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年】后半年。

“先生，我想吃糖。”宁宝儿小心翼翼拽拽许隽。

许隽撂下书，取了几枚铜板扔给他，“自己去买。”

宁宝儿显然是愣了下，小声嘀咕了句，“这么好说话？”转头又垫脚扒着桌子抬头问他，“先生你是不是想师父啦。”

许隽仍旧没看他，“吃不吃糖了，不吃把钱还回来。”

“哎呀…”宁宝儿一把抓过桌上的铜钱。“师父过几日就回来了嘛。”

想想秦渊去贺明复那儿已经半年了，虽说每月一封家书都说一切安好，但到底还是挂念着那边。

。

转而另一处，贺明礼也在方未家住了半年了。

虽说每日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但方未还真没多跟他接触。就记得自家院里还住着个人。

印象里那小少爷也鲜少跟人接触。就整日自己在屋里，他倒是见有人来找过他，但后来那人去了许隽那儿住，他也就没再过问。

“少爷，就快八月十五了。怎的也不见贺少爷回家看看。”管家今个过来，无意间提了句这事。

“啊…是吗。都快八月十五了，记得给陈哥那儿送点螃蟹过去。”

“已经在张罗了。明日就跟着余家走镖一并送去京里。”

主要还是跟着余季走这些都不花钱。

方未这才又想起贺明礼的事来。这都在自己家里住了半年了，俩人也没什么交集。

方未整日都忙，他又不是周子期穆云盛，还得回去陪孩子。大多数时候回来就是来睡个觉，天亮醒来就又走了。无聊就去各家串门，然后把人往红尘招呼。

“少爷，我琢磨着要不您给贺家少爷安排个差事吧。”

“嗯？怎么。”

“那位少爷问了我不少次了，说是有没有他能帮着做的。打扫打扫院子的什么也成。可这粗陋活计，他就是愿意做，我也不敢给他安排呀。”

方未听着点头，寻思他说的也对。自打他来了，自己也没怎么管顾过。方未偶尔与他寒暄时，也不见他提过这事。

“知道了，有空我去问问他。”

。

然后方未就又把这事忘了。

转眼就是八月十五，他们几个都回家团圆去了。连红尘这天都关门不接客。

余季家里是他哥过来了。最后弄的就方未一个可怜的自己过。

“少爷，月饼。”

“不吃不吃。”方未喝了两口酒，觉着索然。

院里的下人都让方未给了假，这会儿也没个什么人，也就剩管家还陪着他。

“您这一个人的，要不和贺少爷过去喝吧。”

嗯？

方未提溜起酒壶就跑人家院里了。

方未提溜起酒壶就跑人家院里了。

贺明礼正在屋里，院里送来了中秋的糕点。他就跟着吃两口。

方未到是没进去，就扒在窗子上喊他。

“出来看月亮吗！”

险些还把明礼吓着了。

但他也没迟疑，跟着就出了屋子，和方未一并坐在院内石桌上。

“两位少爷慢用。”

管家给两人备了酒菜，自己也就先行退下。

“怎么没见你回山庄过中秋。”方未向来自来熟，有什么问什么。

“嗯…没准备回去。等过年再回去吧。”贺明礼或多或少还是不愿提及家里的事。

“我见秦渊回来了，我那天问了句，说是你哥情况还不错。”

明礼点头，“嗯，我去问过了。秦先生说已经再转好了。”

贺明复能恢复自然是好的。但他仍不愿回去见他哥。

方未给他倒了酒，随意问着。

“怎么，和家里关系不好？”

明礼摇摇头，“没有不好。只是出了些状况而已。”

父亲，明康他们待自己都很好，贺明复也不过只是病了而已。

方未见他不说，自己也就没有过多询问。毕竟这是他家的事情，不愿说便不愿说吧。

“你哥害的什么病，还非得秦渊去才可以。秦渊这一走，半年了，我也没见许隽笑过。”

“我哥小时候受过惊吓，后来落了头疼的毛病。秦先生回来，我问他时，说是我哥分辨不出情绪。”

方未到是还没听说过这种病症。贺明礼也便与他说了说先前山庄里的事情。

方未听着点头，“那又不是你的错，你哥不是病了吗。再说病没病的也都是他的问题，反正要是我，我也打他。”

“是吗…”明礼不太自在的玩着酒杯，“我哥以前待我还是挺好的。”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方未说他哥不对的时候，自己会下意识想给他辩解。

“以前？多久以前。”方未随口问着。

“我四五岁的时候吧。后来也就三年左右，我哥就患了病。起初都也还好，慢慢的性子才愈发暴戾起来。”

“四五岁？那是挺以前了。”方未调侃着，也能看出他还是关心明礼的。

“我哥除了脾气不好，其实别的地方都挺不错的。自小学文习武就样样都比我强。后来因着闹病，父亲也更惯着他一些。”

“山庄里外都是他在经营，父亲基本已经放开不管了。若是放给我手里，许是连接手的胆子都没有。”

“本就做些无关紧要的活，都不过是靠着我哥吃饭罢了。最后还和我哥闹僵了。”

明礼自嘲着说着，却听着方未冷不丁笑了下。

“笑什么。”

方未笑意还没下去，“没事，不瞒你说，这种自轻自贱的话，在我家说出来是要挨打的。”

“啊？”明礼没反应过来。

就听着方未玩味笑着又是一句，“手伸过来。”

“什么。”

“你先伸过来。”

明礼不明不白，但还是伸了只胳膊过去。就看着方未攥住他指尖，从腰后抽出把扇子，抬手连着三记敲在他掌心里。

“你做什么！”明礼受了疼，慌忙抽回了手。掌心都还发着热。

方未悠然着收回折扇。笑意未退。

“我哥说。说这些话时若是吃了痛，以后便不会说这些自轻自贱的话了。挨的多了，便连想也不会想了。等你不这么想了，就不会觉着自己哪儿不如人了。”

明礼揉着掌心，“你不是独子吗。”

“啊…不是我亲哥。因着是独子，也没什么亲戚。我父亲过世前，把我托付给了他。让他看着点我来。”

方未寻思起来，“反正那两年也没少挨打。正好那两年我也混，他真就敢当着我爹的面拿鞭子抽我。当时差点死他手上。我爹过世后，家里生意经营的费劲，我说不想要家业了。他知道后饭都不给我吃，让我在祠堂跪了三天。”

方未一想这事身子就疼。

“那他现在呢。”

“他不住这边。虽说那会儿三天两头挨打，但也是他手把手带着我做生意，他自己本来事情就多，还得天天顾及我这儿来。”

