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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书开讲:我在戈壁 你在江南

楼主:zwylw2002  时间:2020-12-28 12:54:49
第七章
直到九月份开学,重新回到学校,安晓才从姨妈那里听到余是吾毕业去了大西北的消息。这让她感到了一丝莫名的不安和稍许愧疚。
不安和愧疚来自于她对待这个苦苦追求过自己的老同学的态度上。至于拒绝了余是吾,安晓倒没有丝毫后悔过。本来嘛,爱情是两情相悦的事,既然自己无论如何也对他产生不了,那又为何不能直言相告呢?
只是,也许当初在态度上更委婉一些,对他更柔和一些,别那么过于冷冰冰地拒人于千里之外,或者能减轻些他心中的失落和伤感?
安晓找不到答案,只是觉得闷闷的,很不想说话。
此时正是初秋,空气中已隐隐有了桂花的香气。一个暑假未见,周云路竟像个毛躁的小伙子,趁着没人,把安晓紧紧搂在怀里,半天也不肯松开,兴奋地向她提议周末去栖霞山踏秋。
安晓淡淡地笑着,从周云路的拥抱中挣脱出来,望着远处没有吱声。
“你怎么了?”周云路不安地问道。
“余是吾,”安晓不想隐瞒:“我刚听姨妈说,他毕业分配,去了大西北。”
“大西北有什么不好的?”周云路失笑道:“我还在西藏呆了五年呢,如今不也照旧读了博士、赢了美人儿的芳心吗?他还年轻,多得些历练,总归有好处。”
“他是军人,又处在那种环境,周围是茫茫戈壁,日子恐怕不好过。”
“你其实不是在为他的现在,而是为他的过去而难过。”周云路善解人意地拉起安晓的手,轻声道:“假如他没有追求过你,假如他仅仅是你过去的同学,除此并无其他,你可能就没有这么多的不开心了。余是吾我见过,并不成熟,也不聪明,在如何追女孩子的问题上,几乎是个白痴。这样的小伙子需要历练,艰苦环境对他而言,并不一定是件坏事。其实我倒是很感谢他。”
“感谢他?感谢什么?”安晓奇怪地问。
“感谢他运气太差,长相也不吸引人!”周云路笑着:“但凡他有机会,你这朵鲜花能落到我手里?你不是给我看过他写的信?凭他对你的狂热,要是归了他,只怕现在已被他生吞了也未可知。”
(注:当初写此段时,突然想加上一段风光旖旎的情色描写,以添情趣、以壮声色。但是,为了保持本人一贯的假正经形象,只好忍痛了。至今想起,都颇为惆怅和遗憾。况且,本文的主打风格是“伤而不淫”,至于何时淫,看情节发展吧。)
安晓听出了周云路话里的调笑意思,嗔怪地瞪了他一眼,转而忧虑地道:“哪里能找个熟人,在大西北多少关照他一下?”
“这倒是提醒了我!”周云路猛拍一下额头:“余是吾在酒泉,那个发射卫星的地方?两年前好像听我家老爷子提起过,他有个战友在那里,是个总工程师?反正不小的官儿!”
“那还不赶紧问问?”安晓催促着周云路。
“儿媳妇还没过门,倒给老公公安排起任务来了!好,马上就问!”周云路道:“不过,周末去栖霞山的事?”
“你真啰嗦,答应你还不行吗?”安晓撒娇般地说。
楼主:zwylw2002  时间:2020-12-28 12:54:49
周日,安晓起了个大早,周云路却已提前在楼下等着了。两人先吃了早点,又买了水果和面包,便有说有笑地出了校门。“这座校门,当年余是吾满怀希望,不知踏入过多少次,自从被我狠狠拒绝后,便再也不曾来过了。”安晓和周云路走着,却突然产生了一种怀旧和惘然之情。
“那个个子不高、其貌不扬的年轻人,不知现在在沙漠深处想些什么呢?他会记恨我吗?”
“安晓,车来了。你怎么在发呆,不舒服?”周云路问。
“哦,没有。”望着周云路关切的眼神,安晓心中竟暗暗浮上了一丝负罪感,连忙笑道:“昨晚寝室的大姐凌晨两点多才回来,又是洗漱又是哼歌,吵得我半天没睡着。”
周云路不以为意地呵呵笑着:“集体宿舍住了四五年了,还不习惯?我是想睡就能睡,谁吵都不在乎。”
“谁能像你,没心没肺的。”安晓坐在车上,头微微靠着周云路的肩:“交给你办的事,有消息吗?”
“这才几天就有消息?再这样我可吃醋了。”周云路笑道:“昨晚已给老爷子打了长途,他说确实有个关系很好的战友—当年老爷子还是他领导呢--在酒泉,不过有年头没联系了,不知近况怎样,先写封信问问吧。”
“也只好如此了。”安晓的心略微舒畅了一些,仿佛能为那个爱过她,却被她拒绝过的年轻人做点事,就能让自己好受些一样。
“周,”安晓轻轻叫着周云路,她总是喜欢这么叫他:“我这么做,是不是让你为难或者不开心了?”
“哪儿能!我这点心胸都没有?即使你不说,我也很希望为他做点事,毕竟,”他停顿了一下:“那是我们的青春。”
穿过栖霞寺,两人沿着山路慢慢向上走着。
“其实再晚来两个月更好!”安晓环顾四周:“枫叶还没红呢!”
“此时有此时的美景。”周云路笑道:“反正有丽人相伴,哪里都是风光。”
安晓被周云路别出心裁的恭维逗笑了。这时,她注意到,路旁的一个休息凉亭中,坐着年纪与自己相仿的一男一女。男的个头不高,留着短短的平头,脸上有道淡淡的伤疤,气质有些像个军人,却带着股说不出的玩世不恭,正直愣愣地盯着她看。奇怪的是,那个男人身边坐着个如花的美人儿,却不管他,任由他放肆的目光向自己不住扫来。
安晓垂下了双眼。这样的目光她见得多了,也不值得大惊小怪。只是,那个男人为什么有些面熟?而且,他的眼光投射出的,不是轻薄,却是恼怒。
“唐基,别看了,就算是她,你还能为余是吾报仇?”刚走过去,耳朵灵敏的安晓便听见了身后那个美人儿冷冷的话语,余是吾这三个字竟让她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楼主:zwylw2002  时间:2020-12-28 12:54:49
王珂以手托腮,坐在宿舍的书桌前呆呆地想着心事。前几天被刘陆军硬拽着回了趟学校,见到了温翔。温翔却说她整个人都变了,原来爱笑爱闹的她,如今却对谁都冷冷的,也不爱讲话。吃饭的时候,几乎全是刘陆军和温翔在议论着刚刚过去不久的大学生活,互相交流着教员和同学们的近况,王珂却既没怎么吃,更没说话。
刘陆军当然知道王珂烦闷的是什么,却也无计可施,只好由着她发呆。回去的路上更是小心翼翼,多余的话一句也不敢说,生怕惹恼了这位心绪欠佳的小姑奶奶。
倒是王珂有些过意不去了,主动对刘陆军道:“我今天是不是有些过分了,表现得那么冷淡?”
“过分谈不上,但既然说起,我就要劝你一句。”刘陆军道:“你不开心,这谁都知道,毕业前大家就都看出来了。但你也不必天天摆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你才二十二岁,余是吾也二十二岁,有什么困难不能克服的?暂时不能在一起就愁成这样?那我追了你也快两年了,还一点希望都没有,是不是得死去?”
“对不起。”王珂低声道。
“都是同学,说这些没用。”刘陆军大约是头一次在王珂面前如此硬气地说话:“如今我也要避嫌,否则人人知道余是吾去了艰苦地区,我却守在你身旁。这‘乘人之危’四个字评语,虽说我不在乎,可也不那么好听不是?温翔刚才就话里话外,提醒了我半天,叫我别做那被人瞧不起的事。你说我难不难?”
“我也不是那种拿不起放不下的人,”王珂眼睛望着窗外:“只是担心余是吾。他在信里讲的轻松,可我知道,那不过是安慰我罢了--早知这样就不和他谈恋爱了,也省得这么牵肠挂肚。”
难得听见王珂这真情流露的话,刘陆军叹了口气,勉强道:“这都是气话,谁让你当初不选我呢?你别瞪我,我早说了我甘当预备队,此心天日可表!我是说,是说,”他也实在不知该怎样劝慰王珂,明知最好的办法,是劝两个人趁早分手,从此天各一方,各走各的路,彼此少了多少牵挂和麻烦!可这种话,由自己讲出来是最不合适的,只好把话题扯开:“和你讲一个事,你可别把我当成传老婆舌的!”
“说吧。”
“有人看上了你,正暗中使劲,要把你得到手呢!”
“那个人不会是你吧?”王珂警惕地看着刘陆军。
“我是公开的,光明正大。尽管只是个备胎。”刘陆军苦笑着:“我也是听人闲聊讲的,好像是个高官家的公子,反正是有权有势的那种。说是看上了所里新分来的一个小姑娘,正打算下手呢—那不就是你吗?今年来所的大学生,只有你一个女孩子。”
“高官的公子会看上我?”王珂笑了:“别逗了,我要身材没身材,要长相没长相,除了余是吾,哪个傻瓜会看上我?”
“还有我这个傻瓜!”刘陆军心中想着,嘴上却道:“没和你开玩笑,虽说是听别人讲的,可信度却很高。再说,上大学时,你虽然未被列入四大美人之列,男生们私下里说起,都觉得你比她们更有一股摄人的魅力呢!”
“谢谢夸奖,”王珂被刘陆军说得美滋滋地,不禁看了刘陆军一眼。这一眼望去,却把刘陆军瞧痴了。
楼主:zwylw2002  时间:2020-12-28 12:54:49
王珂坐在书桌前,一会儿想着那天白天的事,一会儿又惦记着余是吾现在在干啥,又琢磨着要是真有什么高官公子求爱,自己该怎么拒绝,一时也理不出个头绪来。门却被推开了,办公室的薛大姐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薛大姐,这么晚,您怎么来了?”王珂吃惊不小,连忙起身让座。
薛大姐满脸是笑,把提着的一袋水果放下,客气一番,坐在椅子上道:“小王,既然你叫我大姐,我就喊你声妹子。我说妹子,你来所里几个月了吧,大姐事多,也没抽空来看看。咱们是一个办公室的同事呢!”
