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四处一片死寂。没有人声，没有狗吠，当然也没有汽车的轰鸣。

突然，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了宁静的夜空，吓了我一跳。仔细一听，原来是“知——知——知——”的声音。是知了呀。我放下心来。

但这尖锐的知了声就好像贴在窗外。我住六楼，外面没大树呀。奇了怪了。现在也不是盛夏，还没到知了大唱情歌的时候。

忽然，我打了一个寒颤。不对，不仅天气不对，时间也不对。知了都是在白天唱歌的呀。它出了什么岔子？或者我耳朵突然爆发了严重的耳鸣？

耳鸣也只有机器声、蜜蜂声，没听说过有知了声的。不行，我得去探个究竟。这世界到底谁在疯狂。
我打开窗子，检查窗外，可窗外根本就没有知了；附近也确实没有大树；但声音仍在，就在眼前。是地面传来的？这墙有回音壁的效果？

我决心弄个水落石出。我下了楼，来到窗下。

昏暗的路灯，把每一个东西的模糊影子都拉长了。我仔细检查着地面，一根毛都没有。

突然，知了声在我背后响起。我急转身，可还是没有看到知了！而这时，知了音又远了些。我赶紧跨了几步想追上它；可声音又远了些。我又跟了几步；它又远了些。这时我我停住了。

黑猫、乌鸦，都不是什么好的兆头；可从来没听人过说知了预示着什么。我的前方就是马路，马路对面是一片坟地。坟地是人类恐惧的永恒的根源，永恒的话题。这世界上有鬼吗？笑话！那僵尸？不都破解了，是湘西以奇特的方式运送外地的尸体回家？

事情越古怪我就越是有兴趣。这世界上还真没有让我感到害怕的东西。什么冥界、魔界，我就不信这个邪。我还真希望能遇上个什么。那就跟着知了声走呗，还犹豫什么？

这样，我就跟着知了声走进了坟地。可一踏进坟地，我的感觉就变了。阴森恐怖顿时袭来。那空荡荡的原野，黑越越的深处。诸多可疑的影子在晃动。风吹草叶的唰唰声，更是加重了这里幽静和诡异。恐怖的气氛在无限放大。我立刻紧绷了全身。

我倒不怕没声音，就怕那突如其来有声音，我会吓得拔腿就跑的。我想看看周围又不敢看，想看看坟墓更不敢看。我怕突然会有个人坐在坟顶上哈哈大笑，或有一只手从坟墓里伸出来，拉我的裤脚。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2

知了声仍引导着我向前走。空旷的坟地里响彻着我的脚步声。我索性用力跺着脚走，就好比走在乡间的小路上。这里也确实就是乡间的小路。可为什么走在乡间的小路就不怕，走在坟地就怕？我也说不清。

尽管我全身绷紧得都快僵硬了，走不动了；但我既然已经来了，就要走到底。这就是我的性格。

好在坟地不是一望无边。我来到一个小山坡前。我轻轻舒了口气。但还是不敢往回看，怕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我人都已经过来了，就别再自找不是吧。

知了声还在前面指引着我。我跟着它转过了小山坡。突然，我发现前面有个工地。我浑身一激灵，好象一下子看到了希望。顿时全身放松，不紧绷了。我活了。我急忙奔过去。

工地上灯火通明。大概是在挖隧道吧。山坡上有个很大的洞。可是这里一个人也没有。也难怪，深更半夜的，谁还加班啊。

总之，我放下心来，什么也没遇到。既万幸，又不幸。我还是隐隐希望遇到点什么的，只要不太吓人就行。然后我借着灯光向远处看去，看看有什么小路可以通到马路。我也该回去了，折腾了半天。明天可有资本去吓唬那些小护士了。

偏偏这时，知了声又响了起来。我差点把这茬给忘了。这回知了声是在洞里发出的。也不看看这“朗朗乾坤”，“光天化日”！我坟地都走过来了，我怕谁？我倒要在这里聚光灯下，看看妖魔鬼怪的模样。

不过，也许，这里是阿里巴巴的宝库？凭什么就非得是妖魔鬼怪？这样我就又兴奋了，又希望奇迹出现了。我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就往洞里走去。我今天的使命还没完成呢，怎么能空手而归？

可这洞太浅，也就二十来步深呀，简直没有探险的价值。但是……洞的尽头有个拐弯，要不要过去看看？我略有犹豫，但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

拐弯里面很黑，洞口的灯照不到里面。偏偏这时知了声又在拐弯里面响起。要不要跟进？我又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决定再往里面走五步。

我朝拐弯里面走去，认真数着步子。然而，就在我走完第四步，迈向第五步时，我的脚下突然落空，身体失去了平衡。我掉了下去。

我还没来得及发出，我那随着身体失重，而在刹那间发出的本能的，绝望的“啊——”的惨叫，我已经重重地摔了洞底。巨大的惯性把我浑身震得异常疼痛。

3

我的脑海一片空白。隔了好一会，我才赶紧活动活动手脚，摸摸全身。还好，没受伤。这个很关键。如果骨折了，困在洞内，必死无疑。

看来洞并不深。

这里真叫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不过没关系，在这种场合，宁可冻死，饿死，渴死，也不能被吓死。那些在洞穴里迷路发疯的人，心理素质有多差啊。

我站了起来，四处摸摸，一下就摸到了土壁。然后我再往上摸。上面够不到顶，跳起来也够不到。

看来我只有顺着土壁走了，说不定能走出去。

在迷宫里只要顺着一边墙走，就能走出去。这是我玩迷宫游戏百战百胜的法宝。可假如这是个坑，圆的，我走了一圈，就还会回到这里。

怎么能确定我刚好回到的是这里？得留下个记号。我搜遍全身，这才发现，我只带了钥匙，什么都没带。

钥匙这时可是个好东西，它起码可以当铲子，在坑壁上挖台阶，我也好拾阶而上。虽然垂直的台阶不太好上，但我可以学电视上的飞檐走壁，猛蹬几步，再往上窜。

不过钥匙得带着，不到万不得已不用。那留什么呢？看来也只有鞋了。等我一圈摸过来，一穿，是我的，我就回到了原点。但如果不是我的鞋呢？想到这里还真有点吓人。为什么会有别人的鞋？

