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分房记

秋高气爽，我拎着一只纸箱子兴冲冲的回了家，陈褚正在书房开会，念念坐在垫子上玩乐高，我朝他招手，轻咳一声，故作神秘道：“猜猜这里边是什么？”

念念狐疑的歪了歪头，瞄我一眼，迈着小方步慢慢踱过来，蹲在纸箱子面前。

“噔噔噔～”我松开盖在纸箱子上的手，做出个撒花的动作，纸箱子的盖子打开，露出里边毛绒绒雪白的一小团。

“兔叽？”念念咬着手指头，想摸又不敢摸的样子。

我乐了，点头道：“怎么样？小兔子，喜不喜欢？晚上让它陪你睡觉觉好不好？”

念念这孩子不知道随谁，胆子忒小，完全不敢一个人睡，怕黑又怕鬼，有时候陈褚哄睡了他回我房里，他半夜起夜都要吓哭，揉着眼睛跑过来敲我们房门。

陈褚对别人可以冷静理智，对念念却是心疼的不像样，总狠不下心不管他，每次他一哭，他就舍不得了，美名其曰怕给孩子留下心理阴影，只能无奈的先牺牲委屈我，又回去陪念念睡了，小孩子精的很，尝到了甜头越发变本加厉，欺负陈褚心软，分房睡的事在念念的哭声中一拖再拖。

这样可不行，他们父子俩黏的越来越厉害，留我一个空巢老人，独守空闺？我既吃陈褚的醋，又吃念念的醋，在醋坛子里泡了几天，忍不住又去网上查了跟小孩子分房睡的办法，就不信这次还不奏效！

“乖～快摸摸～毛绒绒的，很可爱的～”我呲着八颗牙，活像要哄白雪公主吃毒苹果的老巫婆。

于是陈褚撑着腰从书房一出来，便听到我这样一副诱拐小孩子的语气，摇了摇头，托着初具规模的孕肚慢慢过来站在我身后，垂眸看向纸箱。

念念小心翼翼的伸出小胖手戳了兔子的屁股一下，小兔子轻轻一蹦，他大惊失色，被吓的摔了个屁股墩儿，猛地缩回手惊道：“咬手手？”

我哈哈大笑起来，拎着兔子耳朵提起来给他做示范，“不会咬的，小兔子很乖的，你看！”

陈褚挺着肚子蹲不下身，我见他目光柔和的看着小白兔，想起大学同居时我们一起养猫的时光，便将小兔子要放进他的怀里。

念念啊的叫出了声，急的连忙要来阻拦我，忍着害怕挡在陈褚身前，眼圈都红了，“会咬的，会咬的…不要让它咬爸爸！”

我受伤了，我抱小兔子他都没有这么大反应，只是用好奇的目光打量，到陈褚他就炸毛了。

“你怕它咬爸爸，都不怕它咬妈妈啊？”我故作伤心撇了撇嘴，眼珠一转，故意假装要把兔子往陈褚身上丢，念念小嘴瘪起，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陈褚及时阻止我无聊的举动，清冷的眼波向我一斜，提醒道：“再把念念弄哭了你自己哄。”

我偃旗息鼓。

他俯下身将念念抱起，腰腹受力，微微蹙了下眉，肚子跟着挺了挺，将念念稳稳托在臂弯里，跟孕肚稍微隔开了一点距离，虽然他抱孩子很有技巧，可是我每次看到还是不可避免的跟着紧张一下，生怕他闪着腰，或是窝着肚子。

他的手长的很漂亮，骨节分明的手指牵着念念的小肉手慢慢往我怀里的小兔子身上引，循循善诱道：“摸摸看，不会咬人的，是不是很软很乖？”

念念半信半疑，由陈褚带着才终于敢摸小兔子，后来问他，他才说，原来幼儿园之前有个小朋友被大兔子给咬伤了手指，他们听他讲了之后，都觉得兔子是很可怕的生物。

我跟陈褚听的忍俊不禁，又顺带给他讲了一个小斑马过河的故事，输出了一波大道理，随后我把话题引向关键的地方，“念念你看，现在你有小伙伴了，晚上有小兔子陪你睡觉了，你是不是就不害怕了呀？”