“大姐您太客气了,”王珂一边猜想着她的来意,一边忙着给她倒了杯水,然后道:“我刚来,不懂规矩,您还得多批评指教呢!”
“哪里的话!人家都说你又懂事又能干,还踏实。上次那个事,都是刘玉梅冲你瞎嚷嚷,我倒劝她,小王妹子不错,不哼不哈的,帮咱们干了多少活,怎么还说人家!”
王珂笑着,没有回答,心中暗想:“这个薛大姐,满嘴的好话,看来是要找我帮她办事了,可我能替她办什么呢?”
果然,薛大姐把椅子拉近了些,神秘地压低嗓音:“小王,谈男朋友没有?”
王珂马上就明白了薛大姐的来意,看来刘陆军这家伙,消息还真灵通,这不就来了吗?幸亏他早告诉了我!想到这里,王珂垂下头,故意做出副羞答答的样子,低声道:“有了。”
“有了,是谁?那个和你一起分来的小伙子?可我观察过,你们走得并不近啊!”薛大姐吃惊地问。
“不是他。是,是我的大学同学,没,没分到上海。”
“那就太好了!哦不,大姐是说,你考虑过没有,两个人不在一起,将来会遇到多少麻烦?你家不在这里,再找个外地人做男朋友,一个女同志会有多难!将来再有个孩子,他们男人甩手走了,剩你自己怎么打理?妹子,大姐是过来人,这些地方你年轻考虑不到,我可得替你想着,谁让咱们是姐妹呢!”
“这些说辞,就像脑残编剧写的剧本一样拙劣和没有新意!”王珂在心中反驳着,嘴上却恭顺地道:“我明白,您是在替我着想。”
“这就对了!”薛大姐又把椅子拉近了些,一股浓烈的香水味儿扑鼻而来:“妹子,听我说,你和他不会有什么结果,只有受罪!大姐这儿有个好小伙子,一米八二的身材,27岁,相貌很是不错,难的是知书达理,复旦国际金融系毕业的高材生呢!现在在花旗银行工作,收入高得不得了,很有前途!他爸爸是区里的领导,妈妈是医生,都是很宽厚的人,将来是要搬到康平路住别墅的。你瞧,这有多好!”
“这样好的条件,为什么要介绍给我呢?”王珂忍不住傻傻地问。
“为什么不要,谁让大姐和你是同事,不照顾你照顾谁!你虽然是外地人,品貌比起上海姑娘,一点都不差!听他妈妈讲,那个小伙子眼光也是极高,家里介绍了一打小姑娘,连电影明星都有,他偏偏看不上,连面都不愿见。这次居然主动要求介绍,这就是缘分!嫁了过去,他那样的家庭,怕不能做个少奶奶?”
见王珂不答,薛大姐接着劝道:“妹子,你要好好考虑考虑,你一个人在上海,这些事得听大姐的!我还能糊弄你?说不定大姐以后还得靠着你呢—他爸爸是区里的副区长,下一步可能还要去市里呢!别忘了,上海的区,和外地好多省会的级别一样!”
王珂低着头没有吭声,薛大姐仿佛看穿一般地笑了,放缓语气道:“好了,你再仔细想想,我走了,明天等你回话。妹子,大姐劝你一句,终身大事,你可别犯傻!”
王珂没有起身,等薛大姐走远了,这才换了衣服,悄悄溜出了宿舍去找刘陆军。
离着几米远,王珂就闻到了刘陆军身上那股酒气,不禁皱眉道:“你又喝酒了?前几天不是刚和温翔喝过?”
刘陆军笑了,很不礼貌地打了个酒嗝,声音却异常清晰:“几个老大哥叫,我一个新来的,还能不去?放心,有什么事尽管吩咐,这点酒喝不醉我!”
“我有什么不放心的!”王珂哂笑道:“我要找你商量事,你喝成这样可这么好?”
“我说过,我没醉。”刘陆军望着王珂:“是那天我和你说的那件事?”
“是的。”王珂道:“我该怎么办?”
“你倒问我?”刘陆军目光炯炯地望着王珂,醉意却像是更浓:“原本是二虎争食,现在却变成了三家分晋,都要问鼎中原。鹿死谁手,真叫人愁煞也么哥。”
楼主:zwylw2002  时间:2020-12-28 12:54:49
第八章
看着安晓紧紧拽住那个男人的手,逃难般地奔向山上,唐基才收回了眼睛,颇为不满地对白欣然道:“怎么样?老余眼光不错吧?倒可惜了的,便宜了别人!”
“我看不咋样!”白欣然撇着嘴道:“瞧不出她比王珂好到哪里!”
“一朵牡丹,一朵丁香,各拥其艳兮,留芳绵长!”唐基不伦不类地叨咕了一句不知从哪里看来的诗,却叹了口气:“这个安晓没得到也就罢了,那个王珂老余还能留手里多久?”
“王珂不是那种人,”白欣然断然道:“刘陆军没戏,只能看着眼馋罢了。”
“有时候,事情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唐基道:“我也知道王珂不会,但现实就在那里摆着。老余鞭长莫及,刘陆军虎视眈眈,保不齐哪里还有人会把手伸向王珂,局势复杂呀,我的同志!”
“这可看出是好朋友来了!难怪毕业前你就居心叵测地大造舆论,什么余是吾去了艰苦地区,再要有人打王珂的主意,那就太不是东西等等。余是吾的那几个拥趸,什么肖林生、温翔、许立新也跟着你忽悠。王珂本就是个刺猬,你再闹这一出,这让刘陆军如何下嘴?”
“就是要让他没法下嘴!”唐基得意洋洋地道:“虽说我也相信王珂,但也要再加层保险不是?估计这会儿温翔已和刘陆军喝过酒了,我们就是要打造出这样一个气氛:老余上了前线,咱们得把大后方替他守好。刘陆军要从王珂的追求者上转变角色,变成王珂的保护者。不单他自己不能下嘴,也要负责赶走别的馋猫!”
“可怜的刘陆军,”白欣然叹道:“就这么傻乎乎地甘心给你们当枪使了?我听着都可怕。”她警惕地看了唐基一眼:“你这人,不会也和我耍什么心眼吧?”
“不耍心眼,寒假时你能乖乖地任由我摆布吗?”唐基一脸淫笑。
“去你的!”白欣然狠狠捶了唐基一拳,又叹了口气:“早知这样,上大学时就不死乞白赖地,非把他们俩往一起捏合了,太闹心!”
“大学时的恋情,结局大都是毕业就散伙。要不是你爸,我一个工人的儿子,能分到这六朝古都,在高校里人五人六地当老师,还能娶个如花似玉的媳妇儿?”
“都说男人离不开女人,其实女人何尝离得开男人?有你在,我心里就很踏实。否则,不敢想象。”白欣然把头靠在唐基肩上,轻声道。
“然然,就凭那一晚你的表现,我不会辜负了你!”
白欣然见唐基用一副庄重的口气说出这番话,不禁欣慰道:“为什么这么说?”
“你家里,你父亲,现在危机四伏,你还不肯告诉我吗?”
“你,你怎么知道?”白欣然结巴起来。
“把我分配到南京,在军校里当了计算机教员,这可不是普通家庭能够办得到的。事实上,这是你父亲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白欣然呆呆地望着唐基,嘴唇翕动着,半天说不出话来,眼里却慢慢含上了泪水。
“当初,我去的这所学校并没有接受毕业学员的计划,你父亲不知动用了什么关系,把我分到了那里。他一个堂堂的正厅级副市长,和谁打个招呼都会给面子的,中国国情嘛!谁肯得罪父母官儿!要不是你母亲非让你回来,就算想留在上海也没太大问题。”唐基娓娓讲着,倒像是在说别人的事:“其实那时候,他的处境已经非常不好了,只瞒着家人,你根本不知道而已。”
“不,我知道!”白欣然低低啜泣着:“妈妈也当然知道,却不知该如何面对。爸爸在外地工作,妈妈便经常在家里哭,这也是为什么她非要我回南京的原因之一。否则,一家人在三个地方,彼此牵挂却没法见面,那滋味儿太难受了。”
“然然,”唐基叫着白欣然的小名儿,轻轻握住她的手:“去劝劝老爷子,让他回来吧。辞掉那个市长,请上级在省里或是市里,安排个清闲的职务。这样待遇不减,还能避开风头。他才五十出头,暂避一时,谁说以后就没有希望了?”
“这个道理你都明白,爸爸怎么会不知道!只是有些事情很复杂,我还不能跟你说。他一时不肯回来,自有他的道理,妈妈也无可奈何。”
“上船容易下船难,自古莫不如此。”唐基听出了白欣然话里的意思,也就不再追问,喟然长叹一声转了话题:“还是当个老百姓好!比如我们系,一开始对接收我这样的关系户是有抵触情绪的,结果我上班后给他们露了几手,态度就大为改观了,最近系主任已隐隐露出了要重点培养我的意思。上回还说,应该抓紧时间读研,学校每年都有外派的访问学者,但只有博士才有资格参加,这不是在暗示我?”
“那就听你们主任的,踏踏实实在学校干下去,不是也很有前途吗?无非清贫些而已,老忘不了你那个开公司、当老板的梦想做什么?”