当初被打的要死不活的，现在方未过八月十五还得给人家送螃蟹去。

方未把话收回来，“什么强呀弱呀的，你与你哥又不一样。他纵是样样强过你，那我还瞧着是你好的。”

“啊…是吗。”明礼心下其实是有些欢愉的。

方未见他低着头，“嗳，手伸过来。”

明礼听着皱眉。

“快点，不打你。”

明礼这才伸了另一只手过去。

看着方未将一个月饼一掰两半。将其中一块放入他手里。

“给你吃。”

明礼接过月饼来，和家中的倒也不差什么。

“你怎么认识的罗宇。”

“啊？”方未听他问，琢磨起来，“你说那小土匪啊。余季前些年走镖，装了一车货，路上让他给给劫了。余季返回来拽着我们几个就打上去了。就那会儿认识的。”

“货物抢回来了？”

“也不算抢吧，没真打起来。那小子也挺好说话的。我倒是还好奇，你弟怎么跟他有来往的。”

明礼却摇头，“不清楚，没听他说过。”

“哦…罗宇性子还可以。欺负不了你弟，没什么事。”

明礼心里清楚，“不过明康回去之后应该也没什么机会下山了。”

方未却是笑，“他要是想，怎么也能出来。罗宇若是想，想方设法也能进去。”

琢磨着也是，明礼便也不操心他俩了。

。

那日之后，方未便有意无意惦记着明礼。

但他自己也忙，实在也腾不出手每日去陪他。

“所以啊我的少爷，您倒不如给贺少爷在外面安排个活计。省的他无事做，也省得您没事念叨他。”

老管家又把这事拿出来说。

“这几日正忙，忙过这一阵的吧。”

方未是抽不出空手把手教他，索性想着还是过些日子再定。

“啊，还有。京里面的信，上午刚到，应该是陈家来的。”

方未明显听到陈家两字时吊了口气，啥也没做，但就是心虚。接过信扫了眼内容这才呼出气来。

“还好还好。陈暮要来，让我给他收拾间屋子。”

“暮少爷？那我收拾收拾旁院去。”

“不用，别搭理他了。就这信估计子期云盛那儿也收着了。到时候让他住他们那儿去吧，实在没地红尘也够他住了。”

家里还住着客人，陈暮来了指不定又得鸡飞狗跳的，让人看了笑话。

。

“他怎么还没睡。”贺明礼大半夜看着他屋子还亮着。

“少爷这几日忙，过了这两天就好了。您要不进去陪他待会儿吧，也省的我家少爷打盹。”

“哦…”贺明礼见老管家如此说，也就往院里去了。“夜宵…我给他端过去吧。”

明礼叩了叩们，方未惊得一个激灵。打开门看见是贺明礼又是个激灵。

“你怎么来了。”

“夜宵，你的。”

“谢了…”方未接过，“进来坐会儿吧。”

明礼也没推，就跟他进了里间。

“在做什么。”明礼看着屋里这个乱。

“…抄账本。”

明礼走到桌前，翻了两下账本，“抄这些做什么。”说着又觉着不对，“这是去年的账？”

“嗯…”方未也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早年的习惯了吧，每年的账要给我哥送一份过去。他在山上我就送去山上，他回京我就得送去京里。”

“整年的账都要重抄一份？”

“以前不用。有账房做这些。然后前年嘛，我一整年都在外面，实在是没空管这边。我让…穆云盛给我写了一整年的。”

“我哥看了之后给我回了封信，说再让云盛代笔，过来把我腿折了。然后让我把最近几年的账全都重抄一遍过去。”

明礼也太多问他家的关系，“为什么要穆家来。”

“云盛啊，我没在那一年，他帮我看着的。而且这个账吧…是错的。就是给我哥看的。云盛也好说话，大概说说就知道给我做份什么样的账。”

明礼听着邪乎，“做假的？”

“有一年酒庄出事，密封不好，那一批酒全都不能用了。我也没敢跟我哥说，那年亏空挺厉害的。从那年开始账就是错的。后来就只能错下去了。”

方未都快愁死了。他清楚陈曦肯定是早看出来了，无非就是懒得跟自己计较。但让方未坦白去，他也没那个胆子。

“而且云盛那份账还没留底。这两份账对一下就知道是假的。而且还两份都是假的。”

“那若是你哥知道了…”

“死。”

方未想开了，陈曦一时半会儿来不了，过一天算一天吧。

“没事，你这样在我们山庄也是要挨打的。”

还故意做假的？贺明复要是看见他抄错个数他都好过不了。

方未听着反倒开朗了不少，伸了只手给他，“给你打。”

“快过来把夜宵先吃了。”

。

方未吃了就犯困。本来说趴一会儿，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醒来时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只感觉天还暗着。一抬头却看着明礼还在桌边。

“怎么不去睡。”方未坐起身子。

“这是去年的账，我重新改过了。明天你看看行不行，行的话你自己抄一遍。”

“啊？”方未还没睡醒。

“没什么问题的话，我明天再给你把今年的账整理出来。”

“嗯？”

“怎么了。”

“没…你怎么还不睡。”

明礼看了看外面，“这就去，你也回床上睡去吧。”

“嗯…你是田螺姑娘吗。”

“说什么梦话呢。”

。

方未已经就是破罐子破摔了，反正这账都是假的了，管他怎么假的。明礼给他写了他就抄。

陈曦那儿什么死再说吧。

总算是这事过了，他是终于能歇两天了。

“嗳我说，来酒庄帮帮我来吧。”

“什么。给你做假账？”

“不至于不至于。反正你在院里也无事做，过来玩玩呗。”

要说贺明礼在他这儿白吃白喝，时日久了总也觉着不合适。去他那儿倒也无妨。

故而也就应了下来。

。

但方未并没有上手就给他安排什么特别繁重的事务。

只是让他跟着先转转，过一阵子熟悉了再给他安排旁的事情。

“新来那位公子，是咱家少爷什么人呀。”

“不清楚，但每日少爷来，都定然回去寻他。晚上也一并回去，听说那公子有事留下的时候，咱家少爷也陪着他等他一起回去。”

“是吗，我还见咱家少爷中午带着食盒去找他来着哩。”

风言风语方未自然是能听到的，他又不是聋子。

那自然贺明礼也是能听到的。

但默契的谁都没提这件事。

说是昨天更，然后写到一半睡着了。

好想放陈曦出来玩呀。

“云盛！”方未带着明礼去了穆家，琢磨着好像许久都没来了。

“云盛出去啦！”安乐正在院子里，一个人坐在石桌前，怀里抱着娃娃，桌上置着针线。他今想给娃娃换件衣裳。

拿针的手一晃一晃，带着一阵清脆铃铛声。

方未听着声音，小跑两步过去。

“许隽不是不让你在外面吗，你还对着太阳缝娃娃。眼睛要不要了。”