如果我能回到这里，我就静等，或者睡觉，假如能睡得着的话。明天工人一来上班，我一呼救，一切就都解决了。

于是我脱下一只鞋放在土壁根部，然后摸着土壁往前走。可没走多久，脚下就再次踏空，人又掉了下去。怎么回事这是？根据掉落的速度和浑身的疼痛度，我估计这回高度和上回差不多。我又爬起来再四处摸，在摸到土壁后又留下另一只鞋，继续往前摸。结果脚又第三次踏空，人又掉了下去。

三连跌，同样没受伤。真是大胆有大福。

这是个什么古怪的地方？有巨大的台阶？哇呀，我来到了巨人国？或者我变小了？我一阵兴奋。不行，我还得摸，一切也许都只是巧合。但现在拿什么做标记？我脱下了汗衫，把它放在地上。

要么就出现奇迹，要么就让我回到原点。这次可别再失足了。我准备放低身段。人也只有在直立行走时，才有失足这一说。趴在地上，即使失，也是失的手，身体还在。体重的百分之八十还在，人就不会掉下去。

于是我趴在地上，继续往前爬。果不出所料，就在我快要爬到前两次失足那么远时，地面出现了斜坡。我要是站着，肯定又要滚下去了。

4

我的第一跌是在原地跌下去的，后面两跌都是走了一段才掉下去的。要是以钟的刻度来看的话，第一跌在6点的位置；然后我从6点走到3点，发生了第二跌；又从3点走到了12点，发生了第三跌；我现在又从12点走到了9点？

这是个巨大的螺旋状台阶？

假如我顺着斜坡爬，说不定又能回到6点，回到原来掉下去的地方。也许就有这样一个通道。我刚才都是顺着右边走的，说不定左边就有通道。

斜坡不太陡，站着也能走，但我还是坚持爬。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可令我万万没想到的是，就在我全身都爬上斜坡时，斜坡突然坍塌了。我连同斜坡一起掉到了一个更陡的斜坡上，并就此向前滑去。

我本能地一下子抱紧了身下的斜坡，就像抱住一块滑板，任由它疯狂地滑行。我在上面就像坐过山车，被一泻千里，直冲向黑暗的最深处。

我什么也看不见，但还是要紧闭双眼，做着无用功。有科学家证实，人在恐惧时，闭上双眼会更恐惧。因为这时大脑的杏仁核的活动会增强。杏仁核专管恐惧。

可闭眼完全是本能，控制不住。

不知过了多久，我停了下来。估计是到地球中心了。真不知道这鬼隧道是怎么挖的。挖这么深干吗？打地道战？防原子弹？开采石油？挖钻石？对了，可能要挖海底隧道吧？这还差不多。

你挖就挖，可无论如何要把这里挡一下，或者留个警告牌什么的。就这么一走了之，不知道要害多少人啊。我出去后非找他们算账。打个官司，赢他个三千、五千的花花。我要求也不高，只想教训教训这些不负责任的工程人。

不过，话说回来，谁会到这里来？我是被知了声引来的。一般人也这么好奇，这么勇敢？全世界恐怕只有我一个吧?

这时，我想起了知了声。咦，这声音怎么没了？到了目的地了？我有些不安起来。可我已经没有退路了。不不，还是有退路的，我还可以顺着斜坡跑回去。我的汗衫和鞋子都在那儿呢。

但，就在这时，我听到了响动。妖魔鬼怪出来了。这时可不千万能盲动。我眼一闭（又做了无用功），全身缩成一团。希望奇迹不要出现。

以后我要有了孩子，要叫他千万不要有好奇心，千万不要勇敢，一定要相信有妖魔鬼怪的存在。天啦，我还没留下个一男半女，就这样呜呼了，实在不值啊。

也许响动早就有了，我没听见？是我巨大的下滑声遮掩了它？经过隧道回声的无数次逐级放大，下滑声已变成了隆隆巨响。我一停下来，巨声消失了，这些响动就开始显现？

5

先是有千军万马的细碎的沙沙声，然后是我周围嘭嘭的重物落地声，紧接着是嘎吱嘎吱的捆木材声。是《蝎子王》里的沙漠骷髅军团复活的声音，还是古墓里棺材中跳出的邪恶法老的声音？

突然，灯亮了。尽管我缩成一团，紧闭着双眼，但还是能感知强光的存在。

什么？有灯？哈哈，还是工地。瞧我神经兮兮的样子，差点没吓得尿裤子。自己吓自己，也会吓死人的。细碎的沙沙声不过是沙子过滤的声音；别的声音嘛，那是人家在打桩！这么深的隧道，不打桩不是要塌方？我今天可要出丑了，被那些工人笑死了。

我一下子全身舒展开来，心里准备着强词夺理的辩解。我睁开了眼睛。可接着我就狂叫一声，更强烈地闭上了眼睛，继续做着无用功；还全身痉挛地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我发现我是在一个笼子里；笼子外有成千上万的巨大的蟑螂！个个都有我这么高。

这世界上我什么都不怕，就怕蟑螂。这是我不为人知的秘密。这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呀。我的亲娘啊，快来保佑我吧。虽然我的老妈还健在，可我忍不住要这样想。人在绝望时，要本能地喊妈。这世界上，除了妈，谁能救你？