“你不懂。”唐基摇摇头,语气却不知为何充满了忧虑:“我对学术不感兴趣,计算机玩儿的好,只是个天分罢了,老本终有一天会吃光的。”
面对白欣然,唐基还有句话没说出来:他已经预感到,白欣然家境中落,是很快就要发生的事。这件事,肯定会牵连到他。为了让他的白欣然,这个从小没吃过任何苦的优越公主不受委屈,他必须奋斗,一刻也不能停,这是他的命。
楼主:zwylw2002  时间:2020-12-28 12:54:49
对这些在上海和南京发生的事,余是吾却一概不知道。唐基和白欣然走到今天,是他在唐基开始决定追求白欣然时,无论如何也不能想象的,为此他没少给唐基泼过冷水。当然,他早已承认了自己的鼠目寸光,并由衷地为唐基感到高兴。
然而现在,却有一件事让他高兴不起来。
到十三号半锻炼已经超过了三个月,天气开始变凉了,调回处机关的通知却一直不见下来。在这三个月里,他几次见到过张处长,处长笑眯眯地,态度和蔼,却绝口不再提将他调回机关的事。昨天下午,他实在按捺不住,给姜参谋打了个电话询问情况。电话那头的姜参谋也是一头雾水,只说他那里已经忙得四脚朝天了,几次提出过赶紧把余参谋叫回机关帮他一把,却始终得不到明确答复。末了,姜参谋倒是告诉了他一个重要信息:马排长要被提升为清水车站的副连职调度员,新号长却一直没有合适人选。会不会上级考虑让余是吾,这个副连职中尉代理一段时间的号长?。
余是吾呆呆地放下了电话。这个消息让他心乱如麻。倒不是害怕艰苦,下定决心来大西北,自己是做了足够的心理准备的。况且,几个月下来,他对十三号半也有了感情。问题在于,一旦代理了这个职务,那就真的是两眼一睁,忙到熄灯;一年四季,不得安宁,连休假都会成为问题。马排长每天的工作强度之大,责任之重,他是亲眼见过的。这样一来,计划中明年元旦之后休假,去上海见他日夜思念的王珂,再带她去见父母明确关系,就很可能成了泡影了—总不能撇下这里的十几号人,匆匆忙忙要求休假吧?这是基层军官与机关干部的绝大不同。再者,这个排长兵头将尾,职务虽低,责任却是巨大,自己一天都没有做过管理者,万一出了问题怎么办?自己挨批评、受处分事小,影响了铁路这个中心生活、科研试验的大动脉,那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还有一个因素,是余是吾虽然不肯承认,却是明摆在那里的。
处机关在十号区,这是每一个在点号工作的人都无比向往的地方,就像一个常年生活在贫穷的山沟里坐井观天的人,对北京王府井、上海南京路的向往一样。
是的,十号区是中心机关所在地,整个东风航天城最为繁华热闹的地方。那里有电影院、澡堂、运动场,还有邮局、书店、饭馆儿和商场,更为重要的是,那里有女人!
自己有多长时间没见过女人了?余是吾有些羞涩地想,不禁怀念起了王珂那柔若无骨的小手,还有那双粉白丰腴的胳膊,这么乱想了一阵,脑海里竟又浮现出了安晓修长的那双手。这双手自己无福摸过,如今却不知握在谁的手里,一定是那个姓周的握着了。那个姓周的好艳福!然而我的艳福也并不浅,王珂不是馋得刘陆军直流口水吗?
余是吾就这么呆在屋子里,胡思乱想的没有体统,不禁有些情热,竟忍不住指头儿告了消乏,也不必多说。(罪过!罪过!)
楼主:zwylw2002  时间:2020-12-28 12:54:49
安晓却再也想不到千里之外,竟有人一边想着她,一边做那龌蹉的勾当。此时已是下午五点多,她刚刚完成了一场解剖实习课,换了衣服,正犹豫着是先回学校,还是先到医院食堂吃饭。周云路去西安参加一个学术会议,可能要一个星期才能回来,左右也无事,不如先吃了饭,到旁边的书店里给姨妈家的大林买套参考书寄去。大林考上了一所不错的大学,自己还一直没有向他表示祝贺呢。
安晓走出了医院,穿过了路口的红绿灯,沿着街道向五百米外的书店走去。此时华灯初上、街上的人流熙熙攘攘,一派祥和的景象。
安晓的心绪莫名地轻松起来,“好长时间没逛街了,”她心里想着:“除了给大林买书,要不要给顺便给他挑双鞋呢?每次都说,让他不要一年四季总是那双皮鞋,他却总也不听。这次趁他不在,直接买了,回来后逼着他换上,看他还怎么办!”想到这里,安晓产生了一种恶作剧般的快乐,脚下的高跟鞋轻快地踩着水泥地面,几乎是小跑着向前走去。
她没有注意到,在左后侧不到十五米处,有几双眼睛在紧紧地盯着她。
“老大,动手吧,就她一个人,好抢!”一个头发染成黄绿色,年纪不到二十岁的小伙子望着前面不远处的安晓说道。
“别急,看到前面那个没路灯的胡同没有?到那里动手,你们抢包,”那个被称作老大的把烟头扔到地上,狠狠地踩了一脚,浪笑一声:“我要劫色!”

唐基带着七八个身着便装的战士,从马路对面一个小小的院落中出来,抬起手腕看了看表:“时间不早了,抓紧点儿回学校,能赶上晚饭!”
“唐教员!”一个年纪稍长的士兵凑上来,操着一口京片子,嬉皮笑脸地道:“好容易上趟街,也没规定必须什么时候回去嘛,就让我们逛逛呗。吃饭有什么要紧的,待会儿路边一人一碗皮肚面,我请客!”
“我知道你们这帮小子琢磨的是什么,想看漂亮小姑娘对不对?”唐基犹豫了一下,挥手道:“就这样吧,允许你们看半个小时,可说好了,必须遵守纪律,不能乱跑。遇见姑娘,看看可以,不许死盯着,不许打扰人家,听见没有?”
“得嘞!都听您的。其实在姆们北京,什么西洋镜咱没见过,不过是让他们这帮小地方来的见识见识罢了。”年长士兵喜笑颜开,从口袋里掏出盒烟,让了下唐基,见他摆手不抽,便自己点上,回头冲其他的士兵道:“跟着唐教员和我,大家逛会儿街,要守纪律,可不能走散了,待会儿吃面去!”又转头对唐基道:“今天可真是趟美差,跟着您太幸福了!要是换了姆们排长,早被赶到公汽上回连了—我都大半年没来城里了。”
“这样的公差哪儿能轻易碰上!”另一个士兵也凑趣道:“人家唐教员是教员,文化人儿!要不是特殊情况,还能总让人家带咱们出公差?话说回来,我真没想到梁教授搬家,东西竟这么少!除了那几大箱子书,家具还真没几件能拿得出手的。”
“梁教授教了一辈子学生,没书读还行?”唐基笑着:“要我说,你们一个个才十七八岁,别整天想着玩儿,也抽空学习学习,没见着你们排长?原来也是个大头兵,自学考上了军校,如今是个一毛一的军官!”
“我们不是那块料!”年长士兵赔笑道,“要是……”
“别说话!”唐基突然扬手止住了他的话头,指着马路对面低声道:“看那边,有情况!”
“嗐!”年长士兵觑起眼睛看了过去,挠挠头发道:“唐教员,这人来人往的,哪里有情况?咱们还是……”
“少废话!”唐基说着,已开始飞奔起来:“有人要抢劫!”
年长士兵愣了一下,竟兴奋地扭过头,冲其他人喊:“跟着唐教员,这趟公差可算没白出!”

就要到书店了,安晓已清楚地听到了书店隔壁,那家十元店外的喇叭不停播放的广告声,就在这时,她的面前突然闪出了一个男人!
安晓没有留神,差点就撞到那个男人身上。她忍不住惊叫了一声,连忙后退两步,抬眼望去。面前站着的,是一个年纪与自己相仿的年轻男人。那个男人个头不高,留着短短的平头,脸上有道淡淡的伤疤,带着股说不出的玩世不恭,不怀好意地盯着她。
不怀好意,这确实是安晓的第一个念头。但她随即认出,这就是前两个月,她和周云路在栖霞山上遇见的那个男人!
上回遇见时,他也是用这种挑衅、甚至是带着点蔑视和愤恨的目光望着她。安晓事后回想了很久,隐约记起几年前,余是吾到南京找她,在军区总医院班车上匆匆见了一面。那时,余是吾身后不远处,确实也站着这么一个人,嬉皮笑脸、玩世不恭,像个小痞子。
他是余是吾的同学,还是朋友?
“你是谁?要干什么?”安晓控制着自己急速的心跳,毫不客气地问。
“没事,”那个男人居然笑了笑:“跟我走,咱们找个地方说话!”
“为什么要跟你走?”安晓大声道:“我不认识你,再要纠缠,我要喊人了。”
“安晓,”他居然叫出了她的名字:“这里不安全,不信你看着!”说完,他撇下安晓,径直向离他们三五米远,正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的几个年轻人走去。
“林班长!”刚过马路,一个战士不解地问年长士兵:“唐教员这是要闹哪一出?”
“别问了,”林副班长已经看出了端倪,兴奋得鼻子一张一张地喘着粗气:“告诉弟兄们,提起精神来,听我口令,打他丫挺的!”
“怎么着哥儿几个,手里没钱,想抢人家小姑娘的包,是不是?”唐基走到那伙年轻人面前,笑嘻嘻地问。
“你在胡说什么?”那个黄绿头发的小伙子气势汹汹地道:“我们站街边看热闹怎么了?”
唐基刚要说话,黄绿头发小伙子身后,一个敦敦实实,满脸横肉的家伙一把将他拽到一旁,走到唐基眼前,挑衅地望着唐基:“你少管闲事,给我走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我才懒得管你们的闲事!”唐基故意大声道:“不过有人爱管,也要借你们把事情说清楚,否则人家有眼不识金镶玉,将来这笔账要算到老余身上了--离这里一站地有个派出所,他们就喜欢管闲事,要不到那里谈谈?”
“看来你今天要逼老子出手!”那家伙恶狠狠地道:“小心点儿,我们有三个人!”
“那你们可要倒霉了,”看见手下的士兵们已成半圆形把这几个蠢贼包围起来,唐基居然抱起了双臂,脸上充满了歉意,语气里却全是调侃:“因为我们有十个人!”
在派出所做完笔录出来,已经是晚上十点了。安晓看着唐基—她已经知道了他的名字,抱歉地笑笑,刚要说声谢谢,唐基却摆了摆手:“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我不想听。”唐基望着安晓的眼睛,一字一顿,有些恶狠狠地道:“安晓,我只希望你记着今天,特别是在你高兴和快乐的时候。你要记住,今天救你的不是我,是那个被你拒绝过,如今在大西北就着沙子啃凉馒头的余是吾!”