“没事啦。”安乐放下针线，揉了揉眼睛。是觉着有些酸胀。

方未见此给他从他手里夺了过来，收拾了交给一边下人。

“回屋去回屋去。这怪冷的。”已经入冬了，前两天还刚下过雪。

安乐跳下石桌，一抬头才看见身后的贺明礼。

“他是谁呀。”

“朋友，带来给云盛见见。”

安乐点点头，却又问了他一句，“他住在哪儿。”

“我家啊。”方未不知道他为何要问。

“你家啊…”但看着安乐若有所思的垂着眸子，再抬起头时抬手指着方未，冲着明礼说道。

“他和云盛有婚约的！他还准备给云盛提亲来着。”

方未整个人懵怔在原地。安乐趁着这会儿自己小跑着进了屋子。

反应过来时，蹿进屋里就去抓那小东西。

“你给我过来！”

“我不，那不是当初你说的吗！你自己说和云盛有婚约的！”

“你人不大，记仇到是记的挺牢靠呀。”方未听着他叮叮当当的声音还嫌麻烦。

“嗯！”

。

“安乐！是不是来客人了！”穆云盛进了屋子，正好看见明礼一个人站在门框边上，也不进也不出的。

“怎么了里边。”穆云盛随口问了下。

“打起来了。”

“啊？”穆云盛赶忙跑进去。好在是没真出事。俩人还在对峙着。

“做什么呢你们两个。”

“你问他！”方未还愤懑着。

“安乐过来。”方未找找手。看着小孩儿绕开方未扑进他怀里。

“你怎么他了。”

安乐垫着脚，小声在他耳边说道。就看着穆云盛嗤笑着看向方未。

“别理他。”穆云盛揉揉安乐脑袋，“身上怎么潮的，你是不是又跑出去了。说没说不许中午这个点在外面。”中午光线强，许隽说要是出门也让他避开这个时间。

“哎呀…”

“回屋换身衣裳去。”

“知道啦。”

。

安乐进了里间，方未一把扯过他。将他拽到明礼身前。

“你你你给我解释清楚。”

“解释什么，婚约？就是有啊。有什么可解释的。我那不是现在还等你找我提亲来吗。”

“穆云盛！”

穆云盛没再理会他，反而和明礼说道，“先进来吧，外边冷。”

明礼又不傻，玩笑话自然是听的出。况且安乐见着穆云盛就往他怀里扑，任谁也能明白了。

方未来这儿其实也无事，就是想带着明礼给他们几个见见。怎么说也在自己那儿待了快一年，但和云盛子期他们总还不算熟络。

起初想着约个局，一起去红尘那儿算了。可年底了，各家都也忙，索性方未就带着明礼隔三差五串个门。

“云盛，我们吃饭吧。我饿啦。”安乐从里面跑了出来，撞上云盛后背。

“嗯，你跟门口说一声，去让他们先烫壶酒过来。”

明礼看着小孩儿蹦蹦跳跳的出来进去，一时想起明康来。

好不容易等着饭菜上了桌，那仨人喝着酒，自然不觉着有什么，可安乐等的百无聊赖。

“来我家做什么。”穆云盛下意识给安乐夹了一筷子菜。

“哦，没什么事。我过两天要出趟城，你去不去。”

“做什么去。”

“看雪。咱们这边下的小，我听说外面下了三天，昨天才停了。”

“嗯…”穆云盛看看安乐。

“去嘛。”安乐晃晃腿，“白天不行的话，我们可以住客栈。晚上我们再出去。”

“成吧。”穆云盛想着有些日子没带他出去过了，趁这个机会带他出去绕绕也好。

定了这事之后又随意聊了些旁的。

“陈暮来的时候和你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啊。”

“当真没说什么？”

“怎么还担心那本账呢，做都做了，担心还有什么用。陈曦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躲你肯定是躲不了，你就祈祷他别来的太早吧。”虽说账是穆云盛做的，但他是一点也不担心。死也不是他死。他爹可没把他也托付给陈曦。

“来不了吧，新皇继位也才一年，他肯定忙的顾不到我这儿。就是有空回来，肯定也是回山上去照顾他师兄。我这儿的事，应该排不到特别靠前。”

再怎么说，皇城的事牵扯到国运。他师兄的事，牵扯到性命。自己这点事其实根本不值一提。

“但他这人性子直啊，当初我爹把我托付给他，他就一天也没忘了我这儿。怎么能有人心里能同时放这么多事呢。”方未还是佩服他。

“你们在说谁啊。”安乐扯了扯他袖子。明礼其实也想问一句的，但感觉也插不上什么话。

“一个朋友。就前些日子住咱们家的那个，他哥。”陈暮来的时候嫌周子期那儿太吵，就来了他这儿。

“你方才说，他和当今皇上是…”明礼问了句。

“师兄弟。”

“哇哦。”安乐惊讶了一下。

云盛给那俩人添了酒，“我当初知道太子就在咱们不远处住着的时候，还觉着诧异，又觉着后怕。若在咱们这儿出点什么事，也不知道会不会殃及池鱼。”

“所以为什么会和你有关啊。”安乐不解，问到方未。

方未不太清楚具体的那些事，“我父亲当年救了陈曦他师父，我现在都记得当年官府来我家搜人，好在是没搜出来。就是他们现在住的山上那处宅院，本来也是我家置办的。不过后来陈曦觉着住的别扭，自己掏钱把地契房契从我这儿换回去了。”

“每年隔个两三个月，我都得往那儿送些米面药材过去。已经快成我家传统了。”

穆云盛不甚在意，“那你也没白费啊，我听说陈曦当初可给你这儿贴了不少钱。”

方未那当年做生意赔钱可赔大发了。周子期余季穆云盛，哪个没借过他钱。整个临城本来也没几家有钱的了，差点都让方未祸害完了。

陈曦那会儿知道了之后，把欠着这几家的都替他还了。只说让他欠自己一个人的就行了。

故而方未现在即使谈及陈曦，总归还是感激的。

“要说陈曦还是厉害，陈暮来时，我听着他说，先皇驾崩之前，故意留了个旨。说是新皇继位的三个月后，封陈曦为太子太傅。”

“嗯，他收到消息的时候还在山上。回都懒得回。听说后来是又过了一个月他师父让他回去看看，他才打算回京。”

“先皇到底还是都盘算到了，给了他一个闲职，毕竟新皇才继位，哪来的太子。可总归要有继承人的，这样又把他一辈子都困在那儿了。”