当然，妈不是神，没有法力；最无助时，还是需要一个神来保护的。可神必须很仁慈，不能像黑社会老大那样，保护是保护了，还要受他的气。这一刻，我理解了神。

“喂喂，你们都闪开，别吓着人家。”一个男人说。

接着，千军万马的细碎的沙沙声渐渐远去。

啊，真人出现了，他呵退了这些巨型蟑螂。是他控制了这些蟑螂，还是制造了这些蟑螂？他是冥、魔、虫三界的掌门人，还是科学怪人？我倒要会会。我又睁开了眼睛，可我接着又嚎叫着闭上了眼睛，继续缩成一团。

没有人！只有一个比刚才还要巨大的蟑螂在笼子外面。它正盯着我。这话一定是它说的了。蟑螂精！这是我的第一个反应。我掉到蟑螂精的无底洞里了。

“喂喂。他太惊吓了。把周围围上布。就像人类抓到胆小的动物一样，让他先过渡过渡。”

这时我听到“唰，唰”地拉布帘的声音，然后感到亮光弱了些。我又睁开了眼睛，看到笼子四周围上了布，我感觉好多了。看不见这些吓人的蟑螂，我平静了不少。在家里，我也是用帐篷式的帐子罩住自己，防止蟑螂往身上爬的。这样才可以睡个好觉。

6

说来也怪，虽然我特怕蟑螂，可蟑螂却拼死拼活地要往我身上爬。我没招啊。什么方法都用尽了，杀的，熏的，画的；甚至直接拿拖鞋拍，都没用，它们简直是前赴后继。只要房间里有蟑螂，它都要往我身上爬。

白天我还好躲，好杀；可夜里，被身上的蟑螂吓醒，胡乱打掉它，然后迟迟不敢入睡。那种痛苦，谁能体会啊。直到市场上出现了帐篷式的帐子，我才彻底摆脱了恶梦。

真是越怕越见鬼。我现在居然还掉到这个巨大蟑螂的洞里。老天啊，我上辈子作了什么孽啊。所以说，世人都有一怕。怕老婆也是怕。

我深深吸了口气，紧绷的身体也稍稍放松下来。我仿佛回到了我的帐篷式帐子里，有了些许的安全感。不过这安全感是脆弱的，是蟑螂给予我的；不似在我自己的帐子里，我的地盘我做主。我又不安起来，它们到底要干什么？

唐僧被妖怪养着，要养肥一点再吃；我被它们养着，也这样？它们也讲究个味口，要吃肥的、嫩的？它们既然能抓到我，就说明智商不低。那它们干吗不公开亮相？把地球变成它们的，把人养着吃得了。

等一下，妖怪也不都是要吃唐僧肉的，也有爱上唐僧的。不过，那是爱情吗？我呸，那是要获得唐僧的元气成仙。天啦，蟑螂也要获得我的元气？我还不如死了算了。我宁愿去做鬼，也不碰这花。

什么“人猿泰山”，“阿凡达”，不都瞎掰嘛。不同种类的东西能爱？再美好也不行，这是自然法则，物种界限。不然就乱了套了，自然界就成了八宝粥，全是怪胎。

驴子爱上马，老虎爱上狮，全都瞎了眼；也不排除是人类的恶作剧。其结果呢？蠢驴和傻马生下骡子，貌似高大，一样地蠢和傻，还不育；狮虎兽，虎狮兽，不是短命，就是残疾。

想到这里，我胆也壮了，心也横了，不就一个死吗？我坐起来，对外面喊道，

“喂，你们想怎样？要杀要剐就快点，别让爷爷受罪。”

“哈哈哈哈，真有趣。你们人类就这么脆弱，不堪一击？宁愿快死，都不愿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咦，是啊，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它们究竟是为了什么？虽说是我自己送上门的；可它们怎么刚好在这里？又为什么要把我关在笼子里？

“好吧，你说，我听。”我无可奈何。落到人家手里，由不得你不听。死，也要做个明白鬼。

“哦——呀”蟑螂只长叹着，并一个劲地咂嘴。

“怎么啦？馋啦？”

“啊——实在太美妙了，简直令人心醉神迷！”

7

我有点丈二和尚不知头脑。这不像是在赞美一碟小菜啊。不好，它该不会是同性恋吧？一想到这个，我就不顾一切地喊叫起来，“爷爷可是异性恋，而且只恋人类……”

蟑螂并不理会我，只一味地沉醉，“迷人啊，真是迷人。这是等地香啊！难怪那些同胞要奋不顾身地靠近你，哪怕失去自己宝贵的生命。”

什么？它说什么？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它说我身上香？我愣了好一会，才傻瓜似地抬起手臂闻了闻。没香味啊，什么味道也没有。

“喂，你弄错了吧？我又不是香妃，哪来的香味？”

“难道你自己还不知道你身上香？我们就是为这个才把你请来的。哦，实在是太香了，我要醉了……”

“不仅我不知道，我周围的人也不知道。没人说我身上香！”

它们的鼻子肯定出了毛病！不，它们没鼻子，是触须。

眼睛坏了叫瞎，耳朵坏了叫聋。文明点叫失明，失聪；可鼻子坏了叫什么？失嗅？这名字也太医学了。难道自古以来就没人鼻子坏了？

瞎和聋都是正常人给起的，含有歧视；鼻子坏了，自己不说，别人也不知道，何必自取其辱？所以才没有“鼻子坏了”的专属词汇。不过这些蟑螂应该属于幻嗅吧，就是闻到了不存在的味道。在人类属于精神病的一种，不过那都是闻到难闻的气味；蟑螂幻嗅是闻到香味？

“所以说，你们的鼻子都失嗅啦。”蟑螂说。

咦嗨，现在倒轮到它来说我了。

“你们人类就是缺陷太多。超声波听不见，蝙蝠能听得见；紫外线看不见，蜜蜂能看得见；毒品闻不到，狗能闻得到；你的醉人的香味闻不到，我们能闻得到。唉……让我怎么说你们呐？都是残疾人啊。”

