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寒风裹着雪，打在陈曦身上。这人回来了，连院都不让进。

“师兄还在外面呢？”怀刻问着珅安。

“嗯，师父怎么样了。”

“还在屋里生闷气呢。饭菜快热好了，要不先让师兄进来吧。这都在外面跪了大半天了。这么冷的天气，遭不住啊。”

珅安沉思了瞬，缓缓点头道，“嗯，去把饭菜端这儿来吧。我让他进来。”

“那师父那儿…”

“我去说便是。端饭去吧，再给他烫壶酒过来。”

怀刻听话的应下，临走前却问了一句，“师父因为什么不让师兄进来啊。”

“跟你没关系，热饭去。”珅安没太与他多说这些，推着他就让孩子离开了。

自己这才披了件衣裳，准备去雪地里捞人去。

。

陈曦还在雪里跪着，面前是几个自己捏的雪人。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让自己进去，总得做点什么打发打发时间。

“让你跪着，你在这儿团雪人。挺自在呀。”珅安看着还来气，担心他这天气跪的受不了，他这儿自己玩的还挺开心。

陈曦也只是笑笑，没解释什么，“怎么出来了。这么冷的天。我没什么事，还能再撑会儿。”

珅安听着皱眉：“进来吃饭来。”

“啊？”陈曦还有点受宠若惊，“老头开恩让我进去了？”

“没有，我让你进来。”

陈曦琢磨了下，管他谁呢，先进去再说。这天气，再冻会儿不得冻出毛病来。

他撑着身子勉强站起来，膝盖往下全都是湿的。陈曦自己已经冻的没什么知觉了，起初还觉着疼。后来反倒不觉着什么了。

珅安搭了把手，扶着他站起来。又给他把浮雪拍了下去。

即便是这天气，陈曦穿的也不算多。珅安看着难免是有些心疼。

“从家里赶过来的？”

“嗯，待了两日就让我爹赶出来了，让我过来给这儿报个平安来。”

珅安听着那他应该也没休息了几日。

“进来吧。”

。

俩人进屋的时候，怀刻已经备好了饭菜。陈曦看都没看，直接坐到碳火盆旁边。

“酒给我酒给我。”

怀刻慌忙给他递了过去，猛喝了几口这才回过劲来。

“老头好狠的心，这天让我雪地里跪着。”陈曦烤着火还不忘骂上两句。

“给他拿两件干净衣裳过来。”珅安看了一眼怀刻，后者应了下小跑着就去了。

珅安跟着去了碳火边，拢着他两只手给他搓热了。

“你那不是怪你自己。”

“怀刻知道了吗。”陈曦见人被珅安支了出去。

“没人跟他说。但迟早他也得知道。他总不能不回去了吧。”

“先别说了。以后知道了兴许也就不当事了。”

珅安没再与他讨论这事，等了会儿怀刻送来了衣服，就打发他换衣服吃饭去了。

“老头还生气呢？”陈曦这都饿了快两天了，实在是懒得照顾他师父的情绪。

“嗯。”

“那我可不去见他去了。我这好不容易死里逃生一回，犯不着再去送一次死。”

“那你还回来做什么，你慢点吃，再噎着你。”

陈曦吃太快，赶忙喝了两口水，“那我哪去呀，早死晚死的我也跑不了啊。”

珅安懒得跟他说这些，反而是问道，“在外面伤着没。”

“嗯，都是小伤。打仗嘛，哪可能就不受伤了。”

“你还知道你是去打仗了！”珅安说道这儿难免还是跟他来气，“出征不知道和山上说一声。”

“按着咱师父那样，我说了我还去得了？”陈曦自是有他的盘算，再者说了有什么用啊，他自己是铁了心要去，他师父这儿硬拦的话，指不定还得出什么事。

“为何非得你去。”

“有人想我死外面。”陈曦很自然的就说了这句话，但说完就觉着身边阴恻恻的。转过头来才看着珅安颇为不悦。

“他们起初让商殷去的，可众所周知的商殷状况并不好。”陈曦喝着酒慢慢悠悠说道，“商殷他自己倒是无所谓，让去就去，不让去就在家待着。可都也知道，他若是去就是九死一生。”

“他九死一生，你去了就能好了？”珅安跟他生不行这个气。

“那我活着的几率稍微大点嘛。”陈曦还是笑，“他们早就料到我会替他去了吧，京内的武将还就都没在京里面，哪就能那么凑巧了。师兄你知道与我为敌是谁吗，是当初杀了殿下的那群人。我不敢让商殷去，我怕他报仇心切再入了埋伏。可他们却瞧准了我也想报仇，笃定了我会去。”

“你若是不去呢。”

“那商殷一定会去，他们敢赌，我可不敢。”陈曦觉着无力，算也算不过，算过了却发现还只能顺着人家。

珅安紧握着酒杯，“为何要杀你。”

“师兄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呢。”陈曦说着，“我对怀刻牵制的太多了，怀刻过于依赖我了。大家都清楚，这不是一件好事。”陈曦还有半句话没敢说，要不是珅安身子不好，活不了几年，可能连珅安都在他们准备除掉的名单里。

“陛下身子不太好了。他再不喜欢怀刻，他也得开始给怀刻铺路了。”

帝王家就是如此，陈曦不会去评断对还是错。但你让他去送死，他还得挣扎下。哪就活的好好的，说让他死他就得死去。

珅安不再言语，陈曦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

“你的命就那么不值钱是吧。”

“我又没办法。”陈曦孩子气的鼓了鼓腮。“说的跟我想死一样。”

“那就瞒着这边自己偷跑着去。”陈曦出征这事，若不是刻意隐瞒，不可能瞒得这么彻底。就是珅安不知道，颜臻也绝对不可能不知道。

陈曦不再说话，闷头就开始吃饭。

“大师兄。”怀刻探头进来，“师父要师兄一会儿过去一趟。”

陈曦当即心里紧了下，转头去看珅安。

“我过去吧。”珅安和怀刻说道，自己也起了身。

“好好吃饭。我去师父那儿。你吃完饭床上歇会儿去。”

陈曦点头，“记得帮我说两句好话。”