说完,唐基转过身喊道:“林班长,派两个弟兄把人家大学生送回校,记住,看着她进校门!其他人和我归队!别担心,我会向你们连长解释这一切的,等着表扬吧弟兄们!”
楼主:zwylw2002  时间:2020-12-28 12:54:49
今年戈壁滩上的冬天,来得比往年要迟,却冷得十分邪乎。一场寒流下来,气温就骤降到了零下二十多度。十三号半那架已带着伤病坚持了十几年的土暖气,只勉强运作了不到一个星期,便在一天凌晨的三点多钟呼出最后一口热气后,再也不肯工作了。
刚刚五点多,余是吾在越来越冷的被窝里实在扛不下去了,索性起身穿了衣服,披上大衣,推开门朝锅炉房走去。
锅炉房里已蹲了一个人,正拿着扳手,用力地拧着什么东西。余是吾进来,带进了一股寒风,那个人“哎呦”地轻叫了一声,转过了身子。
“老秦?你在搞什么?”余是吾问。
“余参谋,哦不,余号长,”秦锁娃站起来,呼呼地喘着气:“我这个胃,全靠热乎气捂着,才能好受点儿。这暖气一停,就受不了了,只好爬起来,看能不能修修。”
“怎么样,能修好吗?”余是吾也被冻得够呛,连忙问道。
“看这样子,不好修了!”秦锁娃恨恨地把扳手扔在桌上:“去年还好着哩,今年死活也不成么!”
“那就赶紧给处里打电话吧,一会儿我就打,请处营房上的人来给看看。”
“怕是来不了!”秦锁娃点上根烟:“你想,处机关、家属区、连队、库房,再加上这铁路线上的几十个点号,靠他们那几个人,轮到给咱们修,得等到来年开春了!入冬前刚检修过,咋就不毬行了嘛!”
“不来也得来!”余是吾抓起帽子戴上:“我给处长打电话!要不这一冬怎么熬过去!”
“余号长!”秦锁娃捉住余是吾的手:“不要打电话,处长就算知道,还不是只能逼他们—人家还以为咱告状哩,得罪人嘛!我有个老乡在水暖电站,天亮了我给他打电话,去年就是他指导咱修的么!”
“好吧,那就麻烦你了。对了,你的胃病怎么样,还是痛?到医院好好看看吧,给你几天假。”余是吾道。
“余号长,我就听不惯你这文绉绉的词,麻烦啥哩?也为我自己嘛。至于胃病,不打紧,不是胃癌,我去年好生查过。婆娘孩子还靠我哩,能得那病?”
“还是看看好。”余是吾听见伙房传来了响动,知道轮值做早饭的小刘起身准备早饭了,便也站起来:“天刚刚亮,这种天也没法出操,回去躺一会儿吧。”
“余号长,”秦锁娃却没有动地方,吸了两口烟道:“你咋不去找找处长,说说你的事?都说大学生是啥宝贝,为啥把你扔到这里?近年没有过的事嘛!照顾马号长我没意见,人家媳妇儿在清水,马上要生娃么!可也不能让你来代他吧?勤务连、工程连,随便派个人来不行?这里也不需要啥技术!”
“别这么说,老秦,上级有上级的考虑!”余是吾也感到不解,却不好说什么,只好拍了拍秦锁娃的肩,走了出去。
空气干冷而清冽。余是吾在院中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活动了几下手脚,便推开了厨房的门。
厨房里烟气弥漫,仅有的一口大锅上坐着滚开的水,轮值的小刘打了个招呼,便忙着把一盆拌好的面疙瘩往锅里面倒。
余是吾走到灶台边,看着小刘搅拌着锅中翻滚的面疙瘩,又看了看菜板上切好的菜,皱眉道:“又是疙瘩汤?”
“就是!这东西有汤有面,还有鸡蛋,又方便,加上昨天剩的馒头,不是挺好的一顿饭?再说,我也不会做别的。”
余是吾看了看比自己小了几岁的刘汉民,想想自己连疙瘩汤也不会做,不禁叹了口气,坐在灶下,朝火里扔了几个煤块,帮着烧起火来。
“小刘,”余是吾一边干着,一边问道:“你当兵就一直在十三号半?”
“要不还能在那儿?”刘汉民看看锅开得差不多了,示意余是吾不要再加煤,熟练地在铁锅边上熘了一圈馒头,然后盖上盖子,这才接着说:“当兵嘛一是尽义务,二是退伍后咱县有规定,一人奖励两万!冲这熬上几年罢了,不然谁愿意在这儿当兵。”
“没想想学个什么技能—回去也好拿你那两万块钱做点营生嘛!”
“学了,学会了成天拿着扫把铁锹扫铁路!还学会了做疙瘩汤,要说我当兵三年,成绩满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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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是吾听出了刘汉民口中的揶揄味道,低头想想也是无计可施,只好站起身帮刘汉民整理碗筷,却听见院子里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伙房的门被拉开了,上等兵李欢拧眉瞪眼冲了进来,见到余是吾也不说话,动手抄起案板上放着的菜刀,转身就朝门外跑。
余是吾懵懂着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一旁的刘汉民“咣当”扔了大勺,叫到“糟糕,要出事!”,旋即跟了出去。余是吾这才反应过来,也跟着往外跑。
李欢提着菜刀跑回宿舍,王富贵还沉浸在自己刚才说的那个笑话中,一边哼着歌儿一边整理着床铺。见李欢回来,他笑嘻嘻地说:“那个笑话还没讲完,大冷天你就穿个衬衣往外跑?你……”,没等他说完,就见李欢扬起了手中的菜刀朝他砍来。王富贵吓得一蹦,连滚带爬地钻到桌子底下,嘴里连声喊:“不好了,李欢杀人了。”
余是吾听见这一声喊,心下顿时慌了起来,冲到院子里却被水泥凳子拌了一下,就见刘汉民已经抱住了李欢的腰,几个战士死命地拽着他,把李欢拖到了院中 。李欢兀自不肯罢休,一边挣扎一边跳脚大骂:“你个狗日的王富贵,有本事你到院子里来,老子今天不砍了你,老子就不李!”
余是吾从没遇见过战士打架,苍白着脸不知该如何是好,见菜刀已被夺下,紧走几步刚要说话,秦锁娃两手系着裤带,从厕所里匆匆跑出来,高声喝道:“你们把他放开,菜刀给他,我看他砍!”
李欢见是秦锁娃,立刻没了脾气,嘴里嘟囔了一句:“他欺负人!”
“瞧你那怂样!”秦锁娃这才系好了裤子:“开几句玩笑你就砍人?你娃倒能的很!前几天你闹肚子,不是王富贵端屎端尿地伺候你?到底怎么回事,余号长在这里,你跟他汇报汇报!”
李欢胆怯地看了余是吾一眼,低下头不吭声了。
“你说呀,到底怎么回事?”余是吾见李欢面红耳赤地不肯说,不禁催促道。身旁的几个战士捂着嘴偷偷笑开了。
“说吧,有矛盾讲出来不就好了。”余是吾尽量和颜悦色地道。
见李欢蹲在地上还是不肯讲,身子一耸一耸地好像要哭出来,余是吾没了主意,求助的目光又投向了秦锁娃。
“笑甚哩!去把王富贵叫来,你们该干啥干啥去!”秦锁娃黑着脸对那几个士兵道。
见旁边的人都走光了,李欢才吭哧着说:“那怂说要睡我姐哩。”
秦锁娃抬脚踹了刚被叫来的王富贵一下,恨恨地道:“你娃好本事,谁的姐都要睡!也不摸摸自己长那副好卵蛋没有!”
王富贵也是吓得不轻,对秦锁娃的一脚躲都没敢躲,哭丧着脸道:“就是开个玩笑么,他就急了。”
“玩笑?那也分个场合么!你那么愿意睡人家姐,哪天把你姐贡献出来,咱铁管处还有不少光棍呢。说吧,咋回事!”
王富贵吭哧半天,才道:“早上起床,我,我那个了,李欢看见,就取笑我做梦想女人。我就说,梦见他姐了,他姐跟我那,那个什么咧。”
“所以他就急了要砍你?”余是吾皱了皱眉头,他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转头对李欢道:“他开玩笑不对,你拿刀砍人更不对。不说是战友,你们还是同年兵,好朋友嘛。你就那么脆弱?十八九岁的大小伙子,几句笑话就受不得了?”
“行了,都不许闹了,赶紧收拾收拾准备吃饭。”秦锁娃见余是吾的劝说不得章法,连忙道:“李欢,今天还有大活要干,还不快点!王富贵,呆会去茅房给额送几张纸去,屙个屎也不让痛快喽!”说完就匆匆又跑回了厕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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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早饭,余是吾琢磨着趁白天无事,正好调解一下李欢与王富贵之间的矛盾。刚要找秦锁娃商量,却见他换了一身破旧的军便装,脚上登了双长统雨鞋,浑身上下收拾的利利索索,带着几个拿着筐和铁锹的战士,正在布置任务。李欢和王富贵也在其列。
“这是要干啥?”余是吾上前道:“怎么这副打扮?”
“余号长,小事一桩,就没跟你打招呼。厕所要起粪,要不天越来越冷,冻结实了就起不成咧。”
“起粪?厕所还要起粪?”余是吾惊讶地问。
秦锁娃笑了起来:“当然要!咱们这是旱厕,不起粪,那还不得堆到天上去,一个夏天没起了,等得就是这将冻未冻的时候。这是个脏活,你就不要管咧。”
余是吾也被自己的无知逗得笑了:“既是起粪,我左右无事,我也参加。”
“不成!”秦锁娃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军官就要干军官的事,唐志军那组去查路,你要坐镇指挥么!”
