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8.
裴也在会议室僵坐了一上午，又毫无分寸的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本以为不会有事，没想到报应姗姗来迟，饭刚吃了几口，就有些撑不住，腰腹疼得有些尖锐起来，连带着胃里恶心，磨的他有些出汗。

他想不动声色地忍忍瞒过去，可转眼就被成灏夺了筷子，身子一空直接被打横抱了起来,他一声惊呼还没发出来，就被成灏一个眼神吓了回去。

“还想硬撑？”

裴也攥着成灏的衣服，抿着嘴没有说话。酒店里人不算少，他觉得难为情，又往成灏怀里缩了缩。

成灏让服务员帮忙开了间房，他把裴也放在床上安顿好，用热毛巾给他敷了敷侧腰，这才缓了神色开口，“好点没有？”

裴也侧着身子，攥着成灏的手，冲着他笑，“不了……我还想着瞒你，到底是道行太浅，瞒不过成医生的火眼金睛。”

“还贫嘴？”成灏瞪他，又心疼的捏了捏他的脸，“嘴唇都发白了……”

“成灏，我本意是不想让你担心，可我总是做不好……”裴也有些精神不济，声音都有点发虚。

“累了就休息一会儿，我在这儿。”成灏哄着人睡熟，又给裴也换了几次毛巾，直到人身体不再绷着了，这才给人穿好衣服，把被子裹好。

他向医院请了假，便安安分分的盯着裴也的睡颜看，一盯就是两个小时，裴也迷迷糊糊睡了两轮儿，醒过来看他。

他感觉这一觉睡了许久，醒来还有几分的懵。成灏把他扶坐起来，问，“睡的好不好？”

裴也揉了揉眼睛，点点头，“还不错。”

“腰还疼不疼？”

“不疼了。”裴也觉得有些理亏，冲成灏讨好的笑笑，把成灏的手扯过来蹭了蹭，“成医生技术真好。”

成灏失笑。

“以后不许瞒着我，不许硬撑。”

“好，回家吧。”

回家的路上，成灏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后方有一辆车一直在跟着，成灏为了验证是不是跟踪，故意转了几个圈。果然，消失没多久，那辆车就又鬼鬼祟祟的跟在了他们后面。

车内暖和，裴也又有些瞌睡。

成灏看了一眼旁边的裴也，脸色仍是不太好看。

心里的担忧逐渐被放大。对方是什么身份，有什么目的，他不得而知。可他唯恐目标是裴也，这才是最让他担心的地方。

裴也觉得今天的路程有点太长了些，在座位上坐久了腿都麻了，他从瞌睡中清醒过来，透过车窗户看了看外边。

不是回家的路。

他内心正疑惑，只觉得成灏一个加速，车子便在一个红绿灯路口急转了个弯。

他胃里一颤，手堪堪扶上车的前台，这才来得及扯过几张纸巾偏头呕了几下。

透过后视镜，他看见了被红灯截停的的那辆黑色商务车。

他总觉得那个车牌号眼熟的很，不过没等他细想，胃里的翻涌便越发的不容忽视起来。

确定把那辆车甩开了之后，成灏才来得及放慢车速，腾出一只手来在裴也绷紧的背部拍了拍。

裴也中午没吃什么东西，这会儿一直在反酸水，手下的纸巾慢慢被濡湿了一小片，他才稍稍缓过来一口气，“……你什么时候发现那辆车的？”

裴也整张脸都发白，额头渗出细密的一层虚汗。

“从酒店出来，起先这辆车一直停在路边。”

裴也点点头，使劲压了压喉中的呕意，“这辆车我见到过，不过具体的忘了……总之这两天小心些。”

“嗯。”成灏又给他拍了拍背，“你怎么样？要不要停车休息一下。”

“不用……先回家。”裴也声音发虚，他难受厉害，但他不敢让成灏停车，他怕那辆车阴魂不散的再追上来。

他拿出手机，给方北发了个车牌号过去，让他把这个车牌号查出来。

车子总算是在地下停车场停下了。裴也难熬的挪了挪腰，在副驾驶好长时间没大敢动，成灏慢慢把他抱了出来，姿势一变裴也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成灏把车门一踹，抱着人匆匆上了楼。

他尽量把脚步放稳，可走起路来难免颠簸，进了家门口裴也几乎要撑不住，成灏两步把他抱到卫生间放下，裴也被成灏撑着腰，几乎是脚刚落地，便伏在洗水池上吐了出来。

他腰腹无力，成灏仔细的托着他，给他轻轻地扣背，尽管如此，他还是吐的辛苦，双腿都在发颤。

胃里没什么东西，能吐出来的不是清水就是胃液，吐到最后只是干呕，什么东西都吐不出来了。

成灏在一边看的揪心，待人稍缓便把他抱回了沙发。裴也侧躺在沙发上，成灏拿了热毛巾给他热敷了一会儿腰背，这才觉得裴也的呼吸放缓了一些，腰腹也没有那么紧绷了。

方北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裴也已经歇了一阵，正被成灏哄着吃饭，他没什么胃口，胃里稍微进了些东西便开始不安分。

“查到什么？”

方北听出裴也状态不是很好，长话短说，“财务部，苏彭。”

苏彭？他突然想起来，那天在电梯里遇到的那个跟他打招呼的人，好像就是苏彭。当时那个人一身消毒水味，似乎是刚从医院回来。

“他家里有什么人身体不好吗？”

“是，他有个患尿毒症的母亲，常年住院。”

那就没错了。

“盯紧他。”

“是。”

挂了电话，裴也长出一口气，扭头看了看一边的成灏，“查到人了。”

“嗯。”成灏点点头，“剩下的你就别操心了，交给方北。”

他又舀了一勺粥，吹了吹，凑到裴也嘴边。

裴也抿了下嘴，张口把粥吃下去，脸色白了白捂了下嘴。

成灏再次想喂他的时候，他截住了成灏的手，“成灏，我不太……”

“乖。”

成灏的糖衣炮弹他根本无法招架，只能点了点头，在成灏的甜言蜜语中吃下了大半碗粥。

“下午好好在家里休息。”

成灏出门前，专门摸着他的脑袋仔细叮嘱，“有什么不舒服立刻打电话，我只是去值班，不会忙。”

“好。”

听到裴也老老实实的应着，他才放了心出了门。

019.
把车停到停车场，他这才看见医院大楼门口围着一群人。

气氛有点怪。

“怎么回事？”进了办公室，他问同事。

“成医生，你来的路上没看到吗？有病人家属来闹事，刚才闹得可大了。”

“医闹？怪不得……”成灏换下衣服，也没有细问。

医闹事件年年都有，且不在少数，闹剧的背后往往会有一段不太美好的故事，成灏向来不太喜欢窥探这些，也并不是个多管闲事的人，一颗心给一个人就够了。

他在更衣室换下衣服，想想还是不放心裴也一个人在家里，打电话给了万女士。万女士这几天恰巧在这边出差，正好让他过去陪一会儿裴也。交代清楚挂了电话，没想到刚出了门就被一个人狠狠地撞了一下。

力度不轻，还没来得及放进口袋里的手机飞出去老远，摔到地上直接黑了屏。

“啧……”成灏揉了揉被撞的生疼的肩，看了一眼肇事者。

成灏一眼就看见了这人手里的刀。

水果刀，看起来还没开刃，不过个头不小，扎到人身上不是闹着玩儿的。

医闹事件当事人？

那人看了一眼成灏，把刀往身后藏了藏，后知后觉成灏是看见了的，刀尖朝着他指了指，“你，是负责人吗？”

成灏不动声色，“不是。”

“负责人在哪？”中年男子声音颤抖，猛地提高了几层。值班时间，走廊里人挺少，他这一声吼，竟在这不算宽的走廊里有了回声。

几名值班的护士发现了这边的情况，急急忙忙叫了人来。人一多，中年男子就稳不住了，手里的刀哆哆嗦嗦，似乎下一秒就要动手。

“都散开。”成灏开口，看了周围的人一眼，“我跟他聊一聊，都散开。”

他掏出钥匙，把诊室房门打开，看了一眼那个中年男子，“如果你信我，你可以跟我聊一聊，目前这群人里，也就只有我职位最高了。”

那男子犹豫了几秒，一把将成灏推了进去。

项子言听到消息赶过来，成灏的诊室门口已经堆了不少人。

“怎么回事？”项子言问。

“成医生和医闹当事人在里面。”