“可我们的鼻子也能闻出脏衣服的味道。每人脏衣服的味道都不同。”我不知怎么冒出来这样一句。

“那个我们用脚都能闻得出来。”

“那你们想怎样？把我剁了，烧了，熬油，还是提炼香精？”

“瞧瞧，果然是人类思维。我们可没那么想，也不会那么做。你是稀有物种，我们保护还来不及。这一点和你们人类很像。”

“那你还是杀了我吧。我宁愿死，也不愿意被关在笼子里供你们观赏。你可以把我熬成油，点成长明灯，让这里充满了我奇妙无比的香气，你们也好天天陶醉。不过别忘了在这里树一块碑，上面注明我的去向。万一将来考古工作者在这里挖掘，发现了我，还可以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也可以研究研究。”

9

“哪有争端，哪有战争？”

“比如抢地盘，抢资源，抢利益，维护尊严？”

“哈哈，还是人类思维。我们资源丰富，不需要地盘，不需要利益，我们很平和。”

嗨，我怎么忘了这一点？蟑螂可是什么都吃的；没见过蟑螂打架。这倒是真的。

“所以，我们蟑螂才能发展到今天。贪婪的家伙最后都会自取灭亡。我们不需要高楼大厦，不需要现代化，不需要上班，不需要钱。我们只要有个角落就行。够我们吃的东西多得是。你瞧熊猫，只吃竹子，不亡才怪。”

“倒也是啊。哪天蟑螂绝种了，那就真是怪事了。”

“不但不会绝种，还会不断壮大。我们经过一代代的选拔，不仅体形进化了，智力也进化了，已经远远超过了人类。不然，你们怎么消灭不了我们？老鼠，蚊子也跟你们纠缠不清，你们住了新房子，钢筋水泥的，老鼠就没办法了；蚊子需要水，你们住的地方不残留水，又用了帐子，纱窗，蚊子就远离你们了；唯有蟑螂，你们怎么躲也躲不掉。这就是智慧啊。”

“确实。既然你们智商已经远远超过人类，怎么不去占领全球，统治全球？”

“又是人类思维！为什么要占领全球，统治全球？多累啊。我们有吃有喝有住就行了。你们那是资源少，才需要特权，想多吃多占。我们资源丰富，只追求内心的平等和自由。个个都自由了，社会就文明了。”

“如果哪天资源枯竭了，你们没吃的了，怎么办？”

“那就吃自己啊。我们现在也不浪费。死的蟑螂我们都吃了。”

该死，我怎么又忘了这个？它们是互相吃尸体的。

“那就不怕有些蟑螂也吃别的活蟑螂？”

“还是自然法则。我们只吃死的。如果连活的都吃，那最后一只蟑螂吃完了唯一的同伴后，蟑螂也就绝种了。”

傻呀，这么弱智的问题也会问。我也确实没见过蟑螂互相吃活的。像鳄鱼、鲨鱼，那叫没脑子。瞧瞧人家蟑螂！

“如果尸体都吃光了，你成了最后一个，你们不也是要绝种？”

“到了那种情况，地球已经毁灭了。人类早就玩完了，其他动物都不存在了。我们绝种有什么好怕的？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我服了它了。我承认我的智商不如它。

“当然过度饥饿，过分拥挤，我们也会同类相残。你们在饥荒年代，不也易子而食？不忍心吃自己的孩子，和别人换着吃。”

10

“这就是所谓的生物法则吧？动物都自私，关键时刻只顾自己。”我感叹道。

“在极端情况下，我们也吃自己的屎。”

“自屎不嫌臭嘛。”

“你们在沙漠没水喝时，不也也喝自己的尿？”

“没错。你知道得还挺多的。”

“我们都四亿年了，和恐龙是室友；你们才几年？四亿年来我们相貌变化不大，可生存力却越来越强，不然也配在江湖上混？恐龙不就灭了吗？”

“那你们有什么诀窍？”

“首先不容易死。不吃不喝也能活一个月；另外，头掉了还能活一个星期；再有，蟑螂蛋可以放两年。你们的孩子能行吗？”

“你们就不怕辐射，比如原子弹？”

“原子弹？那是你们自己造出来炸自己的。想炸我们，得再加强20万倍。”

“难道你们就没有怕的？”

“美国政府一年要花15亿美元来对付我们，是防治艾滋病的两倍。你说，我们怕什么？”

“既然你们什么都不怕，怎么不到地面上去生活？你们本来就不是地下动物。”

“还不是因为你们人类？你们要是看到我们，不赶尽杀绝才怪呢。虽然我们有足够的智慧战胜你们，可我们不喜欢那样。杀别人，或者被别人杀，都是很无聊的事。像现在这样相安无事有多好。”

“那你们也别和人类搅和在一起啊。到处都有你们的身影，真是赶也赶也不走。”

“也还是因为你们人类。我们必须监视你们。你们一有动静要伤害我们，我们就立刻采取行动。外面的小蟑螂都是我们派出去的侦察兵。你们当然拿它们没办法。”

“原来是这样。你们才是地球的真正主人，我们还蒙在鼓里呢。”

“我们也不想做什么主人，和平共处吧。”

“你们派了多少侦察兵？”

“六千种左右，有五十种是你们所说的害虫，房子里才十种左右。中国有两百多种，你们家里的一般是美洲大蠊。蟑螂不是又叫蜚蠊嘛。车船上的是德国小蠊。”

“天啦，天罗地网啊。”

“我们还给它们还配备了精良武器。”

“什么？蟑螂有武器？”

谢谢

11

“必杀技，独门秘籍。”

“愿闻其详。”