珅安出去没一会儿陈曦就爬上了床。他喜欢他师兄被褥间的中药味道，清清淡淡的，很舒服。

折腾了这么一天，没且他多想，人就先睡着了。

珅安再回来时，他正睡的熟，也就没吵他由得他睡去了。屋内给他多添了两块炭火，生怕他在外面冻坏了。

奔波了半年有余，这是陈曦第一次踏踏实实的睡觉。但就是这样，睡着了都还是觉着自己还在战场上。

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天已经黑了。

“几时了！”陈曦翻身坐起，却觉着身下被褥软和的不像话。

“申时过半了。”珅安的声音。

“师兄啊…”陈曦喃喃着，“我回来了啊…”

“回来了…没在战场上了。”珅安走过来，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

陈曦看着珅安，却因着屋内没点蜡也看不到什么，“我在外面的时候，只要天一黑，就心惊胆战的。”

“没事，不都回来了吗。不想这些了。”珅安在他脸上扯了两下。

“嗯…不想了。”

。

陈曦又躺回了床上，珅安也就跟着坐回床边。听着他有意无意的说些军营里的事情。

珅安听着他讲述战场上有多凶险，听着他有多少次九死一生。

“与我说这些，就不怕一会儿我揍你。”

“跑肯定又跑不了。我都敢回来，我还怕挨打？”

“你是要我说你什么。”珅安照着他脑袋拍了下，“一点分寸也没有。”

陈曦听着他其实不见多气，“老头还气呢？”

“气能怎么办，再气不也没把你赶出去。”

“我就知道…”陈曦笑笑，“我听说他去管陛下要人去了？”

“嗯，这么些年了也没见师父为了谁离开这儿。”珅安不清楚颜臻和宫里的关系，也疑惑过为何颜臻敢直接去宫里要人，但颜臻不说，他也没细问。

“是吗…”陈曦翻身侧躺着，“他说怎么罚我没。”

“抽你。”珅安屈指在他额头上敲了下。

“……行吧。”

。

“你们这屋里怎么不点蜡啊。”怀刻摸着黑钻进来，“吓死个人。”说些把饭菜放到桌上，自己摸索着去点蜡。

“师兄快来吃饭。”怀刻一下招呼两个。

陈曦翻身坐起，从被子里出来他还觉着凉。

“衣服披上。”珅安扔过衣裳给他，陈曦一边乖顺接下，一边却看着怀刻。

“你手怎么了。”屋里昏暗，但他隐隐约约是看着怀刻手不对劲。

“没事…”

陈曦下地扯过他来，掰开他掌心，这会儿倒是瞧的清楚。

“师父打你了？”

怀刻摇头。

“我打的。”身后珅安说道，但他也没解释别的。

“哦…”陈曦瞪了一眼怀刻，“山上就你一个了，还不给消停。”

怀刻扯扯嘴角，也不搭话。

“吃了饭没。”珅安问他。

“在师父那儿吃了…”

“回屋看书去。”

“是。怀刻告退。”小孩儿也不敢多说别的，让他回去总比让他做事好，今手疼了一天没缓过来。

“别过来了啊，吃完饭我自己收拾。”陈曦喊了他一声。

“知道啦！”

陈曦看他走远了，才收敛了笑意，“别长大就好了。”

“怎么。”

“你说他要是当了皇上，我还怎么使唤他呀。”

。

撂下碗筷没一会儿，陈曦就都拾掇了出去。顺便去怀刻屋里绕了一圈。

“你又招惹大师兄什么呢。”

“大师兄不让我看话本。”

陈曦上去照着他脑袋给了一巴掌，“你现在是看话本的时候吗。活该打你。”

怀刻也不吭声了。

“陛下让你再开了春，回宫里住去。”

“我不回去。”

“哪有你拒绝的份，你也给你师兄我留条生路行吗。你不回去，你以为我能好过了？”

怀刻明显不自在的划着书页，“那我还能回来吗。”

“一边住半年。”

“…行吧。不过师兄，”

“怎么。”

“你能不能离着大师兄远点。你屋子我都给你收拾出来了！你回去住不行吗。”

“就不。”

。

陈曦再回珅安那儿时，珅安正蹲地下翻找着什么。

“找什么呢师兄。”

“嗯？看用什么抽你。”

“哦…成吧。”

陈曦接受的也挺坦然，脱了外衣担到一边，人又滚上了珅安的床。

想想怀刻现在肯定特别怨念，他还挺开心。

“这个吧。”珅安走过来，手里是个小羊皮鞭子。

挺短的，算上鞭柄也不过半臂来长。

“…这不打孩子的吗。”陈曦琢磨着自己十岁后就没见过它了。顶小的时候倒是长挨。

“也没见你多大。就这个吧。”珅安也懒得再跟他商量。

陈曦自己也没什么拒绝的余地。

冬天穿的也厚，陈曦褪了裤子还委屈的瞧了珅安一眼。

“冷…我也打手不行吗。”

珅安懒得理他。按着他肩膀就让他趴着去了。

“话多。”

鞭子破风下来。正抽在两臀正中。不算多狠厉，但也还是很快起了道红痕。

看陈曦也没什么反应，珅安又加了点力道。这玩意儿他也没用过，不敢一下加太多了。

直到看着陈曦缩了下肩膀，他才觉着这力道够了。

陈曦能很明显感觉到身后在加着力，但都也还在能受的范围里，他估摸着珅安不准备打的皮开肉绽的，自己也就安心了。

珅安打人的时候也不说话，屋里只有鞭子着肉的声音。就着烛火，已经能明显看到身后是一片交错红痕。

再怎么说，这一鞭叠着一鞭的打法。打的多了也不好受。再又是一鞭横贯了臀缝之后。果然还是听着了陈曦喘了下。

珅安也不当回事，还是那个力道继续落着，但手上不经意的还是往下走了走。

“别往腿上…”

“挨打就安静挨着。师父抽你你也敢这么讨价还价？”

“那又不一样，师兄你好说——嘶——”这音还没落，珅安真就一鞭子抽他腿里侧去了。

“成，当我没说。”陈曦扯扯嘴角，还真不说话闭嘴受着去了。

珅安看他这样还觉着好玩，到底是孩子气。战场上叱咤风云的小将军，回来委屈巴巴来自己这儿讨打来，想想也觉着有趣。

鞭子并未因着珅安的胡思乱想饶他几分。很快臀腿上就是斑驳一片。

珅安连着几下还都故意往软肉上抽。

“我疼…”

“嗯。”珅安应了下，但紧接着就是一鞭子斜着打在左腿上。“指望我可怜你？山上跟着你担惊受怕的，也没见你可怜我们呀。”