念念一会儿功夫已经接受了软软萌萌的小兔子，将它抱在怀里爱不释手，宣布跟它成为了好朋友。听到我这么说，他稍微有些犹豫，低下头没有吱声。

我跟陈褚对视了一眼，他接受到我不怀好意的目光，不动声色的轻咳一声，脸上微微有点红。他自然是知道我打什么鬼主意，这段时间他哄睡了念念，还要再来我的房间，他挺着肚子本来就容易累，又要周转在我和念念之间，费心维持着家庭和谐，更加休息不好。

我也不是不心疼他，他怀孕四个多月的时候还孕吐严重，进了医院挂了两次水，现在好不容易熬过了孕吐期，正是长肚子的时候，我也想要他好好休息，可是他跟念念在一起，还要照顾他，恐怕也睡不安稳，而且小孩子睡姿也不固定，万一再踹着他肚子了，更加让我提心吊胆。

何况长夜漫漫，我们俩也不能总不在一起…

看陈褚借着我刚才的话，对念念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一番之后，终于再次见到成效，念念态度松动，点了点他矜贵的小脑瓜。

我欢喜雀跃，只期待这次的分房大计能够“兔”到成功。

计划顺利倒是顺利，只是…兔子长的实在太快了，而且…长大的兔子实在…太臭…

陈褚怀着身子，对气味敏感，第一个顶不住了。

“呃呕～咳咳咳…唔…”陈褚肚腹抵在流理台前一起一伏，吐的直不起腰，红着眼尾骂我：“你送念念什么不好，偏要送兔子，家里哪还进的去人？”

“爸爸…”念念抱着它的大兔子还在一边站着，仰着小脸又委屈又担忧的望着陈褚。

陈褚对那兔子嫌弃的

陈褚对那兔子嫌弃的紧，如果念念不是他亲儿子，现在估计已经被他连兔带人都给扔出去了，他紧皱着眉，掩着胸口，被兔子的晕的难受。

我赶紧端起念念和兔子，转身走出去想将他们放在客厅道：“宝贝儿你先抱着兔兔回卧室等哈…没事的，爸爸一会儿就好了。”

然后等我回到洗手间门口，发现陈褚已经将门锁上，连我一同关在了门外，显然是嫌弃我沾了兔子的手。

“……”我望着紧闭的门思索半晌，然后回到房间狠了狠心，随便抓起桌上一瓶昂贵的香水，在客厅一顿狂喷。

陈褚捂着胃打开门的一瞬间，脸色都不好了，空气中香味混合着臭味，变成了一种非常奇异的味道，我心虚的抬手道：“我是想帮你的，我发誓。”

他盯了我几眼，扶额转身，回去接着吐了。

我在他刀锋凛冽的目光中，自动自觉的拿出搓衣板跪了上去。

念念的大兔子被迫令养在了阳台，轻易不许放出来，某天初雪，忘记给阳台开暖气，等我们再想起这只可怜的兔子时，它已经在笼子里变成了一只冻兔。

“呜啊啊啊啊～～～兔叽，我的小兔叽～～”念念伤心欲绝，拖着肥的他已经快要抱不动的兔子放声大哭。

我和陈褚在旁边默默的安慰他，多善良的孩子，我想起小时候纯真无害的自己，跟着挤出了两滴鳄鱼的眼泪，同念念打着商量：“兔死不能复生，让妈妈帮你把它葬了吧。”

念念扑在陈褚怀里，依依不舍的松手，我疼惜的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给了陈褚一个偷笑的眼神，拎着肥兔儿去了厨房。

半夜我是被冻醒的，陈褚翻了个身，卷走了一大半被子，剩下我孤零零一个，抱着仅剩的被角，一脸懵逼。

伸手轻轻拽了拽，拽不动，他将被子压的严严实实。他一向眠浅，怀孕后更是睡不安稳，我不敢太大动作，怕惊醒了他，方才那么轻轻动了两下，他便有些不安的蜷了蜷身子，微蹙眉头，愈发将被子抱了个满怀，像是没什么安全感的样子。