“保密品种，生物武器。”蟑螂王学着王刚的广告说。

“真的？那么禽流感、猪流感、手足口病、非典、艾滋病，都是你们干的了？难怪现在世界上的各种怪病此起彼伏。”

“没那么严重。别什么屎盆子都往我们头上扣。那是你们人类自作孽的病，与我们何干？我们只求自保。”

“那是什么？霍乱，伤寒？鼠疫？”

“这样说吧，我们荣获‘四害’之首‘害帝’的称号，全赖我们携带了寄生虫的卵、黄曲霉素和四十多种病菌。让你们长虫，生癌，得哮喘，传播疾病。这样，你们就不敢接近我们了。”

“这也太恶毒了。我们就更要消灭你们了。”

“不过我们对人类也是有好处的，你们又离不开我们。”

“真的？奇谈了。”

“孤陋寡闻了不是？土鳖知道吧？中药。抗凝血，还能治疗外伤肿痛和心血管病。”

“土鳖也是蟑螂？”

“亏你还是学医的，也学过中医。”

“我是学过中医，可书上没说土鳖就是蟑螂啊。”

“死读书，读死书。龙虱知道吧？又叫海蟑螂。美味啊。这是你们人类说的。”

“这个我吃过。和它一比，虾算个什么？可惜就是肉太少。”

“猪倒是肉多，一吃就饱，有意思吗？我们还能治疗乙肝、心血管病和癌症。当然效果最好的是美洲大蠊。”

“都是辅助治疗吧？真要有效，早就被开发啦。”

“不过我们也是最好的试验动物。不大不小，繁殖力强，还寿命短。母的只活半年，公的更短。好养，科学家喜欢。”

“试验动物都要短命，才好观察；不然活了100年，把科学家熬死了，它就来研究科学家了。泰国还是禁止把‘巨型蟑螂’当宠物的。”

“那是怕我们的生物武器。”

“你们让人类离不开你们，也是你们的计策吧？高，实在是高。”

“哪里哪里。互惠互利。你们也给我们制造了大量的食物，锻炼了我们的智慧。”

12

“对了，你们都进化成这么大的个体了，侦察兵怎么那么小？”

“亏你还学过生物学的。物种总会有变异吧？就兴你们有侏儒我们就没有？我们的侏儒在你们人类把动物当成死敌的时候，就被派出去当侦察兵了。”

“是你们的侦察兵说我身上有香味的？”

“没错。”

“你们是怎么知道我要到这里来的？”

“这很容易。大家都说你有神奇的香气，我们就想领略一下，可又不方便出去，就只能请你来。我们看了你网上的文章，在研究了你的个性和思维后，就派了一个会飞的蟑螂，到你家窗外学知了叫。果然，一切如愿。”

原来都是设计好的，就等我往网里钻呢。好在它们不是人类，不然我小命玩完。人们都说，聪明的人如果使坏，会更坏。

“你们不是夜行动物吗？怎么还要用灯？”

“那还不都是为了你？你在暗处看不见。”

“停停。你们过着悠然的原始生活，怎么会有灯、电线，还有这些知识，以及与我交流的语言？”

“乖乖，连珠炮。我要是没有一点定力，还真镇不住你。八哥，鹦鹉，知道吧？它们智商那么低，都可以模仿各种动物的声音，学你们讲话，我们怎么就不能？我们派侦察兵到图书馆里学习各种知识。它们是一学就会，过目不忘；不像你们人类，学习那么费劲。学了十几年，最后还是忘了。”

“那你们在中国讲的是中文，在美国一定是讲英语吧？”

“没错。”

“就算你们会学，你们会做吗？我们有灵巧的双手，能做出电脑、手机。”

“你以为五个手指就是最优秀的吗？那只是进化中的偶然。我们的腿更优秀。放下能当脚，抬起能当手。你们行吗？你的笼子就是我们的腿做的。我们的嘴还可以啃。”

“你们没有金属工具，快不了，不能大批生产。”

“你呀，真是智商不足。任何事情都有捷径。比如说灯，就是从工地上偷来的，电线也是。在没有人的情况下，我们也会出去活动。”

“你们哪来的电呀？”

“从电缆里接出来的。”

“就不怕被电死吗？”

“这么弱智的问题，亏你也问得出。我们抓来老鼠，绑上电线，让它去啃电缆。它一触电死了，电流就通过它接到电线上，灯就亮了。”

13

天啦，我真弱智。

“你们就不娱乐，不旅游，不搞艺术？比如看电影，看电视？”

“那是因为你们人类退化了，不能自己搞艺术了，才需要看别人演。我们都自己演，直接进入虚拟世界，那才叫好玩。我们自己跳舞，自己唱歌。如果你走到僻静之处，听到似有似无的鬼哭狼嚎的歌声，那就是我们的，不是鬼的。世界上没有鬼。”

“哈哈，奇了。那你们的侦察兵，也会说人话？我怎么从来没听它们说过？”

“那是因为它们太小，你听不见。如果在一个寂静的夜晚，你在房间里听到似有似无的话语，那就是它们说的。”

“这个我倒是听过。只是我不相信有鬼，不知道是什么声音。现在知道了。”

“艺术我们也搞，比如岩画，听说过吧？那就是我们画的。可考古学家非说是史前人类画的。说人类文明就从岩画开始，因为有了想象力，才有了艺术。”

“这个我也知道。难怪都猜不透岩画的意思。你们的超前思维，谁能理解得了？”

“还有好多未解之谜也都是我们干的。艺术嘛，就是要千奇百怪。看到你们科学家天天猜这猜那的，我们都觉得好笑。”

“那都是你们干的？以后我也不跟着瞎起哄了。”

“再说旅游，那是你们没见过世面。山水植物，我们天天看；至于建筑物嘛，不过就是人造的山洞，就那些形状。我们最奇怪的是你们人类喜欢乱窜。从北京到上海，从天津到西藏。又没有本事‘腾’地到达，就需要交通工具。然后就燃料啊，制造啊，管理啊。”