陈曦不说话了，如果他想，他多的事解释的理由。

鞭子没什么章法的随意落着，陈曦卸了力道就由他责着。

最后几下珅安像是泄愤一样，连着给了十来下狠的。但陈曦只敢抓着被子，咬牙硬生受下。

。

珅安收了鞭子，等着陈曦换口气。

“战场好玩吗。”

陈曦摇头，“那有什么好玩的。”

“是吗。”

陈曦不知道他为何这么问一下。

珅安也没多说，“缓一缓给你上药。”

“你生气了？”陈曦爬着调了下身子，非得挨着珅安。

“我生什么气。”珅安扯了被子搭在他身上，“你有你的难处，我理解。”

“那为什么要打我。”

“师父不想你上战场，你若想知道你就自己问他去吧。他又不和我说。”

“不去。去了还得死一次。”

珅安听着在他背上拍了下，“明去师父那儿认个错去。”

“…知道了。”

。

怀刻次日早上送早饭过来时，发现陈曦竟然还在珅安的床上。

陈曦眨巴着眼睛故意挑衅他。

怀刻假装自己看不见。

“对了师兄。”怀刻出去给她打了热水回来。

“嗯？”

“方先生来了。正在师父那儿，好像是来找你的。”

“啊？哦…是吗，一会儿我过去。”陈曦也不知道是什么事，自己这才回来，又不给消停。

。

陈曦身后还发胀的疼，早上又让珅安按着给上了一次药。

“伯父。”

“曦儿来啦，你过来我跟你说点事。”

陈曦瞧着眼前的老人，相较自己走之前又苍老了不少。他小时候的印象里，他极其挺拔苍劲，很少言笑，做事果断而有魄力。反正比他师父强了不少。

“您说。”

“…那我也就不客气了。我这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应该也是最后一次上山了，这次来就是想把方未托付给你。那孩子不成器，终日玩闹成不了气候，我若走了，你能否帮我看着他些。”

陈曦没有拒绝的任何理由，方家帮了他们太多。甚至颜臻和珅安的命，都是方家帮着保下来了。哪怕就是还人情，陈曦也不可能拒绝。

“…好。”

【完】

【第六年】

商殷是被梦魇醒的，梦里他又看见了沈怀清。

叽叽喳喳的在自己耳边念叨着什么他听不清。商殷想告诉他明天别去战场，可一直到梦醒都没说出这句话。

他从梦中惊醒，冷汗打湿了衣裳，换了几口气，才让心绪平复下来。梦中无论多少次，却没有一次能让他回来。

夜里静的很，商殷呆滞的看着床顶，耳畔却隐隐约约传来嘎吱嘎吱的木板的声音。夜到底还是太静了，客栈隔音又不好。他根本没有办法忽视，暗骂了一声，披起衣服出了屋子。

商殷路过陈曦的屋子，没多想，照着门踹了一脚。

“疼疼疼，轻点儿轻点儿。”陈曦压低了声音说道。

连靳明显是惊着了，手扣在他背上，抓了上去。

陈曦安抚着拍拍他，“别理他，放松。乖。你再不放松我就断了。”

陈曦这边儿哄着他，心里却暗骂商殷。大晚上不睡觉折腾什么呢。

商殷听着没动静儿了，这才回了自己屋子，盖上被子倒头就睡。

。

次日晨。

“理我啦。理理我。”陈曦戳了戳躺在自己怀里人。

打今儿个起了，连靳就没理他，一句话也没说。这紧哄慢哄着，才让他躺自己怀里了。

“那也不能赖我呀。”陈曦揽着他。“他大晚上不睡觉犯病，你别搭理他。”

说着陈曦捏了块红豆糕觅进他嘴里，早上醒来也没给吃饭。

“我错了，我错了。我以后不在外面做了。”陈曦刚说完，就让连靳一肘击在肚子上。

“疼疼疼。”陈曦按住他胳膊，把侧身躺着的人扳平了，让他仰躺着看着自己。

“还气呐。”陈曦戳了戳他，“那要不你给我一巴掌。”说着就攥住他腕子，照着自己脸上打去。

好在是连靳在半途中就收回了手，蹙眉瞪了他一眼，又翻身侧躺着去了懒得理会他。

陈曦见此嘿嘿笑了两下，心下就知道他舍不得。

“不气了嘛。”陈曦弯腰趴在他身上，还拱了拱脑袋。

“别闹了。”连靳往开推了推他，“没气。”

话是这么说，但陈曦知道他气儿还是不顺。动手剥了俩橘子，一般一般喂给他吃。连靳倒也自在，他喂他就吃。

“我一会儿给你打他去。”陈曦念叨着。连靳也没说别的。陈曦也不可能真去打商殷去，听听就得了。

“方家的信怎么不看。”在家就收着了，当时忙着收拾东西就没看，这都出来了也不见陈曦拆。

“不看我也知道他写的什么。你想拆就拆了吧。”

连靳听着窝在他怀里就把信拆了。

“方未说他没在临城。”

“嗯，别管他了。有本事他一辈子别回去了。”

陈曦根本也没把方未的事当事。就混小子一个，到时候见招拆招也收拾了他了。

他一路上担心的还是商殷的事。

商瑜那边也给自己来了信，大概就是痛斥自己把他哥招惹过来做什么。

陈曦又给去了信，意思他不乐意见就去别处玩玩去。后来也就没音讯了，不知道走了没有。

他是真后悔把商殷带出来。每天的气氛都十分紧张。

陈曦叹了声，“我去趟商殷那儿，自己待会儿？”

“嗯。去做什么。”

“帮你揍他。”

。

陈曦上了商殷的马车就跟他嚷道，“你放我一条生路成不成。”

“怎么了。”

“怎么了？你自己没数吗。有那时候砸门的吗。”

“你大晚上不让人睡觉还有理了。”商殷看都不看他。

“你自己不能去换间房吗，我真是疯了带你出来。”

打京里出来，俩人基本上就这么走了一路吵了一路，这天都快入冬了，陈曦还上火了。

“还有几天到。”商殷问他。

“两三天就到了。”陈曦还不耐烦。“你过去了别找商瑜麻烦啊。”

“嗯。”商殷应的倒是痛快。

陈曦还有些不可置信，不过想想这么多年没见了，应该也不至于上来先打一架吧。

陈曦这么想着，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水。跟他嚷嚷完了好渴。

商殷问他，“到了临城之后呢。”

