说沿着溪水走,就会有水潭的,怎么还没到呢?”鸷问。
“你听。”棘儿停了下来说。
鸷也停下了脚步,静下来,就听到了哗哗的水声。
“飞瀑之下,必有深潭。快点啊!”棘儿说着,小跑了起来。
转过了一个山坳,一道岩壁就耸立在眼前,一挂瀑布从岩壁上直泻而下。瀑布砰溅的水雾细如轻烟,在山崖间弥漫。在苍枝翠叶的掩映下,果然有着一汪凝碧的深潭。
“快来啊!”棘儿站在潭边,兴奋地向鸷招着手。
鸷走过来,棘儿指着潭边一块凸起的岩石说:
“你在这边,我在那边,不许偷看!还有,先把葛衫洗了,拧干后铺在岩石上晒干。”
“哦。”鸷答应了一声。

“你多大啊?” 声音从岩石那边传来。
“我十五。”鸷回答道。
“我们那里男孩子女孩子到十五岁,就要在一起。你们那里是这样吗?”
“是啊。”鸷想起西海的男孩行完成人礼,就可以住到喜欢他的騩山女人的屋里。
“我们这里叫婚媾,你们那叫什么?”
“我们那里叫祈媒。”
“哦,我上年就十五岁了,我爹把我许给山西边妩部落妩伯尚的大儿子。我没愿意,为这事和我爹闹了半年。那男孩有什么好啊,不就是长的高大点吗,呆头呆脑的。”
“……”
“看看有熊大城里,姬伯轩辕的三个儿子,玄嚣、昌意、昌辛,个个长的像模像样。”
“……”
“在家里我说了也不算啊,什么都得听爹的。”
“……”
“你说话啊?”
“我听着呢。”鸷回答说。
“嘻嘻,要不然你和我在一起吧?”
“这不行!这不行!我还没行成人礼呢。”鸷连忙认真地说。
“哈哈哈……”棘儿就大声地笑了起来。

“你穿好啦?”棘儿问。
“穿好啦。”鸷回答说。
鸷说完,脸上漾着盈盈的笑,换上一件柔软的白色衣衫的棘儿,就从岩石后面走了出来。鸷吃惊地睁大了双眼,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衣裳。在这哗哗的瀑布声中,在这飘渺着的水雾里,棘儿真是太美了,鸷的心里亮起了一片片乱七八糟的闪电。
看到鸷痴呆呆的样子,棘儿笑得更开心了。
“美不美?”棘儿问。
“美。”
“衣衫?”
“嗯啊。”
“人?”
“嗯啊。”
“哈哈哈……,你嗯啊个啥啊,过来过来,你摸摸这衣衫,是不是很柔滑。”棘儿笑着说。
“跟嫘祖娘学会了织腰机,我半年没出门,在家织好了这一件,本来是留在合婚的时候穿的。现在没穿的了,只好穿上它喽。”棘儿说完,就向水潭的外边跑去。
“你去哪?”
“脚磨破了,去找点龙须草编个草鞋。”
“脚破了,还跑啊!”
楼主:古一成  时间:2021-01-31 11:11:53
沿着畛水溯流而上,鸷和棘儿就来到了青要之山。
但见这青要之山,峰峦叠嶂,赤壁丹崖,峭壁对峙,谷壑奥幽。
畛水到这里就变成了一条小溪,沿着小溪,爬到了半山腰,两人就望见了两山环抱着的一汪湖泊。
“这湖好美啊,就象一块绿松石,嵌在这山间。”棘儿感叹说。
“真美,应该叫畛湖。”

二人上山,迎面就见到一块块巨大的石块。
巨石形态各异,好象是远古巨人摆放在宽大的山塬上的棋阵。
“这一块块的巨石,是谁放这的,好象是从天上掉下来的?”鸷疑问着说。
“听奶奶说,很久很久以前天崩了地裂了,女娲娘娘采五色石,炼石补天。这可能是她没用完丢在这儿的吧。”棘儿说。
“这故事姆妈也给我讲过。”鸷说。

穿过了石阵,棘儿转过身对鸷说:
“我们分头找找吧,你记住啦,荀草,叶子象兰叶,方形的茎,黄色的花,果子是红色的。谁找到了,就先回到这里。”
“好的。”
“还有,最重要的,你不能吃啊!”
鸷听了,就摇着头笑了。

两个人就漫山遍野地找了起来。

翻过了一个又一个山头,寻遍了一道又一道山谷,鸷算了一下,这青要之山光是能疗伤治病的药草就近二百多种,然而就是没有棘儿说的荀草。
天色已晚,鸷回到了和棘儿约好的地方。
等了一会,看到棘儿从另外一处的山坡上有气无力地走了下来,灵儿到是欢蹦乱跳地跟在她的前后。看她那样子,鸷知道她也没有找到。
来到了近前,棘儿失落落的眼神看着鸷。
“你也没找到?”棘儿问。
鸷点了点头,说:
“没来之前,我也想着,这里漫山遍野都荀草,上面结满了荀果,想吃就吃个饱。没想到这个东西还这么难找。今天找不到,我们明天再找。”
棘儿没说话,转身去不远处的崖下搬石板。
“你搬石板干什么?”鸷不解的问。
“垒屋子。”
“住下来?找!”鸷吃惊地看着棘儿。
“嗯。”棘儿露出很坚决的神情。
看着刚才下山还有气无力的棘儿,一下子又变得生龙活虎,鸷挠了挠头。
“你呆在那里干什么,不知道来帮我搬!”棘儿大声说道。
“哦。”

“今晚睡哪?”鸷问。
“只有睡树上喽。”棘儿说。
“你先去选好一颗树。”棘儿说。
鸷选好了侧枝粗大平稳的树,棘儿捡来了柴草,从葛囊里拿出火镰,在树下生起了烟火。
“这是在做什么?”鸷问。
“熏一熏啊,这样树上的蛇啊虫子啊,就会跑掉。”
“哦哦。”
“你就是个土条。”
“我没给别人讲你的秘密。”
“那你也是个土条。”棘儿的心情有些不好。
“明天你自己去找旬果吧,我来垒屋子。”鸷说。
“怎么啦,不想帮我找?”
“不是,屋子也要有人垒。垒好了屋子再帮你去找,也不迟。”
“好吧。”

按照棘儿的指点和要求,鸷垒了三天的屋子。第三天的下午,鸷看着屋子已经基本成型了,就跑到畛湖里捉来了两条肥美的鲫鱼,磨了片石刀把鱼杀好洗好。又到山坡上捡来了柴火,等着棘儿回来。

棘儿回来了,还是沮丧着脸。
“快来,快来!用你的火镰打着火,我们烤鱼吃。”鸷故作很高兴的样子,招呼着。
棘儿没作声,灵儿则围着鱼不停地嗅来嗅去。鸷怕它把鱼叼跑了,连紧把灵儿赶到了一边。棘儿过来从葛囊里掏出火镰打着了火。鸷看着火旺起来了,用树枝叉起鱼去火上烤。
“去去去!你这不是烤鱼,你这是火烧鱼,烧出来糊一半生一半的,能好吃吗?”棘儿说着,把鱼从鸷的手里抢了过来:“去找一个大一点薄一点的石板来。”
鸷找来了薄石板。
“用石块把两边架起来。”棘儿指挥着。
鸷用石块把石板架好,棘儿就把鱼放在了石板上。
这时鸷已经明白了,他赶忙把火填到了薄石板下。
“火不要太大,石板热了,勤翻着鱼。”棘儿说完就转身向山坡走去。
鸷续着柴火。石板烧热的时候,鱼和石板之间发出了“滋滋”响声的时候,鱼的香味就飘了出来。当棘儿从山坡上下来的时候,鱼香就飘满了整个山谷。
“好香好香!”棘儿赞叹着,她的手里拿着一把草叶。先找来一块平滑的石板,下到下面的小溪里把石板和草叶洗了洗,从小溪里拿来了一块鹅卵石。棘儿把草叶放在石板上,用鹅卵石碾碎,然后从蒲囊里掏出盐巴撒在草叶上。
“这是什么?”鸷指着草叶问道。
“霍香。”
当她准备好这些,鱼也就烤好了。

棘儿小心地揪下了一小块鱼肉,在霍香上蘸了蘸,放到了嘴里。
“啊……真香啊。”棘儿的脸上露出享受的表情:“你也来一块,你也来一块。”
鸷也吃了一块,在嘴里咀嚼着。
霍香的味道赶走了鱼的土腥味,却保留住了烤鱼的香味和鲜美,而且嫩滑的鱼肉和碾碎的霍香嚼在一起,也给人一种奇妙的口感。
“这真我长到现在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啊!”鸷感叹道。
“你没吃过的,好吃的东西多着呢,你个土条。”棘儿小声地嘀咕着。
这时她看到了垒好的小石屋。
“屋子垒好了?”棘儿问。
“垒好了,等一会拾掇拾掇,今晚就能住了。”鸷答道。
棘儿就叹了一口气。
“你叹什么气啊?”鸷问。
“荀果找不到,家也回不去,难道真的就住在这里了?”
“明天再找一找,你别灰心。”
“这里的山都让我翻个遍了,上哪儿去找呀。”
“明天我帮你找,也许我就象那个象罔一样,到了山里随便转两圈,嘿,就让我给找到了。”
“噗哧。”一声,棘儿被鸷逗得笑了起来。
吃完鱼,他们把小石屋收拾干净,棘儿点了火把屋子熏了一遍。
鸷抱来了晒干的茅草,在屋子里铺好,两人躬身进了屋,鸷用一块大石板把门挡上。
屋子不大,正好够两人睡的。
“早睡,明天早起再找。”鸷说着就睡着了。
舒服地躺在软软的干草上,第一次和一个男孩子睡在一个屋里,棘儿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睡了个安稳觉,鸷的心情格外好。他们刚要分头去找,鸷的心里突然冒出个想法。
“等等,先别走。”鸷问棘儿:“来的时候你是说要有玄珠才能到帝之密都青腰之山,对不对?”
“是啊。”
“我们现在到了青要之山,但我们没用那颗玄珠。”鸷说。
“我一直带在身上啊。”棘儿说。
“这不对,你过来。”鸷招呼棘儿来到自己的跟前:“把玄珠给我。”
“这玄珠不能拿出来,一拿出来这天地间就黑了,什么都看不见。我拿出来一次,就再也不敢拿出来了。”棘儿说。
“你先把玄珠给我。”鸷想了想说。
棘儿从葛囊里拿出了那个鹿皮袋子递给了鸷,鸷说:
“把葛囊放屋子里去吧,带着也累。”
“好的。”棘儿转身把葛囊放到了屋子里。
“我们背对着站。我打开看看,如果黑,我也马上把它放进袋子里。”鸷说。
“好的。”
鸷伸到袋子里,摸出了那颗玄珠。那珠子不温也不凉,不润也不涩,不重也不轻。但是当鸷望向他的时候,黑暗骤然而降。鸷连忙把珠子装进了鹿皮袋子里。
转身问棘儿:
“你看到黑暗了吗?”
“没有。”
“那就对了,只有看着这个珠子的人才能看到黑暗。来,你转过身来,我俩一起看着这个珠子。别怕,和我一起盯着它。”
“嗯。”棘儿看着鸷坚定的眼神,认真地点了点头。
鸷掏出了珠子,两个人盯着珠子看着。
黑暗,渐深渐浓的黑暗,黑暗到没有了风,黑暗到寂然无声,黑暗到停止了呼吸,黑暗到一个浓稠的旋涡的一个凝重的点。然后,在那个凝重的点中泯灭了自己。
而后光明星星点点的显现,扯扯连连,骤然汇聚成一股光芒的飓风,一瞬间扫除了黑暗。
鸷连忙把玄珠放进了鹿皮袋里。

阴天!厚重的云沉沉地压着远处的山头。还是青要之山,他们还是站在原来的地方,远处还时不时地传来婴孩惨凄凄的哭声。
“石屋子不见了!”棘儿惊呼了一声。
鸷转过身来一看,石屋子真的不见了,就象他从来没有垒过一样。
“我的葛囊,我的葛囊也没有了!灵儿呢?灵儿也没有了。”棘儿着急着说。
鸷的心里能想到的,就是两个茧窝,他们从一个茧窝跳到了另一个茧窝,茧窝里摆放着不一样的东西。
“这深山没有人家啊,那里还传来许多婴孩的哭声?这里太吓人了,你把玄珠给我,看还能不能回到石屋子那里。”棘儿急切地看着鸷说。
鸷把鹿皮带子递给了棘儿。棘儿伸手去掏玄珠,突然抬头看着鸷说:“你也要一起。”
“一起一起。”鸷认真地说。
黑暗,漫无边际的黑暗。黑暗过后他们就站在了晴朗的有石板屋子的青要山上。
“这就对了。”鸷说:“再过去。”
棘儿掏出玄珠,他们又来到了阴沉沉的青要山。
“通过玄珠才能到的帝之密都,我们应该到了。”鸷说。
“那就在这里的山上找一找?”棘儿看了看四周的山头说。
“不去山上找了,荀草肯定不会漫山遍野地长着。前面有个峡谷,你知不知道?”鸷问。
“知道,阴湿的峡谷,我没去找过。”棘儿回答道。
“走,我们去峡谷里找。”

峡谷里潮湿阴黝,两边红色的峭壁上布满着苔藓,脚下是湿滑的乱石。鸷和棘儿慢慢地往前走着。
经过了两条溪水,又转过了几汪水潭。走着走着,突然听到前面传来一片“沙沙”的声音。再往前走,“沙沙”声越来越大。两人看见,无数个裹缠在一起的蜗牛,漫过人的膝盖那么高,慢慢地向他们涌来。
楼主:古一成  时间:2021-01-31 11:11:53
“啊!”棘儿惊叫一声,转身就往回跑。
“回来!”鸷喊道。“就是个蜗牛,你怕什么!”
“我真的怕,真的很怕啊。”棘儿说话的声音都变了腔调。
鸷看到峭壁上有棵小树,他纵身跃了上去,一把抓住了树干,然后伸下一只手递给了棘儿:
“来,抓住我的手。”
棘儿抓住了鸷的手,鸷拧身一带,搂着棘儿坐在了树干上。
鸷坐在树上,看着下面仿佛是向前滚动着的蜗牛,心想,它们从那里来,要到那里去,它们是正在一起狂欢还是遇到了什么危险。
棘儿不敢看啊,她就闭上了眼。闭上眼,就感觉到一种从没有过的,被一个男人搂着时心里面出现的慌乱。想躲开那种慌乱,她就睁开了眼,睁开眼又看见了那地上密密麻麻的涌动着的蜗牛。
在棘儿的惊惊慌慌中,蜗牛们终于爬了过去。
鸷展身舒臂把棘儿放了下来。

继续往前走,棘儿看着走在前面的鸷,心想,怎么从来没觉他象今天这么高大啊。
来到一处峭壁下,棘儿抬头望着峭壁上的天空。
“快看,从这望上去,天空就像个月牙一样。”
“那是因为这道峭壁象个弯月。”鸷回答说。
两人走着说着。突然从半空的崖壁上飞落下来两只一人多高的大鸟。那两只鸟身上是青色的羽毛,深红色的尾巴,还长着两个粉红色的眼睛。两只鸟落到了地上,就张开翅膀俯下身子,伸长了脖子,凶恶地向鸷和棘儿冲了过来。
鸷推了一把棘儿:
“快跑!”
话音还没落,屁股上就被一只鸟扭了一把。
前面还是峡谷,峡谷里尽是水塘和乱石,两个人跑不起来。鸷回身想打两只鸟,结果架把式还没拉开,胳膊上就被扭了好几口。
跑吧!只能跑!
跑着跑着,就听棘儿“啊”地一声尖叫不跑了,鸷过来一看,水里趴着一个长的象巨大壁虎的家伙,正大张着巨口,好象在等着棘儿。
“别怕,那是大鲵。”鸷拉着棘儿从那只大鲵的身上跳了过去,继续跑。那只大鲵也在水中扭动着追了过来。
跑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尽头,也不知道能跑到哪里去。前面是一只接一只张着大口的大鲵,后面是一群悄无声息游着追过来的大鲵。天空中还有两只大鸟,时不时地扭你一下,叨你两口。
棘儿的尖叫声,在峡谷里就没有停歇过。

两只大鸟终于不追了,两人也逃离了峡谷。
定了定神,鸷突然发现他们回到了畛湖,他看了看棘儿。棘儿也发现了这个情况。
“我们是一直往前跑的?”鸷回忆着说。
“是一直往前跑的啊。”棘儿肯定地说。
这有点诡异,鸷想不通。这时,他就看到了棘儿的泪脸,笑着对棘儿说:
“快去湖边,洗洗你的脸。”
“哦。”棘儿应了一声,就去湖边洗脸。
鸷想,问题一定出在两只大鸟出现的地方,那两只鸟好像是在看护着什么。再去那地方看看。
棘儿洗好脸回来,鸷说:
“走,再去一趟。”
“我不去,我不去了。”棘儿连忙摆手道。
“水里的大鲵,就是娃娃鱼,婴孩的哭声就是它们叫的。它们笨的很,不可能追上我们的。那两只鸟也就是扭在身上疼点,你看,我的胳膊上都是的。”鸷开解着棘儿说。
棘儿看着鸷胳膊上,满满的青一块紫一块的疙瘩。心里就更害怕了。
“走,再去一趟,别怕。”鸷鼓动着棘儿说。
“不去,说什么也不去了!”棘儿连忙说。
“你还想不想要荀果?”鸷问。
“想要。”棘儿回答说。
“想要那就走!”
鸷说完转身就走,棘儿磨磨蹭蹭地跟了上去。

这一趟倒是没有了蜗牛,但还是在过了月亮崖的时候,被两只大鸟追了回来。回到畛湖的棘儿,也还是满脸的泪花。
这次棘儿自己主动跑去湖边洗了洗脸上的泪。
棘儿洗好了脸,鸷看着棘儿说:
“走,再去一趟!”
“我不去了,我再也不去了。我什么都不要了,给我什么我也不去。”棘儿说着,眼泪又落了下来。
“你听我说,这次去,当那两只大鸟飞下来的时候,你就掏出玄珠,我们就一起盯着玄珠看。”鸷说。
“能成么?”棘儿怀疑地问。
“能成!”鸷坚决地看着棘儿说。