我们俩一起睡了好些年，从前也没发现他有抢被子的坏习惯，睡姿总是规规矩矩老老实实的。无所适从的看了会儿他瘦削的后背，没再去跟他抢被子，他怀孕后吃不好睡不好，除了肚子，根本没长多少肉，我看着总有些心疼，更加愧疚。

窗外天幕还是深蓝泛黑的，远处灯塔细碎的光透过窗帘缝隙撒进来，照在柔软的棉被上和棉被底下露出的那一截白皙的脖颈，我小小的打了个哈欠，往他身边凑了凑，伸手调高了空调温度，将脸埋进他颈窝里，手覆上了他的孕肚。

他身上温度比较高，暖融融热乎乎的，寒冬里抱着再舒服不过，手足却总有些冰冷，应该是生念念时月子里留下的毛病，月子病月子治，等他生下肚子里这个，我得帮他好好养养了，我迷迷糊糊的想。

许是感觉到我的心思，他肚皮下的小家伙活络的动了动，往我手掌这边踢了踢，像是跟我打招呼，把他肚子顶起连绵的小包。这孩子跟念念的性格不同，念念那时候懒洋洋的，不怎么爱动，这个却是刚会动便动个不停，长了些力气后更是常常闹得陈褚腰酸背痛，简直像怀了个孙猴子在腹中。

它动的厉害了，陈褚便有些不舒服，低低的嗯了一声，手掌习惯性搭在腹侧，按了按腰，又去安抚肚子。

我趁机把被子往自己这儿又拽了点，然后替换了他的手，帮他揉着后腰，大抵是按的舒服了些，不多时他的呼吸又恢复轻浅匀长。

这般睡了不知多久，睡梦之中感觉身上一凉，再看，果然是被子又被卷走了。

一夜反复，第二天我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从柜子里抱出一床新的被子，陈褚刚去看过念念，回房时见着我的动作愣了一下，僵站在原地好大会儿，放下了撑在后腰的手，扣在了门框上，状似平静地问道：“要分房吗？我昨晚是不是影响到你睡觉了…”

“没…啊啾…”我知道他那时候怀念念我跟他分房睡的多，对他不管不顾的，多少让他心里有些介怀，怕他多想，赶紧把被子扔进了卧室床上，他有点讶异的看了我一下，脸色倒是和缓了许多。

我揉了揉鼻子刚想说话，他已经走过来，微凉的手贴上我额头，蹙起眉峰问道：“你是不是感冒了？”

“…”我被他端着下巴被迫仰起脸，半晌才道：“…可能是有点着凉。”

他瞥我一眼，叹口气，转头去了厨房，我以为他是去给念念做早餐，便也进了卫生间洗漱。

念念的事，陈褚从来不喜欢假手他人，但是说实话，我刚知道念念的早餐都是他做的时候着实惊了一把，还特意去尝了一尝，确定能吃，更是惊奇，对他刮目相看三分。

念念因为是早产儿，身体算不得十分结实，平时的饮食起居都不得不格外注意。

《须尽欢》里属于我的那部分算是忙完了，我得了闲，没事就在陈褚身边晃悠，他被我扰的烦不胜烦，索性把接送念念上幼儿园的任务都交给了我，其实我能感觉的出来，他一直都想让念念多跟我呆在一起，可惜他在的时候，念念总是黏着他。

刷完牙我叼着皮筋，一边扎头发，一边准备去叫念念起床，陈褚在我路过客厅的时候喊了我一声，我过去便见他隆起的肚子抵着流理台面，柔滑的睡衣布料被孕肚撑得满满的，腹底处被台面压出一丝褶皱。

“过几天我再陪你去买衣服吧。”我看着他长势喜人的肚子，想了想道。

他在肚子上摸了一把，有些不自在的拽平了衣角，低低嗯了一声，将刚冲好的感冒冲剂递给我，热的烫手，我呼了两口气，看他握在水杯上的指尖烫的微红，却是态度坚决的盯着要我喝完。