“草……多久了？”

“十……十几分钟……”

项子言急得不可开交，房间里面突然传来嘭的一声响，项子言心上一跳。其他人都稳不住了，开始喧哗。

“安静！”项子言看了下表，“警察怎么还没来？”

又过了几分钟，门被打开了，成灏把人扔了出来，长出一口气。

“送警局。”

成灏手臂上滴滴答答的流着血，让项子言帮忙消了下毒包扎了一下。

伤口不浅，项子言给他缝了好几针。

“怎么这种破事偏偏就让你碰上？”项子言给他缠上绷带，感叹。

“不是碰上，我让他进来的。”

“疯了你？”

“***以为我想啊，那个疯子就是想在医院坑钱，这个点儿，医院根本没人，全是值班的护士，他拿着把刀，专挑这个点儿来，你说他想干嘛？”成灏疼的吸了口气，“还行吧我有分寸，这不还是对付的了的。”

万珊珊女士来到成灏家门口的时候专门给成灏打了个电话，想着问一下裴也有没有午睡的习惯，这个点过来恐怕会打扰人家午睡。

电话打过去关机。

她在门口踌躇了两分钟，拿出钥匙轻轻打开了门，裴也刚好从卫生间里出来，正好碰上了提着大包小包的万女士。

“妈妈？”

嗓子因为剧烈的呕吐而变得有些沙哑，他清了清嗓子，急忙迎上去，“您怎么来了？”

万珊珊见他脚步都是虚的，哪里还敢让他帮忙，急急忙忙的把手里的东西放下，把裴也扶回了沙发坐下。

“是不是又难受了？”

裴也有些不太自在，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他没想到成灏竟然会把万女士叫过来陪自己。他母亲去世的早，根本不知道如何跟万珊珊独自相处，整个人在沙发上正襟危坐。

“成灏这个臭小子也真是的，你不舒服怎么也不在家里陪你。”万女士是个很活波开朗的知性女人，交谈起来很让人舒服，倒是让裴也松了几口气。

与万女士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裴也没忍住又去了一趟卫生间，中午成灏哄着他吃进去的那些饭算是全浪费了。

万珊珊被裴也吓得不轻，怎么也要把成灏叫回来，打了两遍电话还是关机，急得跳了跳脚。

裴也跟她解释自己只是中午吃的有点多，吐了就好了。可万女士还是一脸的紧张心疼，把他扶回沙发让他休息，裴也多年没有感受到的母爱，算是在万珊珊身上情真意切的又感受了一回。

他心里其实是很感激的。但这种时候说什么话都显得生分了，他也就没有开口，安安静静的被万女士拉着手，听她讲她当年怀着成灏的故事。

万女士说他一直想要个女儿，直到成灏出生了好几个月了还是没法接受成灏是个男孩的事实。

裴也听了闷闷的笑，万女士看裴也似乎是愿意听他讲这些，也跟着笑，“我手上可有不少那臭小子的黑历史，以后等有空了再慢慢说给你听。”

胃里没这么折腾了，裴也的脸色好看了不少。

成灏的手机勉强幸存下来，屏幕被摔坏了一个角。他把手机开机，这才看见万女士的几个未接来电。

他拨回去的时候，万女士已经在回去的路上了，他先劈头盖脸的把成灏骂了一顿，气消了才催他抓紧回家陪着裴也。

成灏下班以后没再耽误，驶车便回了家。

他怕身上的伤被裴也发现，专门让项子言给他包扎的结实了些。医院的事不能让裴也知道，本来公司的事就让裴也很闹心了，要让裴也知道他受了伤，恐怕更会担惊受怕的睡不好觉了。

020.
裴也手上已经掌握了不少证据，苏彭那边想来也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好几天没露面了。

公司危机基本解决，裴也这几天跟着两边跑，实在是把他折腾的不轻，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了方北去做，他这几天孕吐又开始反复，实在不是什么好兆头。

成灏瞒了他两天的伤终究是没有瞒住。伤口不浅，动作一大了就出血，他怕裴也发现一直拖着不说，今天早上被叫去警局补笔录，算是给医闹事件收个尾，回来的路上就烧迷糊了。

裴也不愿意理他，从公司出来还是先去了医院。

成灏在住院部刚输完液，裴也就推开门进来了，看都没看他先去了卫生间。

他受不大了医院的消毒水味，成灏也嘱咐过他不用来医院，输完液就回去了。当时冷着脸说不会管他的人是他，现在在卫生间吐的直不起腰来的人也是他。

裴也想起成灏受伤的事就后怕，幸亏那刀子不是很锋利，幸亏刺伤的只是胳膊，万一那刀子再锋利一点，万一刺到了别的什么地方……

他简直不敢去想。

成灏手背上的针孔还没止血，他按着手背在卫生间门口急得出了一身汗。

裴也把门反锁了，成灏听着里边的人不断的呛咳，甚至想一脚把门踹开。

“宝贝儿，你怎么样？你把门开开好不好……”

他简直能被裴也逼疯。

裴也又撕心裂肺的吐了一会儿，这才渐渐停下来。成灏把门敲得咣咣响，裴也挂着他身上的伤，又怕这人动作一大把伤口撕裂了，再晕给他一次看看。

他缓了口气打开门。

成灏忙把人扶住，把人搂进怀里，手在人背上抚了抚。

裴也还是不待见他，一个眼神都没赏给他，被他搂着一动不动。

成灏悻悻的放了手，保持着老母鸡护崽的姿势没敢动，支楞着手臂不敢蹭到裴也。

直觉告诉他，他现在动一下，他家裴总就能炸。

裴也稍稍抬了下眸，眼角还泛着微微潮红。他又在成灏的半包围圈里别扭的呆站了一会儿，这才在心里默默叹气，把成灏推开去桌子边喝了杯水。

成灏瞥了一眼自己的手背，大拇指急急忙忙的把滴扎眼的血珠抹了去，又使了点力气按了上去。

“好些了吗？”成灏问他。

裴也点点头，看他还按着手背，这才走过去扯过来他的手背看了一眼。

青了一大片。

“你是傻的吗？”裴也哑着嗓子，带着气音骂他。

成灏被人晾了大半天，总算等到裴也跟他说话了，他把裴也搂进怀里亲了亲，“别生气了，我以后会小心的。”

裴也又推他，“你还敢有以后？”

“没有没有，没有以后了。”成灏急忙改口又把人揽过来，“别生气了，我错了。”

“嗯。”裴也闭着眼睛回应他，他身上没力气，安安静静的在成灏怀里歇了一会儿。

成灏胳膊不方便，这两天都是裴也开车。

半路上成灏跟他说，其实他碰上的那个医闹家属，其实就是苏彭的大哥。

苏彭的情况裴也听说了一点，他家境不好，这两年又被母亲的病拖累，缺钱缺的紧，这才想到出卖公司情报来换钱。他大哥是个乡下人，没什么文化，听弟弟苏彭提起母亲的医药费，他一辈子都没听过这么多的钱，铁了心以为医院坑人，这才一时死脑筋拿着刀去了医院。

“那……那个人现在怎么样了？”裴也问。

“苏彭被警方控制，他那个母亲在医院没有人管，我让警方从轻处理了，当天就放出来了。”

“嗯。”裴也点点头，他已经给方北打了电话，让他把苏彭的工资尽快结清，还特意强调，泄密之事不必有什么保留，苏彭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他做出错事就要付出代价。

他已经尽可能的忽略了成灏受的这次伤，不从严处理，已经是他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裴也顾及着成灏身上的伤，一路开车开的稳稳当当。