“先住着吧。后面的事再安排，肯定是得在那儿过年了。”一天比一天冷，陈曦也懒得再折腾。

“京里都安排妥当了？”

“嗯，差不多了。暮儿也不小了，能撑起来了。何况陆楚祁盛都也在。我倒是没什么担心的。”

“宫里呢。”

“我师兄给看着，出不了事。”

“那岂不是没你什么事了。”

“那真是太好了。”陈曦巴不得没他事呢。“我就怕去了临城事更多。”

他这隐隐约约就觉着，他去哪儿哪就不给消停。

。

临城周家。

“咱们跑吧。”商瑜生无可恋的仰头望天，“算算日子我哥马上就要来了。”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跑还能跑哪儿去。”周子期没管他，他这个状态已经持续半个月了。

其实他比商瑜还慌，商殷又不能打死商瑜，但可能会打死周子期这种无关紧要的人。

“你哥喜欢什么啊，我让他们赶紧置办点去。将军府也快修缮完了，你一会儿去看看和你家一样不。”

周子期是下了大手笔，自费去给商殷修宅子去。讨好商殷是一方面，也确实不敢让商殷住他们家来。他可怕商瑜又给他离家出走一次。

。

临城方家。

“咱们跑吧。”方未已经开始收拾东西了，“现在跑还来得及。”

明礼看着还好玩，根本没准备帮他。“躲得过初一，又躲不过十五。”

“初一？你以为他来了我还能活到初一？”

“师父，我走啦！”宁宝儿抓了俩块点心小跑着就冲了出去。

“他去哪。”许隽皱眉看他，大清早冒冒失失的。

秦渊端了粥坐过来，“陈曦今过来，他非要去城郊接他们去。”

许隽倒是听着了陈曦要来，但先前也没多理会，就记得他把商殷也带来了。

“商殷身子怎么样了。”

“还那样吧。陈曦信上说等他来了再给他调理调理。”秦渊说着。“带出来说是想让他散散心，但愿能好些吧。”

。

宁宝儿从清早就在这儿等着，快中午了才看见了他们的影子。

“连哥！连哥！”宁宝儿看着前面的马车就冲了上去。

连靳还在车里躺着，隐隐约约听着有人喊他，一骨碌就从陈曦怀里起来了。

陈曦把帘子挑起来，就看这个少年身影。这都过去四五年了，险些没认出来。

“陈少爷！”宁宝儿挥挥手。

“哎呀，这谁家小少爷，让开让开，一会儿撞着你。”车夫看的眼晕，怕他把马惊着。

“宁宝儿？”陈曦嘀咕了声，又赶忙喊了一声，“把车停了。”

连靳钻出了车门，都还没站稳当，就被小孩儿撞了个满怀。

“连哥！”

陈曦瞧着孩子，跟连靳笑笑，“几年不见，都这么高了。”

连靳也抬手揉了揉小孩儿脑袋，“上车来吧，冷不冷。”

“没事没事。”宁宝儿摇头笑着，跟着他们两人一并上了车。

“吃点东西。”陈曦把点心给他往前推了推，“你师父他们呢。”

“在医馆。我和师父告了假。”

陈曦：“在这儿生活的还好？”

“好的，比在宫里好多了。师父先生都很照顾我。”

陈曦见着也就有随意问询了两句，就让宁宝儿找连靳玩去了。

到底是连靳带大的孩子，还是跟他亲近。

“连哥我跟你讲跟你讲……”

。

“陈少爷你们住哪儿啊。”宁宝儿闲下来了才想起来问一句。

“穆云盛那边，商殷住将军府。”

“哦，怪不得，我还听着周少爷把将军府修缮好了。”

“商瑜还在周家没。”陈曦问了句。

“在的，我昨天还见着了。”

“那就好。”陈曦怕商殷见不着他又来火，“方未在没。”

“在的吧，没听着他出城呀。”宁宝儿不知道为何问，也就照实回答了。

“嗯…知道了。”

他们去了穆家的时候，穆云盛正在家里等着。

安乐怯生生的缩在穆云盛后面，小心翼翼盯着停在府外的马车。

陈曦先下了车，又把宁宝儿抱了下来，然后才扶着连靳下来。

“陈哥。”穆云盛走上来。

“嗯。”陈曦越过他先看到了安乐，“那是你家孩子？”

“啊…”穆云盛被问的还有些不好意思，“安乐过来，打个招呼来。”

安乐这才听着小跑过来，但还是半个身子藏穆云盛后面，“见过陈少爷。”

陈曦无所谓笑笑，自己等着商殷过来。

“商将军。”穆云盛客气唤了声，只见商殷只是点点头，也不多说什么。

“进屋吧。大冷天的。”陈曦推了商殷一下，示意他别一整天都冷着脸的。

商殷也不搭理他，自己就进了院子。

穆云盛：“先吃饭吧。”吃了都去歇一会儿。子期把将军府修缮出来了，你们过去住也行。

“周子期？”就听着商殷冷声问了句。

穆云盛下意识去看陈曦，但还是应了下。

“至于着。”陈曦可不惯他，“反正你弟都跟人家多少年了，该做不该做的都也做了，你生气也没辙，消停着吧。”

商殷回头横了他一眼，陈曦根本不看他，拽着连靳从他旁边蹿过去了，“吃饭去吃饭去。”

吃饭时候倒也没闹腾，陈曦随意和穆云盛闲聊着，手上给连靳剥着螃蟹。

“还是这边的螃蟹好吃。”陈曦把肉多的都给了连靳，自己也就啃啃螃蟹腿儿。

穆云盛在旁边还觉着他挺可怜。安乐自己都会剥螃蟹了，连靳一顿饭就没沾过手。

穆云盛：“咱明去红尘还是今晚上去。我好跟尘哥那边说一声留间屋子。”

“明吧，今个乏的紧，我歇一天，明晚上吧。”陈曦应道，又转头看商殷，“你去吗。”

“不去。”

“去呗，你又没事做。也正好见见商瑜。”

“官位在，不进窑子。”

陈曦也不知道该怎么给他解释人家那儿不是窑子。

“没事，我也官位在。”陈曦根本没当事，“沈怀刻不就是让你出来散心的吗。怎么开心怎么来吧。明晚上我喊人去接你。”