第三次走过了月亮崖,那两只大鸟又是翩然而降。
棘儿拿出了玄珠,两个人一起盯着玄珠看。
黑暗,漫无边际的黑暗……

楼主:古一成  时间:2021-01-31 11:11:53
十一 灌灌鸟

那是给稻谷薅秧子的时节,诺么满脑子想的就是每天在田坝里能捉多少泥鳅。
兔肉獐子肉,比不了火燎泥鳅。
每天踏着斜阳,迎着凉凉的山风,拎着用马兰草串起来的一串串的泥鳅回家,是诺么最快乐的事了。向阿爸讨来火种,向阿妈讨来盐巴,听着火塘里木材的噼啪声,听着炭火上泥鳅嗞嗞的冒油声,诺么的心里就乐开了花。
也就从那个时候起,他开始做起了一个梦。
他梦见一只乌鸦站在树枝上,不停地哀号。这梦一做就是三天,在第三天的梦中那只乌鸦从树上掉下来死了。
他讲给阿妈,阿妈说,这不是个好兆头哟!
他讲给阿爸,阿爸说,都到了猎獐子的年龄喽,还做那些没用的梦哩。
每天打猪草、薅秧子、烧泥鳅地忙活着,本以为这事就过去了。可是过了几天诺么又做了同样的梦,同样是一只乌鸦在树枝上哀号,到了第三天的梦里摔下来死了。
诺么想,给阿爸阿妈说也没有用,就把这事埋搁了心里。
就这样诺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做着同一个梦。做到第九次的时候,他的心里就开始恍惚了,他开始腻歪这个梦,这个梦好像在拉扯着他的心,想把他剖开成两个不同的人。
心里慌慌的,他又告诉了阿妈。
阿妈耽心了,阿妈害怕了,阿妈说,带你去瞧瞧啊。
捉了只大红公鸡,让诺么抱着。从房脊扯下三串肉干,从鬲罐里盛出三块粿粑,妈妈用篮子挎着。娘儿俩涉过了两道子川,翻过了三道子梁,来到了一个名叫玉仓的大寨子,找到了巫尞的家。
巫尞人老了,巫尞眼瞎了。巫尞摸摸公鸡的头,公鸡咯咯叫,巫尞脸上的皱纹拧成了笑;巫尞闻了闻肉干,肉干喷喷香,巫尞拍着干枯的双手拉长腔。
听说是来问事,那巫尞浑身一抖就滚在了地上,翻着本来就瞎着的白眼不喘气。等她有了呼吸坐起身来,就变成了一个壮年男人的声音:
“你想问什么事?”
诺么就把自己连续做着乌鸦在枝头上哀号的事,说给她听。
那男人的声音呻吟了一下,慢慢说道:
“山南山,
山南秀,
仗矛携弓大步走,
过了黑林有青丘。
青丘有神柘,
凤鸾莫敢栖。”
那声音顿了一会,缓缓说道:
“此乃大凶之忌兆,悲,不可往。”

从巫尞那儿回来后,诺么的梦并没有消失。
连续同样的梦使他开始颠倒梦想,甚至白日都会去做这个梦。不堪其扰的他决定找到那个青丘之山,去看个究竟。
一天的清晨,他围上了他的豹皮围裙,捡了根桑矛,把弓斜挎在身上,在腰上栓好了箭囊。
阿妈哭着不让去,阿爸坐在门口削着箭杆,不作声。
阿妈看实在拗不过诺么,赶忙去准备了个麻布包裹,给诺么带上吃的用的。
阿爸停下了手里的活儿,望着天空,叹了口气。
阿妈千叮咛万嘱咐地把诺么送出了寨子,拉着诺么的手说:
“孩子你早去早回啊,别让阿妈等得哭瞎了眼啊。”
“放心吧,阿妈。”说完,诺么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阿妈直到泪眼看不见儿子的身影了,才在叹息声中走回了家。

向南,翻过了一座山又翻过一座山,涉过了两条河,再翻过一座山。诺么就看到一片黝黑繁密的森林,这就是那人说的黑林子了,诺么想。
也不知道诺么在这黑林子里穿行了多少天。林子里暗无天日,有石刀砍不完的藤子,有窜来窜去赶也赶不走的的蛇,还要提防着从背后冷不丁扑来的豹猫。
诺么知道快到青丘山了,因为自己已经不做那个黑乌鸦的梦了。不做这个梦了,他的精气神就好多了。

青丘山,正如名字所说的,既不高大也不险峻,山上长满了丛林和灌木,远远看上去,在山巅之上有一棵大树,在阳光之下发着熠熠的光。
没有上山的路。
诺么在山南的小溪边找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山洞,正好够他住的。在洞里生了堆火,在洞口生了堆火,去去瘴气和虫豸,然后就去河边磨他那早就砍钝了的石刀。

东西南北四个方向,诺么砍了四条道,到了山上遇到了峭壁上不去。
东南、西北、东北、西南四个方向,诺么又砍了四条道,还是遇到了峭壁,还是上不去。
石刀磨成个残把了,诺么也累倒了。
管它去,睡觉!
也不知道是个清早还是个晌午,睡得糊里糊涂的诺么被两个人吵架的声音给吵醒了。
“是我先看到的!”
“是我先啄开的!”
“是我先看到的!”
“是我先啄开的!”
……
诺么出了洞,四下看看也没人啊。声音是从上面传来的,他抬头顺着声音一望,看到了栖立树枝上的两只鸟。那两只鸟比布谷还大些,身上覆着雄雉一样鲜艳的羽毛,却又没有雄雉那样长长的尾巴。矮矮的蓝色的肉冠下长了个人的脸,短眉圆眼,肉嘟嘟的鼻子下面却是一个小小的尖尖的鸟喙。
“滚开,你们这两只吵人厌的鸟!”诺么冲两只鸟喊着。
“咦,这是什么,这是只人么?”一只鸟说。
“不是人,这里从来没有人来过。”另一只鸟说。
“是人!”一只鸟说。
“不是人!”另一只鸟说。
“是人!只有人的屁股蛋才怕冷,大热天也用兽皮捂着。”一只鸟说。
“不是人!”另一只鸟说。
“是人!”一只鸟说。
诺么转身进了山洞里拿出了弓箭,挥了挥弓箭对那两只鸟说:
“再不飞走,我就把你们射下来,烤着吃!”
两只鸟赶忙扑楞起翅膀飞走了。

第二天的早上诺么醒来,没听见鸟的吵架声。他的心里就有点后悔,昨天不该把那两只鸟赶走,说不定它们知道怎么到山顶上去呢。
吃了点东西,诺么来到了小溪,他躺下来把自己泡在溪水里。心里想,我来到这里就不做那个怪梦了,我现在回去呢?回到家里是不是也不做这个怪梦了?回到家里如果又做起那个梦呢?不行,我不能回去,一定要把事情弄个明白。
想到这诺么坐起了身来。太阳已经高过了东边的山麓,透过树叶,斑斑驳驳地照在小溪上。诺么听着溪水的流淌声,看着小溪,突然,他的心里一激灵,我为什么不沿着溪水上山!
想到这,诺么起身就沿着溪水往上走。
大概走过了半山腰没多远,诺么就失望地来到了一个黑潭边。潭不大,四五步宽的样子,潭的中间咕嘟咕嘟地冒着泉水。诺么捧着泉水喝了一口,转身想下山。就在这时听到头上传来了说话声。
“这只人真坏,躺在溪水里弄脏了水,害得我们飞到上面来喝水,他还跟了过来。”
“他不是只人!”
“他是只人!”
“他不是只人,他有个不怕冷的屁股蛋!”
“好了好了,你们别吵了,我想问一下,怎么能到这山顶上去?”诺么昂起头望着它们说。
“他在给你说话。”一只鸟说。
“他是在给你说话!”另一只鸟说。
“他在给你说话。!”一只鸟说。
“他是在给你说话。!”另一只鸟说。
……
“真是两只笨鸟!”诺么见两只鸟不理他,忿忿地说。
“你才是笨鸟!”两只鸟一齐说。
诺么心想,这是要和它们吵架,它们才和我说话。
“你们根本不知道怎么能到山上去!”
“我们知道!”一只鸟说。
“我们当然知道!要山咕噜子驮着才能到山顶上去。”另一只鸟抢着说。
山咕噜子?山咕噜子是个什么东西?诺么心里想着。
“你们根本不知道山咕噜子在哪里!”诺么冲着两只鸟嚷道。
“我们知道!”一只鸟说。
“我们当然知道!山咕噜子住在南边的即翼之泽里。”另一只鸟抢着说。
“山咕噜子根本不会驮我上山!”诺么嚷嚷着说。
“山咕噜子会驮你上山!”一只鸟说。
“山咕噜子当然会驮你上山!但是你要先打败牠!”另一只鸟抢着说。
“我根本就打不过山咕噜子!”诺么嚷嚷着说。
“你能打过山咕噜子!”一只鸟说。
“山咕噜子最怕胡枝子花!”另一只鸟抢着说。
“扔掉鹿围裙!”一只鸟说。
“披上胡枝子花!”另一只鸟说。

“披山萩兮执电矛,
振长风兮戮戾魈。”

两只鸟一边唱着,一边扑楞着翅膀飞走了。

即翼之泽是由周围的几座山的溪水浸漫而成,水不大,汀洲和野泽各半的样子。泽的中腹有一道隆起的土坡,土坡的东边长着一棵遮天蔽日的白䓘树,树不远的土坡上有一个半人高的洞。
此刻,诺么头上胳膊上腰上大腿上缠绑着胡枝子花,肩上抗着桑矛站在洞口前。
围着土丘转了一圈,诺么诂摸着山咕噜子就住在这个洞里。
他跳跃着、号叫着、扭动着、咋呼着。
不一会真从洞里出来个山咕噜子。
白色的毛发,比羊大比牛小,身形类狐,猕猴似的脸却长着两个长长的獠牙,九条尾巴蓬松着翘在身子的后面。
诺么不眨眼地看着山咕噜子,山咕噜子眼也不眨地看着诺么。突然,山咕噜子一转身,跐溜一下,窜上了身后土坡的树丛里。
诺么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胡枝子花,心想,这东西真怕胡枝子花,这要是跑掉了,我怎么去抓牠?
正想着,山咕噜子跐溜一下又回来了。
诺么不眨眼地看着山咕噜子,山咕噜子也不眨眼地看着诺么。诺么就笑了,只见那山咕噜子的头上胳膊上腰上大腿上也都缠绑着胡枝子花。这山咕噜子不怕胡枝子花啊,那两个鸟是骗子鸟?
正想着山咕噜子跐溜一下又钻进了洞里。
等山咕噜子出来的时候,手里就多了一根黑矛。山咕噜子也把黑矛抗在了肩上。
诺么不眨眼地看着山咕噜子,山咕噜子也不眨眼地看着诺么。诺么心想这是等我开战啊,好吧!诺么挺起桑矛嗷嗷叫着,向山咕噜子冲了过去。山咕噜子仗矛也迎了上来。
楼主:古一成  时间:2021-01-31 11:11:53
你刺,我格;你劈,我架;你扫,我闪;你挑,我仰。一时间,罡风裂山泽,乌云卷劲草。这一人一怪就打在了一团。
打累了,诺么就跳开了圈子。那山咕噜子看诺么跳开了,也不追,抗着矛回到了自己的洞口。诺么看着自己身上八九处流着血的伤口,心想,这山咕噜子要想杀我,早就要了我的命了。但牠总是点到为止,矛尖到了自己的身上总是及时地缩了回去。这山咕噜子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难道是因为我缠了胡枝子花?
想不明白,诺么默默来到那棵白䓘树下,靠着粗大的树干坐了下来。想想能有什么办法打过这个山咕噜子,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道道来。他仰头叹了口气,这一仰头他就看到了这白䓘树上结着青色的果子,他连忙爬上树摘了几个。这青果嚼在嘴里又酸又涩,但诺么吃了以后,身上就来了一包子的劲。
再战!诺么拿起长矛,又冲向山咕噜子。

自此以后,诺么的身上每天都是旧伤上再摞上新伤。
体无完肤、皮开肉绽、伤痕累累、遍体鳞伤,这些成语就是从诺么大战山咕噜子来的。
每天和山咕噜子干完仗,诺么还要满山遍泽地去寻找草药。
就这样一天一天的,白䓘树上的果子越来越甜了,诺么身上的伤也越来越少了。山咕噜子的那些招式,什么三虚一实、团身斜刺、左摆右挑……等等等等,诺么也都了然于胸了。诺么似乎看到了战胜山咕噜子的希望。他试着用山咕噜子的这些招式去打山咕噜子。
白䓘树上的果子越来越少,有一天诺么在树上找果子的时候,骇然发现那两只鸟不吱啦声地躲在树丛里。诺么没去惊动它们,他知道那是两个长着翅膀的家伙,它们要不想理你,你也够不着和它们说话。
用山咕噜子的招式打山咕噜子,初时还管用,把山咕噜子打的一楞一楞的,等那山咕噜子弄明白了,就不管乎了。诺么开始自己想些新招,他睡觉的时候想,打累了歇着的时候也想。他一共想出了八八六十四招,什么诺么九矛、六络神矛、七星矛聚……等等,也还是打不过山咕噜子。
白䓘树上剩下不多的果子红了,也更香甜了。
胡枝子花的花期也要过去,找起来已经很费劲了。
诺么决定不打了。

不打了,就睡个踏踏实实的觉吧。结果第二天又被两只鸟吵架的声音给聒醒了。
“你吃了三条!”
“我只吃两条,是你吃了三条!”
“你吃了三条!”
“你吃了三条!”
……
太阳已经高挂在天上,刺目的光芒让诺么揉了三次眼,才敢把眼睁开。走到小溪边洗了把脸,然后捧着浸凉的溪水喝了口水。
“咦,还是原来那只人么?”一只鸟说。
“还是那只人吧,这里没别的人来过。”另一只鸟说。
“不是那只人,你看这只人的身上,啧啧啧!满目疮痍哦。”一只鸟说。
“是那只人!”另一只鸟说。
“不是那只人!”另一只鸟说。
“两只笨鸟!吵聒什么!”诺么故意找两只鸟吵架。
“你才是笨鸟!打不过山咕噜子!”一只鸟说。
“就是就是!还弄得满身疤瘌。”另一只鸟说。
“你们根本不知道这山顶上是棵什么树!”诺么说。
“我们当然知道,这山上是乌号之柘。”一只鸟说。
“天降神木,极韧且坚。乌峙其上,及其将飞,枝必桡下。乌不敢飞,号呼其上,因之曰乌号之柘。取其材,制以弓,天命之名曰,乌号之弓。”另一只鸟抢着说。
诺么总算明白自己做的梦是怎么回事了。
“我根本就到不了这山顶上!”诺么说。
“你能上去!”一只鸟说。
“你能上去!山咕噜子驮你上去。”另一只鸟抢着说。
“我打不过山咕噜子!”诺么喊着说。
“你能打过山咕噜子!”一只鸟说。
“你肯定能打过山咕噜子,因为山咕噜子就怕揪尾巴!”另一只鸟说。
“我再也不相信你们了,你们这两个骗子鸟!”诺么说道。
“我们不是骗子,我们没有骗过你!”一只鸟说。
“披上胡枝子花,是让山咕噜子觉得你是在和他闹嘻戏,山咕噜子就不会打死你。”另一只鸟抢着说。
“先没告诉你,山咕噜子怕揪尾巴,是因为你刚来时身子不够灵活,体魄也不够强壮,怎么能赤手空拳地去揪山咕噜子中间的那条尾巴呢?”一只鸟说。
“曾经的苦痛,使你变得筋强骨壮!”另一只鸟说。
“身上的疤痕,让你变得灵活矫健!”一只鸟说。
“现在去吧,趁着胡枝子花还在盛开!现在去吧,趁着白䓘树上的果子还那么香甜!”两只鸟一起说。

“搏灵兽兮抵恶獠,
跃苍丘兮得乌号。”

两只鸟一齐唱着。

第二天的早上,诺么披着胡枝子花,又来到了山咕噜子的洞口前。山咕噜子看到诺么来了,也是先窜到山林里披上了胡枝子花,然后抗着矛站在了洞口。
诺么看着山咕噜子,山咕噜子看着诺么。山咕噜子就觉着不对头,于是牠也扔了手中的矛。
一人一怪嚎叫着拍着胸脯冲到了一起,电光火石地就打了起来。
山摇地动,万木瑟瑟,风雷激荡。
一人一怪大战了三百回合,诺么跳出了圈子。山咕噜子走到洞口坐下。
山咕噜子的利爪太过锋利,诺么的身上又被划出好多血道子。和山咕噜子打的时候心思都放在干仗上,这一停下来,剧烈的疼痛使他痉挛着身子一动也不能动。站了一会,缓了缓,他慢慢挪到白䓘树下,坐了下来。
到不了山咕噜子的身后,就揪不住牠的尾巴,那东西好像对自己的尾巴护的很紧。两个鸟儿说的应该没错,可怎么能到牠的身后去抓住中间的那个尾巴呢?
想了半天,想得头也疼了,也没想出什么办法。
不想了,诺么站起身来,继续打,办法是打出来的。

一连打了三天,诺么也没打出什么办法来。
第四天诺么睡醒干脆不起了,躺在草堆上一会子,也没听到外面有鸟吵架。出了山洞,来到溪水躺下来,让溪水冲洗冲洗身上的伤口。然后起身沿着溪水往上走,来到了那个小黑潭边,蹲下来捧起潭水喝了一口,还是没有鸟说话。
回到洞里拿出唯一一块一直舍不得吃的肉干,一边嚼着一边来到洞口边的凉荫里坐着。心里空空的,只有一片白茫茫的雾在涌动着翻滚着。

