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小说《黄民大哥》脱水阅读

楼主：风起洞庭时间：2020-10-20 13:10:47

这是一个欢乐的故事。所以，你要是不来看上一看的话，恐怕会有所损失——额，开个玩笑，图一乐耳，看官切勿当真！
这个故事呢，发生于大清光绪年间，地点则是黄家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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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民大哥的文化程度，大约并不算高，顶多也就认得几个字罢了。然而这于他的理想，是并不重要的。他自小的理想，是做一个有头脸的人。这世道，就有七八肚子文化，不能混出个头脸来，又管个屁用呢？他这样想道。
他的问题在于:一，据说他的祖上，历代都是与牛马为伍种地的人，故不曾有一个封官拜爵，出人头地。到了他，自然就莫想大树底下乘凉，一出娘胎便是个脸上贴金的人物。因此，以荫庇来获取头脸的道路，于他是不通的。二，他自己呢，既无唱歌或演戏的天赋，又无白手起家，投机经商的诸多门道，纵容他在苦苦地梦想着，也是决不能因突然暴富而摇身一变，成为人上之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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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于黄民大哥的理想，本是很悲观。但是他又想，一时之间，自己固然没啥面子，不算个鸟，那么，和有头有脸的人物搞好关系，努力巴结之，讨好之，跪拜之，总是有好处的。倘若拜的好，说不定沾个大光，可就发了。由此，在黄民的骨子里，就有一种极可爱的禀性，或者说思想吧，即凡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一律极敬仰，并且畏之。
在黄家村，现今有头有脸的人物，是很有几个的。最了得的，自然要数住在城里的黄臣大叔，他老人家可是知府衙门的同知大人，大官啊！据说黄家村五百年才出了这么一个，很尊贵的。第二呢，一定要数黄黑，他有不知多少的钱啊，众人都管他叫黑老板。他如今住着神仙才能住的豪宅，又有大把的女人，还一个比一个漂亮，旁人若是一不小心看见，总是不免心里直痒痒，十分难以淡定……而且，他跟各处的官府都很熟，有无数体面的朋友。再其次呢，就是村里几个管事的，比如保长，宗族长老等人。虽说管的人不太多，但，人家到底是个管事的，还是很有面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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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知黄臣大叔，自然是黄民最敬仰的了。但平素总是难以见他一面，他只在逢年过节时，才坐着洋马车回来，并且很快就走的。
因黄民家正好在村头大路口，所以只要大叔一回来，那第一个有幸见着他的，必是黄民。每回大路的远处一有大队车马的动静，黄民立马便激动起来，心里想道:嚯，同知老爷回来了！于是，他便抖擞精神，赶紧走出来，紧张地笑着站在路口旁，望着尘土飞扬之处，遥遥等候。不一时，保长与族中长老等一干人马，也纷纷聚到路口，依次排开，诚惶诚恐地恭候同知大人还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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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迎接仪式，是自从黄臣任了同知，第一次回黄家村那日，便开始有的。也就在这一日，黄民与同知大人相结交的光荣历史，便正式开始了。
且说这一日，黄臣高升本府同知，第一次还乡。只见大队衙役车马终于到了路口，慢腾腾，极为庄严地停下，然后从官车里走下黄大人来。
“家乡子民人等，诚惶诚恐，恭迎同知大人回乡！”保长第一个上前，很是利索地跪倒在地，当头拜了一拜，说道。
“黄氏宗亲人等恭迎同知大人衣锦还乡！”几名宗族长老也一并上前，也是很利索地跪倒在地，一边十分虔诚地磕头礼拜，一边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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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头人拜完，眼见黄臣大叔便要起动大驾往村里走去，黄民想着他还未曾拜过，这要是错过机会，可如何是好?一着急，他也顾不得多想，只管奋力飞奔过来，扑通一声狠狠地跪下，一连猛磕了几个响头，且一边磕一边说道:“额……大叔，这个……额……啊……”他结结巴巴的，本来是想说:“俺给你磕头了！”然而他又忽然觉得，这么说很是唐突，并且有欠水准，但他又不能像保长长老他们那样说，因为他还没那个资格。于是他便死憋硬憋地憋了半天，总算憋出一句妥当的话来:“叩见同知大人！”说完，他便很是满意。因为有一回他看戏子们唱大戏，戏里的草民见了官老爷，都是这么说，现在他也这么说，应该是没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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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嗬！你谁啊你?你他娘的算个萝卜啊还是算个茄子，也敢来拜……”保长见有人来捣乱，当时就火大，上来照脸就是一顿骂。骂完正要一脚踹过去，就听得黄大人一声轻喝:“且慢！”吓的保长急忙中收脚不及，险些栽一个大跟头。
“大人有何吩咐?”保长才一站稳，便赶紧请示道。
“没什么。都是黄家子孙，莫要为难他。”黄大人果然是读过圣贤书的，一身的仁义道德，说话都是这么亲切。
同知大人说罢，便踏着方步，径直往村里走去。于是众人便前呼后拥，一脸灿烂的跟着走去。