“咳，陈哥。”穆云盛喊了他一声，“我们这边直呼皇上名讳是罪。”

你要说就说，你别在他家里说这个啊。

“哦…”陈曦点点头，“习惯了。”

陈曦看看也没当回事，问询了两句其他人如何了，听着都也安好才算放了心。

“我下午去趟子期那儿，你要去看看商瑜吗。”

“不去，你让他自己来将军府。”

“…成吧。我跟他知会声，他想过去就过去。”

下午时候陈曦把商殷送回府，别说拾掇的还挺像那么回事。

又带着连靳周家余家看了看，又去了趟秦渊那儿把宁宝儿送了回去。

各家都溜达了一圈，偏偏就不进方未那儿。连靳就看着他从方家门口过去，停也不停就走了。

“不进去？”

“不去吓唬他了，过两日再说吧。明不就见着了。”

。

歇了一天，周子期那边就把人都招呼红尘去了。城里百姓都还不知道怎么了，这一路上一群公子哥们还都聚一起了。前前后后游荡了一整条街。

“你别推我，我不过去！”商瑜都快跟周子期打起来了，周子期是想让他过去跟他哥说个话，商瑜是死也不给过去。

“陈曦你看他。”周子期越过陈曦一把拽住商瑜，“别乱跑。”

“嗯？”陈曦把连靳往里面拽了拽，怕这几个不老实的再撞了他，“不爱去别去了呗。”

“听见没有！我不去！”

穆云盛听着后面吵闹还觉着耳朵疼，商殷就一个人在前面走着，也不知道听见听不见。

“给你…”安乐小步跑过来，递给陈曦，“这个好吃，你们吃吗。”

陈曦接过小食，“谢谢你呀。”

“没事没事。”安乐转头又跑去了穆云盛怀里。

“这孩子怕生？”陈曦问着周子期。

“嗯，胆子小，多相处几日就好了。不过倒是省心。”说着还愤懑看向商瑜。

几人去了医馆，陈曦外面就招呼秦渊，“走了走了，别开了，吃饭去。”

秦渊见他来了，就把医馆给了别的大夫看着。

“连哥！”宁宝儿冲着连靳就扑了上去。

秦渊去追小孩儿了，许隽反倒十分自然的去找了商殷。

许隽：“昨日休息的好？”

商殷：“还行吧。闷的不舒服。”

许隽：“明日我过去给你开张方子。”

陈曦看了看他们，自己也懒得往上凑，这几日跟着商殷就够他烦的了，现在能离得远点就远点。

“你倒是有本事把他带过来。”秦渊拽住宁宝儿不让他乱跑。

“我可不想回京给他操办后事去。”他是真怕商殷一个人死京里，带过来就是死了，至少还有商瑜给收尸。

“栉雨哥哥！”宁宝儿挣开秦渊就跑了出去。

“宁越泽！”秦渊吼了他一声也没把他喊回来。

“那是栉雨？”陈曦看过去，“都这么大了？我怎么觉着上次见他也就宁宝儿这么大。”

“嗯，都二十了。”

陈曦一边感慨着时间过得快，一边又问他，“我那会儿就想问了，余季旁边那姑娘是谁。”

“沐风啊。”

陈曦回身看他们，小姑娘挽着余季还给他招了招手。

陈曦：“啥时候的事。”

秦渊也摇头，“不知道，柳音尘不想沐风在馆里住了，怎么说也是个丫头。总在那儿住也不好，姑娘清清白白的，别再坏了名声。就给赶出来了。正好余季镖局里有闲差，那丫头身手又好，就去了余季那儿。”

谁知道一来一往的，还勾搭起来了。

。

“这个簪花好看，要吗。”余季在摊子上给她挑了几个。

“好看吗好看吗。”沐风带着簪花问栉雨。

“好看好看。”栉雨瞧着自家妹妹也说不得什么。

宁宝儿却也跟着余季扒在摊子上，“那我也要一个。”

说着就选了个自己喜欢的，给了店家钱。然后扯着栉雨胳膊奶声奶气。

“给你。”

“啊？”栉雨哭笑不得的看着宁宝儿，“给我？”

“栉雨哥哥你带也好看。”

余季搂着沐风不敢笑太大声，也不知道这孩子跟谁学的。栉雨一时没回过味儿来看着这小孩儿。

“好好好送我送我。”

。

“过来了？”春景明拍了下陈曦，“瞧着裴寄雪没。”

“前面，跟着安乐呢吧。”

说完就看着春景明又没影了。

“寄雪好点没。”

秦渊：“没，就那样吧。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陈曦看着也犯愁，这都多少年了。

“诶我说，这一路来，怎么没瞧着方未。”

陈曦前后看看，喊了穆云盛一声，“云盛！找人喊方未去。”

“啊，我过去看看。你们先去。”穆云盛带着安乐绕路去了方家。

。

“我不去！”

方未扒着石桌不给走。

“至于吗。我跟你讲，已经就是戴罪之身了，你要是不去就是罪上加罪，赶紧着吧。我可怕你不去，他亲自过来喊你来。”穆云盛故意吓唬他。

方未皱着眉，可怜兮兮的站起身，扑到了明礼怀里。

“媳妇儿救我。”

“自己作的，你不是活该。收拾收拾，快去吧。”明礼把他推屋里去了。

穆云盛和安乐就在外面等着。

安乐：“我也要被那样叫！”

穆云盛：“什么啊。媳妇儿？”

安乐：“嗯！”

方未贺明礼进了红尘，穆云盛带着他们上了楼。

门外就听着屋里吵吵嚷嚷。

却就在方未推门进去之后屋内猛地就安静了晌。

陈曦：“来了？”

方未点点头，“陈哥…”又看看一边的商殷，“见过商将军。”

“坐吧。”陈曦也没在这儿多说他什么。

方未瞧着这位置，总觉着哪不对。穆云盛带着安乐已经坐下了，还就剩商殷旁边有位置，连靳旁边有位置。

方未琢磨了下，就带着去了连靳边上。反正中间还有连靳挡着，他也能不那么慌。

“连哥。”方未小声唤了下，眸子却有意无意偷瞟着陈曦。

陈曦瞧着了也没搭理他，反倒是越过他和明礼多聊了两句。

问及他家的时候。

“山庄…”陈曦恍惚了下，“清若你认识吗？”