第五天继续打。
第五天打到正午的时候,诺么终于想出了一法子。
打着打着,他冒着被山咕噜子噬咬的危险,高高跃起骑在山咕噜子的肩上,双手紧紧抱住了山咕噜子的头。山咕噜子被抱住了头,就什么看不见了。看不见东西的山咕噜子在恐慌中,赶紧把诺么向后掀了过去。在诺么掉落下来的时候,他赶紧用力地抓住了山咕噜子的一根尾巴 。那山咕噜子把尾巴用力一甩,‘嗖’的一声,诺么就飞了起来。毁了!揪错尾巴了,诺么想。‘呯’一摔在了四五十步开外,接着就听诺么‘嗷唠’一声就一动不动了。
当诺么悠悠地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巨痛,诺么觉得整个身体里面都给摔颠倒了。慢慢爬起身来,借着星光往自己住的洞走去。今个是几啊,怎么没有月光。
第六天,结结实实地在洞里睡了一天。
第七天,身体还不太舒服,但诺么还是坚持去和山咕噜子干仗了。因为现在有办法了,那怕再挨几次摔,我终会有一次抓住牠中间的尾巴。
但是,诺么错了,山咕噜子再也不给诺么骑脖子抱头的机会了。从那以后山咕噜子什么都不防,只防诺么骑脖子抱头。
第八天是个过渡,什么故事也没有。
打到第九天的正午,诺么累了。诺么跳出了圈子,来到白䓘树下坐着。心里什么也想不出来,也不想去想。他把眼闭上,把头靠在了白䓘树上。就在头靠在白䓘树上的时候,他的心里就一亮。
他‘嚯’地一下站了起来,走向了山咕噜子,继续打!
诺么边打边把山咕噜子引向白䓘树,来到了白䓘树边,他就引着山咕噜子绕着白䓘树打。打着打着,他就躲到了树的后面,等山咕噜子急忙来找的时候,诺么就迎向山咕噜子再和牠打。这样连续三次,到第四次的时候,诺么就不和牠打了。诺么绕到了山咕噜子的背后,他看到了竖在山咕噜子身后的九根蓬松着的大尾巴。
美,是看见一个东西非常激动时的感觉。
诺么急忙上前揪住了中间那根最长的大尾巴。山咕噜子发出一声低沉的嘶吼,就趴下不动了。
“快!揪着尾巴,骑上山咕噜子!”树上两只鸟说。
诺么骑上了山咕噜子,山咕噜子仰天长啸一声,驮着诺么狂奔而去 。
“那只人,鸟精鸟精的哟!”一只鸟说。
“……”另一只鸟。

安安生生地睡了个好觉。早上,诺么起来到溪水里洗了个澡,围上了豹皮围裙,把包裹挂在了矛杆上,抗着矛和斫来的乌号之木,出了洞口。
想走,却又觉得还有什么事没做。

“啊!朋友,
分手的时候不要说再见,
说了再见啊,
再见就会变得很遥远。

啊!朋友,
分手的时候在心头挽起思念,
挽起思念啊,
就能天天在梦中相见。”

诺么一抬头,就看见两只鸟儿并排站在树枝上唱着歌。
“哈哈,还没问你们的名字啊!”诺么说。
“不要问我们叫什么,我们的名字叫灌灌。”一只鸟说。
“我叫灌灌,你不能叫灌灌!”另一只鸟说。
“我叫灌灌,你不能叫灌灌!”
……
“灌灌鸟,有意思。”诺么向两只鸟挥了挥手,大笑着踏上了回家的路。
楼主:古一成  时间:2021-01-31 11:11:53
十二 神弓现世

诺么把柘木抗回家,阿妈看到儿子一身的伤痕,抱着儿子就嚎啕大哭。孩儿呀,你这是受了多少的苦啊!
阿爸看到了柘木,高兴地合不拢嘴。这真是一块好料啊,本身就是一个弓的形状,稍加刮削,就是一张驱罴射鹫的神弓啊。
找来玛瑙石砍砸成刮削器,到溪边挖来了木贼草,晒干准备最后的磨光,爷俩就开始忙活起来。
弓大致成形的时候,诺么手执弓把,试了试。
“不行啊,阿爸,这弓有点大呀。”诺么说。
阿爸拿了弓,抵在树上压了压,说:
“这弓分两头去四指,就会加上一头牛的力,你就拉不开了。别担心孩子,你才十五,还要长个的啊。”
刮削圆顺了,诺么就开始用木贼草打磨。打磨是个耐心的活。
诺么打磨到八八六十四天的时候,在两边的弓背上打磨出了两条血色的虬龙,腾跃缠绕。诺么打磨到九九八十一天的时候,在两边的弓梢上打磨出两只乌黑的玄鸟,翩然振翅。打磨好了,一张金光熠熠的神弓就呈现在了爷儿俩的眼前。用苎麻缠好弓把,在弓梢上开好槽,阿爸给弓勒上了朴牛筋。
弓做成了,阿爸先拉拉试试。阿爸没拉开。
诺么站在了石头上,用力一拉,给这弓拉了个大半开。阿爸想,这小子出去了这一趟,长了气力啊。

岩鹰寨的诺么得到了一把神弓!
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传遍了村村寨寨。不远千里的人都跋涉而来,看一看,拉一拉这把神弓。但是,从来没有人能拉开过。
慢慢地热火劲就过去了,也就没人来看弓了。
日子恢复了正常,诺么的阿妈叹了口气说:“这些看弓的人,吃光我的稻谷哟!”

一天,来了一个风尘仆仆的年青人。那年青人黑黑瘦瘦地深凹着眼窝,两只眼睛却又大又亮,身板宽得象座小山一样。
“来看弓啊!”诺么打着招呼。
“不单是来看弓。”那青年回说道。
年青人诉说,我是康回人,咱们都是赤帝这一个盟约的。我是康回人族长帝江的儿子,我的名字叫修。我们那儿出了头怪兽叫窫寙,吞食了我的阿爸帝江,践踏了无数的康回人的生命。说着说着,年青人就掉下了眼泪。天道无依,戮之无方。无奈之下,我去魁隗城找赤帝寻求帮助。赤帝言说,这怪兽也不是人力所能及的啊,听说岩鹰寨的诺么得到了一把神弓,你去他那里先看看吧。
听了他的话,我就到你们这儿来了。
从小看着打怪兽长大的诺么,一听说要去打怪兽眼睛立刻闪射出夺目的光芒。
“好!我们去!”诺么兴奋地说。
“不许去!”一声呵斥,从俩人的身后传来,把俩人吓了一跳。回过头来,看到诺么的阿爸,拎着打了半截的草鞋,从屋里出来。
“弓都拉不满,打什么怪兽!就算这是个神弓,也要把弓拉满了才能把弓的神力激发出来!”诺么的阿爸谆谆说道。
诺么没想到,平时说话温声吞语的阿爸,怎么突然就严厉了起来。他没有搭理阿爸,而是朝着修偷偷笑了笑,说:“来,我带你去看我的弓。”
在屋子的旁边,诺么用草苫子搭了一个棚,专门放他的弓。当诺么把弓从棚子里拿出来的时候,修深凹着的大眼也放出了光芒。修拿着弓,惊喜地看着,振臂拉一下,但是没能拉开。诺么在腰上栓好箭囊:“来,我来射给你看。”说着,把修带到了屋前的敞坪上。
坪上有一料方石,那是诺么特意从远处滚来站在上面拉弓射箭的。
诺么跃在了石头上。

向南一箭,豪鹰哀鸣落苍穹!
向北一箭,山岩暴裂百鸟惊!
向东一箭,乌云翻滚虬龙嚎!
向西一箭,鸣矢逐日不见踪!

把修看的是目瞪口呆!

诺么跃下了岩石。修走过来,把弓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了又看。然后指着箭囊,对诺么说:
“箭枝不多了,要磨箭簇了。”
“路上趁着月光磨。”诺么小声说。
诺么说完看着修笑了笑,修也看着诺么笑了笑。
诺么转身向屋子走去,边走边喊着:
“阿爸,留这远方的客人住一宿吧。”
“留啊,日头快落西了,不是撵人走的时候哟。”阿爸在屋里应着。

第二天阿爸醒来,就不见了诺么和那个远道来的青年。唉,这两个贼羔子,半夜起来偷跑了,阿爸在心里叹了口气。
阿妈睁开眼就嚷嚷:
“诺么呢,诺么呢?”
“半夜起来跟那人跑了呗。”阿爸回答说。
“那你快去找找啊!”阿妈着急地说。
“怎么找哟,要是半夜爬起来偷跑去上网,我能挨个网吧找,这让我上那去找啊。”阿爸无奈地说。
“唉,自打孩子做了那个梦,这日子就不安宁喽。”阿妈说。

“秉神弓,戮窫寙,报父仇!”
康回人的城里,修双手举着乌号之弓走在前面,两个人抬着诺么跟在后面。再后面跟着群情激昂的人群,也都跟着振臂高呼:
“秉神弓,戮窫寙,报父仇!”
绕到祖堂前,从祖堂里出来了四个老人,把他们拦了下来。
修的叔爷正怀从修的手里拿过来弓,认真地看了看:“真是把神弓啊,不过还是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然后把目光望向了诺么:“是这位少年的神弓?”
诺么赶紧从抗着他的两个人的肩上,跳下来,点头称是。
“能否射一箭,让我们见识见识?”修的叔爷正怀问道。
诺么没有回答,而是望向了修。修明白诺么的意思,四下里一??么,看到了祖堂门前的两个石羊,就指着石羊对诺么说:
“你就站在那只石羊上射吧。”
诺么跳上了石羊,从背后抽出了一支箭。在四周看了看,看到了远处的城门口立着一方木柱,木柱上吊着一个黑黝黝的石磬。诺么搭箭拉弓,‘刷’的一箭射向那磬石。只听‘轰’的一声,在电光四射中,那块磬石被击得粉碎。
众人立刻爆发一片欢呼声,修的叔爷正怀挥了挥手,让大家停下来。
“人还不及开弓的高度,弓也未能拉满。这位少年英雄,我们需要你的帮助,但现在不是去杀窫寙的时候。你先住下来,我们一起再想想,看看有什么万全的法子。”修的叔爷正怀说道。
“不!我们要去杀窫寙,我要为阿爸报仇!”修高声地说。
“不行!孩子,我也想为你的阿爸报仇,但是,现在祁伯直丰得到了河东的土地,他的心里已经得到了满足。他不来惹我们已是谢天谢地,我们怎么能去撩搂他呢?磬石是死的,窫寙是活的。一击不成就可能引火烧身啊,孩子!一定不能去。”修的叔爷正怀说完,就转身回到了祖堂里。
族长帝江死后,按族里的规矩应该是升坛祭祖,让修来承袭帝江的名号,但修的叔爷顾忌。现在大难临头人心惶惶,修又年轻,万一戳出个纰漏,那可是事关康回人生死存亡的大事啊。所以就先把这事就搁了下来。
祖堂前的人群觉得没趣了,就渐渐散去了。诺么从石头上跳了下来,有点不知所措。修拉起了诺么的手,“不要管他,我们走!”

修的叔爷正怀天麻麻亮,就来到了祖堂里,也没有事可做,就在那神着。
幡爷来的最晚,他的寨子离的最远。幡爷一进祖堂就慌慌张张地问:
“怎么回事,怎么门前的两只石羊没有了?”
大家出门一看石羊真不在了。
“毁事!毁大事喽!”叔爷正怀用拳头砸着自己的脑袋说。
“赶紧让大家都出城,带吃的,能带多少带多少,先到盘松山下面等着!瓦瓦罐罐的不要带!”然后看着幡爷:“你去招呼附近几个寨子的人,也先出去躲一躲。我去把谷窖封藏好。”说完就连忙转身向谷窖跑去。
叔爷正怀封藏好谷窖的时候,整个城里就娘哭儿嚎、鸡飞狗跳地乱成一片了。
叔爷正怀从地上捡了根白腊条子,挨家逐户地去呵斥催促。走到东南角的时候,看到陶正的女人抱着头老母猪,哭着嚎着不丢手。那头母猪正怀着崽,估摸着不出月圆就能生产了。叔爷正怀走上前去,举起白腊条子就抽。女人被抽疼了,放下了那头母猪,坐在地上摸着脚脖子还想哭,一抬头看见叔爷正怀又举起了手里的白腊条子,吓得刺溜一下爬起来跑了……

修走在前面,诺么抗着弓跟着。后面是牵着两只石羊的巫白。再后面跟着一百多个,修从各处寨落里召集来的箭法好的少年。躬身疾行,每个人的脸色都肃穆着,大家都知道这是去杀窫寙给老族长帝江报仇。
来到了一个山垭口,看看离原少咸人的部落还有一箭多地。修招呼大家停下,带着诺么来到山垭口的中间,指着不远处的部落对诺么说:“他们会从那边过来,你就站在这里好吗?”诺么点点头说:“好的。”修让那女巫白牵过来两头石羊,并排停下,那女巫白对着石羊咕咕噜噜地念了一阵咒语,那两头羊又变回了两头趴跪着的石羊。诺么跳上石羊站好,修便吩咐那一百多个少年分两边站好,“他们没有多少人,你们用箭压制住他们,别让他们有机会放箭就行。”众人说:“好!”
安排好了众人,修叉步躬身站在了诺么的前面,对诺么说:
“我来给你拨箭!”
“好!”诺么说。
“三支鸣矢!”修大喝一声。
“嗖嗖嗖”三支鸣矢飞向空中。三支鸣矢在这里的部落间表示前来挑战。
“咚!咚!咚!”随着大地的震颤,那借由少咸伯的身子,嵌入鬼人生命果实和人世间的仇恨而变化成的怪兽---窫寙,就出现在诺么的眼前。两人多高,龙爪,虎身,龙头,人行大步而来。
罡风四起,寒彻入骨。
祁伯直丰跟在窫寙的后面,一看到康回人又杀到寨前,他就勃然大怒,我不去招惹你们,你们却又想来杀人放火。祁伯直丰仰仗着窫寙,他的人手不多。他珍视着族里每个人的生命,所以他只是在窫寙的两边各放十个持盾的战士,以防康回人的冷箭。
一看祁家人没上弓箭手,康回人两边的弓箭也就停了下来。修也从诺么的前面退到了后面。

诺么挺立在两只石羊上,搭箭挽弓。
第一箭,疾风骤雨。康回人齐声喊“好!”好声没落,箭被那窫寙抓在龙爪,丢到了一边。
第二箭,风驰电掣。康回人齐声喊“好!”好声没落,箭被那窫寙用龙牙叼住,唾在了一旁。
第三箭,电光火石。康回人齐声喊“好!”好声没落,箭被那窫寙侧身用龙臂格挡在身外。
这三箭过后,那窫寙可就到了近前。
第四箭,雷霆万钧。康回人还没来得及喊好,那箭就轰地一声射进了窫寙的胸膛。那窫寙只是顿了一顿,从胸膛上拨下那支箭,放到龙嘴里,咔吱咔吱嚼个粉碎。康回人一片惊呼,因为那窫寙身上并不流血,拨出箭来就象身上没被射过一样。
这四箭过后,那窫寙可就到了跟前。
第五箭,气贯长虹。众人还没反应过来,这枝箭就“轰隆”一声,贯在了窫寙的胸口。那窫寙低头看了看箭,仰天顿足,怒吼一声向诺么扑来。
修一看这窫寙已扑到跟跟跟了,大喊:“诺么快跑!诺么快跑!”喊完就和康回人一跑了开去。
诺么还想再射一箭,他刚搭上箭,那窫寙倨下身来,冲着他就是一声坼天裂地、寒风凛冽的长吼。
诺么不为所动!
诺么稳如磐石!
诺么引弓欲射!
可是两只石羊被窫寙这一吼,吓得起身就跑。诺么两脚一空就跌倒在地上。他心中一愣,怎么就倒了,刚想起身,窫寙的龙爪就挥到了头上。诺么团身而出,刚想起身,又一爪挥到。诺么再一团身,起身就跑……

在今后的很多的日子里,诺么都认为如果自己射出第六箭,就一定能射杀窫寙。在今后许多的静夜里,诺么都会回想琢磨,在那个时刻,自己怎么就突然倒了下来。

祈伯直丰捡起那弓,看了看:这是想着法子来杀我的窫寙啊!
怒火燃烧着祈伯直丰的双眼:“走!踏平他们的康回大城!”
窫寙跨过了护城河,窫寙把康回人的城门打的粉碎。窫寙掀翻了所有的房梁,推倒了所有的墙壁;窫寙踢碎了陶窑,窫寙践踏了祭台!
康回人的大城燃起熊熊大火,火光冲天!