“困住他？”方未觉着好笑，“能困住他的只有他自己，他可不是那让他留在宫里他就能消停待着的人。要我说依着他，估计能把太子从宫里带出来放回山野里养着。不过要我说，当今新皇就是这么在外面长大的，先皇让他做太子太傅许是本来就有这个意思。”

“也不知道新皇这一继位，他还能不能出来了。”穆云盛有时候觉着他也挺可怜的。虽然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资格可怜他，但若说换上一换，他还是不愿意体验陈曦的人生。

“别出来！出来我不就完了！”

。

方未带着明礼离开时，安乐跑着追出他来。

“又做什么，小祖宗。”

“没找你。”安乐吐了吐舌头，将怀里两个娃娃给了明礼。“这个送你。”

明礼接过，不明就里。“多谢。”

“谢什么啊，他家这东西都快多的放不下了。”

安乐觉着他真的很讨厌。早知道就不送他一对儿的了。

明礼抱着两个娃娃跟着方未走出府，一路上一直没说话。

方未觉着有些怪异，心下一直打嘀咕。

“我一会儿回酒庄，你去——”

“婚约怎么回事。”

合着在这儿跟他置着气呢。可方未心下却莫名愉悦。若是不在意，定然也不会如此问自己。

“没有的事。只是个打我出生就不做数了的婚约。我前年拿这事逗过安乐，记仇记到现在。”

“哦…”

方未走一路解释了一路，生怕他还误会。

明礼听着直后悔自己跟他说这个，本来就也没当真，可方未还较真了起来。自己听着还嫌他吵闹。

二人一并回了酒庄。

“这个月收益如何。”方未路过时随口问了句账房。

“不如上个月。”

方未听着也没觉着有什么，且不说刚把一些事移给明礼去做，本就还不熟悉。就是没有变故，这一月挣一月亏的都也正常。更何况又没亏，不就赚的少了些吗。

明礼就在他身后，虽说是知道方未也不会放在心上。但还是心里不舒服。

怎么说也是对方信任自己，才把酒庄给了他经营。可在自己手里两个月了，都不如酒庄往常的经营。

“果然还是…”

“不妨事。”方未笑道，“哪能留一个月比一个月赚多了。我要是见天都能挣钱，临城首富还有周子期什么事。”

“若是我哥在，应该要比现在好很多吧。”明礼下意识的说道。

方未闻言皱眉，但也没说什么，只是问了他一句。

“山庄事物都是你哥打理？”

“嗯，蛮早的时候我父亲就都移交给他了。”

“那你呢。”

“什么。”

“你在山庄做些什么。”

“我？帮着打打下手吧。我哥本就是作为继任者培养的，自小与我学的便不完全一样。你知道的，我家生意不是多么干净，我父亲不愿我涉及这些。只是将明年上的一些生意交付于我。但哪有什么明呀暗呀的，本就是相互勾结相互牵连，把那些全都剔除掉，给到我手里的也不过就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交于你的，自然是需要你做的。哪有什么无关紧要。明康上次来信，不是还让你赶快回去帮帮他的吗。”

明复还在治病，山庄的事也就也放下了。明礼又不在山上，全都推给了贺明康。

小孩儿从小就不爱这行，也就没管顾过，这突然交由他，整日烦闷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嗯…”

“别想了，纵是山庄真不需要你。我这儿总还是需要你的，安心留着吧。”

“好。”

“别总说这种话，在我家这样可真得挨打了。”方未说这话时，凑上去屈起手指在他额头上轻敲了下。

“回家啦，今天不干活了，歇一天。”

明礼揉了揉额头，“…来了。”

。

约着和明礼出去看雪，方未心里莫名有些兴奋。

“衣裳多拿一件，免得冻着。”

“嗯。我们多会儿走。”

“明清早起来的，安乐白天不能在外面见光，让他在车里正好。”

明礼应下，想着许是得早点起。

“早点睡，我先回去了。”

方未回了屋还睡不着，他能明白贺明礼对于自己的不一般。但你让他再做些什么，他也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反正这样整日过着他就挺开心的了。他听着明礼不用接管山庄那些有的没的生意的时候，其实还挺开心的。

许是这样他就不用回去了。

要是明礼跟安乐一样傻乎乎的上赶着往自己身上黏就好了。

。

“云盛。”

“嗯。”穆云盛已经合眼准备睡了，听他说话又翻了个身看向他。

“明天去看雪。”

“嗯，睡不着？”

“我都好久没出去啦。”

穆云盛对于看雪这种事其实没什么兴趣，也就是孩子想去，自己陪着看看。

“以前又不是没看过。”

“不一样。以前看的时候又没有你。去年有你了，可你不让我出去。”

去年入冬他才刚能看见东西，别说出去了，屋里面都挂了帘子把光遮了。

穆云盛听着揉了揉他脑袋，“可你再不睡，明天起不来，可真就没雪可以看了。”

“哎呀…”

安乐打了个滚，钻进他怀里。穆云盛下意识给他把被子紧了紧，手在背上轻拍着，想哄着他赶紧睡。

但就这样，穆云盛也能感觉到孩子就是睡不着，虽然翻身很小心的不弄到自己，但穆云盛基本他一有点动静就能惊醒过来。

就听着旁边翻来覆去的睡不踏实，但穆云盛也没说他，睡不着就睡不着吧，他要是说了，也该没法睡了。

等着穆云盛醒来，小孩儿正是睡熟了。

“起不起。”

“再睡会儿…”安乐翻了个身，趴在床上不给动。

“去不去看雪。”

“去…再睡会儿。”

穆云盛懒得跟他发火，穿衣洗漱全是他来的，小孩儿就往床上一靠，迷迷瞪瞪不给睁眼。

“不许躺了！”穆云盛又把孩子拽起来。

“我好困。”

“困你怪谁，坐好了。”

方未他们这边是早就在府外边等着了。但也没让人去催，多等一会儿也不是什么事。

“下地来。”

安乐听着晃晃悠悠站到地上。

“抬胳膊。站好了别晃。”穆云盛都怕他摔那儿去。

到是没摔地下，照着穆云盛怀里就倒。

“一会儿拿哪个娃娃。”穆云盛就着这个姿势给他把头发理顺了。

“枕头边那个。”

穆云盛看了一眼，“还有一个呢。”

“桌子上…”

也不知道从什么开始，出门非得抱着俩娃娃才肯出去。

磨磨蹭蹭的给他收拾好了，领着孩子这才出了家门。

方未和明礼正义车里吃着点心，听他出来挑来帘子瞧了一眼。

“裹得到是严实。”方未看着安乐咂舌，转而又和明礼道，“不是让你多拿一件的吗。”

“没事，不冷。”