成灏这次受伤把裴也吓的不轻，有很长一段时间几乎对成灏的要求百依百顺。所以当听到成灏说过段时间回裴家看看裴宏铭的时候，他也只是愣了一下，没半分不愿的答应了。

裴宏铭毕竟是孩子的外祖父，现如今孩子四个月了，他们怎么也不该再瞒着他。

裴也知道成灏是什么意思，他和裴宏铭没什么深仇大恨，只不过是他自己纠结于过去，孩子与裴宏铭的血缘关系是不可否认的。

去医院陪成灏拆线的那一天，他们迎来了孩子的第一次胎动。

项子言把成灏胳膊上的纱布揭下来，裴也看到那条伤疤就不由自主的皱起了眉头。

成灏握着他的手，线拆到一半旁边的裴也整个人一个激灵，把成灏都吓了一跳。

他还以为是裴也被自己的伤疤吓到了，却只见裴也抿了抿嘴，慢慢把他的手扯到了自己的小腹上。

裴也温温热热的小腹下像是有条小鱼似的，顶的成灏的手心酥酥麻麻。

他睁大了眼睛，满脸惊喜的看向裴也，裴也正低着头浅笑，双手覆在他的手上，一同感受着孩子的动静。

成灏只觉得一时岁月静好，恨不得把这一幕拍下来。

项子言看成灏兴奋的抓耳挠腮，啧啧了两声，带着酸味嘟囔了一句“没出息”，拿着工具箱出去了。

他的兴奋一直持续到拐进裴家大院，戛然而止。

因为裴也的笑意散尽了，就像个沙漏般，从他们开始往裴家行驶，裴也的笑就在慢慢地漏走，直到现在，全然消失。

明明在医院的时候高兴的脖子都红扑扑的，现在整个人都是苍白的。

裴宏铭已经在窗户前边等候多时，远远看见成灏的车开过来，他唤了管家早早把门打开。

两人进了门，裴宏铭这才看出裴也身形上的不同来，裴也穿了件白色的高领毛衣，外边是一个过膝的毛呢大衣，虽然是宽松的款式，但肚腹处凸起，还是能一眼看出不同。

屋里暖和，成灏帮裴也把外套脱了，四个多月的肚子这才完全显露出来。

“爸，裴也怀孕了，一直没告诉您。孩子今天都会动了。”成灏把裴也的衣服挂好，转过身跟裴宏铭说。

裴宏铭脸上很明显的带了笑，他点了点头，让管家去准备好饭菜。

张姨把早就准备好的热牛乳茶端上来，淡蓝底卷草纹路的茶杯，香喷喷的盛着漂着漂亮樱花瓣的牛乳茶。

裴也只淡淡看了一眼便扭开了视线，从始至终没动一口。

父子两个很久不见了，饭桌上，裴宏铭给裴也夹菜夹的勤了些，裴也看着自己饭碗里堆成小山的菜，都不知道该从何处下口。

他拨了拨碗里的菜，这才看见了几颗白白嫩嫩的虾仁，轻轻地皱了下眉头。

他不吃海鲜。

可他的亲生父亲却不知道，就像不知道，他从来不喝樱花味的牛乳茶。

021.
他有些烦躁，脾气已经有些上来了，他正攥着筷子考虑要不要立马摔下筷子走人，成灏就在桌子底下握紧了他的手。

他压了压脾气，到底没把筷子扔了，只把桌下成灏的手扔开了。

他已经尽量避开了那几颗虾仁，可吃到一半还是觉得不太对劲。

他之前从来没吃过鱼虾之类的海鲜，仅仅是因为觉得这些东西长的丑，他不爱吃。

但他没想到自己可能是对海鲜过敏，而且似乎有些严重。他只是吃了些虾仁炒的青菜，胃里就开始一阵阵的绞痛，也不是多尖锐的受不了的疼，但是一直断断续续，也很不好受。

成灏跟裴宏铭相谈甚欢，他一声不吭的忍着，愣是没让人看出异常。只不过手下的筷子渐渐不动了，他抱着一杯热水，看着杯子发呆。

直到裴宏铭放下碗筷，试图从餐桌上站起身来时微晃了一下身子，成灏急着扶稳他，椅子与地面突兀的摩擦声才把裴也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把手中凉透的水放下了。

他用眼神试探。

成灏替他问了:“爸，没事吧？”

裴宏铭一句“没事”刚落，裴也便装模作样的打了个呵欠回了房，没跟任何人打招呼。

成灏回到房间的时候，裴也看起来都已经睡了，背对着门蒙着被子，一点动静都没有。

这人刚才肯定是生气了，要不怎么会一声不吭的回了房间，睡觉都没等着他……

成灏扶额。可他也没有办法，裴宏铭毕竟是裴也的父亲，他就算心里偏袒裴也，也不能在饭桌上驳了长辈的面子。更何况，两人的关系已经有了缓和的趋势了，他实在不想看见两人再像之前那样兵戈相见。

“宝贝，你睡着了吗？”他没敢凑上去，蹲在床边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

没有动静。

他叹了口气，轻手轻脚的去了浴室洗漱好，放轻动作换下衣服上床，撩了撩裴也的被子，往里边瞅了一眼。

他这才发现裴也有些不对劲，天气不热，可裴也出了一额头的汗，两颊通红，抿紧的薄唇白的不见血色。

他摸了摸裴也的额头，手心下潮湿滚烫，显然人在发烧。

裴也迷迷糊糊的睁开眼，伸出一只手来推开他额头上的大手，“起开……”

“宝贝儿你在发烧……”成灏把他的手放回被子里，拿了条毛巾给他擦了擦汗，然后把冷毛巾敷在了他的额头上。

裴也睁了睁眼又闭上，哼了一声语气虚软的开口，“你还知道回来啊，怎么不聊了？”

成灏又心疼又后悔。

“不舒服怎么也不知道说啊，什么时候发烧的……”他把人往自己这边搂了搂，感觉像抱了一只火炉。

裴也闭着眼安安静静窝在他怀里，叹了口气没有出声。

“我们去医院吧，你这也太热了……”成灏在裴也身上四处摸了摸，觉得裴也实在烧的厉害，一骨碌坐了起来。

“回来躺下。”成灏一动，裴也不满意的把眼睛睁开，皱着眉头，“可能是过敏，烧一会就好了。”

“……怎么会过敏？”

裴也幽怨的看了他一眼，“虾仁。”

成灏这才反应过来，裴也刚才根本就不是在耍脾气。

可他，还认为他又在无理取闹。

他心里难过的说不出话。

“别这个样子，又不是真的怪你……”裴也动了动身体，轻轻嘶了一声。

成灏把他的睡衣掀开，瞬间眼睛一红。

“你不能吃怎么都不知道说啊……”成灏看到裴也身上一颗一颗的小疹子，通红滚烫，心疼的一抽一抽的，“难不难受啊？”

“我也不知道我不能吃……”裴也不舒服的翻了个身，把被成灏撩起来的衣服放下来，“别看了，肯定很丑。”

又拍了拍他，“咳…去给我倒杯水，嗓子疼。”

成灏把他扶起来，裴也靠在他怀里嗦了两口水，便推开水杯，摇摇头表示不喝了。

胃里还不舒服。明明把吃的东西都吐了，还是翻搅的难受。

成灏扶他躺好，又给他裹紧了被子，轻轻地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是我不好宝贝。”

“你也知道你不好啊。”裴也撇嘴，“裴宏铭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这么向着他……”

“宝贝儿……”

“行了睡觉。困死了。”

半夜裴也的烧慢慢下去了，成灏爬起来又撩开裴也的衣服看了看，疹子也消下去了，浅浅的还有些红，他抱着人的小腹亲了亲，被裴也推了推脸。

“你好烦……”裴也半睡半醒，不满意的嘟囔。

“怎么没睡？”成灏抱着裴也的脸，轻轻在人额头上亲了一下。

“脑子里乱七八糟很多事情，睡不着。”裴也揉了揉眼睛，撑着身体坐起来一些，成灏给他背后塞了个枕头。

裴也恹恹的把手放到肚子上揉了揉。

成灏的大手轻轻覆盖住了他的手，裴也把手翻转过来，握住了成灏的手。

“成灏，我这个人是不是挺冷漠挺没良心的……对苏彭是这样，对裴宏铭也是这样。可我觉得他们做了坏事，就该是要受到惩罚的。要不是裴宏铭，我妈妈就不会死，不管他做什么，我都没办法原谅他。”裴也说着说着抬起头来，眼睛有些红，“我是不是挺坏的……”

成灏把人抱住，“不是。你只是需要时间，没关系的。”

裴也摇头。

成灏，你不了解裴宏铭这个人，他根本不知道真正的疼爱是什么，他什么都给我，不管我能不能接受，他有的他全给了我，但他不是在表达爱，他只是在为自己赎罪。他觉得亏欠了妈妈，所以才加倍的补偿在我身上……