盘松山的山头上,一片呜咽。叔爷正怀颤抖着声音说:
“五代人的心血啊,而今毁于一旦!”
修看着城中的大火,听着族众的哭声,他跪下身来,开始呕吐。他拼命地呕吐着,他想把自己的心呕吐出来。
诺么躬身轻拍着修的后背,心里想:这弄的啥事,自己做了那个乌号的梦,就是来毁人家一座城的么?幸好弓丢了,这要是站在这儿抗着那把弓,不更丢人更现眼。诺么第一次有了羞愧难当的感觉。
“东边的山腰间,有个山洞,大家去找找。找到后,打扫干净。洞不大只准带小孩的女人住进去。男人们去砍藤,准备做树巢。”叔爷正怀吩咐着族众。
修默默走到叔爷正怀的面前,低声问道:
“叔爷,现在怎么办?”
叔爷正怀仰起头想了想,说:
“别去找赤帝了,那个老头天天天心里只有他的稻谷。你去找姬伯轩辕吧,看看他那里有没有什么法子。”
“没有盟约,而且没有过往来,那姬伯轩辕能帮忙吗?”修问道。
“那姬伯轩辕向来以为天下就是他的天下,天下的民众就是他的子民。而且,当初对祁伯直丰围而不杀,就是他出面讲的情,这事他也脱不了干系。去吧,去找他吧。”
“我陪你去。”诺么说。
“好。”修说。
楼主:古一成  时间:2021-01-31 11:11:53
十三 金色蒲卢

两人第三次走过了月亮崖,两只可恶的大鸟又是翩然而降。
棘儿拿出了玄珠,两个人一起盯着玄珠。
黑暗,漫无边际的黑暗……

黑暗眨眼间过去,天空和大地又一片光明。
“这里是个晴天。”鸷的第一反应。
棘儿在环顾着四周,怕是又从哪里再飞出,那两只让她恐怖至极的大鸟。
“走吧,离开这个峡谷。”鸷说。
两人向峡谷外走去。

先从自己垒石屋子的那里,盯着玄珠到了阴天的有两只恶鸟的那里,现在又到了晴天的没恶鸟的这里。鸷边走边想,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鸷能想到的就是三个茧窝,现在他们进入了第三个。还能回去吗?
“快看!那是什么?”棘儿的一声惊呼,打断了鸷的思想。
鸷顺着棘儿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远处的山腰上嵌着三只白色的巨大的山螺,中间一个大的,两边两个小点的。
在阳光的照耀下,三只山螺看上去晶莹剔透。
“是三只大山螺吧,可又不完全象。走,我们过去看看。”鸷说。

两人翻过了一个山岗,就觅得了一条小道,沿着小道蜿蜒而上,离那山螺越来越近了,就觉得那山螺更大了,而且心里起了一层寒意。
“我有点害怕。”棘儿说。
“我也害怕,但是都来到这儿了,再说荀果说不定就在那上面呢。”鸷鼓励着说。
来到了近前,就看到螺的下面是特意修整好的一块平地。平地的边上,是有人栽种的规整的花草。站在了近前看这三只大螺,感觉这螺是半透明的,上面的螺线看得很清楚,却也看不见里面的东西,三只螺的下方有着三个门洞。
两人刚踏上那块平地,和峡谷里一样的两只大鸟从山螺上,翩然飞下。两个人是被这两只鸟吓破胆了,转身就要跑。就在这时,从身后刺来一句冰冷的问话:
“你们是谁!?”
一个好听的女人的声音,口气却生硬严厉。
两人转过身来,看到两只大鸟并没有落下,而是扇着翅膀浮起在半空中。
在一只大鸟上坐着一个青霜一样的女人。乌发高簪,姣面如月,朱唇含贝,两边的耳朵上各穿着一双冰凌样的环佩。
“我们是……我们是误闯贵地,敬望涵容。”棘儿回答道。
“来此何为?”女人同样严厉地又问。
棘儿看了看鸷,鸷看了看棘儿。
“来找荀果。”鸷回答。
“咭咭咭……”咄然的一串冷笑,女人按下了大鸟,从鸟上悠然而下。把手轻轻一挥,两只大鸟飞回白色的大螺上。
这是一个玲珑的女人,霜雪似的衣裙,裹着她盈盈的腰身。
女人迤迤然来到了他们的近前,上下打量着棘儿。
“欲得荀果,何为?”女人说着把眼望向了鸷:
“恐失之?”
棘儿听到这话脸就红了起来。
看到棘儿脸上那女孩子独有的娇憨的羞红,女人的双眼先是一凝,然后慢慢地朦胧起来。
女人转身走向了白色的大螺。

“槿之发兮,
蔽幽壑兮,
霜雁未至,
何灼灼兮。

葛之舒兮,
靡空谷兮,
寒雁未归,
何蔓蔓兮。”

女人在歌声中,上到了大螺的上面。然后鸷和棘儿就听到了大螺上传来的琴声。

“琴之寂兮,
黯露华兮,
何以擘之,
心汲汲兮。”

鸷和棘儿对望了一眼,棘儿吐了吐舌头说:
“我们走,我们去找荀果。”
“我们上去,只有通过这个女人才能找到荀果。”鸷指了指大螺的上面说。

鸷和棘儿进了大螺的门洞,沿着螺旋的阶梯,拾级而上。
到了上面,看到这是由上面的螺壳半覆着的一个平台,平台上铺着白茅编织的毡垫,靠里边有一个冰凌样的琴台,琴台上放着一张淡青色的琴。
曲歌已终,女人坐在琴前,两眼茫然,望着远方。
“好美的曲子啊,只是听着凄然。”鸷踏上了平台,望着女人说。
“你会弹琴?”女人冷冷问道。
“学过。”鸷想起了那个家伙,想起了那个家伙在琴弦间翻飞的手指。
在这千年寂寞的山间,能遇到个会弹琴的人,也是个万幸,女人想。
“请赐教一曲。”女人起身跪坐在琴的侧面,口气不再透心的凉。
“不敢当,就弹你刚才弹的曲子吧。”鸷跪坐在琴前,闭上眼把刚才女人弹的曲子想了一遍,然后铿铿锵锵地弹了起来。
一首幽怨的曲子,让鸷弹得倒象是夜路急行。
“你这是抡起无情棒,乱打春月柳。”没等鸷弹完,女人幽幽地说。
鸷停了下来,他的心里根本就没想往好里弹。
“你的指法倒还娴熟,就是有点乱,感觉有点魔性在里面。”女人说完,低着头想起了心思。
象是想到了什么,她抬起头,用闪闪发光的眼神看着鸷说:
“这就对了!我来教你弹琴。”
鸷一头的雾水。心想,什么这就对了,我为什么要跟你学琴。
女人移坐到了琴前,鸷移到琴的一侧。女人刚想说话一抬头,看到了还在梯口站着的棘儿。
“你过来吧。”女人把目光望向棘儿说,依旧冰冷的口气。
棘儿过来,隔着琴跪坐在女人的对面。
“我是霜神武罗,每年的暮秋十四,孟春十三我都会到人间去布霜。”女人的语调变得和缓起来。
“秋天乘着驾鸟秋儿,由北向南,春天乘着驾鸟春儿,由南向北,我弹着琴在人间撒播着严霜。”
“就是刚才那两只大鸟?”鸷问。
“是的。”神武罗答道。
“我每年只能到人间两次,剩下的日子我都独守着这寂寥的山谷。这本来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以为日子就是这样。虽然有时看到人间的男人女人在一起欢歌曼舞,我也会羡慕,但也就是心里羡慕一下罢了。直到有一年,遇见了我的那个死鬼句芒……”
“春神句芒?”棘儿问。
“是的,就是他。年年的春天出去布霜,都有没遇见过他。但是,那一年怎么偏偏就遇见他了,那一年遇见了他,就年年都能遇见他,我想这真是太巧了。这样一年年的,慢慢就熟悉起来。熟悉起来以后,我们就象你们这样了。”
“不不不,我们没那样。我还没行成人礼呢。”鸷赶紧摆着手说。
棘儿的脸又红了起来。
“可是,那美好欢乐的日子,只有三年。三年后我就再也踫不到那个死鬼了。”神武罗说到这里顿了顿。
“但知千年情思苦,何当贪恋片时欢。”神武罗低声吟唱着,眼泪就流了出来。
静默了一会,鸷和棘儿都没作声。
“我让你们在这青腰之山找到你们想要的荀果,但这男孩必须跟我学琴。”神武罗神情坚定地说。
鸷和棘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学罢琴,出去找到那个死鬼句芒。把我的曲子弹给他听,让他知道我这思念的苦,寂寞的哀。”神武罗的口气又变得冰冷。
棘儿说:
“好吧。”
棘儿想着,能找到荀果就好。鸷想这可是个承诺啊,就连忙问道:
“等等,我怎么能找到春神句芒?”
“每年春天到来的时候,他都会乘二龙,驭春风,驾临神洲大地,催促万木万禾的发芽生长。我想,他应该住在东方的海上。”神武罗说。
鸷想着自己要到东面的海边,去找妈妈,就答应她道:
“好吧,我答应你。不过,你这是什么做的屋子,待时间长了,觉得很冷。”
“这是我用霜做的霜螺。”神武罗说罢起身,从身后的搁板上端来了两个小杯子,递给鸷和棘儿。
“这是我酿的霜酒,喝了它就不会觉得寒了。”

从那天起,鸷就开始跟着神武罗学琴。
棘儿则漫山遍野地找荀果。
鸷学琴学得兴味盎然,只是可怜了棘儿,每天都是拖着疲惫挂着沮丧回来。

到了第七天,神武罗让鸷把曲子弹了最后一遍。
“你们可以走了。”神武罗望霜螺外的远山说。
鸷看着外表冰冷的神武罗,想说点什么,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通过这几天学琴,鸷知道,神武罗冰冷的只是外表,但他却也无从探知她的内心。寂寞是个什么东西,是在心里来来回回爬来爬去的一条虫子,还是暗夜里无风空谷的一片树叶?鸷真的不懂,但他一直在揣摩着她的心思,并试图用琴声表达出来。自己做到了吗?鸷无法确定,但神武罗觉得可以了,一定是可以了吧。
“我们还要通过那个点回去?”鸷问。
“是的,驾鸟守着的那个点。你很聪明,所以才能到得了这儿。”神武罗回答道。
“我们在有石屋子的那是一层,进到了有驾鸟的又一层,最后来到了你所在的这一层。这青腰之山有三层吗?”鸷又问。
“不只是青腰之山,而且也不只是三层。”
“是有很多很多层吗?”
“是的。”
“象一片片树叶叠在一起?”鸷伸手做了个捏着一叠树叶的手势。
“如果象一片片的树叶,你穿来穿去的,树叶上岂不是一个个的破洞。”
“那是……”
“你看看你现在的手上。”
“我手上什么都没有啊。”
“是的,什么都没有。”
“哦?如果没有玄珠怎么能在这一层层之间来回……”
神武罗站起身来,打断了鸷的话:
“你知道的太多了。”

来到了霜螺的下面,神武罗帮着鸷把琴背好。
“整天背着个琴,真是麻烦。”鸷嘟囔着。
“不背着琴,怎么能行,你见到句芒那个死鬼,怎么弹给他听。从今以后,你每天都要背着,时时都要背着,直到他听了这曲子。”神武罗说。
“弹给他听完以后呢?”
神武罗仰起了头,想了一会轻声地说:
“就把它丢在大海里吧。”
这时,找荀果的棘儿回来了。一看鸷的身上背着琴,就冲着神武罗嚷嚷起来:
“你不是说,我们答应了你,你就能让我们拿到荀果的吗?这荀果还没拿到,你怎么就要我们走?”
“小姑娘,我先问你三个问题。第一,你为什么要做天底下最漂亮的女人?第二,天底下最漂亮的女人长的什么样?第三,得到这荀果有可能搭上你的命,你还要不要?”神武罗盯着棘儿说。
第一个问题就把棘儿给难住了,刚开始骗玄珠的时候,就想着做最美的女人很光鲜啊,很招摇啊。现在经历了这么多事,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了。第二个问题更是没法回答,所以棘儿只回答了第三个问题:
“搭上这条命,我也要!”
“你可真是个孩子啊。”神武罗摇了摇头,移步到了花圃边上,伸手往花圃里一指,说道:
“那不就是棵荀草吗。”
棘儿和鸷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花圃的中央生长着一棵荀草。兰花那样一片片的叶子铺散开在地上,从叶子的中间发出了一根方形的茎,在茎的顶端结着一颗粉色的,望上去嫩嫩软软的果子。
棘儿想,这个花圃我可是找了很多遍啊。
鸷想,终于找到这个荀果了,我可以去找妈妈了。
“从这往西南的方向,越过重重的山川,在黑水之间有个地方叫都广之野。都广之野有个天下最美的女人,叫素女,见了她再吞下这颗果子吧。”神武罗对棘儿说。说完,她轻轻拍了拍手,两只驾女就从霜螺上飞了下来。
款款地坐在了驾鸟上,神武罗对鸷说:
“我相信你一定能出去,但你一定要记得你给我的承诺。”
说完,神武罗就乘驾鸟而去。

棘儿小心翼翼地从荀草上摘下了荀果,捧在了手心里。
“好美啊。”她喃喃地说。
就在这时鸷听到了“嗡嗡”的声音,而且这“嗡嗡”声越来越大。
鸷抬头往山坡上一看,一群金色蒲卢(细腰蜂)向着他们冲了过来:
“蒲卢(细腰蜂),快跑!”
转头一看棘儿还在那儿沉醉着呢,鸷拉起棘儿沿着来时的小路就跑。
跑着跑着,迎面又来了一群细腰蜂。鸷拉着棘儿慌忙下了小路,斜插着往来时的山岗奔。
“这是往那儿跑?”棘儿问。
“碰见驾鸟的地方。”
上了山岗,却看到前面的山岗下也来了一群,正往山岗上涌。没法直接过去,绕过它们,鸷拉着棘儿从侧面下了这道山岗。
下了山岗,跑着跑着,鸷的心就凉了。四面八方都是蜂,“嗡嗡”的声音,就象在耳朵里打着鼓。
但是不能停下来啊,停下来就是死啊。鸷拉着棘儿,也不管方向了,哪里没蜂,就往哪里跑。
棘儿的脸色已吓得苍白了。
“今天是死在这儿了啊。”棘儿颤抖着声音说。
鸷感到了背上琴的重量,他想,不对啊,这神武罗给了我这张琴,就是让我死在这儿吗?
“临死之前你还有什么话说吗?”棘儿问。
鸷没理棘儿,他在想神武罗最后的那句话,我相信你一定能出去。
“我有话要说,和你在一起这么长时间,虽然你没带我去宣武买过包包没带我去朝阳买过褂子没带我去南门桥吃过九十一分把子肉,但是,和你在一起我真的很开心!”棘儿喊着说。
“你在念叨什么?”鸷有些不耐烦。
“我在念驱除妖蜂的咒语。”棘儿喊着回答。

没法跑了,鸷停了下来。
密密麻麻的细腰蜂向他们涌了过来,巨大的“嗡嗡”声使人异常地烦躁。越来越近,越来越密集的细腰蜂,使鸷只能看到它们头上的一双双闪着光的眼。
鸷的心里一亮,向棘儿喊着:
“快,闭上眼掏出玄珠,举在头顶。”
“嗡嗡”声渐渐地变小。
“嗡嗡”声越来越小了。
直到没有了“嗡嗡”声,鸷和棘儿睁开了眼:细腰蜂一个都没有了。
“呵呵,你是怎么想到的?”棘儿开心的问。
“细腰蜂没法闭上它们的眼睛啊。”鸷得意地说。
“放开你的手,你攥这么紧干什么!?”
“我,我刚才有点紧张。”鸷松开了抓着棘儿的手,讪讪地说。
楼主:古一成  时间:2021-01-31 11:11:53
青要之山,是不是写的太过匆匆
楼主:古一成  时间:2021-01-31 11:11:53
十四 都广之野

鸷和棘儿回到了石板屋子,香狸灵儿大老远就迎了上来,围着棘儿又蹦又跳,棘儿蹲下身把灵儿抱在怀里不停地亲着。
鸷看着石板屋子就觉得有点可惜,忙活了三天就住了一晚。
棘儿从石板屋子里拿出包裹,看到鸷还怔怔地看着石板屋的样子,笑着说:
“怎么了,想住下来?”
“不!不不不。”鸷赶忙回答到,好像生怕棘儿会留他住下来似的。
“只是觉着挺好看的石屋子,不能带走,太可惜了。”
“哈哈,那你给扛走呀!”
“……”
“走吧,走吧。”棘儿边走边说:“也许今后还会有女孩子来找荀果,她就不要住到树上了。还有猎人啊,游人啊,都可以挡挡风避避雨。”
“他们也不知道是我垒的啊。”
“他们会以为是山上的老熊垒的?”棘儿停下脚步回身望着鸷问道。
“不会。”
“他们会以为是山上的松鼠垒的?”
“更不会?”
“那就是啊,他们一定会想是一个人垒的。当他们这样想的时候,心里面就会出现一个人,那个人就是你。”
“是吗?”
“把那个‘吗’去掉。”棘儿说完,转身继续赶路。
鸷认真地挠了挠头。

沿畛水从青腰山上下来,鸷想着该分手了,就停了下来对棘儿说:
“神武罗说都广之野在西南的方向,你往那个方向走。”
鸷一边说着一边指着西南的方向。
“你呢?”棘儿眼直直地盯着鸷问。
“我应该先去找河水,然后沿着河水向东走。”鸷回答说。
棘儿没有说话,仍然拿眼直直地盯着鸷。鸷被棘儿盯的骨头缝里发凉,心一慌,忙着说了句:“就此别过,我走了。”说完转身就走。
鸷还没走几步,棘儿一下子跳到了鸷的面前,一个胳膊叉着腰,歪着头,另一支个胳膊伸得长长的指着鸷的鼻子,尖着嗓子:
“你一句‘就此别过’就走了,你一转身就走了!你身上敷的草药是我一口一口嚼的,你趴在棕叶棚子里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吃的喝的是我一口口喂的,为了你我还舍弃了我的小象,这些你都不记得了,你一句‘就此别过’转身就走!”
棘儿说得泪花飞溅。鸷呆呆地站着,望着棘儿因激动而涨红的脸,嘴里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你一句‘就此别过’就走,你一句‘就此别过’就走,你走吧!你走吧……”说完这句话,棘儿用双手捂着脸,就大声哭了起来,一时间乌云敝日,万鸟寂声。
鸷干搓着两只手,他知道棘儿是不想让他离开,可是他不想跟着棘儿向越来越远的方向走。他在心里想给自己找个分开的理由,想来想去,除了要去找妈妈,他也想不出其它的理由啊。
也不能就这样眼看着棘儿一直哭啊。
“你于我有恩,我很感谢,但我要去的是东边的大海,跟着你我会越走越远啊。”鸷解释着说。
“啊……”棘儿的哭声又大了起来。
“这个……”
“不然这样吧,我陪你找到都广之野,然后我就去找我的妈妈。”鸷终于无奈地说。
“真的?你答应我?”棘儿不哭了。
“我答应你。”鸷回答说。
棘儿把手从脸上拿了下来,鸷就看到了一张被泪水模糊着的灿烂的笑脸。