明礼怔愣着，“您见过清若？”

“啊…有缘见过一面，还是去年的事了。”清若那时给他捎了封信过来，是颜臻给他的，说他要出趟远门，让陈曦去把珅安接过来。

“…他如何了？”明礼有些迫切，他有些日子没收着他的消息了。

“挺好的吧，没见有什么事。你们是故交？”

“…算是吧。”

陈曦看他不愿多说，也就没再继续询问下去。

“音尘不来？”陈曦看了一圈就差他了。

“我去喊他！”沐风从凳子上跳起来，开开门就冲了出去。

。

“先生！先生！你快上来呀！”小姑娘趴在栏杆上，探着脑袋向下面吆喝他。

柳音尘听着声音看过去，又收回了目光和身边的人叮嘱了几句，这才转身上了楼。

“别冒冒失失的。”

“哎呀…”小姑娘笑笑跟着他一块进了屋子。

柳音尘进去看着这一群人还嫌闹，倒是陈曦起来迎他。

陈曦：“许久不见啊。”

“舍得过来了？”

算算是有些年不见了，上次见他还是把商瑜送过来的那次。

柳音尘也不多说，自己坐到了唯一空位上——商殷旁边。

商殷侧目打量了他两眼，也没说什么。就是觉着那清隽容貌与这儿的人都不大相同。

“快快快，上菜吃饭了。”

。

周子期：“你回来住多久。”

“不一定。年肯定是在这儿过了，剩下的明年再说吧。”陈曦也没多盘算这事。

“对了帮我找个宅子。”陈曦说话时给连靳夹了两筷子菜，“吃点菜，少喝点酒。”

周子期：“哪的宅子。”

“城内的就行，我住的时日兴许长，总在云盛那儿也不合适。”

周子期表示自己知道了，“那我问询问询。”

“顺便借我点钱。”

周子期听着还不可置信，：“啥？”

“做点生意，懒得给陈暮去信了。过些日子就还你。”

还不还的周子期倒也不怎么在意。而且陈曦真连本带利还回来的时候总是多给些的，都也合算。

“啊，宅子找好了，顺便帮我把下人置办齐了。”陈曦这得寸进尺的也真不觉着有什么。“你们一家出一个给我也成。”

秦渊旁边听着一个劲笑，“你这宅子靠别人给找，下人靠大家给凑，做生意本钱靠和人借，你这倒是无本万利啊。”

陈曦一副还是你懂我的样子看秦渊。

“来来来，喝酒喝酒。”

。

众人都也随意，这饭吃着吃着就分出好几块去。都也不在桌子上了。

周子期商瑜余季几个在一块。

方未穆云盛两家在一块。

剩下几个秦渊许隽他们跟陈曦在一块。

谁也不打扰谁。

陈曦：“近些年生意还好？”

柳音尘：“勉强过得去。”

陈曦：“也是，你这里养的人太多了。每月这些支出就不少。”

柳音尘：“他们都也帮衬着，不妨事。都是些无依无靠的，有个归处也好。”

周子期好像是听着他们在聊什么了，幽幽把他转过来看了一眼，又幽幽把他转了回去。

周子期：“嗳，你哥来这儿可没说几句话。”

“管他。他就那样。”商瑜在墙角坐着跟沐风玩琴，也不看那边一群大龄人士。

“你哥一来我这心惊胆战的。”周子期扯扯领子，在一间屋里他都觉着憋的难受。

商瑜：“不过我哥来，好像真没准备把我怎么着。旁边有比我还怕的呢。”说我他往方未那儿看了一眼，“他这才一天，又惹着陈哥了？”

周子期摇头，“不知道，没听着他说。”

那边方未无精打采的靠在明礼怀里，明礼剥了颗荔枝觅他嘴里，“好好坐着。”

“我不。”方未还又往他怀里躺了躺，“你说我这会儿要不要给陈哥敬个酒什么的，争取个宽大处理。”

穆云盛笑了下，“难。你今就是喝死了，他也够呛能饶了你。”

方未叹了声，“我也觉着。”

。

那日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之后，各自便搭伴回去了。

反倒陈曦和商殷带着连靳又去楼下大堂里少坐了会儿。

“喝点水。”陈曦给连靳倒了杯茶，那边看着栉雨又练琴去了，就把孩子招呼了过来。

陈曦：“叫你家先生过来坐会儿，刚吃了饭怎么又找不着他了。”

栉雨应下就去喊柳音尘去了。

“你看，这地还可以吧。没你想的那么不堪。”陈曦宽慰着商殷，生怕他觉着自己把他弟弟卖哪去了。

“周子期你也见着了。挺好的孩子，你能不能别一天到晚苦大仇深的。周子期他胆小，你别吓唬他了。”

“我吓唬他做什么。”商殷还不屑。

“得空我单请你们一顿，你好好和商瑜聊聊。你又不准备跟他计较这些了，别让他成天悬着颗心。”

“你安排吧。”

说话间柳音尘过来，人也没坐，“什么事。”

陈曦：“没事”

然后给商殷指了指，“你看，是不是还不错，商瑜在他手里什么事也没出。”

柳音尘看他把自己拽过来就为了让商殷安心，理都不理这俩人，掉头就走。

商殷：“人是不错，脾气倒是没见好。”

陈曦：“再差还能差过你啊。”

。

要说周子期办事也利落，没个两天就回话说宅子找好了。

他跟着连靳去新宅子里绕了绕，屋里还在置办着。陈曦也就没多理会，琢磨着周子期应当是都给他安排好了。

“今天气不错。”陈曦抬头看了看天。

连靳不明所以，“嗯，还不错。”

“那我去趟方未那儿，你一会儿无聊了就自己回云盛家里。”

天气不错，给自己找点事做吧。

“嗯。”连靳也没拦他，他知道他要去做什么。

陈曦显然是心情不错，小跑着就出了宅子。

“爷，这几盆花给您种哪儿。”

陈曦被拦了下来，瞧了瞧，“问连靳去，他说种哪儿就种哪儿。”

。

方未在院里突然就听着陈曦来了。

“…哥？”

“怎么着，不欢迎？”

“不是。”方未慌忙摇头，“你来做什么。”

“我觉着你该问，为何我现在才来。”

方未哆嗦了下，“…哥。”

“那你看来是知道我寻你来做什么吧。”

“知道。”

陈曦：“说吧，账谁给你做的。”