“十几个人驻守的小点号,指挥什么指挥!小陈值班,守着电话,有事招呼一声就完了。我当号长才几天,还没参加过劳动呢。你们先去,我换身衣服就来。”
在战士们的劝说下,余是吾只负责了最轻省的活,把盛满了的筐抬到一千米外的沙堆中到掉埋上。说是轻省,担子一抬上肩,余是吾就吸了口凉气。柳条编的大筐装满了足有百十来斤,压得肩膀生疼,才走了不到五十米,就得歇歇。
“号长,”一起抬筐的刘汉民人长得白净,却脸不红气不喘,望着龇牙咧嘴的余是吾笑道:“秦班长说的,你就不是干力气活的人!你就歇了吧!实在不行,就站在边上看着好不好?”
“不行了再说,我再试试!”余是吾把毛巾折叠了几下垫在肩头,挑起筐子:“加油!这次争取走上一百米!”
好容易到了地方,余是吾一卸下担子,就觉得胳膊疼得抬不起来。刘汉民把筐倾倒,边用铁锹往外扒拉着,边道:“余号长,到底是坚持下来了。我也是城市兵,刚干这活时,恶心得都吐了,哭着喊着要回家。”
“那你不也没回家嘛!”余是吾活动了几下胳膊,觉得还有力气,便帮着刘汉民用沙子把粪便掩上:“这玩意儿看着是恶心,可仔细一想,都是吃进去的粮食化成的,换了种存在方式罢了。要有农田撒进去,不又变成粮食了?”
“也真是,我就没想过。你这么一说,它似乎也不那么恶心了。”
两个人提着空筐,一路说笑着回到厕所。余是吾把筐往地上一扔,豪气干云地道:“再装!我倒来了精神,争取上午把它干完!”
秦锁娃带着两个战士,已跳到了粪坑里面,用铁锹把一大块一大块刚刚冻上的粪便挖出来,笑道:“冻上的粪其实好起,臭味也不浓。额闻见这味,就想起小时候问额大‘这粪咋往田里面浇呢,种出来庄稼可咋吃么!’额大照额脖子上扇了一巴掌‘那是这,晚上臊子面,你不要吃,那都是拿大粪水浇出来的。’”
“班长,你到底吃了没有?”
“吃!哪能不吃,吃了三大碗!没听过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这就叫,那句话咋说的,否定之否定嘛!”
大家听秦锁娃一本正经地用普通话说出“否定之否定”,不禁哄笑起来。秦锁娃笑着看余是吾又开始装筐,便道:“余号长,你歇一哈,第一次干力气活,得悠着点。”他瞅着王富贵和李欢:“你们两个上。”
看王富贵和李欢答应一声,挑起担子晃悠着走了,余是吾小声道:“和好了?”
“好了。”秦锁娃费力地斩着一块冰坨,全然不顾带着粪水的冰碴飞溅到自己身上:“十七八的孩子,能有多大仇么。你往边上挪一下。我跟两人说了,以后谁也不许拿家里人开玩笑。”
“你可真有办法,等闲下来,我得向你好好讨教一下带兵之法。”
楼主:zwylw2002  时间:2020-12-28 12:54:49
第九章
“小张,”司令员等张秘书把文件收拾好,靠在椅子上问:“我听你们夏主任说,你在想法调到空动中心去?”
“是,是的司令员。”张秘书的脸红了,结巴着道:“还,还没敢和您说。是上次陪您到北京开会,认识了空动中心干部处的冯处长,他说只要中心肯放,那边他想办法接收。您知道,我在中心干了八年,去年刚结婚,爱人在四川德阳,离空动中心很近,我们想要个孩子。”
司令员叹了口气,眼望窗外,半天没有吭声。
张秘书被司令员这种沉默的表情搞得浑身不自在,忍不住道:“司令员,如果您不同意,就当我没说,我依旧会好好工作的。”
“那好,你去忙吧。过十分钟,叫你们夏主任来我这里。”
张秘书小心翼翼地关上了门,心咚咚直跳:“这下完了,”他垂头丧气地想着:“司令员看来是不高兴了。不仅调不走,弄不好这个秘书的差事也得丢!”
“老万啊!”办公室里,司令员接通了空动中心万政委的电话:“有个事情和你讲一下,你可一定要帮忙!什么?不要客气,直接下命令?哈哈,我的命令你要肯听,上回在总部,为什么和你们乔司令员一唱一和,为了抢总部拨下的那笔基建费,和我拍桌子啊?好了,知道你忙,闲话少说,我这里有这么个情况……”
十分钟后,夏主任敲开了司令员办公室的门:“司令员,小张向我报告了,这小子吓得够呛!我也批评了他,不安心工作,私自联系调动,这那行?不过司令员,小张平常表现还是很好的……”
“夏主任,你坐下。”司令员沉吟着:“人往高处走,这是自然规律,没有谁愿意生下来就在撒哈拉沙漠。咱们扎根这里,是国防和军队建设的需要,是奉献!但并不是说要人人都奉献一辈子嘛。对一些干部,从解决自身困难出发提出的调动请求,只要不过分,能同意的,我们不要拦。政委前两天还批评过政治部,不要光想着卡住人,要想想采取什么办法留住人!”
“那我明白了!”夏主任眉开眼笑:“这是中心首长的关怀,我回去和小张说,让他别有顾虑,只要不影响工作,让他尽情运作起来!”
“一个单位留不住人,除了自身环境确实艰苦,其实更重要的,是领导干部工作没有做好。”司令员仿佛没听到夏主任的话,自顾自说道:“人都走了,我岂不真成了光杆司令了!这是我们需要反思的地方。”
夏主任“腾”地一下红了脸,连忙站起来立正道:“是的,您批评得对,小张不安心,我确实需要检讨和反思!”
司令员愣了一下,明白过来似地笑了:“我说的不是你,是我自己!好了,这个问题不谈了,你帮我了解一个人。今年新分来的大学生,叫……,”他在办公桌上找出一张纸条,打开看了看:“余是吾,在铁管处。以你个人的名义打听,别说是我问的。问问这小伙子表现怎么样,我见过他,印象还不错。小张如果要走,可能的话,调他来司办当秘书吧。”
楼主:zwylw2002  时间:2020-12-28 12:54:49
尽管王珂已是尽了最大的努力,委婉地拒绝了与薛大姐介绍的对象见面,但还是让薛大姐感到非常扫兴,一连几天都沉着脸。王珂对这个喜怒都挂在脸上的大姐也是无可奈何,索性当作没看见,每天除了打开水、拖地、干好分内的工作外,稍有时间,便是看书,一天下来,也不一定能说上几句话。
王珂不由得非常怀念刚刚离去不久的大学时代。那个时候,自己想说就说、想笑就笑,和白欣然、吴梦桐、郝玲她们打打闹闹,成天没心没肺地,日子过得真痛快。毕业了,却感到处处是障碍,没一个顺心的地方,连找个倾诉的对象都没有,偶尔给白欣然打个电话,都能让她高兴好一阵子。至于余是吾那里,写封信来回要走一个月,还只能和他讲高兴的事,省得他远隔千里,还得为自己瞎操心,根本指望不上他。
临近下班的时候,刘大姐说了句“回去给孩子做饭”,便匆匆走了。薛大姐尽管手头没什么急着要做的,却磨磨蹭蹭地不肯走,王珂便觉得又要有事。
果然,听走廊里没了声音,薛大姐把椅子拉近王珂,低低地道:“小王,马上就是周末,明晚到我家来玩儿吧,大姐给你做好吃的。你一个单身女孩子,天天吃食堂,嘴馋了吧?”
“大姐不用了,太麻烦了。”王珂礼貌地笑笑:“再说我晚上有点事呢。”
“你能有什么要紧事!就这么说定了,晚上下班和我一起走。否则,别怪大姐生气!”不等王珂再讲,薛大姐站起身,走到门口又回过头,不容置疑地道:“说好了,一定要来!”
门关上了,王珂傻了眼。“这一定是个鸿门宴”,她心想:“八成又是上次说的那个事。这可真让人为难,薛大姐明显得罪不起,又把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可这强拉硬拽着相亲,自己该怎么应对呢?”
想起在大学时,面对男生的追求,自己是一个主意接着一个主意,实在不行,还有白欣然在一边帮腔唱白脸。这回可是孤军奋战,唯一的外援刘陆军又去了杭州出差,这可怎么好!
第二天下午,薛大姐果然守在办公室,眼睛都不眨地看着她,弄得王珂连个逃跑的机会都没有,无可奈何之下,只好像个囚徒一样,下班后乖乖地被薛大姐押着出了门。
“你也不换件衣服?”薛大姐看着王珂,随即笑道:“不换也好。这身军装衬得我妹子的皮肤更白更嫩了。大姐要是个男人,才不管你同不同意,先拿下再说!”
王珂被薛大姐这种略显庸俗的取笑搞得无言以对,只好紧紧闭着嘴,低头跟在薛大姐身后向她家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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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薛大姐家中那间有些拥挤的客厅里,果然坐着一个年轻男人,王珂慌乱地扫了一眼,连模样都没看清,便飞快地垂下了眼睑,窘迫地站在屋子中央。
“这是我上次说过的那个小林,林步凡,”薛大姐招呼道:“小林,这是我们一个办公室的小王,你们认识一下。”
王珂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抗拒,抬起头,礼貌地朝那个已经站起身,叫做林步凡的小伙子笑了一下。
蓦地,她反应了过来,这不是那天刘陆军喝醉了,帮着自己把刘陆军送回宿舍的年轻人吗?怎么会是他?!当时由于天黑,没太看清他的长相,但他那得体的言词,彬彬有礼的举动,还是给自己留下了一番印象的。
这就是那个官二代?