安乐身子弱，没他们几个那么抗冻。而且小孩儿以前日子过得苦，就格外想在冬天穿的厚实些。

穆云盛把安乐先安置上的车，小孩儿倒头就继续睡。

这边又去找了方未他们。

“等久了？”

“还行吧。”方未不甚在意，“点心吃吗。”

“不了，车上有。”

。

早上走的，晃晃悠悠也不着急，中午才到。

安乐是又在车上睡了个通透。就那么往穆云盛腿上一躺，叫也叫不起来。

穆云盛到是觉着挺好，出来还担心他要往外面看伤了眼睛。

车辙在客栈前止住，方未和明礼先下了车。

“有空的客房没。”

“有！这大雪封路，我们这店里好几天没开张了，这楼上都空着呢。”

“三间上房。一会儿帮我把马喂了，我下午还要出去。”

“得嘞。您上面请。”

他们这儿说着话，安乐才跑了进来。

“这边雪真的好厚。”安乐进了里面跺了跺脚，把浮雪抖了下去。

“可不是，今年的雪比往年都大。”店家应和着，瞧着这小少爷穿的比旁边几位还鲜亮些。

穆云盛也追了进来，看着他们已经安排妥当，自己也就没多管顾。

“走吧，都上楼暖和会儿，一会儿吃饭再下来。”

这城边上有座山，不高。但很少有人去，一旦被雪封了路，更是没人进去。

方未准备带着明礼下午去，正好和穆云盛错开时间。省的安乐叽叽喳喳吵得自己麻烦。

这孩子自打能看见了，也不知道哪一窍打通了，话多了不少。

。

“他俩真要晚上去？”明礼有些担心，毕竟大晚上的再出点什么事。

“这不咱俩得给那二位少爷探探路去吗。”方未调侃着，“云盛以前来过这儿，他认得路，出不来了事。”

他俩说话的时候已经在山上了。没过小腿的雪，让山路变的格外难行。寒冷冬日里，还走出一身汗来。

“手给我。”方未走在前面，转身伸手过去。

“做什么。”

“我也做不了什么吧。”那除了牵着他，他还能做什么。

明礼犹豫了下，还是递了过去。意外的方未手心很暖和，反倒明礼手上冰凉一片。

方未见此没再走，给他拢在一起搓了搓，见着有了血色这才放开他。

“就说让你多拿一件。”方未嘀咕着，倒也不是数落他。迟疑了下将自己外衣解了扔给他，“先穿我的吧。”

“不用，你穿着吧。”明礼想递还回去。

“我不冷，穿着吧。”方未身子就是要比旁人好一些，要是按陈曦说的，没心没肺要是身子还不好，你还活着做什么。

明礼还在犹豫，方未直接走上去把衣裳拿过来给他穿上了。

“走吧，快到山顶了。”

方未拽过他胳膊，明礼滞了下，却没收回手。方未走在前面，他自然是看不到那人笑的格外开心。

好不容易爬上山顶，方未跑两步就扑着往雪里一倒。

“终于到了…”

“别往地下躺。”明礼走过去想把他喊起来。

“歇会儿…”

明礼怕他冻坏了，怎么也是雪地里。

“快起来。”

方未听着翻了个身，仰躺在地，笑呵呵看他，“我不。”

明礼一琢磨，团了个雪球照他脖子里就塞进去。

“凉凉凉！”方未可是起来的快。“起来就起来嘛，怎么还动手了。”

方未抖了抖雪，人到一点没生气。

“来来来，喝酒来。暖和下。”方未来时就怕真冷，随手拎了坛酒一块上来。

说是看雪，就真是看雪，方未是一点多余的念头也没有。

他就想着带明礼两个人一起走走。

明礼同他一起坐到地上。拿起酒盅抿了一口。

方未其实不太知道这个时候该做什么。毕竟是方未第一次对人动心，难免有些手足无措。这会儿一安静下来，总觉着不得劲。

雪地皑皑，方未看的愣神，手上无意识的团了几个雪球，被他捏了几个巴掌大雪人来。

“你喜欢看雪？”明礼问他。

“还好吧。就雪嘛，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那为何要来。”

“为何…一个人看和两个人一起看不一样。和你一起看也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不都是雪。”明礼接过他递来的雪人，找了两块石子，放上去做眼睛。

方未抓抓脑袋，一时不知道怎么解释。

“至少不是你的话，我就不会想来了。”

“哦…”

。

方未与他说了许多自己小时候的事，因为他实在找不出什么能说的。

也不能在这儿跟人家聊做假账的事吧。

明礼就在一旁安静听着，偶尔会问上一两句，但大多数时候就只是听着。

“山庄的雪要比这里好看吧。”

“都是雪而已，有什么好不好看的。”年年冬天都要下雪的，看了二十年，再新鲜也就那么回事了。

“你是不喜欢吗。”方未很怕他不喜欢，毕竟只是一个临时做的决定，也没过问过他喜不喜欢。

“没有。”明礼就觉着只是雪而已，哪非要就喜欢不喜欢的。“娘亲在世的时候，每年冬天都会与我和大哥在雪里玩上些日子。那个时候我还挺喜欢的。”

“后来明康来了，娘亲也过世了。就换成了父亲与我和明康在玩。那时候也挺开心的。”

“到底还是人不同了的原因吧，母亲走了，父亲岁数也大了，我哥又出事，明康也长大了。看不看雪也无关紧要了。”

“再到后来还能让我记着雪的，反倒是我哥让我在雪里跪了一个时辰。”

“因为什么。”

“不记得了。也许就是些小事吧。”

方未不太清楚他们山庄的事，也就不太敢随意评论，“那后来呢。”

“我哥被父亲骂了一顿，也就那样了。两边都是他儿子，他还能做什么。”

若要让明礼想想，他好像没反抗过贺明复什么，清若那次是唯一一次。

也因着他没反抗过，一直到现在他都不敢回去见贺明复。

“没事，我也怕我哥嘛。”方未随意安慰着他，但他心里都明白这不一样。

陈曦又不是不讲理，但贺明复是。

“再说了，秦渊不是说治的挺好的吗。等你再回去——”

“我不想回去。”这是贺明礼第一次表现出不准备回去的意图。

“就是不愿见到你哥，父亲和明康还在那儿。”方未当然是希望他能一直在自己这儿，但也还是希望他能和家里舒缓些。

明礼却摇摇头，“回不回去也就那样了吧，我哥治好了，山庄应该就能尽数都交给他了，那时候便更不需要我了。”

“我就是回去了，然后呢。他是庄主，我又不可能真一辈子不见他，我总还是要在他手底下做事的。”

“兄弟相伤，传出去我父亲更是难受。还不如就在外面待着，既知道我过得还不错，也不让他在中间难做。不然总让我父亲从中斡旋，实在不是个事。”