楼主：风起洞庭时间：2020-10-20 13:10:47

起先黄民见保长要削他，心情一时十分的低落，又见黄臣大叔袒护于他，顿时又兴奋起来。他捉摸着，这磕头果然好使，立马便得到大叔的关照，若不是大叔关照，以保长那厮的狠毒，他那一脚下来，可不是闹着玩的，往上去，搞不好就得踢断脊梁骨，往下奔着裤裆去，怕是要断子绝孙，总之绝没有什么好事。看来这头以后还得磕，并且要努力磕好。如今因为这磕的一番好头，大叔已经注意到他，倘若下回磕的再好一点，说不定大叔一高兴，给予他许多的赏赐，岂不惊喜?同知大叔，城里的大官啊，他说要干啥，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至于给人丢两根骨头，甚至大块的肥肉，那更是小意思……黄民这么一想，心里当即如沐春风，更加兴奋地跟在队伍里，往前走着。

楼主：风起洞庭时间：2020-10-20 13:10:47

正走着，他忽然又有些愤愤不平了。因为他发现在簇拥的队伍里，有很多人，是不该——准确的说，是不配——在里面的。尤其是黄疙瘩，黄老跛子一等人，他们竟然也来迎接这么大的官老爷，这简直是大家的耻辱！他想，这是十分可恶的！
事实上，在黄民的骨子里，他还有一种禀性，即凡是卑微穷贱的货色，他一律看不起。如果说，一般的穷苦人，黄民只是不肯拿正眼看他，那么，像那种穷苦至极的贱种，他是根本鸟都不鸟的。假使在路上一不小心撞见，首先，他是一定要油然生出一股优越感，莫名其妙的那种。接下来，他将以傲慢者的姿态，轮番使出各种手段，诸如翻白眼，吐口水，以及恶毒无情的言语斥骂等等，对此种人类予以严厉的打击！

楼主：风起洞庭时间：2020-10-20 13:10:47

比如疙瘩那东西，长得黑而且瘦，个头又矮。一天到晚，干活倒是勤快，可是他总是那么穷而且不中用，以至于老婆耐不住苦，先是为一碗肉偷汉子，后来去他大爷的索性跟人跑的没踪影。据黄民高瞻远瞩的见解，这种穷的蛋直晃的玩意，怕是八辈子都翻不了身。老跛子呢，光棍棒棒一条，本来很可怜，然而他拄着根拐，整日东游西荡，胡乱闲逛，不肯有一点上进心，似乎名声还很不好。自然，他也是决翻不了身的。
就是这么两个烂番茄臭鸟蛋，可恨今日也敢来胡闹，无疑是不可轻恕的。

楼主：风起洞庭时间：2020-10-20 13:10:47

他很想上去揪出他们，狠狠地训他们一训，然后叫他们赶紧滚蛋。不过他又寻思，一旦闹起来，倘若惹同知老爷生气，恐怕影响很不好。于是他转而决定:“看在老爷的面上，今儿先忍着，以后有功夫再说吧……”
于是他就专心地和大家一同走着，那一脸幸福的笑色，更加的荣光和灿烂！
不一会，黄臣已经走到了祖居的门口。五亲六戚早已挤满了厅堂，此时一见黄大人到了门口，便迅速一致地往两旁退让，腾出一条通道来。待大人进屋坐定，保长及长老们赶紧跟着进来，一经大人赐座，便很是小心翼翼地陪大人坐着。