翻山越岭,泅河渡水。
一日两人带着灵儿翻上了一座高山,向南一望,看到了一片宽阔的平原。棘儿举着双手欢呼着,鸷想,应该就是这儿了。
下了山两人南行。
到处古木参天,溪流潺湲,黑黑黝黝的森林里挂满了奇藤怪蔓。两人没找到路,这看似个没人迹的地方。沿着溪流走,走着走着溪流越来越宽,最后汇入了一条大河。
宽宽缓缓的一条大河,在两岸林木的掩映下,寂然深幽。
“青山黑水,这就是那神武罗说的黑水河了吧。”鸷说。
棘儿没有说话,她正观望着河的对岸,有没有路啊,或是其它的人迹。
“走,去爬到那个山顶上看看。”棘儿指着不远处的一座高山说。
两人千辛万苦爬到了那座山上,向西南方一望,两人欣喜万分。只见不远处不再是原始的森林,是规规整整的好像一块一块的田地。有几只没见过的大鸟,在远处翻飞,更远处有一棵大树直插云霄。
“看见了吗?看见了吗?那里有一群大象在那里游荡。”棘兴奋地叫着。
“那上下翻飞五彩的鸟是鸾鸟,田里面种的是谷子。你看那一大片的树林里开着蓝色的花,好美啊!”棘儿感叹着。
“你再看那最远的地方,那里好象是座大城!你看,你看啊!”棘儿叫着鸷。
“哪里有什么大城?”鸷说。
“就在那,就在那,你按着我手指的方向看!”
“没看到什么大城。”
“你个土条!”
“……”

两人迅速下山,披荆斩棘,一路西南。
一路走到晚,没找到。到了傍晚鸷趁着天还没黑,爬上了一棵最高的树,向西南方望一望,还是看不到。先找地方休息,明天再找。
第二天又向西南行了一上午,鸷爬上棵大树,也还是没看到都广之野。不敢往前走了,怕是不是走错方向了?要回到那个山上,到山上再看看方向。
到了山上,向西南方望过去,都广之野明明还在那儿啊。方向也没错,那边是我们绕过的一个小山包,那边是我们趟过的一条溪。两人对望了一眼,默默地都没说话。
“太阳已经偏西了,你去找点吃的,我来生火,今天就住山上了。灵儿,灵儿跑哪去了?”棘儿边找着灵儿边说。

鸷空着两手回来的,他连个山老鼠都没捉到。倒是棘儿不知从那儿薅来了两大抱结着黑色酱果的草,堆放在石台上。
“快来,快来摘酱果吃,快把你背上的琴放下,整天背着不累啊。”棘儿招呼着说。
两个人坐在石台子上,一边摘着酱果一边吃着。此时夕阳正在落山,把周围的一切都染的红通通的。
“快看。”棘儿用手一指。
鸷抬头望了过去,只见一轮大大的火红的夕阳,正颤颤地向西边的山上落去。它落到了山巅上,就被山给担住了,被山担住的太阳就颤悠成了落在碗里的蛋黄的形状。太阳两边的云彩就象是从太阳里挤压出来的流火,灿灿地向天的两边烧了开去。山被烧红了,树也被烧红了,天也被烧红了。最后那太阳给挤压得破裂开了,熔化着从山上流淌了下去。
真美啊,棘儿想着,美倒是美啊,就是觉得眼前的这个太阳不是白天看到的那个太阳。想到这儿,她心里一动赶忙问鸷道:
“问你个问题啊,你说我要是变成天下最美的女人了,你会不会觉得我就不是我了。”
“我想应该会是这样吧。”鸷想了想说。
“怎么会呢,我还是我,我的心还是这颗心,我还叫棘儿啊。”棘儿反驳着。
“我们那儿有个女孩从韩国回来,半年,她妈妈都没让她进家门。”鸷说。
“有这么严重吗?”棘儿说。
“相貌和以前不一样,还好接受,关键是神情也不一样了,最最重要的是连笑容也不也样了。”鸷认真地说。
“哦。”棘儿陷入了思考中。
过了一会子,棘儿又问鸷:
“再问你一个问题啊。”
“你说。”鸷说。
“你以前说过,我是你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孩,是真的吗?”棘儿问道。
“当然是真的。”鸷想也没想就回答说。
“那见过了神武罗呢?”棘儿又问。
“也还是。”鸷回道。
“神武罗不美吗?”棘儿问。
“看到神武罗啊,心里就像掉进块冰碴子,而且还化不了就在心里飘浮着,我怎么会觉得他美呢。”鸷回答说。
“哦。”棘儿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

第二天,天一亮鸷就观察着都广之野和这座山之间的地形,心里作着标志,想着怎样才能一段一段的走过去。
“别在那儿看了,抓紧下山了。”棘儿喊着。
“没看好路,下了山还是不好找啊。”鸷回说道。
“现在吃的也没有,喝的也没有,也没个地方住。最起码要先备好路上吃的吧。”棘儿说。
“到了那个都广之野,应该就有吃的了。”
“你走不走,你不走,我走了。”棘儿有些生气地说。
看到棘儿真走了,鸷赶忙跟了上去。下了山,鸷跟着棘儿来到了黑水河边。棘儿沿着河岸找到一处宽敞点的高地,把自己的包裹丢在了地上,对鸷说:
“你也把你的琴拿下来,放这。我们开始盖房子。”
“好吧,我们搭一座草房子吧。”鸷看了看四周,除了粗大的古树就是草,心里很无奈地说。
“草房子是猪大哥盖的,我们要盖一座木头房子。”棘儿坚定地说。
“唉!”鸷叹了口气。
“你怎么还唉声叹气的?”棘儿盯着鸷问。
“盖木头房子,做一把石刀就不知道要多少天。”鸷说。
“遇见了难了,是吧。”棘儿一边说着一边从包裹里拿出个石刀,递给了鸷。
鸷接过那把石刀看了看,虽然小了一点,但是用燧石块砍砸成的,很锋利。
“好吧,我来盖房子,你自己去找都广之野。”鸷用商量的口气说。
“我不去,我不去,我一个人去,碰到了老熊或是山猫子,还不把给吃了啊,我帮你盖房子。”棘儿笑着说。
“……”

他们先是在树林里找枯枝,再砍削成需要的长度,这很容易。棘儿天天跟在鸷的身后,唱着笑着帮鸷扛捡来的树枝。鸷砍树枝砍累的时候,棘儿就接手帮着砍。但是,没过多久树林里就捡不到枯枝了,可屋子才盖了一半。爬到树上砍新枝子,太慢了。鸷想这不行,这得想想办法。还好,没过几天鸷就在那座山的山脚处,发现了一片竹林,里面都是胳膊粗细的竹子。这就变简单了,在竹子的底部砍半圈,用力一拉一棵竹子就倒了。砍倒了竹子往回扛,鸷一次抗四棵,棘儿一次扛两棵。这样没过多久,屋子就成形了。在屋顶上拉好竹竿,再铺上竹梢,用龙须草扎好,然后苫上早就晒干的茅草,这房子基本上就算盖好了。鸷用竹子扎了一个门。
树枝和树枝之间,竹子和竹子之间,难免有空隙。为了挡风挡蛇挡虫子,就要插好的墙上糊泥巴。
两个人糊了一天。房灭糊好了,棘儿就看着鸷笑,鸷看着棘儿笑,因为两人脸上身上都是泥巴。
两人来到了河边,鸷说:
“你别看啊,我要下河里洗个澡。”
鸷背向了棘儿,解下了衣衫,把衣衫放置在岸上,刚想往河里走,就听见棘儿“嗨!”的一声。他转头望去,只见棘儿赤裸着站在河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向他招着手。当他转头望过去的时候,棘儿‘扑通’一声就跳进了水里。
鸷突然就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了反应,他赶忙用双手捂着就蹲下了身子。
蹲下了身子,他就在荡漾的波光中,看到了一个陌生的男人的脸。

棘儿在远处咯咯笑着,喊道:
“来啊,来追我啊!来啊,来追我啊!
楼主:古一成  时间:2021-01-31 11:11:53
十五 鸣蛇

天刚亮,昌辛就爬了起来,舀瓢水摸撸了一把脸,腰上围好虎皮围裙,扛矛背弓就向有熊大城外走去。
十六岁的昌辛已经长成了健硕的男人体魄,身上的虎皮围裙是他的骄傲,那是他在十五岁‘成人猎’的时候,独自一人在望北山猎杀的一只猛虎。
他是姬伯轩辕的儿子,从小到大,他从没给自己的爹丢过脸。
姬伯轩辕决定去杀窫寙,安排众人分别到各个族落传告结集。昌辛去传告的是东方的箕部落,箕部落不远,所以他昨天晚上就回来了。临睡就想,这要等每个部落都结集好,还要好多天呢,明早起来去附近的部落伙上几个人,夜来一起去捕獾。捕几头獾,今年的冬天就不缺防冻的油了。

出了城门,昌辛就看见一个长胳膊长腿的小女孩站在大路的中间。他苦笑着,停下了脚步。那是他的妹妹献儿,她是要他带她去捉鸣蛇。

两年前献儿九岁时候的事,隔壁的女孩柠儿的哥哥在地里忙活,捉到了一条大花斑蛇,敲掉了蛇牙,给妹妹当玩意玩。那柠儿就天天把花斑蛇盘在身上,满城里显摆着。献儿也想要,献儿来缠哥哥昌辛。昌辛就怕妹妹缠,因为妹妹急了就会发火,妹妹一发火,昌辛就感觉到自己的眉毛头发都能被烧着。当下农忙时节,爹每天都到各个部落去督促着,他那敢在这个时候带着妹妹去捉蛇。好哄歹哄,最后说等忙完农活哥带你去鲜山捉鸣蛇,献儿才止闹。
故老相传,鸣蛇四翼,出没在由此向南两天路程的鲜山。只是个传说,谁都没见过。昌辛当时也是情急之下,说出了带妹妹去捉鸣蛇的应诺。献儿倒是翕搁心里面了,打那以后,她有事没事地就缠着哥哥要去捉鸣蛇。但路途遥远,妹妹还小,昌辛总担心路上会遇到凶险。

清晨的第一道霞光,正照在献儿的身上。她肩上搭着青色的麻衫,腰间系了根染成了红色的苘绳,长发束顶。头微仰着,紧抿着双唇,眼一眨不眨地望着不远处的哥哥。
“路上吃的带没?”昌辛问道。
献儿用左脚踢了踢左边的麻囊。
“引蛇的鱼骨带没?”
献儿用右脚踢了踢右边的蒲包。
“赶蛇的鞭子带没?”
献儿从身后抖出鞭子,用力一甩,头顶上就响了一鞭子炸雷。
昌辛摇着头苦笑着来到了妹妹的跟前。
“爹要去杀窫寙,我怎么有空闲带你去捉鸣蛇呢?”昌辛用手握着妹妹小小的肩膀头说。
“有空闲,没空闲你大清早的往外跑?”献儿仰起头歪着脸,看着哥哥的眼睛说。
昌辛没回妹妹这句话,他心里在计算着日子够不够。来回四天,在翠山耽搁一天是五天,多算两天也就是七天。这边部落集齐最少要十天,这日子应该是够。
献儿看到了哥哥在犹豫,连忙扯着哥哥的皮裙说;
“哥,你带我去嘛,这是你应诺过我的事,又不是我无由道的瞎闹腾。”
不带她去,也要在这折腾一晌午。过来过往的人,还不知道我们兄妹在这闹腾多大的事啊。带她去吧!找不找得到鸣蛇,捉不捉得到鸣蛇,就算是了( liǎo)了(le)她的这个念想。
“哥,你说话啊。”献儿又扯了扯哥哥的裙子。
昌辛退了一步,俯下身来看着妹妹的两眼说;
“好,我带你去!但你在路上一定要听话!”
“好的,我一定!”献儿认真地说。

兄妹俩上了路,哥哥用矛扛着两个行囊大步走在前面,妹妹一溜小跑似的跟在后面。其实昌辛心里早就想带妹妹去的,也真是怕万一出点纰漏,那就不是疼爱妹妹了,是害妹妹啊。想到这昌辛就回头看了一下妹妹,一看妹妹小脸红扑扑的,已经是一脸的汗了。我走快了,昌辛赶紧放慢了脚步。哥哥放慢了脚步,妹妹就跟了上来。
“献儿,以前哥哥带你出门,教你的话还记得不?”哥哥边走着边问妹妹。
“记得。”妹妹点头说。
“说来听听。”哥哥说。
“到了外面什么都听哥哥的,不能耍脾气。遇到紧急的事,要赶紧躲在哥哥的身后。”妹妹回答说。
“还有呢?”哥哥问。
“如果真遇到危险了,自己要先逃出百步开外,哥哥真不行的话,就赶紧跑回家,告诉家里人。”妹妹说完顿了一下。
“哥,我怎么觉得这句话,不像是大凡话啊。”
“什么不像大凡话,搁哪来学来的油嘴。这话你听不懂吗?”哥哥说。
“听是能听懂,就是别扭。听着别扭,说着别扭,在心里想着也别扭。”妹妹说着,仰起脸看了一下哥哥。
“别管别扭不别扭,你照着哥说的做,听见吗?”哥哥说。
“嗯哦。”妹妹点了点头。
兄妹俩说着拉着,就来到了一条小河边。河不宽,水流有点急。
“我先趟趟,你站在这里等我。”哥哥说。
“嗯哦。”妹妹应着。
昌辛沿着河流上下看了看,找到了一段水流最急的地方,一只手从矛上拿下行囊背在肩上,一只手拄着矛,慢慢趟了过去。还好水不太深,只是打湿了虎皮裙子。到了对岸,放下行囊,再趟回来背妹妹。
把妹妹背过了河,哥哥拄着矛,半蹲着让妹妹松开手,从背上滑溜下来,等了半天没动静。
“你下来啊!”哥哥说。
“再背我一会。”妹妹说。
“下来吧,我还要挑东西。”哥哥说。
“我跑累了。”妹妹说。
“又开始闹。”哥哥边说着,边蹲下了身子,把手里的矛放下,用两手分开了妹妹搂着自己脖子的胳膊。
“哼!”妹妹哼了一声,甩着两条长胳膊,昂着头自顾自地往前走去。
哥哥没搭理她,捡起地上的行囊,在矛的两边挂好:
“你往哪走?昂着头,你都看不见前边没路吗?走这边!”
哥哥说完,沿着河岸向河的上游走去。

西天的太阳,已经挂上一抹儿金黄了,妹妹的脚也走疼了。昌辛赶忙在就近的高坡上找了个平亮地,把行囊放下,让妹妹坐下来,把草鞋脱下来,松快松快脚。自己从蒲囊里拿出竹筒,去远处的河边打水。打来了水,和妹妹一起吃了点谷粑,就去捡柴禾。等拾好了柴禾,天就挨么黑儿了,星星也三三五五地亮了起来。
生好篝火,铺好羊皮垫子,让妹妹躺好,妹妹搁下头就睡着了。把麻囊里的东西取出来,把麻囊铺展开了,盖在妹妹的身上。
起身到周围又转了转,在野兽容易出没的道上,又嗅了嗅,确定没有野兽出没的痕迹,这才放下心来,转回来躺下,没数到第五颗星星也睡着了。

天亮了,篝火已接近燃尽,飘着淡淡的轻烟,远处树林里的鸟喧闹地叫着。昌辛坐起身来,望着妹妹熟睡的脸。很久没看过妹妹熟睡的样子了,妹妹开始抽条了,脸不再是圆嘟嘟的了。
阿妈嫘祖娘长年累月在外教习人们栽桑养蚕,抽丝织绢。三娘嫫母持家又极是严厉,献儿从小就是怕她。所以献儿从会跑开始,就天天跟在哥哥的屁股后面。直到后来,吃是跟着哥哥吃,睡也是跟着哥哥睡。在那些日子里,拍着妹妹睡觉的时候,哥哥就喜欢就着火塘里的火光,看着妹妹长长的睫毛,肉嘟嘟的小嘴。

妹妹醒了,睁开眼,看见哥哥正看着自己,就冲着哥哥笑了笑,坐起身来揉着眼。
昌辛收拾好东西,从腰里拨出燧石匕,在妹妹衣裳的下摆,割下两根两指宽的布条,细心地把妹妹两只脚容易磨破的地方缠裹好。抬起头,看见妹妹还是一脸的懵懂,捏了一下妹妹的鼻子:
“瞌睡虫,快穿鞋,我要收拾皮垫子。”

洗洗手脸,兄妹俩在河滩上跪坐着,吃着早饭。突然献儿向昌辛的身后一指:
“哥……”
昌辛回头一看,一头大黑熊正向他们这儿走来。光咔哧咔哧嚼谷粑了,这么大的家伙快来到跟前了,自己都没听见。昌辛从地上抓起了桑矛,慢慢站起身来,把妹妹拉到自己的身后,低声说道:
“快!向着我身后的方向,快跑!”