“说得是。都待在野生的洞里，当然啥事没有。”

“还有你们人类的毛病太多。尽生些稀奇古怪的病，需要医生，药物；又讲究胃口，这不吃，那不吃，需要餐馆；还有洁癖，非要住房子。也难怪，住差了要生病。什么开发商啊，家具商啊就都有了。”

“是啊，这是生存的基本需求，没办法。”

“那你们的贪欲呢？有一个老婆，还要全世界的女人；有一间房子，还要豪宅、皇宫；有饭吃，还要尝遍全世界的美味；有衣服保暖，还要花样翻新，不和别人穿一样的，怕撞衫。你们都为消费忙。挣大钱也只为了高消费。你们把休闲，享受，幸福，生命都消费掉了。忘了自己是为什么去工作的了。”

14

“高见高见。”

“我们过着最简单的生活，所以才会有最丰富的内心。这就是财富。”

“佩服佩服。你们是不愿意出去，要是愿意的话，叫电台给你们开讲座，教育教育那些人。”

“还不是你们人类给害的。如果你们很平和，允许异类存在。有我们给你们指点指点，你们会生活得更好。你们这样做，只能是作茧自缚，自取灭亡。”

“对对，我赞同。不过我还是喜欢人类的生活。由于生命的本质不同，我不可能过你们的生活。你们抵抗力强，不讲胃口，又不讲卫生。首先我在这里吃饭就成了问题。”

“没有问题可以难倒我们。我们可以去偷你喜欢吃的东西。”

“但经过你们手的东西，会有一种强烈的骚腥味，令人作恶。我现在就强烈地闻到了这种气味。”

“这个，这个……不好意思，是我们臭腺分泌的。棕黄色油状物质，叫‘蟑螂臭’，能赶走害虫，比如你们。不过，放臭屁的黄鼠狼、臭大姐（椿象）、骚斑虫（马陆）也臭……我们那是为了自卫。你们人类胳肢窝的狐臊，又是为了什么呢？”

“唉唉……那是个错误。腋窝汗腺分泌的油脂被细菌分解了，所以产生了臭味。老外比较多，中国人少。所以老外喜欢用香水。”

“你们人类尽产生些没有用的东西，浪费。”

“不过我香。”

“对对。”

“可臭人有臭福……雄麝有麝香，被人追杀；我有香味，被你们囚禁……

“我们有点像单相思。如果我们互相都喜欢对方的气味，那该有多好？”

“那就叫臭味相投，虽然你们说我香。不过既然你们那么智慧，就应该知道我不属于你们。在这里我很不开心。你们这是绑架，非法拘禁。”

“对对，是你神奇的香气迷惑了我们，让我们没考虑那么多。我们都昏了头，只想着眼前，想着自己，和你们人类一样了。”

“我强烈要求你们放了我，给我自由。”

“我们现在已经不会思考了，走一步看一步吧。但我们绝对不会伤害你，这和你们人类有着本质的区别。”

“你们把我关在这里，就已经伤害到我了。”

15

“这个这个，也是个问题。啊……”蟑螂王打着哈欠，“可能天快亮了，我没有精神再跟你讨论了。我要去睡了，你也该睡了。折腾了一夜。”

一丝轻微的沙沙声渐渐远去。外面没有一点声响，我只听到我自己的呼吸声。过了好一阵，我悄悄掀开布帘，外面真的什么也没有。蟑螂全跑了，躲起来睡觉了。

好，绝好的机会，我要从这里逃走。

我开始打量着这笼子。笼子很像古代监狱里的那种，很粗的木棍被绑得结结实实的，还是用钢索绑的。这应该是蟑螂早已准备好的监狱罩，等我一到就立刻罩住，然后把罩子绑到底面上。

我又看看脚下，斜坡确实是泥土的，但肯定掺了什么粘合剂，很结实，以至于在那样剧烈的下滑中都没有被震碎。斜坡被固定在笼子的底面上，我们是三位一体往下滑的。底面的下面应该有轮子，不然不会下滑得那么顺当。

蟑螂王估计我在这样的笼子里是逃不掉的，所以才放心地去睡觉了。

如果我想用牙来咬断这木棍，恐怕一晚上把牙都咬掉了，也不会咬断半根。何况我的牙还不好，吃甘蔗都要用刀剁成小条状，放到嘴里吃。

如果我用钥匙来当锯子，只怕把钥匙上的齿都磨勚（读“义”）了，木棍上也不会留下太深的槽。我这个内生骨骼的软弱之躯啊，关键时刻百无一用。

正在这时，一阵细碎的沙沙声又由远而近，在寂静的地洞里显得特别恐怖。不好，蟑螂王知道我的心事，要对我下手了。它会把我制成标本，做成“干花”，当成永久的纪念了。

哼，来就来吧。一个蟑螂我是不怕的，踢也能踢死它。我在大学就学过太极拳、长拳、短拳、太极剑。那是在体育课兴趣小组学的。不过，太久没练，武功都荒废了。可是什么双峰掼耳，白鹤亮翅，云手，这几招还是记得的，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派上用场。

电影《叶问》里的咏春拳才是最实用的拳种。虽然我没练过，但在电影里看过。俗话说，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那就是站稳马步，近距离爆发，猛击对方头部。

我立刻蹲好马步，双手握拳，做好迎战准备。可我这内骨骼的哺乳动物，能战胜外骨骼的昆虫吗？它现在都有我这么高了，估计那壳子也一定像螃蟹壳一样坚硬，咏春拳管不管用？

内骨骼的进化有点“杯具”（悲剧）。这么软的肉，这么香，不明摆着给人吃吗？不过话又说回来，螃蟹、虾子，倒有外骨骼，不照样被我们吃？别以为躲在硬壳里就没人识，美味迟早遭追杀。