可他终究不是妈妈，就好像妈妈最爱喝樱花味的牛乳茶，可他却不喜欢；妈妈最爱吃虾仁，可他却是半点都沾不了的。

有些补偿，他不想要，也承受不起。

裴也心里的难受牵扯着本就不适的身体，胸腔胃腹拼命的叫嚣起来，他窝在成灏怀里，把身体压低，也控制不了身体轻轻的颤抖。

“乖，别压着肚子。”成灏把他扶坐起来，给他按摩了一会帮裴也放松下来，“不要想了，你看又把自己折腾的难受了吧。”

裴也喘了几口气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咳了两声。

“裴小也，事情已经过去了，再想也是没有用的，项子言是不是告诉过你，有什么事不能憋在心里，那样对孩子不好？”

裴也点点头。

“乖。想不通的事情就不要想，你如果不想在这里待了我们明天就回去，好不好？”他摸了摸裴也的头，裴也轻轻说了声“好”。

“那现在告诉我，哪里还不舒服？”

裴也通红着眼睛，“胃里难受，胸口也闷。”他把成灏的手拉到自己胸口上按着，眼泪又骨碌碌在眼眶里转了一圈。

“好了好了，不哭不哭。我给揉一揉好不好？”成灏亲了亲人的眼睛，然后轻轻地给裴也揉了会儿胸口。

裴也终于有了些睡意，抓着他的手不放，慢慢合上了眼睛。成灏给裴也盖好被子，这才轻轻叹了一声。

裴宏铭病了。

可他不想让裴也知道，也不能让裴也知道。

裴也恨他，并不代表能接受失去他。

022.
“爸，那我们先回去了。”

第二天一早，成灏就带着裴也来到客厅，跟裴宏铭道了别。

窗外明显是在刮风，树叶被吹得哗哗作响。

成灏给裴也压了压头发，给他戴了一个淡棕色的毛线帽。他牵起裴也的手，转身面向裴宏铭:“别送了爸，今天有些降温。”

裴宏铭应着，看了裴也一眼。后者明显困得厉害，几乎要站不住，身子直打飘。

昨晚睡得晚，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困得睁不开眼。裴也盯着地板上的花纹发愣，困得有些迷糊，听着成灏的声音都虚无缥缈的，带着回音。

“爸，那您多注意身体。”成灏最后又嘱咐了一句，便牵着裴也的手往门口走。

他扭头看了看裴也，这才发现裴也在发呆，眼神放空，乖乖巧巧的被他牵着走，就是手下用力，一直在无意识的掐他手心。

不知道又在别扭些什么。

走到车前，成灏这才捏了捏裴也的脸，“裴总，上车。回家了。”

成灏把他扶上车，看着被掐出红印子来的手心，叹了口气，“真不知道你是真困还是假困。”

裴也跟个矜贵的波斯猫似的，慵懒的窝在副驾驶上，听到成灏的话只抬了下眼皮，袖口里只露出手指头尖儿，大大方方捂着嘴打了个呵欠。

其实裴也也没别扭什么，就是听见成灏嘱咐裴宏铭的那句“注意身体”有些奇怪。

之前成灏，可从来不会把注意身体这类的问候，用在裴宏铭身上。

他心里没个着落，手下就不安分了些。

裴也几次想问问成灏，都开不了口。他盯着成灏看了许久，直到成灏从后座拿过来一件大衣披在他身前，宠溺温柔的眼神与他相撞，他攥出湿气来的手才慢慢松了松。

“发什么愣呢？”成灏敲敲裴也的额头。

裴也摇头:“没有，就是困。”

“困就睡一会儿，路程还长。”

“嗯。”裴也拉了拉身前的大衣，把座位调低了些，闭眼之前还抓了抓成灏的手:“专心开车，到了叫我。”

“好。你睡。”看裴也闭了眼睛，成灏又给他裹了裹衣服，稍微调高了车里的温度。

这季节反复无常的，昨天还晴空万里的，今天一下子降了温，裴氏大院里的那几棵老树，叶子一夜之间掉了一层。

裴总金贵，小身板儿可扛不住冻。

轮胎碾过地上的枯叶，刷刷拉拉的作响。裴也被吵得眉心稍动，直到车子驶出裴家，才睡得安稳下来。

路口等红灯的时候，成灏扭头看了一眼已然睡熟的裴也，他家裴总的睡颜总是那么令他心安，似乎不管遇到了什么样的事情，那个人安静乖巧的模样，总是代表着岁月静好，总能让他不安悲凉的心底，柔软温暖的彻彻底底。

成灏挂着裴也昨天晚上过敏发烧，直接在小区路口拐了个弯先去了医院。

他过两天要出趟差，他得确保裴也没什么事，才能放心出去。

做完检查裴也明显有些精神不济，蔫哒哒的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其实他还有些生气，成灏总是小题大做自作主张，趁着他睡着直接把他带来了医院，先斩后奏的连检查都安排好了，他一觉醒来就和项子言大眼瞪小眼，反应过来后脸都黑了。

他不好当着项子言的面跟成灏置气，本想着做完检查之后再和他好好算这笔账，没想到一系列检查下来他人都要化了，还哪来的力气跟他生气。

成灏给他捏了捏额头，头晕脑胀的反应稍缓，裴也才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开口:“行了，别按了，手该酸了。”

“不酸。”成灏拿开手，问他:“舒服些了没有？”

“嗯。要是以后少忽悠我做这些检查，我还能再舒服些。”

成灏挠了挠鼻子:“我就是不放心……”

他这次得出去好几天，难保有些杞人忧天。

项子言这次难得替他开了次口:“将近一星期才能回来，换我我也不能放心。”

成灏觉得自己有理了，委屈巴巴的摇了摇裴也的手臂:“听见没有，项子言都这么说了……”

“行了行了，娇一会儿躲没人的地方撒去。”项子言把成灏拨到一边，拿着报告单给裴也看了一眼，“倒是没什么大事，不过我听成灏说你这段时间孕吐又反复了是怎么回事？到了这个月份了不应该呀，你是不是公司太忙累着了还是怎么的……”

裴也刚一点头，成灏就把话接过去了:“前段时间裴氏出内鬼了，机密文件泄露不少，裴也跟着两头跑，确实是累坏了……”

“不是，内鬼？”项子言惊了，“这抓着没有啊？”

“局子里拘一个多月了都。”

想起成灏前段时间胳膊上被划得那道口子，这近期刚拆线，没想到又听说裴也公司出事。项子言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不是你这小两口犯水逆都搁一块？”

成灏厚着脸皮说了句:“没办法，要不怎么叫小两口呢？”把项子言给恶心得不轻。

“不过这内鬼你也应该认识，前段时间那次医闹，你亲手把他弟送到警察叔叔面前的。”成灏又说。

“……”项子言呆了几秒之后才叹了口气:“这叫什么事啊……不过也是可怜了他那个老母亲了……”

裴也这才知道苏彭的母亲原来也在这个医院。听项子言说，当时苏彭被警方控制，他大哥又因为故意伤人被拘留，老人一时心急病情加重，差点救不回来。

可能是母亲一词又挑动了裴也心里的哪根神经，在听说这个事情的时候，他心底里其实是自责的。如果不是他把苏彭送进警局，可能事情就不会是这个样子。

公司泄露一些机密文件，不过是带来了一些经济上的损失而已，而苏彭的母亲，无论如何也不该是痛苦的承担者，尤其这痛苦，还是因他而起。

他突然发现，病房里的那位女士，也不过是一个悲惨的母亲。当年，他的母亲，在死亡线上苦苦挨了好几天，最终也没能见他一面。他能想象母亲当时是什么感受，弥弥之际，可能内心都是充斥着苦痛的。

可能苏彭的母亲，也是如此吧。

成灏发现，自从裴也从医院回来，就一直心事重重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捏了捏裴也的脸，裴也的脸软乎乎的，他稍一使力，就把人嘴巴挤的嘟了起来。

“饿了吧？带你和儿子去吃饭？”

看到裴也点头，成灏才笑着把人放开，牵着裴也去了一家中式餐厅。时间还早，店里也没什么人，清清静静的，他和裴也随便找了个位置就坐下了。

饭菜上来的慢，他去路边给裴也买了两个奶黄包回来，让他先吃着。

裴也咬了一口奶黄包慢慢嚼了一会，然后仔仔细细的咽下去。他吃东西也斯斯文文的，不像成灏那个粗汉子，奶黄包这个个头的包子，他能一口一个。

成灏正津津有味的看他家裴总吃包子，裴也却把手里咬了一口的包子放下，抬起头看向了他。

“成灏，苏彭的事，我不打算追究了。”

成灏一愣，随即点点头。他心头虽然疑惑裴也这个突如其来的决定，但是也没问什么。

倒是裴也开口了:“你怎么不问？”

成灏笑:“你愿意就成，我没必要问啊。再说了，你想告诉我的话，自然会告诉我的，不是吗？”

裴也点了点头，盯着包子:“成灏，其实我突然想到了我妈妈。当年她一个人躺医院里，等了我好几天，到最后都没能等到我。苏彭她妈妈，和她很像，一样的悲惨。我想，错在苏彭，但他的母亲不该是苦痛的承担者，你说对吗？”

“对。”成灏点点头，朝他伸手，“手给我。”

裴也笑了笑把手放在了他手心里。

“原来你一路这么心事重重的，是因为这个。”

成灏攥着他的手，在他手背上亲了亲:“我们小裴总，真是我见过的，这个世界上最善良的人。”

023.