“云盛。”

“云盛的字我不认得？后来的账谁给你做的。”

“我。”明礼上来挡了下方未。

陈曦也没看明礼，越过他问方未，“你家的账你让人家给你做。”

“…一家的。”明礼抢在方未前面说道。

陈曦这才不得不看向他，“是，一家了啊。那你俩就合着伙哄骗我来是吧！”陈曦狠起来，两个敢一起骂。

“我不用你管。”方未有点着急的把明礼往后扯了扯，不想陈曦吼他。

他这话说完反倒陈曦愣了下，方未才反应说错话了。

却见陈曦态度还算温和的和明礼说道。

“去趟酒庄，把这些年的账送我那儿去。府里这几年的账本也送过去我看两眼。”

贺明礼有些迟疑。

“现在就去。”陈曦明显声音是有些发沉了，方未也推了他一下，“去吧。”

见明礼走了，陈曦才又把目光落回方未身上。

“跟我过来。”

方未心下慌了瞬，却不得不迈步跟上了他。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去了祠堂。

“跪着。”陈曦带着他一路去了祖宗排位前。

方未不敢多言，屈膝跪了下去。

“说，用不用我管你。你今只要说不用，你家的事我再不多管一件。”

啊啊啊啊！保佑我！

方未跪在原地，心下还有点发慌，此时自然是不敢说的。

陈曦冷着声音又问了他一次：“我管得了，还是管不了你。”

“管得。”方未不敢再迟疑。

陈曦见此还算满意，声音却没有什么起伏，“自己请家法去。”

方未犹豫着却还是站了起来，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是背过身走了出去。

陈曦见她离开，自己走到了牌位前，上了三炷香，不多时就听到他回来。

“哥…”方未唤了他一声。手中拿着的是一柄一臂来长的戒尺，木色厚重，看起来年代久远。

陈曦回头看了看他，又转过头看了看地面，“跪着。”

方未自觉跪了下去，两手捧着戒尺举过头顶。

陈曦瞧着挽了挽袖子，“账的事不用我在与你说了吧。”

“是方未的错。方未请责。”

“你怎么想的，觉着我看不出账是假的？一年两年不管你，你给我换回来信上认个错我也就懒得理你了。你还没完没了的。”

“没有…”方未也不想辩解什么。

“我今来了也就是看你这儿没出事，不然我都有心把你吊外面打去。”

方未听着还哆嗦了下，陈曦又不是不敢，当年还把他绑起来打过。

陈曦故意晾了他一会儿，看他胳膊打着颤这才满意。走过去从他手上取过戒尺。

方未松了口气，把胳膊撂了下去。却听着陈曦又是一句。

“让你放下了？”

方未惊了瞬赶忙又把胳膊抬了起来。心下难免暗骂了陈曦一句。

陈曦可不理会，抬手三尺连着砸到他两手上。

方未吃痛却强忍着平举着双手，被迫感受着那灼热之感。

“放下。”

方未听着他说了，这才敢把胳膊落了回去。

陈曦拎着戒尺，去外面拖了条长凳进来。

“上去。”

方未吞了吞口水，起身走到了长凳边上。

陈曦在他腿上敲了两下，不说话也能示意他自己脱了。

方未也没那胆子反抗，哆嗦着褪下裤子，撩袍伏在了长凳上。

厚重的戒尺一片冰凉，抵在方未身后。陈曦拿戒尺轻拍了他两下，示意他自己准备好。

方未下意识绷紧了臀肉，双手抓着凳子腿，两条腿打的笔直。

耳边就听着那尺子破风下来，正正砸在自己两臀之上。

“唔——”方未把痛呼又吞了回去。

陈曦看了他一眼，也没多管他，抄着戒尺就往下落。连着狠厉三下全都叠在一起，打在臀峰上。

“哥哥哥！”方未攥着凳子腿，吃痛就开始叫唤。

他不是那多能忍的，而且陈暮以前就跟他说，疼不疼都喊，吵的陈曦烦了，他就不打了。但陈暮没说，这招得在陈曦心情好的时候。

显然陈曦今个见着他，心情一点都不好。

陈曦收回手，凝眉瞧他，“再在祠堂里乱喊，咱们就去院里挨打去。外面你怎么叫都行。”

“别…”方未撇撇嘴，“不喊了。”

陈曦看他老实了，这才又抬了手，照着腿根上给了两记。

方未痛的仰起头，挣扎着险些掉下去。陈曦瞧着了护了他一下，没让他摔下去。

“挨打你也不消停，还想我绑了你是不是。”

“我疼啊。”方未鼓着腮。

“忍着。”陈曦说完抬胳膊又是一记，抽在了臀肉上方。

方未也不闹了，脑袋往手臂里一埋，咬牙强撑着去了。

陈曦看他折腾完了，反而又抬了两分力，不留余力的砸向了臀腿上。

戒尺厚重，方未明显就能察觉着身后的热烫。每抽一下，他就哆嗦一下，痛的已经弓起了脊背。

陈曦却如看不见一般，只照着臀肉往下落尺子。眼下的臀肉已经红肿一片，瞧着他也可怜，一个人颤着身子趴在长凳上。趁着陈曦停手的时候才敢喘气。冷汗湿了一片，黏在额角看着也不舒服。

陈曦蹲下身子，在臀肉上给他揉了揉。

“疼…”方未这会儿是真疼了。

“疼啊。那你不是活该。”陈曦说时照着那两片红肿臀肉上给了两巴掌。“缓一会儿，待会儿继续。”

“能不能给个数…”方未受不行这没边的痛楚。

“嗯？”陈曦看看他，“你假账做了几年给我。”

方未昏昏沉沉的算着，“六年？”

“那就六十。”

悄咪咪出现。

突然想想，都写到第六年了，第八年左右就结束了诶，已经写了一多半了。

方未听着头都大，但人怂又不敢说话。

“趴好了，摔下去咱就从头来。”

陈曦用戒尺在他膝窝上敲了敲，方未便又忍着疼打直了腿。

陈曦不再理会他，抬手又是一记下去，臀肉颤了颤，已经是一片赤红。

歇过了再挨，反倒是更疼，别说挨打了，碰他一下都想叫唤。

陈曦照着这力道，又连着两下臀峰正中，那处已经有点泛青，但陈曦还是故意多给了他两下。

方未不敢躲，只敢咬牙强撑着，陈曦琢磨着怎么跟个小可怜似的。

“五下一组，喊个数。”说着往他腿根上敲了两下，正好凑够了第一个五下。

方未吞吞口水，声音嘶哑的喊了个五，还略微带了点哭腔，听着陈曦还觉着好玩。

再抬手时又是五下，责在偏上的位置。

“十。”方未勉强出声。

陈曦看着他也可怜，一只手压在了他腰上，“我按着你，别绷着了。”