楼主：风起洞庭时间：2020-10-20 13:10:47

黄民紧跟在头人们的屁股后面，也预备进去。谁知刚刚闪开的一条道，呼啦一下，又密密的合拢去了。眼看一下子很难过去，他不禁又急了。
“伺候大老爷是大事呀！大事要紧，我就顾不了那么多了！”幸而他想道。
“大娘，大婶，大爷，老叔们，稍微让一让啊……吔，仔细别挤坏了……”黄民一边胡乱嚷着，一边慌忙火急且又小心不已地挤了过去。

楼主：风起洞庭时间：2020-10-20 13:10:47

“嗯?这个是谁？”黄民才一过去，黄臣大叔就又发现了他，便问旁边的保长。想必是他老人家离乡多年，许多晚辈他见的少，自然是不认得的。
“回大人，他便是村头大树下那家的黄民。”保长这回再不敢造次，连忙回答说。
“你是黄民?”
“额——是的……同知老爷贵人事多，万忙之中还记得我这种名字，真是……”
“过来坐着。”
“额……啊……大叔，不对！额，同知老爷，我怎么敢……”黄民更是受宠若惊，说话磕磕绊绊的，哆嗦着牙，连口条都在发抖。接下来，他便低着头，缩着身子，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
大冷天，他正紧张得冒汗，却见那边有个人端着一杯香茶走了过来，要敬献与同知老爷。黄民顾不上抬头，连忙伸手帮着接茶，嘴里只管说:“大婶慢些，别烫着手！”说时，便双手捧过茶来，敬给老爷。
待他抬起头，暗地里一瞥，才发觉端茶的，却是一位打扮光鲜的姑娘。他不禁后怕起来，悔恨刚才把话说差了。幸好那姑娘并未理会，已自走入人丛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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须臾，人山人海里拥出黄臣的老母来，引得众人一阵欢呼。这老母今年八旬有余，黄臣本是要她去城里住，安享富贵，然而再三再四地请她去，她却故土难离，一直不肯去，仍旧一个人在乡下住着。黄臣拗不过老娘，只好雇了一二十个下人，专一料理伺候老母。自己逢年过节呢，就回来看她老人家一看，以示拳拳之心。
黄臣此刻见老母出来，便很亲热而又郑重地扶她坐下，自己则侍立在旁，诉说思亲感念之情。偶尔也向旁人点点头，或是严肃地讲一句什么。虽然他再也不曾和黄民讲过一句话，但黄民是早已心满意足的了——同知大人已经记得了他的名字，无论如何，这是应该相当满足的！况且，他已开始在大人跟前，不停地端茶递水，聆听教诲，奉承附和，再时不时的喝个彩……够忙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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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这一天，黄民无比荣幸的在同知老爷的身边度过。对于他来说，这一天，收获是极大的——同知老爷，城里的大官啊，已经记着了他的名字。能被官老爷记着名字，那么，从此以后的人生，显然就有了许多的希望……
那么下一回，大叔什么时候回来呢？期待啊期待！

楼主：风起洞庭时间：2020-10-20 13:10:47

平常的日子，不过就是天天赶着牛马，耕田种地罢了，除了累死累活的混口饭吃，真他妈的没一点意思。这使得黄民关于脸面的理想，在他的内心每日受着煎熬。
这一日，已是夕阳西下的时候，黄民从地里赶了牛回来。本来要走的路，是不必经过黄黑家的，不知怎么的，他却幽幽地走着，就走到了黑老板家的院门前。黑老板家的院门，一向是极森严的，不单总有几个狠人看着，而且还拴了一条大洋狗。闲人路过，若是靠近了些，那洋狗便呲着骇人的獠牙，十分凶恶的咆哮着，往门外一扑一扑的，吓死个人。胆小些的，常不免吓得跌倒在地，一阵哭爹喊娘。黄民很久就想结交黑老板的，无奈黑老板终日影踪不定，颇难会他一面，所以至今竟还未曾结交。即便是他家的大门槛儿，都还没踏过一回。况且，那个洋狗子是那样的恐怖，这要是被它逮着一口，就太不好玩了。显然这会，他也是不奢望能进这个门的。