这是一头夜来没找到吃的,饥饿着的熊。
昌辛持矛峙立,大黑熊向昌辛走来,来到了离昌辛七八步远,大黑熊停了下来,凶恶的眼神直直地望着昌辛。
昌辛双手持矛,拧身弓腰半蹲了下来。
那熊发出一声低吼,身子向后一挫,就向昌辛扑了过来。昌辛等那熊扑到近前,向右侧一个团身就滚了过去。那熊看扑了个空,四只熊掌在地上刺啦啦急停住身子,转身又向昌辛扑去。昌辛等那熊扑到近前,又是一个右滚翻,躲了过去。
如是者九,昌辛带着那头熊在河滩上划着圈子。
大黑熊不干了,大黑熊呼哧呼哧喘着气,人立而起,一步步逼向昌辛。昌辛向右转着退,大黑熊就向右紧赶两步逼着昌辛继续往后退。
这不是头憨熊,它是想把我逼到个逼仄的地方,昌辛想。
昌辛慢慢放近他和熊的距离,他想等熊近到三四步将要扑来的时候,斜刺里滚到它身后。
这时候就听见‘咔啦’一鞭子炸雷,在大黑熊的头上炸响。大黑熊一边的耳朵被鞭豁了一半,血就流了出来。
那熊大怒,咆哮着向昌辛扑了过来。
这一鞭子炸雷,让昌辛知道妹妹就在身后,他不能再躲!挺着矛就向那咆哮着的大嘴扎去。矛扎进熊的嘴里,熊扑来的力量就在矛杆上,昌辛的手在矛杆上打着滑,人就来到了熊的近前。那熊一掌就拍了过来,昌辛松开矛一矮身躲了开去,但左臂上还是被熊爪划出两道深深的口子。
那熊被矛尖扎进了嘴里,想吐却吐不出来,就用两只去拍打那矛杆,结果越拍打越痛,那熊就发出了一声沉重的咆哮。
昌辛起身抓起矛杆,继续往熊嘴里扎。熊往后退,昌辛奋力向前,熊摇着头左右甩,没能把昌辛甩开。
那熊狂怒,猛然向前迫压过来,昌辛向后退。
熊迫压的越来越快,昌辛退的也越来越快。猛然间昌辛把矛杆往地上一柱,那矛杆弯成了一道弧形,然后就听见‘咔嚓’一声,矛头断在了大黑熊的嘴里。矛杆荡起在了空中,昌辛跃起身来抓起矛杆就向大黑熊的头上抡去。
大黑熊闷吼一声,就吐出一大口鲜血来。
昌辛不停地向大黑熊的头上抡着,直抡到第六棍,大黑熊才晃晃悠悠倒了下来。
大黑熊倒了下来,昌辛还是照着它的脑袋不停地抡,直到自己没有一点力量,走过去看到矛尖早已刺穿了熊的后颈,这才一下子痿坐在了地上。

献儿跑了过来,看着哥哥还在不停地流着血的胳膊,眼泪就下来了。伸手想给哥哥抚摸抚摸,手伸过去刚碰到哥哥的胳膊,又颤抖着缩了回来。
起身就去用脚跺那黑熊,一边用力地跺,一边骂:
“你个坏黑瞎子,你个大坏蛋,你不得好死!”
“好了,好了,别闹了,看见那河边的香蒲没有?”哥哥指着远处的河岸说。
“看到了,干吗?”
“快去给哥哥折蒲棒。”哥哥说。
“明白了。”妹妹向那一片香蒲跑去。
“多折点,路上可能还要用。”
“哦。”妹妹答应着。
不一会妹妹折来了蒲棒,哥哥教妹妹剥开蒲绒,在两个手掌中团开,然后哥哥拿来按在伤口上。
“麻利点。”哥哥说。
“嗯。”妹妹加快了手。

剥了六个蒲棒的蒲绒,才把伤口上的血止住。哥哥血止住了,献儿的心才平复下来,她看着哥哥的脸,想知道哥哥还疼不疼。
“干嘛,找老鼠屎?”哥哥问。
小的时候妹妹不愿意洗脸,哥哥总是哄妹妹说,夜来老鼠拉你一脸都是老鼠屎,不洗掉就长搁脸上了,等你长大了,脸就象小七娘的脸一样。小七的娘,生一个孩子长一次雀斑,等生了小七以后,脸上就长满了雀斑。有一天,小七娘见献儿生气撅着个嘴,就说,女孩儿千万别撅嘴,老撅嘴长大就成个丑丫头了。献儿回道,你才丑,你小时候不洗脸,一脸的老鼠屎。把小七娘给气疯了,她知道是昌辛说给献儿的,见昌辛一次就骂一次,整整骂了一年。
献儿微微地使自己的脸笑了一下,轻声地问哥哥:
“哥,你还疼吗?”
“疼劲过去了,这会好多了。献儿,刚才很凶险你知道吗?如果哥哥那一矛没捅到黑熊的嘴里,我们俩就都完了,还好这个家伙的眼神不好。你抽它那一鞭子有什么用?伤不到大黑熊,反倒激起了它的野性,你知道吗?”哥哥数叨着妹妹。
“我看大黑熊都到你跟跟了,怕它扑到你身上,我就想炸一鞭子吓唬吓唬它。”妹妹解释说。
“你这一鞭子它就吓跑了?你在哥哥的后面,哥哥就不能躲了,躲开熊就扑向你了,哥只能拚命。下次一定一百步开外,记住吗?”哥哥说完,妹妹点了点头。“去扯几根蒲叶来,辫个辫绳,我把胳膊挂在脖子上。”
妹妹扯来蒲叶,辫着辫绳,边说:
“哥哥,你刚才打这头熊的时候,从那边又来了一头熊,我吓坏了。结果那头熊一看你把这头熊给打倒了,转身就跑了。”
“哦,那头肯定是熊二。”哥哥说。
“应该是吧。”妹妹应着。

辫好了辫绳,哥哥把手臂在胸前吊好,用断了尖的矛挑去行囊扛在了肩上。踢了一脚趴在地上的黑熊说:
“上路吧,回来的路上,还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它。”
“哥,我们不去了吧!”妹妹来在了哥哥的面前说。
“怎么不去了?都来到这儿了,我这点伤是皮外伤,没事,隔个两三天就好了。”哥哥说完,抬腿就走了。
“哥,你为什么把胳膊吊在脖子上?”妹妹跟上哥哥,问道。
“哦,是不是看到哥哥把胳膊吊着,就觉着哥哥这条胳膊废了啊?不是,我吊着胳膊,是怕它不小心乱动,再把伤口撕扯开。”哥哥回答说。
“哦。”妹妹好象放了一点心。

第三天过午的时候,兄妹俩来到了鲜山。
鲜山和传说中的一样,光秃秃的,什么也不长,整个山体象是用一块块巨大的石块垒积而成,从山下向山上望去,倒也是峰峦壁立,奇绝险峻。
兄妹俩来到北流的鲜水边,鲜水不大,出在鲜山。放下包裹,妹妹打来水,两人略微吃点。献儿就去拾柴禾,拾来柴禾找个平阔的地方点着火,等火大了拿来石块压成暗火,再从包里拿出尪鱼骨头,放在暗火里,不一会就冒出了腥臭的黄烟。
“看着风向,风朝那儿刮,蛇就从那个方向来。”哥哥找了一块石头,坐在上面说。
“知道。”妹妹回道。
“赶蛇鞭是鞭山震蛇,不是鞭在风里。”哥哥说。
“知道。”妹妹回道。
“蛇没有耳门子,遇见大蛇鞭它两边的下巴。”哥哥说。
“知道。”妹妹回道。
“一说你什么都知道,不说你什么都不知道。”哥哥说。
“嘻嘻。”妹妹笑了。
“鸣蛇长着四个翅膀,应该是飞来的吧,真来了,怎么捉啊?”哥哥问道。
“放心吧,哥,我虚一鞭子就能把它缠住。”妹妹回答说。
“要是来的多呢?”哥哥问道。
“我一鞭子一鞭子都给打下来。”妹妹回答道。
蛇来了,一片悉悉索索的声音,让人听着骨子里发毛。等那些蛇快来到了近前,献儿就一鞭子炸在蛇前面的岩石上,爬在前面的几条蛇猛然倦缩起身子,献又是一鞭子,那些蛇就吓得四散而逃。
“哥,快看!来了条红色的蛇,真好看,我想要。”
“哥,快看!又来了一条绿色的,真漂亮,我想要。”
“哥,快看!又来了一条蓝色,头顶上还烧着一团蓝色的火,真美啊,我想要。”
献儿一边鞭着蛇一边欢快地叫着。
“有长翅膀的吗?”哥哥问。
“没有。”
楼主:古一成  时间:2021-01-31 11:11:53
鞭走了最后一条,也没见到一个长翅膀的蛇。献儿失望地向四周望了望,也不吱个声,眼目拭泪地拖着鞭子来到了哥哥身边。昌辛最看不得妹妹这个样子,忙说:
“先找个安稳的地方住下来,我们明天山前山后再找找。”
“嗯哦。”妹妹轻声地应着。

第二天山东、山南、山西又放了三堆火,也都是引来了一大群花花绿绿的蛇,就是没见到鸣蛇。
第三天来到半山腰,山东、山西各燃起了两堆火。半山腰燃烟,烟是往上去的,连爬来的蛇都没几个。
哥哥跪蹲下身来,看着妹妹的小脸:
“或许鸣蛇到别的山,去找它哥哥玩去了;或许别的山的鸣蛇娶新亲,让它去扶新娘子了。这次没有捉到,我们下次再来,好吗?”
“你说的哦!”妹妹加重了口气说。
“哥答应你!爹要杀窫寙,大哥和二哥去寻玄珠,也不知道能不能回来,我要和爹站在一起。我们要抓紧回去了。”
兄妹二人往山下走去,走着走着,献儿左边的峭壁上一指:
“哥,你看。”
昌辛顺着献儿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高悬的峭壁上有着一个大半人高的洞。
“那应该是鸣蛇的洞。”献儿停下脚步说。
“为什么?”哥哥问。
“鸣蛇是会飞的,它的洞怎么能在地上呢?一定是在半空中。”妹妹望着峭壁上的洞说。
“好吧,我们再熏熏这个洞,没有鸣蛇就一定回去了啊。”哥哥说。
“好的。”
先看好风向,再估摸着洞的高度,找好距离,在乱石间燃起鱼骨。风吹着鱼骨的烟,向那峭壁的洞口飘去。两个人来到旁边稍微平亮的地方,坐下来,盯着那洞口。
“献儿,你慢慢大了,该跟着嫫母学点女活了,不然过几年怎么嫁人啊。”哥哥边盯着峭壁上的洞,边对妹妹说。
“我不要跟嫫母学!我不要嫁!我就跟着你,就算象小七的娘那么老了,我也还是跟着你。”献儿看着哥哥大声地说。
“哈,小七的娘很老了么?”哥哥说。
“小七的娘不老么?”妹妹反问着。
“……”
兄妹俩正说着,就听见‘呼’的一阵风声,一条大蛇从峭壁上的洞里窜了出来。那蛇窜出洞,就张开了翅膀,在空中滑翔了一会,扑扇着大大的翅膀在昌辛和献儿的头上盘旋。
紫色的象山猫一样大的蛇头,不停地吐着血红的信子。火红细长灵巧的脖子后面是暗红的一抱粗的身子,还有闪电般抽打着的紫色尾巴。四支乌黑的大翅,在山间扇起呼啦啦的大风。
兄妹俩惊呆了,他们原来想的鸣蛇,不过是普通的蛇身上长了四个翅膀,那想到这鸣蛇象是个长着翅膀的赤蛟。
两人还没回过神来,那鸣蛇就向二人俯冲了过来。
“快跑!”昌辛大喊了一声,就捡起了地上的秃矛就迎向那鸣蛇。
献儿跑了没二十步,转过身来一看,那鸣蛇扭动长长的脖子,不停地把张开的大嘴噬向哥哥。哥哥那是鸣蛇的对手,只能在地上不停地翻滚着躲开鸣蛇的噬咬。
“这怎么办!这怎么办!”献儿在心里喊着。想去抽身后的鞭子,又怕再做错事。
“哥哥!哥哥!”献儿焦急地跺着双脚喊着。
“哥哥!哥哥!”献儿大声地喊着,想把鸣蛇引到她这儿来。
鸣蛇没理会她,再一次俯身向哥哥噬咬过去。
献儿不顾一切奔上前去,‘噌’地一下,她跳上了鸣蛇的脊背,骑在背上就伸出两手去扳鸣蛇前面两个翅膀。
那鸣蛇感到后背上有人,放下了地上的昌辛,弯起脖子向背上的献儿猛噬过来。四只翅膀能飞的鸣蛇,身子不能完全弯曲,鸣蛇的大嘴,正巧够不到四只翅膀之间的献儿。鸣蛇又用它如电的尾巴来扫,也还是扫不献儿。鸣蛇大怒,扇动着翅膀,团绕着身子,猛然一下向天空上疾飞而去。
坐在地上的昌辛,看到妹妹骑到了鸣蛇的背上,吃惊地张大了嘴巴。当鸣蛇抟摇着向天空中飞去的时候,他连忙站起身来向妹妹喊着:
“双手扣住,两脚摽紧!”
“嗯哦~~~~”空中传来妹妹长长的应声。
那鸣蛇在空中,高曲低折,上俯下仰,左甩右摆,前滚后翻,拼命折腾着想把献儿从背上甩下来。献儿紧闭着双眼,胳膊腿牢牢盘住鸣蛇的身子,耳根子边呼喇喇鼓荡着一阵又一阵罡烈的风。鸣蛇看不能把献儿从身上甩下去,狂怒,‘咄咄咄’嚣叫了几声,带着献儿向更高的天空翻腾。
看到鸣蛇带着献儿窜入了云层,昌辛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双手拍着膝盖,眼睛望着天空,嘴里一个劲念着:
“这怎么办?这怎么办?……”

鸣蛇不再翻腾,献儿突然感觉到身上湿凉,睁开眼一看,身边一片白雾茫茫,这是到了什么地方?正想着,那鸣蛇又折腾了起来,献儿赶紧又把眼闭上。
鸣蛇在云雾中又是几番折腾,见还是抖不掉身上的献儿,暴怒,翻身又向更高处飙去。献儿觉得发冷,睁开眼一看,艳阳高照,无边无际镶着金边的白云,随着朗风在身下涌动。
那鸣蛇又开始折腾,献儿又赶紧闭上了眼睛。
也还是几番折腾,也还是甩不掉献儿。那鸣蛇大骇,在长空中,‘咄咄咄’又是几声嚣叫,蜷曲一下身子从天空上俯冲了下来。
献儿觉得自己在往下掉,心中害怕,连忙把鸣蛇的身子抱的更紧。心道别怕,这要掉下去摔死了我,鸣蛇自己也得摔死。正想着,那鸣蛇展开翅膀,开始滑翔。迎着风睁开眼,献儿看到两边是茂密的树林,中间一条宽阔的大河,河水闪着蓝莹莹的光。鸣蛇飞的越来越低了,风在耳边呼啸,两边的树木和下面的河水迅速向后倒去,从来没有过这种飞的感觉,献儿兴奋地叫了起来。鸣蛇听到叫声,扭头张开血口噬向献儿,把献儿吓了一跳。鸣蛇咬不到献儿,一头扎进了河水里。
鸣蛇先是深深地潜进水底,一口气用完浮出水面,献儿还是在它的背上搂抱着。那鸣蛇又在水里翻腾起来,拧身掀波,翻腰倒浪。在水里这鸣蛇折腾起来,还不如在空中,献儿虽然呛了几口水,可依然紧紧地抱在鸣蛇的身上。
鸣蛇折腾累了,在河面上一边游动,一边振动着湿漉漉的翅膀想飞,挣扎了几次,却怎么也飞不起来。没奈何的在河面上游了一阵子,它曳尾于一处浅滩上。
曳尾于浅滩,进入了淤泥,这能飞的鸣蛇的笨拙就显现了,它摆头摇尾在淤泥中一点点地向前??拧着,还时不时地扭着脖子张着大嘴,嚇唬着骑在它背上的献儿。

献儿看到这个情形,从鸣蛇的背上跳下,来到了鸣蛇的前面。那鸣蛇吐着信子,一边向前??拧着,一边伸长脖子去咬献儿。献儿慢慢地一步步向后退,鸣蛇一边??拧跟着,一边用大嘴够着去咬献儿。这样,鸣蛇就被献儿带到了这片浅滩的中央。
来到浅滩的中央,献儿站定,从身后抖出鞭子,‘啪啪啪’,先响三声炸雷,甩干鞭子上的水,然后,冲着鸣蛇“吆噢~~~!”一声清亮的长叫。
鸣蛇被激,昂首向献儿呑来。献儿扬起鞭子,一声炸雷,那鸣蛇信子的前尖上就被鞭梢炸开一个豁口。血流了出来,那鸣蛇感觉到了疼痛,急忙把信子缩回到嘴里,闭着嘴‘喋喋喋’发出三声怪叫。
“吆噢~~~!”再来一声清亮的长叫。
献儿的鞭子又响一声炸雷,这一鞭,鞭在鸣蛇的鼻尖上,掀掉了一块鳞片。
鸣蛇把头伏在浅滩上,拚命摆动着头尾向献儿游来。献儿急忙后退。鸣蛇贴着水面突然闪电般伸出大嘴,向献儿噬来。献儿向后一跃,堪堪避过。
“吆噢~~~”又是一声清亮的长叫。
又是一鞭子炸雷,这一鞭,鞭在鸣蛇的顶额上,也是掀起了一块蛇鳞。
那鸣蛇又是摆着头尾拚命??拧着,张着大口向献儿袭来。献儿也还是向后一闪,堪堪避过。
献儿来到了鸣蛇的侧身。
“吆噢~~~”又是一声清亮的长叫。
奋起鞭子,“啪啪啪啪……”一顿长鞭,鞭起鸣蛇身上红色的鳞片,就象在浅滩上下起了一场血雨。
鸣蛇“咄咄咄”叫着,转动着身子来袭击献儿。
献儿退身绕开,又来到了鸣蛇的正面。这时,她突然想起哥哥说的,遇见大蛇鞭它两边的下巴。
当鸣蛇又张开大口时,献儿一鞭子炸雷,鞭在了鸣蛇的左下颌上。那鸣蛇陡然一惊,合上了嘴,缩回了头,慢慢??拧着往后退,眼中露出了惊恐。
献儿向前进了两步,那鸣蛇脖子没动却又张开了大嘴。献儿“刷”的一鞭子又炸在了鸣蛇的右下颌,鸣蛇缩头不动,只是不停地向后??拧。
献儿再往前跨两大步,这已到了鸣蛇伸口就能噬咬到了的距离。献儿执鞭静静地站着,鸣蛇也不再往后??拧,它把头贴在浅滩上,两眼一动不动地盯着献儿。
突然,那鸣蛇张开大嘴噬向献儿,而一鞭子炸雷也同时炸响。鸣蛇已经含住了献儿的头的大嘴,在惊惧中又缩了回去。
献儿头皮发炸,一阵眩晕。感觉身子里还有一个我,使劲地蹦着,想要蹦到身子外面去。
献儿又往前走了两步,这时献儿伸手已经能够到鸣蛇的鼻子了。献儿盯着鸣蛇的两只邪恶的眼,鸣蛇向后??拧了两下,停下来盯着献儿。
盯了一会子,都没动静,献儿开始慢慢地向后退。当献儿退到第三步的时候,那鸣蛇猛然间,又伸起大嘴。献儿疾退中,一连两鞭子炸雷,炸在鸣蛇两边的下颌上。
鸣蛇又惊恐地缩回了头。
献儿又向前,这次她来到了鸣蛇的跟跟跟。鸣蛇看着献儿,盯了一会,扭转了头,把身子??拧到一边去了。
献儿站到鸣蛇的身上,向空中“啪啪啪”连炸了三鞭子。
“吆噢~~~”
又是一声清亮的长叫。