出发当天，裴也自告奋勇要给成灏收拾行李。他把成灏的行李箱打开，去衣柜里拿了几套成灏的换洗衣物，然后就开始对着还有一大半空余的行李箱发呆。

……似乎，也没什么好收拾的。

裴总被人伺候惯了，给人收拾行李这种事还是第一次做，他回头看了成灏两眼，成灏倚在门框上，抿着嘴巴冲着他笑。他又往衣柜里翻了翻，折腾出一身汗来又拿出了一摞内裤塞进了行李箱里。

他现在确定了，他已经光荣的完成了收拾行李箱这一伟大使命。小裴总面上带着几分骄傲，就径自把行李箱上了锁，直起腰来拍了拍手。

“收拾的差不多了……你几点的飞机？”

成灏乐的够呛，把裴也捞进怀里亲了两口:“裴总原来这么贤惠啊？”

“一直都这么贤惠，你不知道啊？”

他看过一些别的人，在自己的伴侣外出时，总会细心的帮忙收拾好行李，来表达对恋人依依不舍的爱。

所以，他也想试一试，为成灏收拾一次行李箱。他虽然可能不够细心，无法做到面面俱到，但好在，他足够爱他。

“知道知道，哪能不知道啊，我家裴总，可是这个世界上最最贤惠的人了。”成灏在裴也脖子上蹭了蹭，轻轻嘬了一口。

他也知道，他家裴总，舍不得他。

看着脸颊微红的裴也，成灏突然就有些后悔了。

抱了好一会儿没舍得撒手。

“对了，还有一样东西。”裴也突然把成灏推开，快步走进了卧室。

趁着裴也出去拿东西，成灏把行李箱打开，把里边团成球状的几身衣服拿出来重新叠了叠，又收拾了些裴也没想到的东西进去。然后他蹲在行李箱前边，费了几分钟把脑袋中想把小裴总也塞进去的荒唐想法甩开，这才叹了口气把行李箱关上了。

裴也从卧室出来，往成灏怀里塞了两张照片。一张两个人的合影，一张是他自己。

“拿着。记得想我。”

方北开车将两人送到机场，后座上成灏和裴也腻歪了一路，到了机场之后成灏也没有舍得把人撒开，环着裴也的腰哼唧了一会儿，要亲亲要抱抱，直接把方北吓的下了车。

“宝宝，爸爸要出差了，我不在的时候，你可要乖乖的哦，来爸爸亲一口……”

成灏在裴也的小腹上亲了亲，仔细听了听裴也肚子里小家伙的动静。小家伙皮的厉害，似乎是知道肚皮外边的人是成灏，用小脚丫踹了踹成灏的脸。

成灏坐起来，揉了揉自己的脸，笑:“哟呵，小家伙踹我呢。”

裴也跟着他笑:“别逗他了，看着时间，别晚点了。”

“嗯。”成灏点头，又把裴也搂住，“一会我进去的时候，你就别下去了，外边冷，我怕你感冒。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好好照顾自己和宝宝，在公司别生气别累到……我很快就回来了。”

“这些话你念叨一路了成医生。”

“多念叨几遍才好，省的我们裴总贵人多忘事，翻脸不认人。”

裴也埋在他肩膀闷闷的笑:“真记住了成医生，倒背如流。”

“乖。”成灏抱着裴也的脸亲了一口，看了一下时间，“差不多到时间了，最后的五分钟，裴总真的不再考虑，对小人尽情的蹂躏一番？”

“闭嘴吧你。”

裴也笑着骂了他一声，然后欺身压在了成灏身上，咬住了那张骚话连篇没点儿正经的嘴。

等到方北提着两杯热炼乳牛奶回来的时候，成灏已经走了，裴也身上披着件大衣端坐在后座，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似的接过他递过去的热饮嗦了两口。

“裴总，现在回去吗？”

裴也看了一眼手机:“再等等。”

几分钟后，他的手机传来叮咚一声消息提醒，裴也才把热饮放下，扯了扯身上的衣服开了尊口:“回公司。”

“是。”

车子驶出机场，裴也歪在后座把手机打开，屏幕上是成灏发过来的一条消息:“上飞机了，开始想你。亲一口，么么。”

裴也勾了勾嘴角，慢慢悠悠的回了句“么么”过去。

中午不到十二点的时候，成灏的视频电话就打了过来。裴也刚把保温桶打开准备吃饭，呼呼的热气氤氲了一屏幕，视频电话一接通，成灏就被满屏幕的仙气给整蒙了。

裴也无奈又把盖子扣上了。

“到酒店了？”

成灏点点头:“到了。吃着饭呢？”

“嗯。”

镜头一偏，屏幕中就出现了一个小保温桶，然后一只漂亮白皙的手进入屏幕，把保温桶打开给他看了看。

“方北刚给买回来的饭，正准备吃。你呢，还没来得及吃东西吧？”

“一会儿和同事一块吃。”成灏回答，“你吃你的别管我，我得先看看你，刚在飞机上做梦梦见你了，想的要命。”

裴也把手机支到一边，夹了一口米饭放进嘴里，慢悠悠咽下去才抬眼:“长点出息吧成医生。”

“出息是什么啊能吃么？”成大医生恬不知耻，歪在床上理直气壮，“都有裴总了，还要出息干什么？”

“要点脸吧成医生，你儿子都听不下去了，让我管管你……这踹我呢。”裴也轻轻吸了一口气，放下筷子拍了拍小腹，慢慢等胎动过去。

“没事吧？”

等小家伙安分了，裴也才又拿起了筷子:“没事，小家伙好动，随你的。”

裴也吃的差不多了，就把保温桶拿到一边，把手机拿了过来。成灏正在收拾行李箱里的东西，镜头一会儿扫过凌乱的地板一会儿又扫过成灏的腰身，晃的厉害。

裴也手指尖一下一下点着桌面，从上窜下跳的画面中捕捉着一帧一帧的性感瞬间，倒是看的津津有味。

“今天下午有个研讨会，晚点会和同事聚餐，所以可能会晚一些，你到时候要是困了就睡，别熬着等我。”成灏收拾好东西，那张帅脸才又怼了一屏幕。

裴也颇有遗憾的回过神来，脑中还在回味成灏被白衬衫勾勒的很有魅惑力的腰身。

“好。”裴也应着，“收拾好了去吃点东西吧，不聊了。”

“再见宝贝。”

成灏冲屏幕抛了个飞吻，等着裴也把视频电话挂断了，舒舒服服的伸了个懒腰。

见了裴总，真是精神百倍，神清气爽。

024.