“我还没有感冒，只是昨晚着凉了而已，不会传染念念的…”我闻着微涩的苦味，不想喝。

“不成。早些喝好得快，感冒再喝就来不及了。”他不理会我的不情愿，我只好苦着张脸认命的慢慢喝。

热气氤氲，将他冷冽的眉眼都柔和下去了几分，耳畔听到他淡声抱怨我道：“你跟念念一个样，睡觉老爱蹬被子，今早我醒的时候还见你大半个身子露在外边，真不知道你在国外三年怎么过的…”

我一口感冒冲剂含在嘴里，看着他满脸严肃的神情，差点没忍住笑出来，呛得咳了一下，嘴里仍旧满是感冒冲剂的味道。

他最讨厌苦涩之味，平时自己就不喜欢吃药，以前吃药还要我哄着，我瞧着他明亮的凤眼，淡漠又深沉的面容，忽然起了些坏心思，咽下最后一口药，咂了咂嘴，覆到他的薄唇上，将口舌之间残留的苦味往他嘴里渡。这会儿这个带着药味的亲吻显然不是他喜欢的，他蹙了蹙眉，下意识的想要抗拒。

我圈住他脖子不放手，感觉他隆起的腹部紧贴着我平坦的小腹，填满了我们中间的间隙。

“糖糖，我腰疼…”他忍无可忍的低叫，圆润的胎腹起起伏伏，腹中胎儿微微的蠕动，我一手在他肚子上打圈安抚，一边吮吸他的

一边吮吸他的薄唇，在他口中攻城掠地，末了，一咬他的唇，低笑道：“告诉你个秘密，昨晚有只小猫抢我被子…”

他孕中身子敏感，被我不过亲了一亲，清冷的凤眸便有些迷离，卷起睫毛帘子，还没来得及反应我的话，我感觉到他睡衣下抬头的趋势，手掌往他腹底探去。

“呃…别…”他惊了一下，睫毛随着呼吸颤动，有点犹豫，声音微哑的拒绝道：“念念等会儿该迟到了…”

“时间还早…”我笑着答，抱着他报复似的加长了那个带着药味的吻，晨起容易忘情，他由着我亲了两下便也失神，按住了我的后脑勺，指尖穿过发丝，在悠长深邃的缠绵之间，彼此的气息都开始紊乱，眼看就要擦枪走火。

旁边忽然响起一个含着疑惑的稚嫩童声，“你们在干什么呀？”

我们俩进一步的动作在这一声中戛然而止，陈褚急忙与我分开，眼稍余情未退，面容尴尬的看着念念。

“啊，这个…爸爸有些不舒服，妈妈在给爸爸喂药呢。”我笑眯眯俯身跟念念解释。

他将信将疑的看了我一眼，又去看陈褚，忽然转头往屋子里跑。

陈褚整个人像只煮熟的大虾，红到了耳朵垂，霜雪似的面容绷不住窘迫，虽强作镇定，却耐不住偷偷瞪了我一眼。

念念很快又跑回来，手里拿着一包话梅糖，举了一颗高高的，“爸爸最怕苦，念念给爸爸吃糖～”

念念乖巧，陈褚只得红着脸，捧着肚子微微弯腰含住话梅糖，摸了摸念念的头，温声夸奖一句，便逃也似的离开了厨房。

陈褚二胎怀的颇有些艰辛，肚子大起来之后身上的不适感也越来越重，好在熬过了孕吐期，胃口比之前好了不少，只是口味变的有些奇怪。我瞄着他圆隆的腹部，摸着下巴道：“我合理怀疑你肚子里这胎是女儿。”因为他从前根本不能吃辣，这次却馋辣馋的厉害。

陈褚低头抚摸着肚子，手指沿着腹顶的弧度摩挲，闻言抬眸看我：“你更喜欢女儿？”

呃…我夹在他和念念狐疑的两道目光之下，顿感如芒在背，惊觉我好像给自己挖了个坑，急忙摆手道：“哪有啊，儿子女儿我都是一样喜欢的！都好，都好。”