方未这才敢让身子松缓下来。可这一放松，就开始不自觉的打摆子。

陈曦倒是没多理会这些，趁着他松缓了连着又是五下从上到下平铺下来。

“嘶——”方未痛的抽气，下意识挣了下，也就是陈曦按的紧，没让他栽下去。

“…十五。”

再来的五下捡些伤浅的地方打过去。但还是疼的方未直抽抽。

“这才二十就挨不住了？”陈曦调侃着，却看着他身后青紫斑驳的也难受，方未皮肉嫩，挺容易上色的，不管怎么说，反正看着是挺狠烈的了。

“没事，打吧。打死算了。”方未吸吸鼻子。

“又给我胡说八道。”陈曦上去两巴掌打在两边臀肉上。臀尖热烫的厉害，陈曦便又给他揉了揉。

方未就把脑袋抵在凳子上，也不再说话。

“还打委屈你了。”陈曦瞧着好笑，又给了他三下。

“二十五。”

“行行行，二十五就二十五。”陈曦也懒得与他置气。

见他又缓了会儿，陈曦又拎起尺子来。都还没打就见着方未又开始抖。

陈曦没法，只能缓了力道，想着教训也吃够了，没必要往死里打。而且方未这人，除非真打死了。不然下次该怎么样还怎么样。

陈曦到底也只用了五六成的力道，自上而下不间断的过了两轮，听着他喊了四十。

就这样一听着尺子破风的声音，都还是一哆嗦。

“剩下不打了，衣裳穿好了，下去跪两个时辰。”

二十下板子换两个时辰，也不知道是划不划算。

陈曦不再管顾他，自己去了祠堂另一侧。从架子上拿了本书下来，走过来直接扔他身上。

“背会了出来。”

陈曦就这么也不看他下没下去，自己就直接出了祠堂。

门口就是守着的贺明礼。

陈曦调过身把祠堂门落了锁，有把钥匙扔给明礼。

“两个时辰后给他打开。”顺便将戒尺也塞给了他，“放了去。”

贺明礼看着陈曦就那么走了，钥匙在自己手里，但自己还真就不敢给方未开门。

陈曦很容易让他想起贺明复。至少打人不手软这点就很像。但比以前的贺明复像个人是真的。

。

陈曦回了穆云盛那儿，连靳已经先他一步回来了。

“方家送来的账本，说是给你的。”连靳见他进来给他沏了茶。

“啊，放那儿吧，我一会儿看。”陈曦说话时甩了甩腕子。

连靳点点头，“胳膊怎么了。”

“没事，打人打的。”陈曦给自己揉了两下，不知道怎么抻着了，不然他有心是给他打够数的。

要说还是方未命好。

连靳见此过去给他揉着，陈曦也不推脱，坐在桌边翻看起账本来。

“要我说，你也该学学看账了。”

“不学。”连靳摇头。

“怎的不学，你瞧着谁家里做主的不看账的。你就欠我拿把尺子抽着你学。”陈曦这么说，心下倒也没当事。

连靳低头不语，就给他轻缓揉着腕子。陈曦偏头瞧他，心生喜意，凑上去就在脸颊上嘬了一口。

连靳抬头蹙眉看他，陈曦哪还受得他如此，站起来抱着他就回床上了。

“你说你学不学。”

“不学。”连靳摇头。

“嗯…那我今还非得让你答应了不成。”

说话功夫俩人就已经倒在了床上。

“天没黑…”

“谁说这事天黑了才能做，回来，可别给我跑了。”

。

人家这边红绸帐暖的好生快活，方未那边才刚让明礼把门打开了。

“俩时辰了。”明礼走过去，“能起来吗。”

方未勉强笑笑，“没事，禁得住。”说着就扶着明礼勉强起来了。

“不是让你把书背了出去吗…”明礼看着方未手里还攥着那本书，也没松开。

“啊…三百千啊，我三岁就会了。”方未看了看，把书揣怀里了。

那晚陈曦又来瞧了他一眼，方未听说他来了就把被子一蒙，不准备见他。

“呦，这么大还知道害臊了，打你的时候怎么不见你知道。”陈曦过去就把被子扯下来了。“挡什么挡，惯的你。”

方未孩子脾气的不说话，陈曦根本也不在乎他，扯开被子看他身后的伤如何了。

到底还是比先前肿的厉害的多了，青紫痕迹也更重了点。

“睡前再给他上一次药，叫唤就把他嘴堵上。”陈曦和明礼说道。

方未期期艾艾的瞪他，却又招致了一巴掌，“我今都还没问你。前些年陈暮吵着要开赌坊是不是你撺掇的。”

“我没有。”方未不给他承认。

陈曦认准的事自然不会管他承不承认。

“还是打的少。又快年底了吧，今年的账自己核对清楚了手抄一份给我。再让我看见别人给你写，两条胳膊你也别要了。”

“知道啦。抄就抄。”

“行了，歇着吧。”陈曦看着明礼，“你照顾吧，发热了去喊秦渊。应该是没多大事。他要是疼的晚上睡不着觉，给他下点药就完了。”

他打的，他是一点也不给管。

。

陈曦在临城格外自在，飞扬跋扈的根本没人管他。

生意慢慢也做起来了，他和连靳也搬出了云盛宅子。

方未那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主，没个几天就哒哒来找陈曦喝酒来了。

陈曦冬天无事做，就非得教连靳看账，挨了几次打之后，连靳就放弃挣扎了。

临城的冬天不算冷，下雪的次数也少。

一到冬天，时间就好像变慢了。

但贺明礼记得清楚，那年下雪的时候，院外进来了个熟悉身影。

“…二少爷。”

又悄咪咪出现。下一年应该就是追妻火葬场了。

我琢磨了下，应该是第七年第八年只写贺明复和清若。然后翻回来再写第七年第八年商殷和柳音尘。但愿能写完吧，不排除半路跳车跑路的可能。但我连第三部名字都想好了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