裴也晚上回家，这才发现没了成灏的小窝真是冷清了不少。

招财缩在篮子里舔舐着身上的毛发，瞥见他回来，喵呜一声爬了起来，几步到了他脚下。

他挠了挠招财毛茸茸的下巴，招财舒服的打了会儿咕噜，脑袋在他手心里蹭了蹭。

“饿了没有？”裴也换下鞋子，把外套在衣架上挂好，慢慢蹲下朝招财拍了拍手。招财乖巧的跳到他怀里，他抱着猫，趿拉着拖鞋去厨房拿了些猫粮，又回到客厅沙发坐下。

招财看着自己面前的小鱼干，冲着门口叫唤了几声。

裴也拍了拍招财的脑袋:“你成爸爸去出差了，这几天都不回来了。怎么，只有成爸爸能喂？”

招财小脑袋晃了晃，这才安心的吃起了小鱼干。

裴也去厨房煮了些面，端过来跟招财一起吃。招财坐在茶几桌面和他面对面，似乎是从来没有过这种待遇，时不时抬起头来冲裴也叫唤一声，把裴也叫唤乐了。

“今儿晚就咱俩，插根蜡烛就叫烛光晚餐知道不？”

裴也这句话刚说完，肚子里的小东西似乎是觉得自己的存在感有些低了，不轻不重的踢了他一脚，惊的他差点把盘子扔了。

这段时间小家伙渐渐的好动了起来，今天已经是第三次动了。裴也心里一软，手就覆在了那片温软处。

对啊，他怎么能把小家伙给忘了呢？

“咳……刚才说错了，今晚就咱仨，咱们吃的这叫三个人的烛光晚餐，听懂了吗？”

“喵～”

……

晚上九点左右，成灏应该是聚餐结束了，给裴也发了一条消息，问裴也睡没睡。

裴也确实是困了，但有心等他，成灏第一次出差，他有些不习惯，总想着睡前能再看看成灏那张脸。

所以铃声一响，他就从瞌睡中醒了过来，把电视调成了静音。

然后一个视频电话就打了过去。

成灏一接通，先是看到裴也的那张帅脸，然后就发现这人身上只穿了件睡衣，连件衣服都没披。

他直接急了:“怎么穿这么少？去披件衣服！”

裴也扯过沙发上的小毛毯裹了裹:“好了。”

成灏这才满意了:“真乖。等着我呢？不困吗？”

“还好。等成医生的晚安吻呢。”

成灏凑到手机屏幕上亲了一口:“么么。来再给咱儿子一个。”

裴也笑着把手机屏幕贴到了自己的小腹上，听见成灏又吧唧亲了一口手机屏幕，才把手机挪开了。

成灏托着下巴，可怜巴巴的对着手机屏幕:“宝贝儿，我好想你，第一次发现我这么没出息……你说怎么办？”

“不是给你塞了照片？”

成灏咂嘴:“照片只能看，又不能亲亲抱抱，更不能，卿卿我我……”

裴也乍一听到他的话，被惊的瞪大了眼:“成流氓，儿子在呢，你真敢？”

“儿子还小，听不懂。”

“去你的，那也不是你能随便开车的理由。再说了，你没听过胎教吗？你怎么知道这小东西听不懂？你到时候再给我教一个小流氓出来……”

成灏听了直乐，手机屏幕直打晃。

“宝贝儿，你亲亲我吧，好不好？”成灏捏着嗓子，跟裴也阴阳怪气的撒了个娇，“我也想要晚安吻。”

裴也突然觉得，成灏可以改名了，这个娇撒的真是逆了天了。

“你不觉得你有点辣眼睛吗，成黛玉？”

成灏哈哈笑了半天，总算找回来几分正经，把额头接近了屏幕:“快点嘛。”

然后手机就传来了“啾”的一声，成灏突然就觉得，额头那一片儿，有些发烫。

裴总的吻，好像有一种神奇的魔力。得到那个晚安吻之后，成灏就渐渐上来了些困意，和裴也挂断电话不久，就抱着手机熟睡过去。

一夜无梦。

第二天醒来，裴也就发现自己光荣感冒了。

怀孕的人体温本就偏高，裴也待在空调房里嫌热，总是穿着一件睡衣瞎逛，昨天成灏让他加衣服的时候他还觉得成灏大惊小怪了，挂断电话不久他就把小毯子掀了，这会儿鼻塞喉咙痛的他眉头皱紧，感觉一个脑袋有两个沉。

他心想，人果然是要听医生话的。

他身上酸的厉害，在床上挣扎了好一会儿才爬起来，给自己灌了两杯温水，然后找出体温计，试了试体温。

所幸，还没严重到发烧的地步。

他叹了口气，要是给成灏知道了，恐怕又要急了。明明昨天晚上还怪他穿衣少，今天直接感冒给他看，他还不得炸了。

真是头疼。

他倚在沙发上揉了揉又酸又痒的鼻子，费力的吸了两下就觉得有些缺氧。

肚子咕噜叫了一声，他突然就觉得自己挺惨的，成灏刚走一天，他就感冒了，家里就一只猫，他生着病，还得自己做饭吃。

可能是感冒导致的，他刚在厨房忙活了一小会，就觉得腰酸背痛，全身乏力，其实他也没大有食欲，单纯就是为了填饱肚子，他现在处于味觉失灵的状态，口中寡淡，吃什么都是一个味道。

裴也撑着腰，搅了搅锅里的小米粥，趁着等粥沸腾的当口，他去给招财搞了些猫粮和牛奶，蹲下来拍了拍招财的脑袋。

“你看我对你多好……”

一开口，他才发现自己的声音都变了，浓浓的鼻音带着性感的磁性，除了有些别扭，还挺好听的。

他索然无味的吃了小半碗粥，就去了公司。

上午他有一个会推不开，撑着额头听那些老董事们吵了两个小时，会议一结束他就撑不住给自己放了假，让方北送自己回家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性感磁音已经彻底变成了公鸭嗓。

“裴总，用不用去医院？”方北问他。

裴也摆手，“不必了，小感冒。送我回去吧，下午你在公司盯着，没什么意外我就不会来了。”

“是。”

裴也回家先蒙着被子睡了两小时，醒来之后已经过了中午的饭点。成灏在十二点左右给他发了消息，问他午饭吃了什么，附带了两张他吃的午餐图片。

裴也看了一眼成灏发过来的图片，嘴里就泛了酸水。

他闭了眼睛，压了压胃部的不适，觉得今天的午饭大概是吃不下去了。

他随便蒙了两道菜给成灏糊弄过去，又蒙着被子睡了过去。

一觉睡得昏天黑地，醒来时屋子里都暗了，只有枕头边的手机在亮着，跳跃着“成医生”三个大字。

他刚把手机拿起来，来电就断了，屏幕中央的未接来电从四个变成了五个。

捏着被子咳了一会儿，裴也把微信打开，他深吸一口气，看着成灏发过来的99+条消息，觉得简直惨不忍睹。

他大体扫了一眼消息内容，打了几个字过去。

“刚在睡，刚醒。手机静音了。”

另一边的成灏简直急疯了，他刚拨通项子言的电话，就听见叮咚一声，裴也给他回了消息。

项子言一声“喂，干嘛”刚出口，成灏就啪嗒挂了电话，心急火燎的给裴也回了消息过去。

“你吓死我了！我都要给项子言打电话去找你了！（大哭）”

裴也轻笑了一下，回复:“摸摸头。”

几秒后成灏的消息回过来:“困的厉害吗？能视频吗？我想看你。”

裴也其实很想他，身体不舒服了，心里就格外脆弱。他看着成灏的消息回复，不知不觉眼前就模糊了。

他扯过几张纸巾擦了擦鼻涕眼泪，吸着鼻子给成灏回复:“超级困，还想睡。今天不看了行吗？”

“那睡吧，么么。”

“么么。”

回复完之后裴也把手机关上，在床上缓了缓情绪。然后他就莫名其妙的笑了起来，都说人在怀孕之后会变矫情，他当时还不信，这会儿倒觉得此言不虚。

他起床热了杯牛奶，叼了个面包片在嘴里。

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了，他大半天没吃东西，小东西该造反了。

他把招财抱到桌上，又给招财准备了一顿小鱼干盛宴，伸手把招财软乎乎的小爪子捏在了手机。

裴也操着一口破锣嗓子，声音里还带着浓浓的鼻音:“你好呀招财，让我们再次一起度过，这个美好的夜晚吧！”

025.