16

“哇，实在是太香了，难怪蟑螂都疯了。”一个细细的声音说。

怎么？不是国王？我一愣。还没容我多想，布帘就被掀开了一条缝。一只蟑螂暴露在我眼前。它还把触须伸了进来。

“啊——”我一声尖叫，急忙往后躲。

虽说我要和蟑螂王拼个你死我活，但来的不是蟑螂王，我这一愣，还没回过神来，它就突然露出嘴脸，触须还几乎碰到我，让我猝不提防。

说到底，我还是太过惧怕蟑螂。蟑螂的突然出现就会让我全线崩溃。什么拳法，马步，全都成了浮云。这种心理素质怎么能应战？我首先就过不了这道坎。就在我几乎要发抖的时候，它轻轻地说，

“嘘——别叫。别把大家叫醒了。我没有恶意，只是好奇。这么香的人会是个什么样子？”

哦，吓死我了。我的心在狂跳，可紧张的身体还是放松了下来。我不敢看它，只是说，“能不能麻烦你把触须收回去？”

“不好意思。”蟑螂把触须收了回去。

“为什么大家都不好奇，就你好奇，还独自偷偷跑来？”我的好奇心这时又占了上风。
“对，蟑螂是个没有好奇心的动物；但，什么都会有例外。人类就是因为好奇心太强，所以烦恼。好奇心虽然会带来创造力，但也会带来掠夺和破坏，最终导致毁灭。所以蟑螂就进化成没有好奇心，没有创造力的动物了。”

“既然没有好奇心，你们为什么又要对我好奇？”

“是你的香味被传得沸沸扬扬，无限夸大了，所以才激发了我们沉睡的好奇心，大家都想闻你的香味。你来的时候，大家都往前挤，我因为体格弱小，在最后，就没怎么闻到。我看大家那么激动，就不挤了，想等它们都睡了以后，再来单独领略一下你的奇妙。我的好奇心又比它们多了一点。”

“哦，是这样。”我嘴里应着，内心却在盘算，该怎样利用它的好奇心。

“你知道国王和我说了什么吗？”

“不知道，我离得太远。”

“哦——”我点着头，说，“国王问我身上为什么会香，我就把秘密告诉了它。我看你们这么喜欢这香味，这么着迷，又对我这么好。我真的很感动。”我捂着眼睛，做出哭的姿势。

“是啊，为什么会香？”蟑螂问。它果然好奇了。

17

“因为我是学医的，又是个美食家，还天天在家里练咏春拳，所以我就配制了一个秘方，做成了迷魂奇香丸。这丸吃下去后，会产生醉人的异香，还会令人奋不顾身地靠近你，并充满爱心。”

“哦——是这样？”

“所以我就决定把秘方献给国王。在这世界上，我最喜欢的就是蟑螂；我还给你们起名叫小强。”

“是吗？”蟑螂果然很高兴。

“你们吃下这个奇香丸后，就会产生奇香。人类闻到了，就会来寻找你们，然后请你们到地面上去，与你们共生生活。但我的秘方内容太多了，我记不清，尤其是剂量。所以我必须回去拿，可国王又舍不得我走，非要留我过两天；我又坚决要回去拿。国王看劝不住我，就只好把我关在笼子里了。”

“那你就过两天再回去拿嘛。”

“不行，我急啊。我想让你们早一天到地面上去。这样，你们就能和人类一起过着幸福的生活；我也能大摇大摆地和你们相亲相爱，不必再躲躲藏藏的了。”

“那你刚才见到我为什么大叫？”

“我以为王国同意我回去拿药方了，所以激动得大叫。”

“你为什么又要我把触须缩回去？”

“那是怕你突然闻到太猛烈的香味，导致嗅觉失灵。那可是一辈子的痛苦啊。这么美妙的香气，你却闻不见。”

“是的，没错。我好感动。你太好了。”蟑螂哽咽着。”

“所以，也只有你能帮我，让我尽快做一个更好的人。你们能早日到外面去，哪怕早一分钟，都是我的幸福。”

“我真的能帮你吗？我也能变成像你一样的好人？”

“绝对。你有这个素质，又有那么一点好奇心。”

“你是怎么知道有我们的存在，又怎么找到这里的？”

“这个嘛——”我脑子在飞快地转着，“我和你们的侦察兵已成了莫逆之交，惺惺相惜。是它们告诉了我你们的事，把我带来了。”

“哦——那我怎么帮你？”

“把这木棍咬断，让我出去。”

“这容易。”

蟑螂说完就开始咬木棍。只消一会，就咬断了两根，我正好可以侧着身子出去。

我一出笼子，就撒开腿往来的路上狂奔。

“等等——”蟑螂在我背后叫着，并哧溜一下冲到我的面前。

糟了，它反悔了。

“这条路是新开的？”蟑螂问。

18

“嗯……嗨，国王太热情，专门开了一条路让我走……我好感动……”我又以手掩面。
“不过这也太陡了……”

“陡好啊，不陡，怎么能坐滑滑梯？国王特地为我弄了这个超级滑滑梯，想给我一个惊喜。我这辈子最爱的就是滑滑梯。我还得过吉尼斯世界纪录，能一口气滑五天五夜……”

“可是你回去就不好走了。我是没问题……”

“没事没事，我这人就是不怕困难，越是艰险越向前……”

“这路又陡又远。肯定是从小山上挖下来的吧？我带你走捷径。”蟑螂指着旁边的一条小路说。

听它这样一说，我欣喜若狂，拔腿就往捷径里跑，尽管里面一片黑茫茫的，什么也看不见。

“你没有夜视功能，听着我的声音走。” 蟑螂又哧溜一下窜到我的面前。

“好。”我满口答应。

就算是蟑螂王现在发现我跑了，要追我，也会照着我来时的路追，不会想到我会走这条小路的。

蟑螂一边跟我说话，一边在前面引路。它的速度很快，要不时停下来等我。我在黑灯瞎火里摸着走，太慢。它说要背我，被我用美丽的借口拒绝了。那样我会吓得晕死过去的。

“你的夜间视力真好。”我说。

“也还需要触须帮忙。探路和寻找食物都需要触须。”