想起那晚的经历,王珂心里有些慌乱。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并不是她想象中的,那种飞扬跋扈、目无一切的好色衙内。他个子高大、体格健壮,衣着得体,戴着一副浅色眼镜,处处显示出一股令人无法抗拒的,在长期优越的生活环境以及良好的教育培养下,所能体现出的一个年轻男子应有的文雅和修养。
这是一个令人过目不忘的男人。
林步凡也在看着王珂,眼睛发亮,却不失礼貌和风度,点头笑道:“很高兴再次见到你,王小姐。”
王珂突然觉得他的笑容非常迷人。
“你们坐,喝茶,聊会儿天。我去厨房准备一下!”薛大姐看着两个年轻人的表情,欣喜地笑着:“不要拘束!我们家那口子,和他说好了,今天有客人,一定要按时回来,这不,肯定又有事给缠住了。”说完,她闪身进了厨房,顺手把厨房的门关上了。
王珂低着头坐在沙发上,不知该说什么好。林步凡却也是两手交叉在一起,不安地轻轻搓着,看来也是不知该找个什么话题来打破这尴尬的局面。
“王小姐,我,”林步凡刚刚迟疑着开了口,便被王珂打断了:“我叫王珂,我不太习惯‘王小姐’这个称呼。”
“对不起,王珂。”林步凡道:“很高兴见到你,真的很高兴。”
“那天晚上,真是谢谢你了。”王珂答道。
“其实,”林步凡迟疑了一下,开口道:“在此之前,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王珂忍不住问。
“怎样逃避!”林步凡笑道:“妈妈和薛阿姨她们经常逼我去相亲,她们是朋友。而我,很不喜欢这种见面方式,我讨厌这种像在自由市场上挑东西的感觉,它使我觉得,自己像个茄子,或是西红柿。”
“我也不喜欢。”王珂轻声道。
“不,今天你是挑选者。”林步凡的语气中带着热切和激动:“从见到你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错了,所以我重新产生了一个念头。”
“那是什么?”
“我希望自己是茄子,那个被你挑中的茄子。”林步凡抬头望着王珂,无比恳切地道。

楼主:zwylw2002  时间:2020-12-28 12:54:49
风渐渐大起来了。单薄的窗户在狂风中发出了痛苦的呻吟,仿佛快要被撕碎一样。天还没有黑,隔着三五米却已看不清人,四周都是弥漫的黄沙。
在清点了人数,确认了所有外出巡查人员都已安全返回驻地后,余是吾裹着大衣,吃力地向自己那间宿舍兼办公室走去。由于视线不好,他被院中几个水泥垒砌的桌椅连撞了几下,才摸索着进了屋子。
“呸,呸!”关上门,余是吾突出嘴里的沙粒,对正捅着火炉的秦锁娃笑道:“院里那几个破石头桌椅,天气暖和后我非砸了它!太碍事了。”
秦锁娃笑着,帮余是吾把大衣挂好,又给他倒了杯水,才开口道:“处里来了个电话,今夜有沙暴,要咱们注意安全。”说完,他掏出根烟点上,笑道:“余号长,你刚来这儿的时候,盯着那几个桌椅看了半天,问为什么要把棋盘刻在水泥上面,为什么要用空罐头盒装上水泥当棋子,这下明白了吧?”
“早明白了,在你们笑话我时,我就明白了。”余是吾坐下,端起水杯喝了一口:“下午还晴空万里,怎么一下就起了这么大的风!看来今晚东风的火车得停运了。清水过来的车还没到,也得停在哪个站等沙暴过吧?”
“风要是不歇,就得停运么。好在都习惯了。”秦锁娃道:“东风的火车—没有点儿嘛!前年吧,小学里的十几个娃娃,被选中到兰州参加文艺表演,好多娃娃从没去过兰州这样的大城市,兴奋得不得了。结果没等上火车,就起了大风,刮得是天昏地暗,火车根本开不了,娃娃们急得直哭,把处长心疼得喔样子!在调度室亲自坐镇,喊得嗓子都哑了,到底也没敢把车发出去,气得要抽自己嘴巴!”
“后来怎么样了?”
“能咋样?娃们去不成了么!人家兰州那边没法等,全省小学都有代表,光算吃和住,等你一天得多少钱!”
余是吾半天没有吭声。
“余号长,”秦锁娃又道:“和你说件事。”
“说吧?什么事?”见他一脸神秘,余是吾不禁问。
“我一个坚钢,就是你们说的好朋友,给处里当文印员。前几天给处长办公室送材料,听见他给谁讲电话,好像在说你,什么表现不错、踏实肯干,像是要提拔你哩!”
“秦班长,你又逗我!”
“逗你做啥嘛!”见余是吾不信,秦锁娃不满地看了余是吾一眼:“伙计们都希望你进步么!我们大头兵,窝在这一亩三分地就算球咧,你们当干部的,又是大学生,锻炼一下就行了,总得争取个进步么,还能真的在这里扎下根?”
“不对!”余是吾虽然欢喜,仍不敢相信:“秦班长,你可是快四十的人了,你那个坚什么朋友,也得这个岁数了吧,还当个文印员?”
“小老乡,小坚钢么!你咋能不信呢!”
“好,我信!”余是吾端起水杯,和秦锁娃碰了一下,挤挤眼睛道:“如果是真的,这不算不安心艰苦工作吧?”
“当然不算,谁不想到个好地方呆着!要不那些电影电视上演的,咋全是北京上海,酒绿灯红么。那些地方是好哩,俺娃天天吵着要去看天安门么!可国家这么大,好地方就这么多,都去了,咱这谁给守着?前面几百里不远,就是嘉峪关、阳关、玉门关,俺娃书上都写了,自古是咱的土地么,不管能行?反正我当了快二十年的兵,就守着这铁路,和那些按卫星发射开关的,感觉上也不差到哪里!”
“老秦,你是个好兵!”余是吾由衷叹道。
“好不好的说不上,就是个守路的,没文化,啥人干啥事么。余号长,我盼着你走,不是和你合不来,这不是你该呆的地方嘛!你该有更大前途么!”
“谢谢你,老秦,谢谢你。”
这个消息着实让余是吾有些激动。说实在的,点号上的军官,有几个不想调到处机关!虽说是“郊区”,可那是在十号!那里有人、有水、有商场和餐馆,还有女人!余是吾想着,忍不住伸出了手:“秦班长,给我支烟。”
秦锁娃给余是吾点上了香烟,自己又续了一支,道:“点号官兵三件宝,干活、抽烟、谝闲传。要不听个广播都没信号,日子咋过么!”
楼主:zwylw2002  时间:2020-12-28 12:54:49
恰在此时,桌子上的电话急促地响了起来,秦锁娃接起电话,刚听了几句,眼睛就立了起来:“胡日鬼!这么大个风,天都黑了,咋就让火车开出来么!”
电话那头又说了几句,秦锁娃的脸色缓和下来,不耐烦地道:“行咧,不要解释咧,这段路我们负责,你赶紧接着通知吧!”
撂下电话,秦锁娃就开始穿大衣,边穿边道:“余号长,清水过来的火车,原本应该停在河东里,等风过去再走。可车上有个探亲的志愿兵家属,挺着大肚子,一路颠簸,提前出情况了,很危险。河东里那边又没有妇产医生,需要抓紧送到十号。上面有命令,全处紧急动员,无论如何要保着火车安全开往东风!”
“我去!”余是吾腾地站起来,“这段路我也走了几个月,我也熟!”
“那就都去,”秦锁娃沉吟一下:“刚才电话说了,这风虽说一时停不下来,但刮得厉害的,就咱这段,需要清沙。河东里那边,东风那边,只要有人看着,行车都没大问题。”
“那就以此地为中心,我带人往河东里方向,你负责东风方向!”
“好!”秦锁娃拉开门,突然笑了:“余号长,你说,大风天还得出任务,咱咋就是这个受苦的命哩!”
到了野外,风似乎更猛了。余是吾一行五人,棉帽带子系在下颚,都用粗绳子拴了腰,相互连成一串,低着头艰难地顶风走着。狂风带着碎石般的沙粒不住打在身上和脸上,走在最前面的余是吾嘴角被重重砸了一下,顿时感到了一丝咸味浸入口中。还没来得及擦,眼镜竟发出了“啪”的一声轻响。“糟了,眼镜碎了,”余是吾在肚子里骂了一句,也只好不去管它,咬牙向前走。
这么走了大约一个多小时,余是吾从破碎的镜片中看见了前面的亮光。
“号长,有信号!是河东里的人!”身后的吕建国喊道。
“看见了,加速前进!”
十几分钟后,两队人马汇合了。
“余号长?”河东里带队的也是一名中尉,余是吾认识,叫张鹏。
“我是余是吾,情况怎么样?”
“你们来得够快的!”张伟喊道:“我们比你们提前出发,还以为至少再过二十分钟才能汇合!”
“我问的是火车怎么样?”
“准备发车了,说是十一点三十离开河东里嘛!”张鹏嘴抖着:“我们这段还好,铁轨上只有少量积沙,好弄,你们那边不乐观吧?”
“不乐观!”余是吾道:“几处都被埋了,总长得有两千多米!还不断有新的积沙。不和你多说了,从这里起,我负责,要干活了!”
“好!”张鹏转过身:“岳班长你带几个人,帮着余号长他们,咱们这段好弄!”
“好!”余是吾也没客气,带着人向来路走去,开始清理积沙。
刚刚清理好了一段五百米长的铁轨,远远就看见了火车的灯光,车速很慢,但和余是吾他们的工作量比起来,就显得实在太快了。
“发信号,让火车停下!”余是吾命令道:“前面还有一段一百多米,清干净才能过!”
“加把劲!”看着火车停下,余是吾咬咬牙,对其他人道:“别抱怨,就当火车上生孩子的是咱家人!”
大家吼了一声,手下动作更快了。
“怎么样?还要多久?”一个人从车上下来,跑过来问道。
“快了,马上就好!孕妇怎么样?”
“还好,河东里上车的医生说,目前情况算是稳定,但没把握—他们都不是妇产科的。”
余是吾不再问话,埋着头和其他人一起拼命用力。
“跑起来!”清理干净了这一段,余是吾没等大家把气喘匀,便挥着手催促道:“前面还有积沙,赶紧!”
就这样,火车缓缓地跟着,余是吾他们扫干净一段,就前进一段。
“这样太慢了!”余是吾望着仍不断吹起的漫天黄沙,有些着急地喊:“去把车上的旅客,那些身强力壮的,都喊下来一起干!咱们人手太少,太慢了!”
“他们已经下来了!”有人回道。
余是吾回头看去,果然身后不远处,十几个身影晃动着向这边跑来。
“号长,人有了,可没工具呀!”
余是吾略一思索,果断地把身上的大衣脱下:“扫把铁锹给他们,十三号半的,脱衣服!”