楼主：风起洞庭时间：2020-10-20 13:10:47

“呜——肉肉！——肉肉肉！——”黄民正想着狗子很可怕，冷不防，那狗一见着有人路过，便猛的一跳，就要往门口扑来，并且龇牙咧嘴的对着人就是一顿狂吠，那凶残的眼神，满是对吃肉的强烈期待。得亏是有大铁链子套着，不然黄民身上的肉，这会怕是要折掉一大块。
“喏，我你也要咬么？我和黑老板，可是本家的兄弟……”黄民战战兢兢地倒退着，一边告诉那狗道。
“肉！——肉肉！——呜——肉肉！——”然而那狗并不管他兄弟不兄弟，只想着要吃肉。
“叫什么呢？”看门人走过来拉了拉狗，探头向门外看了一看，问道。
“我……”黄民很想和他说点啥，奈何被狗吓的不轻，此刻心里还在砰砰直跳，气都喘不均匀，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你快走吧！再不走，这狼狗真咬你！”看门人也不废话，只是冷冷的警告道。
黄民便很是委屈。他急切地抬高头，红着老脸，极力地要向那人表明他和黑老板的关系，不曾想他吭哧吭哧半天，又不知怎样说才好，可把他急的，眼珠子滴溜溜的四处乱转。正不知如何是好，突然之间，他的眼光竟是碰到了另一个人的眼光——大慈大悲的菩萨啊，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他久欲结交而又不得一见的黑老板！此刻他正站在神仙楼房的阳台上，怀里搂着一个十分惹火的女人。

楼主：风起洞庭时间：2020-10-20 13:10:47

这个惊人的发现，顿使黄民的心胸豁然亮堂起来。
“呀！黑老板今儿在家呢?额，你……啊……你好哇！”黄民立刻堆出一脸谄笑，对着阳台那边又是点头哈腰，又是拱手作揖的，十分诚恳的问候道。
“原来是你。嗯，好。进来坐坐?”黄黑果然是个大老板，话不多，但是很有风格。
黄民不禁大吃一惊。很快地，他便有了一种眩晕的感觉——大老板居然请他进去坐一坐，这是他做梦都在想着的事，如今，竟然一下子就这么实现了！这等从天而降的幸福，又叫人如何不激动?
须知，黄黑自从发达以后，作为一名成功人士，是极受人敬仰的。即便是保长，族老等人，见着他也是毕恭毕敬的。而他呢，这么有头有脸的人物，自然是不轻易和人来往的，寻常之人想见他一面，也不是随便就能见到的。
而今，大老板竟亲自邀请他进去一坐，真乃是幸甚！幸甚！

楼主：风起洞庭时间：2020-10-20 13:10:47

于是，黄民怀着高山仰止的心情，恨不得立马进去。他正要去拴牛，却又忽然想到，先推一推吧，人总要讲点客套，这是冒失不得的。
经这么一想，他便再次把脸笑成一朵花，怯怯的和黑老板推辞道:“额……大老板……啊——这我倒是想……额……只是——我这泥巴浆土的，怕弄脏了地方……”
“不要紧，进来吧？”黑老板又一次说道，风格照旧还是那个风格。可他怀里的女人，不知怎的，却又坐下去了，许是她不习惯站着吧。
黄民就想:看来推不掉了，进去吧。

楼主：风起洞庭时间：2020-10-20 13:10:47

想着，他就飞快地去拴好牛，然后折返至院门口，迫不及待的便要进去。那狗子依旧顽皮，见黄民还敢再来，它就又是“啊呜”一声，闪电似的竖起身子，狂叫着要吃肉肉。黄民吓的正要逃走，就见看门汉已经拉着狗去远处套着，又来哐当一下打开铁栅门，说:“快进来！”黄民就如领了圣旨一般，十分紧张地走了进去。
“阿福，泡茶备烟。”黑老板慢慢的踱下楼来，吩咐家丁道。那个很是惹火的女人则跟在后面，一脸不爽的样子，一边不住的嘀咕，一边径直去往内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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