“明康也是，两个哥哥弄得分崩离析，他更是不愿意在山庄了。”

“不管怎么说，我哥的价值比我更大些，要走只能是我走，我不在山庄该怎么样怎么样。但他不在我和明康却撑不起来。”

方未听着眸子沉了沉，不太想听他说这种话。“哪有什么价值大不大。至少我觉着你父亲不愿任何一个孩子，以这样的方式离开自己。”

明礼摇头，“我知道，但我回去许是大家都也不愉快。”

“又不是你的错，你哥的问题让他自己解决去，欺负你算怎么回事。”

明礼似乎从来不觉着这是欺负，他甚至都不会和老庄主说这些事。

“无所谓啦，山庄有我哥就够了。我的话…”明礼顿了顿，看看他，“你收留我吧。”

方未听着愣在那儿，这话什么意思。

“好…好啊。那不想回山庄，就在我家呗。”

“嗯…好啊。”

明礼蜷着腿，抱着膝盖，戳着地上那几个雪人。

日头渐低，方未便抬头同他一起看日落。

“我想你说的是对的。”

“什么。”方未问他。

“是不一样。和你一起看雪的话。”

。

“天色暗了，回去吧。”方未站起身来，伸了只手想拽他起来。

明礼很自然的就递了过去。方未顺势给他拍了拍雪，“路滑，下山时候小心点。”

方未下山的时候将他攥得很紧，甚至还有些发疼。可心里却意外安稳。

回了客栈穆云盛正和安乐在底下吃饭。

“回来了？”

“一会儿给他多穿件吧，冷的不行。”方未看看安乐，叮嘱穆云盛道。

“成。走之前去拿。你们快吃饭去吧，我让他们给烧了热水。”

方未二人回屋吃的饭，中间听着穆云盛上过次楼，应该就是去给安乐取衣裳去了。但也没进方未这儿。

“这儿的没家里的饭好吃。”方未抱怨了句，他吃饭一直都有点挑，换个口味就吃不惯。

“明日就回去了。”明礼也就只能哄劝着他。

“下次出门我得带个厨子…”方未念叨着，但还是挑挑捡捡的基本上都吃了。

明礼刻意看着他吃哪些，就把他吃的留下，自己多去吃些他不要的。

明礼不挑，小时候能吃饱就不错了，哪还敢挑剔。虽说是比不上山庄或是方家，但咽下去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吃了个半饱不饱，方未就不想吃了。喊人撤了饭菜，又沏了壶新茶。

“前两天的信，是谁给你的。”方未没话找话随口问了句。

“清若的，只是报平安而已。”

“啊，就那个来过咱们家几次。后来去许隽那儿住的那个是不是。”

“嗯。”

“我当时听你们说，你哥…啊，我不是故意听你们说的。”

“没事。”明礼没在意，“就你听到的那样，我哥把清若逼到自尽，我也因着这事跟我哥闹僵了。清若从山庄离开，应当是以后都不回去了。”

“哦…你说过这事。离开也是好事，在那儿都也不痛快，何必呢。”

明礼当然知道是如此，他甚至会庆幸清若走的还算早。

“其实只不过是个下人而已，我那么在意反倒让家里都不好做。但清若说要离开时，我很本能的害怕，是不是我哥就要迁怒于我了。我…最后比清若逃的还快。”

明礼端着茶杯的手颤了颤，“果然我还是离开——”

“贺明礼！”

方未实在是受不了吼了他一声。

到是把对面那人吓的险些翻了茶杯。

“…做什么。”

方未又收敛了神色，已是恢复如初，“你今天，这种话是不是说太多了。”

在山上方未就忍了下来，没多说他。出来玩，也不太想弄出什么不愉快。

“啊…”

“少爷。”方未笑着攥住他放在桌上的腕子，“这话说多了，可真得挨打了。”

贺明礼怔愣在哪，听着方未那像是开玩笑的语气。但先前吼自己的那一下，应当是真生气了。

他迟疑了下，却又摊开了掌心，“那你打嘛。”

方未反倒笑的更甚。一根手指轻挠着他掌心。

“谁说我要打这里。”

这倒反让他弄不明白了，方未却趁着他思索的时候将他扯到自己身前。

贺明礼盯着他。

方未乐乐呵呵还在笑，手却搭在他腰上。

“嗯？少爷。”

那贺明礼还能不懂他什么意思？

“你别…”

“我为何不。”

贺明礼看他嬉皮笑脸的好想给他一巴掌。但好像是自己现在更被动一些。

“可我以前就与你说过了吧。我家的人，总说这样自轻自贱的话，可得挨揍的。”

“那我不说了。”

“那是以后。”

“那…我又不是你家的人。”

他这话说出来，俩人都错愕了下。明礼有点后悔，可他也吞不回去了。

方未却并不如他想的那样，反倒轻笑起来，好笑的问他。

“也是，怪我唐突了。”方未抓抓脑袋，闪烁着眸子问他，“那你要不要做我家的人。或是…我的家人？”

贺明礼站在他身前，低头就看着方未眸子亮闪闪的，里面都是快要溢出来的期待。

但他一时没言语。

方未抬手在他腹部戳了戳，小声说道，“答应嘛答应嘛。”

突如其来的告白难免让人手足无措。可看见他那孩子气举动，不觉心又软了下来。

方未将他往前揽了揽，然后一头撞进他怀里。

贺明礼就看着怀里那颗毛茸茸的脑袋。

“你再不拒绝，我可就当你答应了啊。”方未闷在他怀里与他说道。

明礼被他搂的紧了些。手上下意识的将方未的碎发往耳后缕了缕。

“不开玩笑？”明礼问他。

“真的。”方未又蹭了他两下，跟个讨人抚摸的狗一样。“喜欢你。”

“嗯…答应。”

都也不小了，明礼并不愿意在这种事上矫情什么。

两情相悦就在一起呗。

方未听着他答应，霎时就又坐直了身子。

“不开玩笑？”方未问他。

“真的。”明礼轻声说着，被他如此炽烈的盯着，略微带上些羞怯，“喜欢你。”

方未当即蹦跶了起来，上去一把将明礼打横抱了起来。

“喂！”身子猛的一腾空，难免惊了那么一下。

方未抱着他小跑着去了床上。明礼总觉着是不是要发生什么，但那人就仅仅是把自己放到了床上，让自己坐着。

两个人其实都不太清楚现在该做什么…

“…”方未攥着自己胳膊，一副想动又不敢动的样子。

明礼起初也觉着有些别扭，但看着他比自己还手足无措，反倒安心了些。

“你…过来。”