裴也到底是没瞒过成灏。本来他还想着嗓子已经好了些，抱着侥幸心理以为成灏不会听出来，没想到他开口一句喂，直接让成灏变了脸。

成灏有些生气，但更多的是心疼。他抱着手机几分钟没说出话来，心里密密匝匝的难受。

他不说话，裴也更觉得理亏，嘴巴动了几下都没找到合适的话对成灏说，倒是嗓子一痒，压着嗓子低咳了一阵，抬起头来时眼睛都咳红了。

成灏眼睛也慢慢红了，不过他是正儿八经的红了眼睛，纯粹心疼裴也心疼红了。

他长呼一口气，问:“难不难受啊？”

裴也摇摇头，刚想说话又没忍住偏头咳了几下，慌乱的对着屏幕摇了摇头。

成灏发誓，以后再有什么交流活动，打死他他都不会再去了。裴也一个人根本就照顾不好自己，折腾自己也折磨他。

裴也缓过来这一阵，跟成灏解释:“就是稍微着凉，好的差不多了，只是咳嗽一下子好不了。”

“嗯。”成灏点点头，忍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声音里的颤抖，“你说你瞒我干什么？”

说完猛吸一口气，平复情绪。

裴也觉得有些好笑，反问他:“看看你的样子，你觉得我为什么瞒你？”

“……我还不是心疼你。”成灏嘴硬。

裴也将他一军:“我不也是怕你担心？怕你像现在这样？”

“……我说不过你。”成灏叹了口气,“我不跟你说了，我生着气呢。”

几秒钟后成灏没忍住又说:“你明明知道我在外边，最不放心的就是你……”

“我知道，我错了。”裴也老实认错，成灏看他态度良好，这才放软了语气:“以后都不准瞒我。”

“好。”

成灏给项子言打了个电话，让他有空过去看看裴也，感冒虽然不严重，但也很磨人，他能看出裴也整个人有些虚弱，裴也怀着孩子，他实在不放心。

项子言来敲门的时候，裴也正在厨房捣鼓一些小甜点。他今天刚在网上学了做焦糖牛奶布丁，想着等成灏回来给他个惊喜。

听到敲门声，他放下搅拌棒，擦了下手去开了门。

“子言哥？”裴也有些意外。

项子言举了举药箱:“成灏不放心你，让我过来给你看看。感冒可大可小，他怕孩子也跟着折腾你。”

孩子确实有些折腾，其实从昨天晚上开始他就有些低烧，孩子可能待的不舒服了，动的很厉害，这一会儿刚安分下来。

他脱下围裙，项子言给他量了量体温，37°8。

“感觉怎么样？”项子言问。

裴也坐下来:“还好，没什么感觉。”

项子言指了指他的小腹:“孩子呢？”

“闹得很厉害。这会儿没什么，之前闹得很凶。我本来想给你打电话，他可能是怕了，就安静下来了。”

项子言听了有些想笑:“还挺识趣。”

然后他教给裴也一套按摩手法，嘱咐裴也:“你有些发烧，体内温度高，孩子待不习惯，所以会闹。他闹得厉害了你就按摩一下，会舒服些。你怀着孕，我没法给你用药。”

“好，谢谢子言哥。”

项子言走时，裴也还给他捎了几个之前做出来的小甜点，味道不知道怎么样，至少看样子是可以的。

成灏提前了一天回来，进屋子的时候屋里一片漆黑，他摸索着开了灯，把行李箱往客厅一推，先去了卧室看了一眼裴也。

裴也睡得深，他用唇在人额头上探了探，温度还是不太低。

裴也这大半年被他保护的太好了，一次感冒都没有过，这次一感冒就稍微严重了些，明明前几天见好了，没想到这几天又开始发烧。

他实在不放心，便提前回来了一天。

他去外边拿了条湿毛巾回来，刚给裴也敷上，就觉得人不太舒服的动了动，低哼了几声。

手刚放在裴也小腹上，成灏就被里边拳打脚踢的动静吓了一跳。

这小崽子，怎么这么能闹？

他轻轻拍了拍躁动不已的小家伙，想着让裴也舒服一些，可裴也却在这个时候醒了，哑着嗓子叫了声“成灏”，双臂从被子里伸出来揽住了他的脖子。

“不是明天才回来？”

裴也刚睡醒，眼睛还带着些潮气。偏偏语气软糯，一下子就酥到了成灏心里:“我想你了。”

成灏亲亲他的额头:“我也是。想你想得受不了，所以就跑回来了。”

裴也笑:“不会扣工资吧？”

“哪能？成医生是谁？”

“几天不见，成医生怎么变帅这么多？”裴也抱着成灏的脸，眼神专注，“想亲一口。”

成灏主动凑了过来。

裴也推开他的脸:“感着冒呢。”

“我糙着呢。”成灏又凑过去，轻轻咬住了裴也的嘴巴。

半晌裴也喘着气推开他，成灏趴在他身上，下半身无意识的蹭着他，他纵使被成灏吻的缺氧，眼冒金星之际，还是清清楚楚感受到了成灏身下的异样。

“成医生？你起火了？”

成灏笑着喘息:“裴总不怕生出来小流氓了？”

“成医生不说了吗，儿子听不见。我信成医生。”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裴也在说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嘴巴直接接近了成灏的耳朵，滚烫的气息扑向成灏的耳垂，又喷洒到脖颈处。

成灏突然觉得自己的那把火瞬间像是被浇了油。

“裴也，你故意的。”

裴也盯着他的眼睛:“成医生，做吗？”

成灏狠狠闭了下眼。

他在生病他在生病他在生病。

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

他在心里默念几遍，总算是把火压下去一点，没想到裴也直接吻住了他，趁他不注意撬开了他的牙关。

裴总轻易不使流氓路数，一流氓起来成灏直接就招架不住了，他含糊不清的嘟囔了一句“不行”，被裴也一巴掌拍在了屁股上。

这一巴掌真是来的巧妙，成灏都快溺死在裴也的吻中了，屁股上突然挨了一下，倒是一下子把他拍醒了。

他连滚带爬的下了床:“裴也，不行。”

“你再说一遍？”

“裴也，你病着，而且你现在怀着孩子……”

我不能趁人之危，我不是**。

裴也被气的直笑:“成灏，你可以试试，再把那两个字说一遍。”

成灏不说话了。

裴也从床上坐起来，苦口婆心的劝:“一、我发烧了，需要发汗；二、孩子已经过了前三个月了，可以做，ok？三、难道没有人告诉你，男人不能说不行，尤其是在床上？”

成灏被他说愣了。

裴也冷笑:“你确定还要我继续，劝你上我？”

……越说越觉得自己亏大了。

裴也的眼神有些危险，成灏在他裴总两米八的气场中无奈屈服，摇了摇头。

裴总满意了，朝成灏拍了拍手，张开了双臂。

成灏嘟囔一句“那我轻点”就嗷呜一声上了床，两下脱了衣服。

裴也被他小心翼翼的压在身下，一边忍痛一边又觉得好笑。

史上“劝上”第一人，可以说是很无私了。

一番热火朝天之后，成灏成功灭了火，裴也成功降了温。成灏把他整个人裹在被子里，喂他喝了杯水。

裴也身上不舒服极了，床单被子也都是湿的，粘腻的很不好受，他嘟囔着要洗澡，成灏担心他再着了凉，愣是压着被子没让他出去。

他也实在是没力气了，一开始还能推成灏的脸，到了后来渐渐的眼睛都睁不开了。不知又过了多久，他意识迷迷糊糊的时候，还觉得自己被半抱起来，下一秒嘴里就被塞进来一口粥。

咽下去之后他咂了咂嘴。

什么破粥，连点儿咸味都没有。

成灏又伸着勺子递过去时，才发现裴总开始闹脾气了，闭着眼睛推他，嘟囔着难喝。

然后裴总屁股上就挨了一下，他哼唧一声，这才乖乖的张了嘴，吞毒药似的把粥咽了下去。

成灏噗嗤笑了。

“惯的你。”

26.
成灏惊奇的发现，他出差这几天，他家裴总似乎是无意之间得到了高人指点，拿到了什么绝世秘籍。

因为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裴总，竟然在他下班之后，给他端上来了一份自己亲手做的焦糖牛奶布丁。

好看就算了，关键是，还好吃。

成灏直接吃醉了。

裴也在一边都看不下去，拍他:“成医生，表情过了。”

成灏这才收回一脸陶醉:“你还是裴总吗？”

“别找揍。”裴也剜他一眼。

他也是偶然发现，他似乎对制作甜点有点小小的天赋。之前给项子言捎的那些甜点也都得到了真情实意的高度赞扬，项子言甚至还开玩笑，等裴也把公司败光了，可以靠着卖甜点东山再起。

那时候裴也明显认真的考虑了一下这种可能性。

倒也不是不可以。

成灏会做饭，他会做甜点，这组合直接无敌了。

不过裴也现在只能偶尔做做这些，做甜点费时间，他站久了腰受不住。孩子已经六个多月，他明显能感觉到那种沉甸甸的压力……加上前几天和成灏没轻没重的滚了床单，直到今天腰还是疼的。