几个战士齐声呐喊,脱掉大衣,两人一组,把大衣盖在铁轨上,将堆积在上面的沙子推开。
进度明显加快了。余是吾他们却累得腰都快直不起来了,“我记得前面还有一处!”余是吾喘息着道:“那里是个风口,风太大,防护设施没起作用。弟兄们,再加把劲,把那里清理好,就差不多了。”
当余是吾他们喘着粗气,跑了一千多米,赶到那个风口时,却一个个愣住了。
那段路已被清理干净,路边似乎还坐着几个人,余是吾的眼镜坏了,看不清楚是谁。
“秦班长,号长,是秦班长!”一个眼尖的战士喊道。
“老秦?”余是吾刚要喊话,那几个人已经站起来,迎着他们跑了过来。
“行了,车可以过了,前面都没事了。”秦锁娃张着嘴,大口喘着气:“告诉车上,前方无障碍,慢速通过。”
余是吾看着负责通知的战士跑向列车,而列车也随即发出了一声欢快的汽笛,隆隆地从身边驶过,这才转过身问:“老秦,你们怎么过来了?东风方向没积沙吗?”
“有,不过处里派了人来支援,那边风小,他们开车来的。既然有人帮忙,我就寻思着你们这里可能紧张,就带人来咧!”
“这可累死我了!”长出了口气,余是吾一屁股坐在了沙地上。
“歇会儿,离驻地还有五六公里,先歇会!”秦锁娃招呼着大家坐在避风处,用大衣挡着点了根烟,又递给了余是吾一支。
“新疆的莫合烟,了杂咧!便宜又好抽!”秦锁娃看着余是吾皱着眉头没有接烟,笑着说:“干完活冒上根烟,美得很!”
余是吾笑着接过烟,点上后美滋滋地吸了起来。
“余号长,”秦锁娃看看四周,神秘地把身子凑过来:“中华烟你抽过没有,是个啥滋味?”
“我也没抽过,不过听说,中华烟的烟叶子,是用你这莫合烟的边角料生产的。”
秦锁娃哈哈一笑,把烟塞进嘴里吸上了一口,“额也听过这话。原来那些有钱人抽的,是咱这穷人的烟屁股!”
“幸亏有你们支援,”余是吾也觉得这烟不辣嗓子,“要不真得累吐血!”
“美中不足的是,我们刚歇下,你们就来了。应该让领导看见我们忙呢嘛!”秦锁娃轻松地开着玩笑。
“那个女的也真是的,肚子大了就别出来呗,这下好,今晚多少人为她忙!”
“这是啥话嘛!”秦锁娃坐直了身子,严厉地望着讲话的人:“你妈生你时就没麻烦过人?只许别人为你忙,你就不能为别人忙哈?那医院里的医生,半夜了还得接生,他不想睡觉?”
“班长别骂了,我错了。”挨骂的战士缩着脖子,小声道。
“新兵蛋子!干活瞧不见你,说怪话有你咧!人家男的有任务回不去么,谁家女的生娃,不愿意男的守在身边!”
“行了老秦!”余是吾看那个战士被骂得满脸通红,连忙小声拦道:“他说的虽不对,干活还是卖力的,你看他裤裆都扯破了,批评两句得了。”
“我就看不惯这号人!”秦锁娃恨恨地又瞪了他一眼。
“行了,歇够了,咱们回吧!”余是吾站起身:“列好队,检查下工具什么的别落下,还能睡几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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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十三号半的那个小院,大家都累得散了架似地,浑身脏得也没法说,却都不愿意洗漱—除了明早做饭用的,只剩了半桶干净水。
“这桶水提号长屋里去,”秦锁娃对刚才说怪话的那个战士说:“你把裤子脱下来额给你缝缝,露着个腚算咋回事!”
“我也不洗了,先睡觉再说。”余是吾被秦锁娃那刀子嘴豆腐心弄得一笑:“别争了,赶紧休息!”
第二天上午不知几点,余是吾还睡得正香,桌子上的电话响了。
“余号长吗?昨晚一夜没睡吧?”电话里传来了一个陌生人的声音。
“我是余是吾,您哪位首长?”
“我是处干部股李股长,中心司令部办公室夏主任要找你谈话,司机已经出发去接你了,你抓紧来!”
“司令部办公室是做什么的,为什么要找我?喂,喂?”
电话断了。余是吾愣了两分钟,猛地惊醒过来一般跳了起来,看了下时间,已是上午九点二十了。他三下五除二地扒光了自己的衣服,不顾天冷,抄起毛巾,就着休息前被强行提进屋中的那桶凉水,洗了起来。
刚擦干身子,换上一套干净衣服,院子里就传来了汽车喇叭声,接着便听见小孟的大嗓门在和秦锁娃打招呼。
余是吾连忙拉开屋门,走了出去。秦锁娃一见余是吾上下收拾的比往常干净十倍,还刮了胡子,又望望小孟,眼睛一亮,已明白了怎么回事,欣慰地笑着道:“既然准备好了,就赶紧出发吧,路上还得花时间呢!”
等余是吾他们的车子窜出院门,秦锁娃点点头,低低地嘟哝道:“看来我老秦,又要迎来新号长了。”
第十章
王珂觉得,这是她毕业以来,度过的最奢侈的一个夜晚。
甜豌豆薄荷冷汤、法式鹅肝鱼子酱配黑松露汁、奶油焗龙虾,还有红酒和精巧的餐后甜点,加上那些以前从未见过的精美餐具,都让她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舒适和满足。
坐在这家名为“shook”的法式餐厅硕大的落地窗前,看着浦江上那灯火闪烁的游船,以及东岸那正在拔地而起的一栋栋高楼,旁边和平饭店的霓虹灯映射下,王珂的心似乎在一点点融化。
“你很爱吃冰淇淋?”林步凡问。
“嗯!”王珂不好意思地点头。
“爱吃也不能吃了,现在是冬天,咱们可不是老外,胃会受不了的。”
“我知道!”王珂笑了:“我是不是吃相很难看,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丫头?”
“不,你是个骗子。”
“为什么?”王珂吃惊了。
“你说你从未进过高档餐厅,可你的表现却如此优雅从容,从刀叉的使用,到餐巾的叠法。如果你说的没见过世面那句话是真的,那我要说,今天和我一起吃饭的这个女孩儿,是一个公主,一个流落到民间的真正的公主。”
听了林步凡恭维的话,王珂的心却沉了下去。
从她坐的这个位置,可以清楚地看到南京东路上那条黑黢黢的里弄。大四的时候,余是吾总是喜欢带她到那里,一人一份重油炒面,用那种一次性的塑料餐盒盛着,有时再加上一瓶正广和汽水。
那种蓝天白云、无忧无虑的日子,仿佛就在眼前,又永远地失去了。
“我只是个丑小鸭,永远也不可能变成白天鹅。”王珂心里想着。
“你怎么了?”林步凡问。
“没什么,想起了我的大学时光。那时候,经常从这门前走过,却从不敢进来。”
“那不奇怪。上大学时,我会为了抢一口方便面里的汤,不惜和室友打上一架。尽管在家时,我对妈妈做的满桌子精美小菜不屑一顾。”
“男生总是嘴馋的。”王珂笑着说,想起了余是吾给她讲过的,唐基和别人争猪蹄的事。
“你在想你的男友?”林步凡问。
“是的。”王珂大方地承认道:“今天这顿饭,可能他永远也请不起。哦,对不起,我没有别的意思。”
“没关系。”林步凡脸上仍是那副彬彬有礼的表情:“我尊敬军人,特别是边关的军人。自从你告诉了我,你有了男朋友,我便对那晚的唐突感到非常抱歉—我那个比喻太拙劣了。”
“什么比喻?”
“茄子,那天你告诉我,你不喜欢吃茄子。”
“那只是个比喻而已。”王珂笑了:“今晚我真的吃得好饱。还有,谢谢你那天晚上帮了我大忙。”
“那个喝醉的年轻人,你们是同学?”
“同班同学。”
“看得出来,他很压抑,也很烦躁。”林步凡道:“有很多话,他没法倾诉。他心中有团火,快把自己烧焦了,却只能在你面前故作平静。”
王珂没想到林步凡居然会这样评论刘陆军。这令她无法回答。
“我也是忽然间明白了他的心情,因为现在的我,就如同那日的他。
面对心仪的姑娘,纵有千言万语,却发现自己被人塞住了嘴。
我们,你狂热的追求者,都有一个共同的对手,你口中的那个遥远的、不太走运的男友。我不认识他,可偏偏被他挡在了一边。他是谁?此生何幸!都讲我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可现在,我愿意拿所有的一切,来和他做个交换。王珂,希望你能再考虑考虑,做我的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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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然没有回答,王珂把脸转到一边,忧郁地凝望着窗外璀璨的灯火。
“那么,”林步凡靠在椅背上,无奈地出了口气:“你是说,这场梦要结束了?”
“该结束的,就一定要结束。”王珂下意识地摆弄着餐巾,狠狠心道。
“如果我不想结束呢?”
“林步凡,咱们都是成年人了。”
侍者端上了咖啡,这是晚餐的最后一项内容了。
“那就再陪我把这杯咖啡喝完吧,和我说说余是吾。”
“余是吾?和我一样,穷当兵的而已。每月工资不到三百块,我说过,这顿饭他请不起的。”
“我也说过,如果你想吃,我随时准备请客。”
“那可不行,吃惯了这些,让我回去怎么面对食堂里的大锅菜?”
“那我就带你天天来吃。”
“林步凡,真的谢谢你!”王珂端起咖啡,轻轻抿了一口:“我喝惯了速溶咖啡,现磨的味道还真有些接受不了。”
“我今年二十七岁,”林步凡像是在自言自语:“十六岁上了大学,二十三岁研究生毕业,去年做了花旗中国的金融与企业贷款部经理(作者注:这是个虚构的职务,因为我不知道银行里面都有些什么岗位。抱歉!),人人夸我是个青年才俊,前途无量。”
王珂没有插话,静静地听着。
“从大学时起,就有无数的女生追我;工作后,身边年轻的女同事也频频向我示好。妈妈和薛阿姨她们更是不停忙活,介绍的女孩儿,该有一个排了。可我从未动过心,直到遇见了你。
那一刻,我认为春天到了,而你,却给了我一个严冬。
王珂,如果换成别人,我才不管你有没有男朋友呢,可他是个军人。这让我如何是好?”