已经是第三天了,两天两夜昌辛都没合眼。白天望着天空,夜里盯着鸣蛇的洞口。见不到妹妹,昌辛的心里除了焦急就是后悔,心里头恨自己,怎么能把妹妹带到这儿来啊。爹要去杀窫寙,自己应该抓紧回去,可现在怎么回去,家里人问妹妹呢?就说被鸣蛇驮走了。妹妹说的对,这也不是个大凡话呀。
鸣蛇还没回来。鸣蛇不回来,就是等到死,也要在这等妹妹啊。昌辛向北方大城的方向望去,就看到了升起的狼烟。燃起了狼烟,就要衅旗了,自己是赶不过去了,昌辛心想。
“哥哥~~~!”
突然从身后的天边传来一声呼唤,昌辛猛回头,就见远处的天边上,鸣蛇驮着妹妹飞了回来,积攒了三天的眼泪,哗地一下就流了出来。
昌辛抹了一把眼泪,拾起地上断尖的矛,拉好了架式,心想,这下拚了命,也要把妹妹救下来。
“哥哥不要!”妹妹喊着。
正喊着,这人与鸣蛇已来到了昌辛的近前,鸣蛇看到昌辛又张大口来攻击,献儿在它头边虚炸了一鞭,那鸣蛇就乖乖把头扭到了一边。
“咦吁~!”献儿呼叫了一声,那鸣蛇就落在了地上。
昌辛张大了嘴巴,却说不出话。
“咯咯,哥哥,你哭了,哈哈,哥,你看我管不?”献儿不停地笑着说。
“你管,你能为,你这两天怎么吃的啊?”哥哥又抹了一把眼泪,苦笑着问。
“大苇根也能吃啊。”妹妹还是笑着说。
昌辛也笑了。
那还是很小的时候,昌辛带妹妹出去玩,迷路了,挖了七天的大苇根吃,才找回家。
“怎么耽搁了这么长时间?”哥哥问。
“我要把它驯熟啊。”妹妹回答道。
“爹要去杀窫寙,城里已经燃起了狼烟,我现在回城已经来不及了,我直接去康回。你带着这鸣蛇回城,看看它喜欢吃什么,没吃的驯的再熟也会跑掉的。”哥哥说
“我也要去!它自己在路上就知道找吃的。”妹妹说。
“献儿,你还小,你的牙还没换好,你的手骨还没长硬,那不是你去的地方。”哥哥说。
“好吧。”妹妹爽快地答应道。
楼主:古一成  时间:2021-01-31 11:11:53
刚看贴子看到一句,不忘炎黄,道德仁义,觉得不错
楼主:古一成  时间:2021-01-31 11:11:53
@苍山怒水 2020-10-14 21:41:04
偶尔路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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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路过也谢谢
楼主:古一成  时间:2021-01-31 11:11:53
十六 衅旗

去杀窫寙,有熊大城里燃起了日天的狼烟!

无风,灰暗的云低低地压在城角的草楼子上。城南垒石三层的祭坛上,姬伯轩辕肃穆而立。
等两天了,去找寻玄珠的大儿子玄嚣二儿子昌意还是没回来,三儿子昌辛也不见了踪影。往日去打仗,把各个部落集结起来要十多天,这回听说是要去诛杀怪兽,各个部落就牵着豢养的猛兽带着五六个勇士三五天就来到了。不能再等了,虽然路途不太遥远,但是杀窫寙还不知道要耽搁多少天,一旦大家把自带的干粮吃完就麻烦了,姬伯轩辕心里有些不安。
十大部族,熊、罴、狼、豹、貙、虎、雕、鹖、鹰、鸢各驱猛禽猛兽,高举战旗候在祭台前,只等姬伯轩辕衅旗开拨。
十大部族的两边分立着其它只带来了勇士的氏族,修也举着康回人的大旗和诺么一起站在队武里。
祭坛的第一层上分站着姬氏族的三十六个勇士,面向坛外。腰上围着豹皮的围裙,身上裹着野牛皮的铠甲,手执穿云弓,弓弦搭上了穿霄鸣矢。
祭坛的第二层上分站着姬氏族的一十八个勇士,面向坛内。腰上围着虎皮的围裙,身上披着犀牛皮的铠甲,手执白藤大盾肩抗黑檀狼牙棒,肃然而立。
祭坛的中间是用敌人惨白的骨殖垒成的祭台,祭台上铺着熊皮的垫子,垫子的中间供献着一头白色的雄鹿。雄鹿前是一尊香甜的美酒,周围的陶鼎里供着各类食物。祭台前面的地上,摆放着一根青黑的旗杆和用金黄色的白茅扎编成的一条龙。姬氏族的人相信龙能给他们带来勇气和力量。在族里的传说中,先祖曾经跨神龙惩顽劣、荡群魔、弑恶神,才给姬氏人带来了生息和繁衍。祭台的东西两边各立着八个手持白藤大盾的勇士。八个手持白藤大盾的身后是八面陶夔的大鼓,八个擂鼓的汉子,立在鼓旁。
姬伯轩辕站立在祭坛的中央,巫咸垂手侍立在姬伯轩辕的身旁,往日里他的左边还应该站着他的长子玄嚣。
姬伯向台下一一望去,一张张都是熟悉的面孔,一个个都是和自己并肩浴血的父老兄弟。此行也不知道会遇到多大的凶险,那窫寙也不知道是多么的邪恶。但无论这事和我有没有干系,只要在这大地上出现了吃人的怪兽,姬氏人就应该去擒而杀之!

巫咸问曰:
“卜?”
“卜又何益。衅!”姬伯轩辕道。

“承祖烈烈,牖民赫赫。纛帜搴搴,四隅渗渗。惟祖昭昭,孚佑生民。衅之衅之,降锡永昌。”

姬伯轩辕朗声诵完衅词,带领一众姬氏族的人跪下。巫咸拖长声念响咒语,来到祭台前以手蘸酒,向天上弹了三弹。然后双手持尊默念着咒语,绕祭台转了三圈,最后回到祭台前,又是以手蘸酒,向天上弹了三弹,呼求先祖先烈歆享庇佑。
姬伯轩辕引领姬氏族的人从地上站起来,鼓声响起,祭坛两边各八个持盾的战士跳起了姬族的灵夔吼的战舞,所有姬氏族的人都配合着以矛拄地,高声“嗬嗬”地叫着。
舞罢,姬伯轩辕把手一挥:
“上牲台!”
五六个战士抬从坛下抬上来一个石台子。
“上牺牲!”
四个战士从坛下抬上了一个捆绑着的黑黓人。那个黑黓人拼命地挣扎着、嚎啕着。

黑黓人,男女都能征善战,噬人肉人血,没有人知道他们是从那里来的。当他们一出现,就会在大地上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也没人见过他们长的什么样子,他们象风一样掠过大地,所经过的部落和村寨尽皆尸骨成堆,了无生息。
上年初春,他们再次出现的时候,姬伯轩辕奋义帜,汇集了三十六个部落的战士,打了三个埋伏,才把黑黓人围堵在一个村落里。那是一场惨烈的厮杀,黑黓人边啃着人肉边在人群中杀戮的样子,让很多战士吓到腿软。激战了三天三夜,直到姬伯轩辕把黑黓人头目的头颅悬在了龙帜上,才破了黑黓人的暴戾之气。
灭了黑黓人,就留下了这一个活口。姬伯轩辕命人牵着在各个部落周游一番,然后养在了有熊大城里,留着用来衅旗。

“净发!”
两个战士从台下端上来两陶罐水,一罐子捣碎的木槿叶水,一罐子清水。
四个战士把黑黓人摁在了石台子上,巫咸走过来,念着咒语,用手在黑黓人的身上比划着,驱出他身上的邪恶之气。只见那黑黓人紫红的脸上两个大眼珠子凸出到了脸外,两个凶恶獠牙扭曲着刺在嘴的角外,长着一头火红色的头发。巫咸念着咒语,清洗着头发。黑黓人知道死期已到,这时反倒安静了下来。
净好了发,巫咸又来到了祭台的边上,祷颂咒语。姬伯轩辕来到了祭台前用双手举起酒樽,向着天空转了一圈,礼敬一下列祖列宗。最后,把那樽里的酒,一饮而尽。挥了挥大手,喊道:
“牺牲斩!”
从台下上来了又上来四个战士,两个抬着块大石刀,两个肩扛着大石锤。两个抬大石刀的战士把石刀架在了黑黓人的脖子上,两个扛大石锤的战士也拉好了架式。那个黑黓人时辰到了,又哀号了起来。
“斩!”姬伯轩辕朗声高叫。
姬伯轩辕话音一落,两个扛大石锤的战士“一!二!三!”三锤,就把那黑黓人的头斩了下来。巫咸伸双手接住,递给了姬伯轩辕。姬伯轩辕手挽头发,拎起人头,来到了金色白茅的龙前,一边把黑黓人的鲜血滴在龙旗上,一边高声喝道:
“衅之!舞之!战之!胜之!”
鼓声再响,两边持白藤大盾的战士,又跳起了战舞。所有的姬氏族的人也都以矛拄地,高声“衅之!舞之!战之!胜之!”跟着战舞呼叫着。
姬伯轩辕在众人的呼叫声中,拎着黑黓人的头,来到了石台前,从怀里掏出一把铜匕来起黑黓人的头皮。
本应该是长子玄嚣来起头皮,他不在,姬伯轩辕只能自己来干。有五年没起过牺牲的头皮了吧,手就觉得生疏了。姬伯轩辕想起十五岁那年第一次起头皮,手抖的厉害,爹就把大手放在他的背上。那大手传导给他的是力量,一种无穷无尽的力量,到现在还满注在自己的胸膛。

起好了头皮,姬伯轩辕把头皮交给了巫咸,巫咸念着咒语把头皮捆扎在旗杆的头上,然后再系上血衅的白茅金龙。这时跑上来了两个旗手,姬伯轩辕高声喝道:
“鸣天矢,擎龙旗!”
敲起夔鼓!祭坛下面三十六个弓手把鸣霄矢射向空中,一时之间凄厉之声响破云天!
两个旗手擎起了姬氏人的金龙大旗。
罡风怒起,黑黓人的头发随风飘扬。血衅的金龙在空中翻滚。
所有的人都以矛柱地呼喊着:
“帝!帝!帝!……”
楼主:古一成  时间:2021-01-31 11:11:53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穿透,但我一直在努力
楼主:古一成  时间:2021-01-31 11:11:53
十七 奇相

一大清早,棘儿拉着鸷要立个窑。棘儿说:
“这没有个盆盆罐罐的怎么过啊。”
“穷桑人住在茧窝里连火都没用过,你让我立什么窑啊。”鸷说。
“给我打个下手就行,挖挖土啦,揉揉草啦。”棘儿陪着笑脸说。
“我要去找都广之野。”鸷说。

鸷已经找了三天了,还是没有找到都广之野。
都广之野明明就在那里,为什么下了山就找不到了?鸷坐在山上望着都广之野,心里想。在山上能看见,到近了却找不到了,它是不是悬在半空中?不对啊,在山下抬头也没看到有东西啊。答应陪着棘儿找到都广之野,可都广之野明明就在那儿,却不能踏上半步。
再去找一趟!
这一次鸷走的更远,也还是没有找到。鸷找了一个宽阔点,远处山头能看见的地方,用石头垒了一个大大的三角形的方阵。
摸黑回到草房子,棘儿已经睡了。肚子饿得咕咕叫,偏偏闻到满屋子的香味,借着火塘微弱的光,摸索着看有什么吃的吗。摸索了一会子,也没找到什么吃的,心想睡吧。刚躺下来,就听见棘儿“咯咯咯”地笑了起来,起身扔给他一包东西:
“灵儿帮我捉的一只兔子,烤好,我吃了一小半,给你留了一大半。”
鸷没答话,揭开包兔肉的干叶子就啃了起来。

第二天鸷又爬上了那座山,站在山头一看,鸷就有点恍惚了。他看到了他垒的石阵,虽然从这山头望去,石阵小成了个山羊头,可都广之野就在石阵的跟跟。
鸷薅着自己的头发,蹲了下来。
再来一趟!
鸷来到了自己垒的三角石阵前,往上看看,什么都没有,往前看看,树林小溪,远处还有一座小山。再往前,鸷大步向前走去,他想弄清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跑到了更远的地方,鸷又堆了一个更大的圆形的石阵。
鸷走回来的时候,天已经放亮了。顾不了饥肠咕噜,他就向山上爬,到了山顶,天已经大亮。他望到了自己垒的圆形石阵,那都广之野这次不在三角石阵的跟跟了,却在了圆形石阵的跟跟。
和石阵没瓜葛,鸷心想,应该是自己往前走多远,那都广之野就往后移多远。为什么会是这样?唯一的解释,就是这都广之野不想让我踏上它的土地。可是我站在石阵跟往前看到的山和树,都到哪去了?如果我一直往前走,走到了天边,是不是就能踏上这都广之野?用玄珠去?不对啊,玄珠是到另外一层,而都广之野就在这一层。想到了玄珠就想到了孤寂的神武罗,想着自己一定不能再用那个玄珠。
找不到都广之野就无法离开这里,棘儿救过自己的命,总不能自己偷偷跑掉吧,那就在这住着?不去东海了?鸷想起了姆妈的嘱咐,想起了姆临死时望着自己的双眼。
想到这儿,鸷突然觉得心里象填了一团巴根草,塞塞扎扎得难受。不想了,反正是踏不上这都广之野了。
下山,回到草屋子胡乱吃点东西,鸷倒头就睡。

第二天早上醒来,棘儿出去了,鸷到河边洗了把脸,在河滩上转了转。心里还是乱糟糟的,什么也不想干。回到屋里拿出了琴,坐在门口棘儿搬来的石板上,无曲无调地乱弹起来。
这样乱弹了一会,鸷倒觉得心里好受多了。
就在这时,棘儿回来了。抱着一大抱不知道从哪里割来的香蒲,一头一脸的汗,脸热的红扑扑的,灵儿还是蹦蹦跳跳跟前跟后的。来到了门前,棘儿把香蒲往地上一扔,看了看鸷,又看了看鸷身上的琴,笑着问:
“今天没去找都广之野啊?”
鸷没吱声,把眼光转向了远处的河面。
棘儿弯下身子摊铺着香蒲,一边摊铺着一边说:
“我看见有一片香蒲,就割了来,晒干了编些蒲袋,采来的果子,吃不完就能放里面挂在屋子里。天就快冷了,要为冬天早作准备。”
鸷还是没有作声。棘儿回头看了一下鸷漠然的样子,也没理会,继续说道:
“对了,我前天砍了二捆野苘,已经放在河沿沤着了,等沤好了,你帮我抬回来。没个绳没个索的,什么也干不了。还有,说要你帮我立个窑,你也不搭理我,孬好烧个罐子,拎个水也方便啊。”
棘儿铺好了香蒲,就坐在了香蒲上。看到鸷心事重重的一样子,就笑着问鸷:
“你这琴,是不是人家唱的歌,都能弹出来?”
“能。”鸷回道,眼睛仍看着河面。
“这是我爷唱的歌。爷还在的时候,走路呀或是闲下来总会唱这首歌。我是在我爷的背上长大的,爷有二十六个孙子孙女,他最疼我,我奶总说我是被我爷惯毁的。爷走的那天,是个冬天的清晨,刚吃完饭爷就把我爸他们叫来,跪坐在寨子的大路中央,仰天长啸了一声,说,我该走了,不应再虚耗谷食了。说完他就唱起了这首歌,唱完,他头一低就走了。”棘儿眼目拭泪地说完,就轻声地唱了起来:
“角鸣昧旦索甲革,鼓动旦曦参差列。
露凝霜重沾茅舄,风急山岬吟鸣鹤。
盾砊砊兮矛林林,肃穆穆兮心不忒。
远征且顾博敌顽,岂敢回首望家社。”
棘儿唱了三遍,唱的凄凄婉婉。鸷听了三遍,才听出这是首出征去打仗的歌。他铿铿锵锵地拨弹起琴弦,用低沉的声音唱了一遍。
“是啊,是啊,我爷就是这样唱的。”棘儿拍着手说。
鸷又弹起琴来,这次棘儿也和着鸷的调子跟着唱了起来。唱完,棘儿拍着手,笑着说:
“还是唱歌最开心!”
“这句话是你说的?”鸷问。
“这句话不是我说的?”棘儿疑惑着。

“原来说好的找到都广之野我就走,现在找到了……”鸷还没说完,棘儿就打断了他的话:
“找到都广之野了?”
“站在那山上不就看见了吗?”鸷回道。
“看见了就是找到了?那你这几天,天天跑去找的啥?”棘儿追问着。
“……”鸷嗫嚅着没有说出话来。
“不急不急,慢慢找。”棘儿的声音柔和了起来。“你看,最难最愁人的是房子,现在咱有了,对不对。而且这里也没有大路,对不对?如果你嫌闷的慌,等咱的窑立好了,我给你烧个猾圩叁拾,好不好?咱们两个你愿意娶,我愿意嫁,这不就是常人说的天作……”
“这不行,这不行,我还没行成人礼啊。”还没等棘儿说完,鸷就打断了棘儿的话。
“成人礼!成人礼!”棘儿站起身来,冲到鸷的面前叉着腰,一字一顿地说:
“我!就!是!你!的!成!人!礼!”
说完这句话,棘儿的脸腾的一下就变得通红,望着鸷的一双眼也变得火热火热的。鸷先是有点怯意地看着棘儿,看着看着心中“轰”的一声,一种异样的感觉一刹那传遍了全身。他想干什么但他又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他干咽着唾沫,慌乱着站起身来,琴掉在了地上发出一阵乱弦的声响。
站起身来,棘儿望向鸷的目光,就添了一份柔。那是一种粘连着人心的柔,那是一种缠绕着人心的柔。鸷被那柔包裹着缠绕着的心,突然就狂跳起来,血在他的全身奔涌。鸷向前跨了一步,伸出两手紧紧地抓住了棘儿还叉着腰的胳膊。
被鸷抓住了胳膊,棘儿就轻呼一声软在了鸷的怀里。