成灏把盘子洗了，就给裴也捏了捏腰:“以后就别做了。”

“好。”他坐着难受，站起来扶了扶腰。

成灏去厨房做饭，裴也就一个人在客厅里溜达，肚子里的孩子好像是在翻身，他稍稍停下脚步，特意等了等小家伙。

他放轻呼吸，聚精会神的感受着小家伙在他肚子里轻轻地动，直到小家伙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不再动了，他才又悠哉悠哉的迈开了步子。

晚饭过后成灏陪着裴也下楼散了散步，招财难得赏脸，高冷的迈着步子跟了下来，在两人前边两步趾高气扬的带着路。

这个小区有个不小的人工湖，一到晚上就灯火通明。裴也尤其喜欢晚上来这里走，他喜欢在灯光中欣赏成灏那张帅脸，还喜欢踏着光影被成灏牵着手，而成灏这个时候，总会高兴的哼起小调，尽管十句里边有八句不在调上，但他爱听。

今天稍微有些冷，人工湖没有以往那么些人，所以成灏便大大方方的把裴也整个人裹进了自己的大码外套中。

肚子有些碍事，裴也被拥抱住的时候还叹了口气。等月份再大些，成灏穿再大的oversize服，怀里恐怕也塞不下他了。

回家的路上，成灏的手机突然响了。

街道上没什么人，只有街道两旁的树叶被带着凉意的微风吹得沙沙作响，所以便显得这条路格外的安静，声音并不大的铃声倒是格外的突兀了。

裴也突然没来由的心底一慌。

成灏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把裴也扶到一个长椅上坐下，到几步远的大树旁接了电话。

裴也按着胸口，弯下腰低喘了几口气，刚才他分明是扫到了成灏手机上的那个“裴”字，能有什么重要的事，裴家那边会这个时候给成灏打电话？

他扭头看了成灏一眼，成灏正对着手机说些什么话，脸上明显带了几分凝重。几分钟后成灏挂了电话，朝这边走过来。裴也看着成灏越来越近的脚步，感觉胸腔内的那颗器官马上就要跳出来。

“出什么事？”

成灏沉默半晌，把裴也稳稳扶在怀里:“裴也，是爸爸，他现在在医院。我需要你回家乖乖等我，然后我才好放心过去，好吗？”

裴也心头一滞:“他怎么了？”

“心衰，心脏衰竭。”成灏看着他，突然就把他的手攥住了，“刘叔打来的电话，爸他情况不是很好，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深度昏迷……我得过去看一下，裴也。”

面前的人毫无反应，低着头把脸埋进阴影里。如果不是攥着的那双手在毫无温度的微微颤抖，成灏甚至都要怀疑，刚才他所说的话裴也到底有没有听进去。

可裴也是清清楚楚听见了的，他有过一段时间的短暂耳鸣，但他是听见了的，甚至是把成灏虽然焦急却毫无意外的怪异语气都清清楚楚的听见了的。

他脸色发白的抬起头:“成灏，你早知道了。”

毫无疑问的肯定句。

“对不起裴也，爸他不想让你知道，所以我……”

裴也慢慢抽出了他的手，语气苦涩:“所以成灏，你是选择了帮他骗我，对吗？还是你以为，瞒我到今天，我就能够更坦然的接受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成灏看着裴也眼神中闪烁的泪光，突然意识到了自己彻彻底底的错了。

他踩进了裴也的禁区。

裴也一生忘不掉的噩梦，就是没能见到母亲最后一面。他现在帮着裴宏铭瞒他，无疑是成了让裴也重温那场噩梦的帮凶。

万一，裴宏铭不是突发昏迷住院，而是……直接死了呢？

他简直不敢想裴也会变成什么样子。

成灏从来没有这么慌过，他抱着裴也颤抖的身体，声音支离破碎:“裴也，对不起……我真的……对不起……”

可裴也推开了他。

裴也喘着粗气，呼出的气息在冷风中微微停滞，然后就消散进茫茫黑夜里。腹中孩子从刚才就开始折腾，到现在已经疼出他一层的冷汗。

他颤抖着声音:“你走吧，成灏。”

“别，裴也，别推开我……”

“成灏。”裴也闭了下眼睛，手按着小腹微微喘息:“你让我一个人冷静一下好不好，你现在得去医院……我想冷静一下……呃……好不好……”

他抱着肚子渐渐弯下了腰。

成灏要被吓坏了:“裴也……”

“你走！”裴也陡然提高声音，冲他底吼了一声，直接让成灏愣在了原地，“我现在不想看见你，可不可以？”

成灏只感觉这夜的风实在太凉了些，他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凉风灌进嘴里心里，冷的他只想咳嗽。

“你上楼，夜风凉。”成灏说，“只要你上楼去，然后我就走。”

裴也头也不回的上了楼。

他在电梯里几乎都要站不住，失重感使他十分想要呕吐，他抓着领口忍出一身冷汗，电梯“叮”一声开门的时候他几乎是踉跄着跑出去的，冲进不远处的洗手间就开始吐，他撑着水池，几次三番要跪下去。

裴也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家，反正等他再有意识，他人在床上，窗外已经大白。

孩子已经折腾累了，肚腹处只剩下沉默的疼痛，连带着昨晚过度呕吐导致的胃痛，他一时虚软无力，坐起来时差点眼前一黑，下一秒胃酸又开始翻滚。

他捂着嘴巴又要作呕，可他这会儿分明是什么都吐不出来了。

他感觉从心脏处蔓延出来一股极大的悲哀，窒息感从胸腔一直传递到喉咙，闷的生疼。他揪着领口，眼泪便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

027.
出了病房，裴也一眼看见了坐在椅子上等他的成灏，这人好像是收拾过了一番，至少刮了胡子，还洗了脸。

裴也脸上泪痕未干，被走廊里的灯光一闪，斑斑驳驳的发亮。成灏心疼的呼吸困难，只觉得如果再不把人抱在怀里，他就要窒息了。

他轻轻地把裴也抱进怀里，裴也不挣扎不反抗，面无表情的任他抱。

成灏从来没有发现，裴也的怀抱，竟也可以这么冷。

片刻后他放了手，裴也在他放手的下一刻就迈开了步子，似乎是一眼都不想看见他。

“裴也。”成灏拉住裴也的手，眼睛酸涩的很厉害，“你是不是，不想再理我了？”

成灏的话回响在空荡荡的走廊，裴也脸色白了白，突然就又有些想吐。

“你先放手。”裴也压着嗓子开了口，手开始挣扎着想从成灏手里抽出来。

成灏却只觉得心灰意冷。这人与他三日不见，见了面之后的第一句话，却是在叫他放手。

“裴也……”成灏嗓音沙哑，无力中带着无奈。他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办，但他不受控制的恐惧，下意识的想要攥紧那人的手。

裴也脸色更白了几分，忍耐着虚声开口:“放手……”

成灏从他脸上看到了浓浓的不耐烦，那是一种极为陌生的、怪异的、他从未在裴也脸上看到过的一种表情。

他手下不由自主的卸了力，裴也掩着嘴头也不回的快步去了远处。成灏满脸苦涩，看着那个背影沉默了许久，攥着拳头还是没有追上去，他只怕裴也不想看见他，却忽视了那人步伐凌乱，明显虚软的身体。

裴也跌跌撞撞往厕所里跑，路过拐角时没注意被一个迎面跑来的小男孩撞了一下，小男孩手里拿着风车玩得开心没太看路，一下子扎进他了怀里，他及时伸手扶了一下，才不至于把孩子撞倒了。

他手撑着膝盖弯腰急喘几口气，强忍住下一秒就能吐出来的冲动，把小男孩的风车捡起来拍了拍土，扯出一个笑来把风车递到小男孩手里。

“没撞疼吧？”

“没有，谢谢哥哥。”小男孩接过风车又蹦蹦跳跳的跑走了，他才来得及快步去卫生间解决腹腔内叫嚣了很久的胃酸。

裴也撑着水池闭了闭眼睛，等着眼前的黑雾散去，才扶着墙在一个长椅上坐了下来，手颤抖着扶上了抽动着痛感的小腹。

他看着地板，只觉得眼前氤氲，又花了视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