“啊？”方未没太反应过来。

“你过来！”明礼有点不耐烦。

“啊…哦。”方未往前走了走。

明礼深吸了一口气，觉着这人教不会了。随而抬起手扯住他领子。方未也没较劲，顺着他的力弯腰单膝跪在他身前。

方未还是那一脸良善与无辜。贺明礼看的就好想甩他一巴掌。

到底还是明礼先不耐烦了，一把扯过他吻了上去。方未并未有丝毫慌乱，吻着他便站起了身子，往前了两步，勾着明礼二人一并倒在床上。

方未护了下，没让他磕到床上。这之后才跟个小鸡啄米般的，抱着明礼就开始啃。

“你这不是会吗。”

方未吻到他脖子上时，明礼这才得空换了一口气说道。

“什么啊。”方未也不知道是装傻，还是懒得过脑子。人在他耳畔轻咬了两下。“你说这样啊。”

“我不敢…我怕你不愿意嘛。”方未跪坐在床上，低头看着轻喘着的贺明礼，“但你无论对我做什么，我都愿意的。”

贺明礼莫名很厌烦他这种真挚的样子，因为他只要一如此，自己就抗拒不了。

侧头看了看桌子上跳动的烛火，悄声道了句。

“嗯…我也愿意。”

方未听见后狡黠着眨了眨眼睛。

“比如…方才我说过的？”

“你说什么了。”

“挨打。”这俩字一出，便格外煞风景。方未说的还挺认真。

“滚。”明礼扔了个枕头进他怀里。

方未接了过来，随手放到一边，自己拽了他一只胳膊便将人按趴了过去。

但显然，贺明礼并未较劲不让他碰。答应他的时候，就算是已经默认了这种情况的发生。

就是不知道，一般这种情况下，是不是应该挣扎下，来增加些趣味。

他才屈了下腿，方未便一巴掌过来了，轻斥了句。

“别动。”

贺明礼还怪来气，刚才那会儿奶的不行，这会儿装什么装。

不动就不动吧。

可方未却迟迟不再动手，明礼面朝下，也没听见什么声音，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可下一刻方未单手覆在他背上，惊的他就是一个哆嗦。

“为什么在抖…很害怕？”

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细小抖动，却被方未尽收眼底。

明礼霎时自暴自弃了一般，瘫软了身子。他还是没有办法在这种时候忘记曾经贺明复加于自己的疼痛。

虽然他尽可能表现的轻松一些，但果然还是一眼就没被看穿。

“嗯…怕。”

就一点点，写不进去，剩下的尽快补上。

方未听着沉思了晌，他是不知道他曾经发生过什么。明礼给他的只言片语中也未曾提及过这些。

“怕啊…”方未念叨着，便把明礼捞了起来。

明礼跪起身子，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还没来得及问，方未便将他揽进怀里，侧头在耳畔吻了下。

“有什么可怕的。”方未拍了拍他脊背。明礼抵在他肩头，顺势环住了方未。

明礼分开两腿跨坐在他身上，却又被方未敲了敲示意他跪起来。只是这样的姿势迫使他不得不将下身挺翘了出来。

方未并没有太过急切的动手，只是给他在腿上轻缓揉着，不让他绷的那么紧。

“其实…不会多疼的。”

方未说的时候隔着衣裳在他身后轻拍了两下。

“嗯…”

明礼当然信他不会如贺明复那般对待自己。

见他同意了，方未一只手环着压在他腰上，另一只手利落将他裤子褪了。肌肤暴露在空气中时，难免让人瑟缩了下。

数九寒冬的，屋里并不算多暖和。

方未见他并没反抗什么，只是将自己搂的更紧了些。自己也就试探的轻拍了他一巴掌。

手掌触及裸露的臀肉时，还是让明礼心里泛了情绪。

“没事，疼了就咬我一口。我不嫌疼。”

“嗯…”明礼模模糊糊应了声。

方未将下摆挑起，别在腰带上。其实从他的角度并不能看清他身后的情况，但这并不影响他动手。

连着两巴掌招呼下来，都也不算重。却能感觉到明礼绷紧的瞬间又松弛下来。

方未见确实没什么事了，这才抬了力责在那两团软肉上。

他也不急，见明礼绷着了，就给揉揉，松缓下来再给两下。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倒弄得明礼怪不好意思的。

巴掌声不绝于耳，毕竟是在客栈，明礼总还是担心谁过来。可也不愿与方未说。

红痕很快遍布了上去，与以往挨的当然不值一提，但也还是觉出了热度来。

方未就这样一左一右落着巴掌，偶尔觉着他绷的紧了，就给揉揉舒缓两下。然后抬手再继续责着。

从他的角度其实看不见身后如何，只能勉强用手背试试温度。热度高了，方未就给他缓一下。

手中的臀肉酥软，方未手贱的戳了戳，却被明礼锤了一下后背。

方未嘿嘿笑着，又抬手责了上去。疼痛不间断的袭来，即使明礼下意识努力绷紧了，臀肉还是被责的一颤一颤。

方未心下舒坦的不行，人还随着有点上瘾。但好在明礼并未觉着过多不适，方未很好的拿捏了尺度，并不至于过于难忍。

又是一巴掌下来，横盖在两臀之中。就听着明礼在他耳边嘤咛了一声，险些撩拨到方未。

“不算太疼吧。”方未说的时候还捏捏他臀肉。

“嗯…”

方未见此把他从自己怀里放下来，让人横趴在自己腿上。这才看清了身后如何。

红肿的还是有些的，不算多厉害，但也是一整片通红的好看了。

毕竟是第一次，方未不愿吓到他，也就没敢真使什么力道。

“所以以后少说点这种话吧，你这还算好，我哥听见都是直接往我脸上招呼的。”

方未其实也就是随口胡沁着，陈曦向来打人不打脸，撑死拧上一把。但以前确实总吓唬他，再管不住嘴就抽他。

看着眼下这景色好看，方未又是两巴掌下去。一边一个，叠出了些印子。

明礼本是以为他不打了，自然也没绷着劲，他这猛的开两下，险些吃不消。不过巴掌毕竟是巴掌，疼也疼不到哪去。轻哼了一声就赶忙收了回去。

方未起手十来下，又照着那片软红招呼了上去。实在是舒心。

“还打吗。”明礼抿唇，见他一直不再动手了才问他。

“嗯？那你不想挨了就不打了吧。”

这什么话，本来也不是他想挨的啊。

明礼见此挣扎的想起，方未却又在他腰上按了下。

“我给揉揉，一会儿再起吧。”

明礼没推拒，只是又红着脸趴了回去。

“准备回山庄看看吗。”方未问他。

“不回。”明礼还是没怎么迟疑，但又觉着不太合适才改口，“以后再说吧。”