就在这个时候,灵儿扎撒着毛,低声吼着,在他们俩的脚边转来转去。
鸷轻轻推开了棘儿,棘儿一看灵儿,脸就变了色:
“是人,就在附近,他们找来了。”
棘儿慌慌张张进了屋子里面去拿她的包裹,鸷看到棘儿那么害怕,就想这一定是和玄珠有关。
棘儿从屋子出来,就指着地上的琴,说:
“你的琴。”
鸷赶忙从地上拿起琴,把琴在身上背好,棘儿拉着鸷的手就跑。
“往哪跑?”鸷边跑边问。
“不知道。”棘儿说。
“那就往都广之野那个方向跑吧,说不定还能跑到都广之野上面去。”鸷说。
“好的。”棘儿说。
“他们是谁?你为什么这么怕他们?”鸷问。
“肯定是姬伯轩辕派人来抓我的。”棘儿说。
“你现在旬果也有了,你把玄珠交给他们就是了。”鸷说。
“他们会把我带回去交给我爹,我爹会把我活活埋了。”棘儿说。
“这么严重?”鸷问。
“族规。”棘儿说。
跑着跑着,突然前面的灵儿停了下来,鸷也停了下来,停下来的鸷,分明能看见前面的树林里,有一双双闪烁着的人眼。他赶紧拉起棘儿的手往左跑。
跑着跑着,前面的灵儿又停了下来,又有一双双闪烁着的人眼。左面是密林,只能沿着右边的河道跑。
跑着跑着,前面又有一双双闪烁着的眼。
再往右跑。
“不对,他们人这么多,为什么不直接抓我们?这好象是把我们往某个地方赶。”鸷边跑边说。
“这怎么办?这怎么办?”棘儿说着就要哭。
鸷没吱声,他也不知道现在怎么办。
“我们看着玄珠走吧,那样他们再也找不到我们了。”棘儿说。
“不行,我不去!”鸷坚决地说。
“那就眼见着看见被他们抓走?”棘儿拖着哭腔说。
“先跑,再说。”鸷说。

果然是在赶着他们跑。
最后鸷和棘儿被赶到了一个山梁凸出的悬崖边上。鸷和棘儿转身停了下来,看着前面围过来的一双双闪烁的眼。
“拿出玄珠我们走,一定还能回来!”棘儿说。
“……”鸷的眼神当中还是闪现着犹豫。
棘儿伸手就去包里掏玄珠。
就在这时候,一声呼哨响起,突然从身后山崖下跃出两个人来。两个人跃上来就抱住了鸷和棘儿。这时,棘儿刚把玄珠掏出来,那个抱着棘儿的人就去抢棘儿手中的玄珠。棘儿知道肯定抢不过抱着自己的身高体壮的男人,情急之下就把玄珠送进了嘴里。那玄珠进到了棘儿的嘴里,咕噜一下就滑进了棘儿的肚子里。
鸷现在知道,这些人不直接抓他们,是忌惮棘儿手里的玄珠。他挣扎着,想帮棘儿,但身后的人死命地抱着他。
前面埋伏着的人也都走了出来,一个个脸上都涂着墨灰,只能看清一双双的眼。
“啊呜~~~”棘儿突然发出一声瘆人的低吼,也不知那来的力量,一拧身就把身后抱着她的人甩出去,趴在了地上。
电闪雷鸣,晴朗的天空忽然间就乌云密布。
“她,她把玄珠吞到肚子里去啦!”被棘儿甩出去的人,爬起来喊着。
众人尽皆惊恐。棘儿吞了玄珠,鸷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他看棘儿的样子好象很痛苦,他挣扎着想用手去抓住棘儿,却被身后抱着他的人拖到了一边,他大声喊着棘儿,棘儿也不答理。
“呜啊~~~”棘儿仰天又是一声长吼,顿时,大雨滂沱,一道闪电咔喇喇刺破乌云,照在棘儿的身上。棘儿的身体里传出隐雷般隆隆的声响,她开始旋转,身体开始暴长。
“棘儿!棘儿!”鸷死命地狂喊着。
棘儿越转越快,狂风四起,落木似刀,天地间昏狂驳乱。一声暴雷炸在头顶,众人惊恐万状。就在此刻,棘儿停止了旋转,鸷就看到了一个龙身马面的棘儿。鸷停止了喊叫,张大了嘴,他不知道这还是不是棘儿,他懵了。
龙身马面的棘儿向鸷走了过来,抱着的鸷的那个人,松开鸷转身就跑。鸷也本能地后退了两步。龙身马面的棘儿见鸷在后退,就停下了脚步,呼啸一声跃在了空中。
龙身马面的棘儿在空中翻滚腾跃了一番,又落在了山崖上,伸手仰脖又吞下一样东西。
鸷知道这次吞下的是荀果。
吞下了荀果,龙身马面的棘儿一个转身就变成了一个女人,天底下最美的女人。
美!美到不可方物,美到万物一体!
在场的男人们都张大嘴巴,痴迷着这风雨中赤裸的美艳。鸷想,这不是棘儿。
女人微笑着向鸷走来。鸷看得出那不再是棘儿的笑,就想从眼神中寻找棘儿,但是风雨模糊了目光中的深情。
鸷往后退了一步。看到鸷往后退,女人停下脚步,跃向了空中,一边在空中曼舞着,一边唱起歌来:
“角鸣昧旦索甲革,鼓动旦曦参差列。
露凝霜重沾茅舄,风急山岬吟鸣鹤。
盾砊砊兮矛林林,肃穆穆兮心不忒。
远征且顾博敌顽,岂敢回首望家社。”
听到歌声,鸷的眼泪就流淌了下来,这是棘儿!棘儿现在把这首歌唱的是生离死别。雨水掩饰了泪水,鸷也看不出棘儿现在是不是也在流着泪。
这应该就是首生离死别的歌,鸷想跟着唱,却哽咽着唱不出来。
一曲唱罢,那女人落回到山崖上,又变回了龙身马首的样子。
众人惊呼:“奇相!奇相!”
棘儿变成的奇相,转身又看了看鸷,就腾身而起飞逝于风雨之中。

棘儿变成了奇相飞入江水,去做了江渎神(长江的江神)。传说当她以一个美丽的女人出现的时候,江水晴空万里,风平浪静,当她以龙身马面示现,江水则狂风暴雨,怒涛激浪。

奇相走了,众人回过神来,领头的正是姬伯轩辕的长子玄嚣,带着弟弟昌意和十来个族人来找玄珠。他来到了鸷的跟前,问道:
“你哪里人?”
“我是西海穷桑人。”鸷回答道。
“你是怎么认识的这个女孩?”
鸷就把自己受伤了,这女孩怎么救了自己,怎么帮自己得到帝台之浆,讲了一遍。
“认识她是在有玄珠之前还有玄珠之后?”玄嚣继续问着。
“有玄珠之后。”鸷回答道。
“哥,还是把他带回城里,让爹来发落吧。我们抓紧赶回去,还要杀窫寙啊。”玄嚣的弟弟昌意插话说。
“你和这女孩,你和玄珠都脱不了干系。玄珠是我们家的至宝,你跟我们回到大城去解释清楚好吗?”听了昌意的话,玄嚣对鸷说。
“好,我跟你们去。”鸷也知道,不去不行。
“是我们绑缚着你走,还是你跟着我们。”玄嚣问。
“我跟着你们。”
“好。”玄嚣和昌意一起说。
楼主:古一成  时间:2021-01-31 11:11:53
进有熊大城城门时,玄嚣就听说前天爹就衅旗出征了。他赶忙带着鸷进了大城。进了城,在进城的路边上,一溜蹲着四五个人,玄嚣走到那里,从怀里掏出石匕,在地上画了一个圈,然后把鸷推到了圈里,带着一众人就急急忙忙地走了。
鸷就纳闷了,这是什么意思啊?这时候蹲在鸷身边的那个人就探着身子问:
“玄珠找到没有?”
鸷正想这是怎么回事呢,没来得及答理他。那人就着急地又问了一遍:
“他们找到玄珠没有?”
鸷见他问的挺急的,就说:
“你先告诉我,他们这是什么意思,我再告诉你。”
“你是问画这个圈?”那人问。
“是啊”鸷说。
“这你都不知道啊,这叫蹲大圈。来来,你蹲下,我好和你说话。”那人说。
鸷蹲了下来,那人接着说:
“你看那最北边那个,是为了和别人争女人杀了人的。倒数第二个是偷喝祭酒的,第三个,就是我旁边这个,是仗着身子骨硬,打了族长的。然后,呵呵,然后就是你和我。都是遭了罪,在这蹲大圈,那儿都不能去,只能在这蹲着。哦,我和你说这些干什么,快告诉我他们找到玄珠了没有?”
“没有。”鸷回答说。
“哇”的一声那人就哭了起来。
“你就是那个吃了棘儿蜂蜜的象罔?”鸷问。
“是啊,那个丫头鬼机灵,弄个套让我钻。”那象罔边哭着边说。“她骗走了玄珠,我又不敢给姬伯轩辕说,等到要去杀窫寙,姬伯轩辕跟为要玄珠,我变也变不出来啊……这要是找不回来玄珠,我的罪就更大了啊……”
象罔边哭着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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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少咸之野

历氏族养了一头貔,龙首马身麟足,头上竖着一只青色的角,立在寨子前,用来吞纳污邪瘴气。
纪氏族也养了一头貔,也是龙首马身麟足,头上竖着一只青色的角,立在寨子前,也是用来吞纳污邪瘴气。
历氏人说纪氏人养的是貅,纪氏人说历氏人养的是貅。
貔是公,貅是母。
两个氏族为了这事,年年吵得翻天覆地。有好事者给出了个点子,让它们打一场,是骡子是马牵出来遛遛。
两个氏族的人,把两头貔赶在了一块,一起撺掇着两头貔打。
两头貔扑在了一起,你咬咬我前爪,我咬咬你后爪,你咬咬我额头,我咬咬你尾巴。众人看了半天,这哪里是打架呀,这分明在嬉闹。
众人正想上前给分开,两个貔,或是一貔一貅,刺溜一下跑到山坡上,一起打滚玩去了。
打,解决不了问题,两个氏族还是吵。
这一天,路过一个旅人,两个氏族的人让这旅人帮忙辨辨。这旅人也辨别不出啊,旅人说,听说东方有个姬伯轩辕,是个圣明的人。这也过了农忙的日子,你们何不带去,让他给辨辨。
天下人都知道姬伯轩辕圣明,两个氏族的人齐声说:“好!”
带着两头貔,或是一貔一貅,历族人和纪族人就向东而去。走着走着,就看见一大队人马迤逦而来。走得近了,就看清了金龙翻滚的大旗。
“金龙大旗!必定是姬伯轩辕。”历族人说。
“这下好,不要再走远路了。”纪族人说。
“最前面骑马的一定是姬伯轩辕。”历族人说。
“快走,拦住他们。”纪族人说。

历族人和纪族人把两头貔,或是一貔一貅,带到姬伯轩辕的跟前,姬伯轩辕知道自己也辨不出来,就说:
“跟我们去杀窫寙吧,只有到了战场上,才能辨出雌雄。”
历族人和纪族人一起说:“好!”
就跟上了姬伯轩辕的队伍。

过了康回人被践踏了的大城,姬伯轩辕就让队伍停了下来,让大家歇一歇,着一斥候前去勘望一下地形。
修带着诺么来到了姬伯轩辕的面前,修躬身行礼道:
“帝不辞辛劳,跋涉惩凶顽,康回人感恩如青天。然康回大城被躏,祖众匿于深山,不能伏身相迎,还望察谅。”
姬伯轩辕上下打量了一下修,说道:
“老帝江之殇,令人哀叹,然则人死不可回,生息且将绵绵。乌合无能期长,聚蚁方能序延。不知康回人的新帝江,奉首了没有?”
“突逢横暴,居尚未安,还没唐突此事。”修回道。
“当下谁在执事?”姬伯轩辕又问。
“叔爷正怀。”修回道。
“好,我知道了。”姬伯轩辕说。
正说着,斥候回来了,禀告道,再翻过两道山梁离少咸人原来的寨子就很近了,有一片宽阔田野可作战场。

翻过来两道山梁,来到了收完了谷子燎完了谷草的一片田野上,这块田野因原属少咸人耕种,史称少咸之野。
把队伍一字形摆开,熊、罴、狼、豹、貙、虎在阵前站定。姬伯轩辕呵道:
“鸣矢叫战!”
“刷刷刷”三支鸣矢,发出凄厉的鸣叫,飞向了原是少咸人现在祁伯直丰住着的寨子。

山摇地动,寒风凛冽,阴霾四降!祁伯直丰拎着鬼斧牵着窫寙出现在大地上!

姬伯轩辕定睛望向那窫寙,只见那窫寙龙首虎身而龙爪龙尾,人立而行,三人多高,两只鬲口大的龙眼里,放射着逼人的寒气。
那窫寙仰天吼叫了一声。
所有的人和兽都往后趔了一步,姬伯轩辕胯下的战马也向后趔了一步。姬伯轩辕看到那窫寙心头一惊,倒吸了一口凉气。当初听康回的修说起这窫寙,自己没当回事,心想,两个孩子都敢去射杀而且还分毫未损,能有多大的事。
现在知道了,这窫寙有祁伯直丰牵着,如果没人牵着,两个孩子都跑不了。
如果没人牵着,任这窫寙在这大地上肆虐,岂不会有更多的苦难,也更难猎杀。想到这里,姬伯轩辕赶紧吩咐两边传令下去:杀死这窫寙之前,不准杀窫寙后面的祁伯直丰!
祁伯直丰带着窫寙在阵前站定,也不答话。还剩下的三十多个战士,拿着盾分列祁伯直丰的两边,给他挡飞来的冷箭。
祁伯直丰知道是姬伯轩辕来了,他看到了竖在田野上的姬氏人耀眼的龙旗。
不管谁来都得应战,总会有决战的一天!
姬伯轩辕看到祁伯直丰在阵前站定,就想提缰向前,那知那战马,抬了抬两只前腿,就是不肯往前走。姬伯轩辕只好放下缰绳,用马鞭指着祁伯直丰,喝道:
“祁伯直丰,当初我苦心劝说帝江和少咸伯冈对你围而不杀,放你回河西,是想你能安身守分带着祁家人循良从善,而你却滋养仇恨,敛聚邪恶,以暴欺善,灭寨毁城!如今你尚有两条路可选,一是牵着你这邪恶的怪物带着祁家人远离涔水两岸,这样虽然艰难,但祁家人得以续传。二是逆天背道,恃凶逞强,祁家人危在旦夕。”
祁伯直丰仰天大笑:
“涔水两岸,自始祖以来就是我们祁家人的土地,自今以后仍将是祁家人的土地。你少说废话!”
就在这时候,神危飘然而至,身子悬在空中,从怀里掏出个木棍柱在了地上,桀桀地笑着:
“这么好的事,怎么能少了我啊!”
“呔!你那是哪里来的邪神?”
那神危桀桀一笑:
“我是来自昆仑之墟的神危,你是何人?”
姬伯轩辕扬鞭怒指那神危,高声喝道:
“你们这些邪神,视凡人为蚁虫,为了排遣你们的寂寞,鼓动仇恨,作弄邪恶,挑动争斗和厮杀。逐乐人间的哀号,服飨人间的血醒,就是你们最大的嗜欲!滚回你的昆仑之墟,你这乖戾的邪神,还天下安宁!”
那神危发出了一串桀桀的笑声:
“哈哈,听你说话的口气和样子,你就是姬伯轩辕了。我倒觉得是你在恃强凌弱,而我是在扶弱助小。”
“一派胡言!祁伯直丰不过河东,有人渡过涔水去欺凌他吗!?”姬伯轩辕说到这,就想不能再和这邪神争执,消耗了这边战士的斗志。于是高喝一声:“擂鼓!”
十大部族就擂响了战鼓!
姬伯轩辕马鞭向上一指:“杀!”
姬伯轩辕一声令下,那十大部族的战士就呼喝着熊、罴、狼、豹、貙、虎向前出战,那熊、罴、狼、豹、貙、虎不敢向前,只往后趔,一众战士就去推那熊、罴、狼、豹、貙、虎,那知道越推越往后趔。
雕、鹖、鹰、鸢放在了空中,却只是在空中盘旋,不敢俯下。
姬伯轩辕脸上就是一寒。
那边神危就哈哈大笑起来。
无奈之下,姬伯轩辕又把马鞭向上一举,又喊了一声:“杀!”
众战士闻听这第二声‘杀!’就蜂拥而上,向那窫寙扑去。那窫寙一看众人拥了上来,吼叫一声,就俯下虎身,左龙爪一扫,就是一片惨呼,右龙爪一挥又是一片惨呼。两边上来的战士把矛狠命地刺向那窫寙的虎身,把狼牙棒狠命地抡向后面的龙腿,那窫寙并不答理,立起身来,用后面的龙爪又是一扫,又是一片惨呼声响起。
看到这里,姬伯轩辕从身边人的手里拿来一根矛,策马纵身就想上前,哪知那马昂首嘶叫了一声,却后退了两步。
战士们的惨呼撕扯着姬伯轩辕的心,他想喊撤退。他知道他这一喊撤退,今天这一战就是败了,但不想败,如何取胜?爹在惨败的固湖之战对他狂吼的话,又在他耳边响起:
“逃出去,带着姬氏人重新站起来!”
逃回去,姬伯轩辕的心,一下子紧缩起来,一阵巨痛传遍了全身。
楼主:古一成  时间:2021-01-31 11:11:53
往前提提

楼主:古一成

字数:126503

帖子分类:煮酒论史

发表时间:2020-09-18 04:31:57

更新时间:2021-01-31 11:11: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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