“对不起,林步凡。”王珂轻声道:“如果余是吾现在是在酒绿灯红的大城市,也许我会重新考虑。可他是在西北、在戈壁,我答应过他。”
“他在戈壁,你在江南。”林步凡笑了:“如果有人把这些故事写成小说,倒是个很不错的名字。”

签完了最后一份文件,白志坚觉得,现在是到了该回家,向妻子说出全部真相的时候了。
他按铃叫来了秘书,指着桌子上的文件要他取走,接着吩咐道:“我要休息一阵子,已经向市里请了假。你叫司机在楼下等我,我收拾一下就回南京。”
年轻的秘书大概已知道了原因,手里拿着厚厚的文件夹,恭敬地道:“车马上就准备好,白副市长,市委李书记和刘市长已有指示,王副秘书长和我一起陪您去南京,有什么事也好照应一下。”
白志坚愣了一下,自失地笑了笑,摆摆手道:“尽管是组织上的关心,但我看不必了吧?我是回家,再说,组织上不是还没有下结论,也没有停止我的工作嘛!马上就是春节了,你们也该好好休息一下,要人陪着干什么?你不要为难,李书记刘市长那里,我会向他们解释的,就连司机都不必陪我,送到南京就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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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白志坚的预料,妻子柳茹眉似乎已经知道了他要回来,独自一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只开了一盏落地灯,在看着一本书。
“小柳,”妻子比他小八岁,他总是喜欢这么叫她,“你没有出去?一个人呆着太冷清了。”
“如果都出去了,你回来岂不更冷清?”
白志坚笑了,环顾四周,颇有些失望地道:“然然不在家?”
柳茹眉站起身,从放在茶几上的保温桶里,给丈夫倒了一杯参茶,又帮他脱了大衣,然后才道:“那个丫头,如今哪里还把爸爸妈妈放在心上?下午打了个电话,说有事不回家了,要和朋友去看演出。我还没来得及给她说爸爸要回来,她就把电话挂了。”
“朋友?哪个朋友?是上次带来见的那个男孩子?”
“肯定是他!我说老白,你不能太惯然然了,那个男孩子我可看不上!个头太矮,脸上还有疤,更没什么气质,一看就是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然然怎么可能嫁给这样的人?毕业时你就不该让她俩分到一起!”
“小柳,”白志坚坐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若有所思地道:“然然既然选中了,就自有她的道理。我当年不也只是一个工厂的宣传干事?连高中都没上完,你怎么跟了我?”
“那当然不同!”柳茹眉道:“我爸妈虽是大学教授,但那时可是‘黑五类!’,比起你这根正苗红的工人子弟,身份上差着呢!”
“身份是会改变的,现在教授不又吃香了?”
“我说不过你,”柳茹眉叹了口气,又压低声音道:“老白,我有一种感觉,柔柔可能已经和那个男孩子,那个了。”
“哦?”白志坚坐直了身子:“何以见得?”
“有一些蛛丝马迹,但和你这个当父亲的,不方便多说!”
白志坚喟然一笑:“这个丫头,倒有些像当年的你!”
“像我什么?”柳茹眉红了下脸,却不肯就这个话题再说下去,她站起身,到窗前向外看了看,回身道:“老白,趁然然不在,把你心里藏着的所有的事,都说出来吧。我有心里准备。”
“小柳,组织上已经开始对我进行调查了,我,我涉嫌受贿。”沉默了一阵,白志坚缓缓开口道。
“还是那300万的事?”
“是的。”
“这几年,一直在有人告你,可你不仅毫发未伤,还不停地升官,这次为什么这么严重?”
“这次的事,十分复杂。”白志坚抬头看着柳茹眉:“组织上可能掌握了我受贿的证据,此外,和省里复杂的人事布局也有关系。小柳,你知道,从当处长开始,我就是省里高层领导重点培养的对象,只要老领导在,就没谁能动得了我。可是,自从前年老领导去世,情况就变了。上次换届,我没能当上市长;这次,新一届省委又要重点打击贪腐,我在劫难逃!”
“老白,是我害了你!”柳茹眉突然流出了泪:“是我太贪心!总觉得你在位时风光,一旦退了,手里没几个钱,谁还理你?没想到……”
“前些天,给干部和职工们放电影,里面一句话让我沉思了半天,那几乎就是为我设计的台词: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既然这样,他们怎么会同意你回家?”
“还不想打草惊蛇,我这个副市长毕竟还在位嘛!”
“前年调整,谈话时不是还答应你,到下面市里干两年,回省里来做秘书长吗?”
白志坚无声地笑了,自嘲地道:“秘书长,原来觉得那只不过伸伸手就能得到的位置,现在看就像月亮一样,高高挂在天上,遥不可及呀。”
“那你去求求省里,咱们把钱退了,你这个市长也不当了,回省里随便安排个虚职,哪怕是工会什么的,不行吗?”
白志坚沉重地摇了摇头:“没有用。上次来省里开会,我曾委婉地向上面提出过这个想法,但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他们怎么能这样!人走茶凉,老领导一走,就没人搭理咱们了吗?”
“不要说人走茶凉的话,就算老领导没走,知道我受贿300万,恐怕也护不了我!”
“那现在怎么办?”
“我已考虑好了,那300万,不是都还在然然舅舅手里?你明天找他拿回来。我去自首,全部交公,争取个宽大处理,也许不至于有牢狱之灾。只是有一点,你和然然要适应另外一种生活了。”
“也只好如此,我现在就给她舅舅打电话,让他把钱准备好。”
“老白,”放下电话,柳茹眉的嘴颤抖着,脸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她舅舅去年找我,说那笔钱干放着没用,想拿去投资,答应给我30%的利息,我一时贪心就同意了,也没敢和你说。结果他告诉我,钱全被人骗光了,一分也没剩下!”
白志坚像是瞬间被抽光了骨髓,深深地瘫在了沙发上。在官场混了大半辈子,他一度觉得自己无所不能,车子、房子、票子,当然还有位子,以及下属的恭维话和那不言而喻的“心意”,在他看来都是再正常不过,唾手可得的。如今不要说失去,仅仅“组织调查”几个字,就让他立刻变得一钱不值。原来那些看不上眼的,打个电话就能搞定的事情,已是鞭长莫及,甚至比登天都难了。
“看来这是天意!”白志坚定了定神,面无表情地站起身,安慰着浑身已抖成了一团的妻子:“手莫伸、伸手必被捉。别责备自己了,把然然叫回来,一家人吃个团圆饭吧。”说完,他的手有意无意地碰了下放在内衣口袋中的那个小瓶子。
楼主:zwylw2002  时间:2020-12-28 12:54:49
@大森林狼嚎 2020-12-21 12:41:58
支持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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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您的夸奖!
楼主:zwylw2002  时间:2020-12-28 12:54:49
“你这段时间还是在省院实习?”南医大的学生餐厅里,周云路坐在安晓身边问。
“当然,我学的临床,讲究的就是实际操作。在教室上十节课,不如实习一天,你又不是不知道!”
“好了,算我没话找话!”周云路呵呵笑着:“只是省院离得有些远,你又不能天天回来,见不到你有些心慌罢了。”
“心慌也不能来医院找我,我可警告你!”安晓轻轻捶了周云路一下:“像上次那样,可丢死人了。”
“这有什么可丢人的?”周云路道:“像你这样一朵青春靓丽的鲜花,身边不围着几只苍蝇,不也太暴殄天物了吗?”
“你倒学会了耍贫嘴!”安晓道:“没时间和你闲话了,我现在就得去医院,还有实验没做完,明天一早要就要用呢。”
“好吧,大忙人,我送你去。”周云路把餐盘收拾了一下,起身道。

看着安晓走进了医院为实习的学生准备的临时宿舍楼,周云路转过身子,从口袋里取出香烟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又抬腕看了看表。
时间还早,不如溜达着回学校,挤那个公共汽车也真是没什么意思。
周云路一边想着,一边走出了医院,沿着马路朝学校方向慢慢走去。
此时春节刚过,天气依然阴冷。昨天晚上刚下过的那场小雨,把路面浇得湿漉漉的,空气中倒有一种清新的感觉。周云路走了一阵,拐进了街边一个不大的公园。穿过公园到学校不仅近些,还可以避开那嘈杂热闹得有些过分的大街。四周很安静,周云路低着头走着,突然想起了不久前与安晓共度的那个美妙夜晚。
“安晓实在是太害羞了。”他微笑着心里想着:“也许下一次她会放得开些?”
就在此时,他听见不远处传来了一个男人发出的忽轻忽重的呻吟声。
这座公园周云路多次走过,平常人就少,今天又不是周末,更显得冷清。周云路停下脚步,仔细听了一下那声音,他马上就反应过来,这个人需要帮助!
周云路迈开长腿,朝发出呻吟的方向跑去。借着公园里昏暗的灯光,他看见了一个五十出头的中年男人,痛苦地蜷缩在冰冷的地上,嘴边有一大堆呕吐物。
“服毒自尽!”这四个冰冷的字在周云路心中一闪而过。冷清无人的公园,男人那得体的衣着,脚下四处散落的烟灰,无一不印证着他的这个想法。周云路再不犹豫,也顾不上肮脏,蹲在地上快速检查了一下,看还有救,便一把将那个男人抱了起来,撒腿便往他离开不久的医院跑去。
必须尽快赶到医院!尽管只走了几步,周云路便累得气喘吁吁,但他知道,他不能停下来歇歇。时间就是生命,而作为这类病患,没有仪器和药物,光靠他一个医生是无能为力的!
来到街边,周云路急速地拦下一辆出租车,对一脸茫然的司机喊道:“去省人民医院,快!”

楼主:zwylw2002

字数:64637

帖子分类:舞文弄墨

发表时间:2020-11-23 15:55:04

更新时间:2020-12-28 12:54:49

评论数:54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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