方未觉着无所谓，不想回就不回吧，也没必要劝他，想通了放下了自然也就回去了。

“若是不愿一个人，我陪你回去也好。”

“不用，算了，别提了。”

方未见此也就收了话茬，不再谈论这些事。

。

方未琢磨着，还是给他上了点药。药还是去穆云盛屋里偷的，他自己确实没什么身上带药的习惯。

上过药，也就没多大事了。方未不放心的又给多揉了两下。

“那你歇着吧。我去你那屋睡…”

他这说着就要离开，明礼却一把揪住他。

“怎么了？”方未关切问道，以为他还哪不舒服。

“在…在这儿睡吧。”明礼没看他，但明显耳根子都是软的。

“哎…好啊。”方未又抓抓脑袋，“好呀好呀。”

。

要说穆云盛那边…

“你给我跑慢点！”

安乐披着斗篷一个人冲在前面。穆云盛一个劲吆喝也不给个回音。

满山就只能听见穆云盛自己的回声。

等穆云盛追着他时，安乐正在雪地里趴着，不用问就是自己摔的。

穆云盛快步上前，把他捞了起来，又给他拍了拍雪。然后照着屁股上给了两下。“让你慢点听不到是不是。”

穿的又厚，安乐根本觉不出疼来。咯咯笑着就扑进他怀里去了，“哎呀…”

穆云盛把他拽出来，重新给系好斗篷上的带子，起身攥住孩子爪子。“不准再跑了。”

俩人一路到了先前方未他们来的山顶。

“你看！小雪人！”安乐冲过去，捧起来给他看。

也是先前方未团的那个。

穆云盛不再走了，随意的做到地下，山底下的时候安乐就说要堆一个好大的雪人。这会儿小孩儿已经去忙了。

“我也想喝酒。”安乐跑过来，看他手里的杯盏。山上毕竟还是冷，穆云盛也就递给了他。

安乐抿了一口，又跑出去老远去堆他的雪人。

穆云盛想想，在一块都两年多了吧，过得也真快。早先那哆哆嗦嗦生怕自己不要他，现在无法无天的管也管不住。

不过看着他活蹦乱跳的，心下也高兴。

“你觉着方未怎么样。”

安乐放下手里的雪，跑了过来，靠着他就坐在他旁边。

抓着他胳膊又喝了一口酒，“方未？挺好的啊。以前改帮我打架呢。”

穆云盛想起来他说的是什么事了，那会儿云盛忙的时候，方未得空就带着安乐出去绕绕，他总觉着闷在家里不行。

那会儿安乐又看不见，走路上就听着有谁说了句小瞎子。方未过去就给了人家一拳。安乐是想要他不要打了，没什么事的。可凭空抓了抓，方未并未在他身边。

再等着就是方未过来抓起他，跟他说，没事了，走吧。

安乐印象里后来穆云盛数落了两句方未，让他做事别太莽撞了，免的结梁子。但方未不知道，其实后来私下里，穆云盛和安乐说过，方未打的好。

“嗳。”安乐扯扯他袖子。

“怎么。”

“你还记不记得，我下山时，住在我旁边的大娘啊。”

“记得啊。”

“我眼睛好了以后都也没去看过她，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那再回去我们去看看。”

安乐点点头，“她就一个人，也没个依靠。怪可怜的。”

“他没有丈夫或是孩子吗。”

“…都战死了。”

“是吗。”穆云盛揉揉他脑袋，“你是想把大娘接下来？”

“可以吗。”

“有什么不可以的。正好再开春了，我给你开间铺子吧，你也别总在屋里了。”许隽说过了这个冬天，他眼睛应该就没事了。

“什么铺子。”

“…把你那些娃娃卖卖，家里真的快堆不下了。正好把大娘也接到铺子里来吧。”

安乐欣然点头，果然什么事穆云盛都能安排稳妥。

。

穆云盛是背着安乐下的山，就不该给他喝酒。还看雪，没个一会儿就睡着了。

回屋时方未那边已经睡了。他还真没起疑，俩人是睡一块了。

次日下楼时，俩人除了亲近了些并没有什么端倪。穆云盛也没怎么理会，反倒安乐一直盯着他俩看。

“疼不疼了。”方未下楼时关切着问他。

“闭嘴。”明礼横了他一眼，哪就在外面这么多话。

“得嘞。回去我看看不就知道了。”

然后就让明礼给了一肘击。

。

“少爷少爷。”方未回了府，他俩管家大声喊住他。

“啊？”

“昨个您走了，有人送了东西来。”

“什么啊。”

“好像是给贺少爷的。”管家看看一旁的明礼，试探着问了下，“昨个是您生辰吧。好像是山庄送来的贺礼。”

方未闻言皱眉，“你怎么都不说的。”

“啊…”明礼没太听他叫唤，“东西呢。”

方未看着那贺礼，看着分量就也不小。

“要拆吗。”

明礼点头，送都送来了，他也不能再退回去了。

明礼清点着，老庄主的，明康的，还有其他手底下人的，山庄外面送来的。

这是…

明礼拆出个银镯子来。

方未凑近了看看，“我看看谁送的。好小啊，这个根本带不进去吧。”

明礼没等他看册子，“我大哥送的。”

明礼像是回忆起什么，“小时候家里闹饥荒，爹娘都没饿死了。我被捡回了山庄里，那会儿我格外喜欢这种亮闪闪的东西。父亲看我喜欢就给我置办了一套，就为了讨我欢心。”

“我大哥瞧着了，他对这些没什么兴趣。但看我喜欢，就把他小时候的一对儿镯子拆开送了我一个。”

“就是这个？怪不得这么小。”方未问他。

“这个应当是他留下来的那个吧…”

方未听着轻笑了下，从他手里拿了过来，“你哥这求和的意思有点明显了呀。送的是旧物，自然是想你能念旧情。”

“嗯…”明礼看见这玩意儿时，也觉着有些释然。“再过年了，我回去看看吧。”

方未不评断，他想回就回，不回就住着。怎么开心怎么来就是了。

明礼从屋里出来，方未跟着他。但心里还是不得劲。

“你前几天为什么不和我说。我现在准备都来不及了。”

“准备什么。”

“贺礼啊。”

明礼驻足回身看他，“已经收到啦。”

“什么啊…”

明礼无奈嗤笑了下，“自己想去。”

。

方未还在琢磨，管家又找上他，“少爷，你的信。”

“哪的啊。人家收礼我收信。”

“陈家。”

方未心里咯噔一下，夺过来三下五除二就拆了。

明礼听着也过来了，顺嘴问了句，“写的什么。”

“就一句话…”

“好自为之，别等我得空。”

【完】

填个珅安陈曦的番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