“你走路简直跟飞一样。”

“是啊，外面的小蟑螂都一小时3英里；我们比它们大50倍，肯定就是150英里啦。”

“天呐，飙车啊。”

“也不累，脊髓连着腿；一有动静，腿自己跑。”

“不经过大脑？”

“人来了，空气会振动，腿上的毛就能感觉得到，然后就自动跑。”

“这样心脏吃得消？”

“我们心脏有13个心房和心室。坏了一个，还有12个。印度已经造出了这样的人造心脏。血压逐步升高，不伤血管。不过很贵，2000万美元一个；普通的才6万。”

“但愿我一辈子都用不上；除非赚了2000万，心坏了。那你们的翅膀不是浪费了？”

“也不浪费，备用，危急时飞一下；我们也游泳，也是危急时。”

“还真是多面手。不过，你们好像经常难产。我常看到蟑螂屁股夹着蟑螂蛋到处跑，怎么会生那么大的蛋？像一粒红豆，都快有身体一半长了。我真想帮它们生下来。”这是真话，我有职业病。

19

“哈哈哈哈。那哪里是难产？是产卵前屁股上长的摇篮，叫卵鞘。然后在卵鞘里产卵。卵鞘表面有胶，可以粘在某个地方。”

“是这样啊。那卵鞘里应该有好几个卵吧？”

“不是几个，而是几十个。”

“啊？这么多？”

“在10到60之间。”

“就生一次？”

“是100次。”

“啊？那不是6000个？”

“何止？6000个只是儿子辈的，还有孙子辈，重孙子辈的，一年可以有两万；多的10万。”

“天啦，那不乱了套了，谁认得谁呀？难怪不要名字，号码都免了。数不过来呀。”

“其实雌蟑螂只交配一次，就能终生繁殖，甚至无性繁殖。”

“这样好，不要做亲子鉴定的。人类好悲哀。男人不能保证孩子是自己的；女人也不能保证丈夫在外面没孩子。”

“所以人类才有事做啊，天天内耗。我们从来不把时间花在无聊的事情上。”

“那你们平时都干些什么？”

“沉思。”

“沉思好，不过人类要有这么多孩子，恐怕是互相吃都没得吃，就都饿死了。”

“所以人类太娇气。我们是塑料、橡胶、肥皂、油漆、纸、布，什么都吃。当然最喜欢的还是糖和肉，也要经常喝水。”

“难怪喜欢在厨房。”

“你们人类也一样，喜欢住河边。”

“不过，群体太多，也会发生争抢，踩踏什么的。”

“不会。我们都遵循先来后到的原则，不会去抢别人的东西。这里满了，我们就到别处去。”

“这是你们本性好。”

走着走着，我觉得周围很空旷，好像到了一个很大的厅，讲话都有回声。

“你们走路都喜欢贴着墙根走，现在怎么走中间？”

“那是你们逼的。其实靠墙根走是智慧，遇缝就钻，遇弯就溜，你们还打不着。遇到火灾你们也要这样走。火灾时没有灯。”

20

“这是什么地方，好像很空。”我踢到一个球体，它咕噜噜地滚着。

“是坟地的底下。”

“什么？”我吓了一跳，顿时感到毛骨悚然，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周围一定布满了骷髅。天啦，我踢到的一定是骷髅！虽说在学校上解剖课时，手里拿着骷髅玩；但那是洗干净的，煮过的；是真正的“白骨”；可现在……

“这里已经被我们掏空了，吃空了。还有些残留没吃完。以后渣子都不会剩的。”

我感到气喘不过来，呼吸快要停止了。我闻不到那本该属于死人的味道。我鼻子肯定失嗅了，蟑螂臭熏的。

“快走，前面就是通风口。这里可能有点闷。”

一听通风口，我来了劲。这说明马上就要到出口了。我鼓足了干劲往前走。

“我们这里四季恒温，就靠通风口对流空气。”

“非洲的白蚁山才有通风口啊。”

“白蚁是我们的表兄，我们有共同的习性。”

“它们已经退化成了白色；你们怎么还是黑红黑红的？”

“它们是地下动物，当然退化；我们是被逼在地下，有时也会出来活动，所以保持本色。”

“那地面上的蟑螂没有恒温，冬天不怕冷？”

“怕冷，4度就不动了；也怕热，50度就死了。”

“还不如我们。”

“你们温血动物耗能太多，浪费。不过我们的侦察兵现在也搭你们的顺风车，享受空调。那可是舒服多了。”

“你们的通风口怎么不修在这里，这里最闷。”

“本来是有的。这几天有人来上坟，我们就把封了。通风口就是坟头。”

“啊——”我又叫了起来。

就在这时，我看到远处有几道光柱照射下来，那一定就是通风口，不，是坟头了。我拼命朝光柱跑去。

“别碰着头，前面矮，弯下腰走。”蟑螂喊道，又冲到我面前。

我只有弯下腰，跟蟑螂往一个通风口，不，坟头走去。

到了光柱下面，我扭头往上看，外面果然蓝天白云。确实到早上了，天都亮了。

这时，我又踢到一堆粘糊糊的东西。

“这是我们还没吃完的食物，上个月刚下葬的。”

“啊——”我又一声狂叫，两手弹簧似地伸出坟头，一按，来了一个最猛烈的引体向上。人立刻就像离了弦的箭，出了膛的弹，“嗖”地冲出坟头，然后滚到坟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