我窘笑，看出他对我这个有些敷衍的回答稍显不满，看来我这个端水大师的水平还有待提高。

念念刚尝了一筷子麻辣兔头，小脸涨红，拼命扒了两嘴米饭，一边吐着小舌头，一边扇风听我跟陈褚对话，插嘴道：“爸爸一直喜欢吃辣～但是爸爸会胃痛…”

我扬了扬眉有些意外，陈褚以前偏好清淡的江南菜，一点儿辣的都沾不得，吃火锅我们都要点鸳鸯锅的，但是听念念的意思，陈褚生下他这几年里好像口味就变了，我还以为这次回来饭菜偏辣是他刻意迁就我呢。

“好了，吃你自己的饭。”陈褚给念念喂了两口牛奶，原想端起他的小碗喂他，手指动了动，大概又想起让他养成自力更生的好习惯，将手收了回来，只是把其余的盘子推的离他远了点，微蹙眉提醒念念道：“重油重辣的尝尝就好了，不能多吃。”

念念身体不好，他的饮食都是陈褚另外给他做的，要从儿童餐一点点的过渡，故而现在跟我们还是同桌不同食。念念撇了撇嘴，小声反驳道：“可是妈妈都吃…”

“妈妈是大人，你是小孩子呀～”我笑眯眯的朝他挤挤眼，念念鼓了鼓腮帮子，咬着筷子垂下眼皮往陈褚身边蹭了蹭，低声哼哼：“你是大人为什么还要让爸爸哄你睡觉？你不勇敢…”

我呛了一下，在饭桌下捏了捏陈褚的手笑，他脸色有些疲惫，眼角却弯了起来，瞪我一眼，低声道：“好好吃饭。”

这段时间为了保胎，他主动将公司事务尽早做了安排，难得提前在家养着。他怀念念的时候我尚且不知道怀孕的辛苦，看他行动如常，老觉得肚子里多个孩子也不是多大的事儿，直到看到陶姜怀孩子时惨白的脸色和经历的各种孕期折磨，我才意识到，曾经的陈褚可能也在我不曾留意的地方，一个人承受了这些。

所以这次须尽欢告一段落之后，我就把手机关了机，及时杜绝了催我画浮世的人，让催画稿的编辑找也找不到我，打定了主意好好守在陈褚身边照顾他整个孕期。

少有的朝夕相处让陈褚的情绪放松了不少，对我的笑容比先前多了一些，连念念也比原先亲近我了一点。

饭后陈褚低血压，靠在沙发上养神，念念趴在他肚子上昏昏欲睡，我从厨房切了水果出来，看了眼躺在陈褚臂弯里被轻轻拍着的念念，张了张嘴，刚想说话。陈褚抬起食指放在了唇上，示意我噤声，给我使了个眼色，我凑近才发现这么一小会儿功夫，念念已经睡着了。

他五官随了陈褚，眼睫毛也长长的，覆在白皙的眼睑上，随着呼吸一起一伏的轻颤，午后的阳光照在沙发上，给陈褚浑.圆隆起的肚子镀了层柔光，勾勒着念念没长开的小脸，脸蛋胖嘟嘟的，蒙着细细的绒毛，像个粉.嫩的桃子，看起来可爱极了。

“把他抱回房间睡吧。”陈褚跟我比口型，我轻手轻脚的抱起念念，他一无所知的被我抱着，小脑袋无意识往我怀里拱了拱，我脚步顿了一下，心忽然就软的一塌糊涂。

把念念放在了他的小床上，摆正床上的小熊，又给他盖上了小毛毯，陈褚托着肚子坐在床边，指腹轻轻抚摸了几下念念的小脸，眉眼间的凌厉都化作了温柔。

我靠在门框上望着他们父子俩，觉得时间都变慢了很多。陈褚在念念睡熟了之后，扶着腰慢慢起身，显怀之后，胎儿撑大了他的肚子，牵扯着腰腹都时常酸涩胀痛，他一站起来就按着后腰蹙紧了眉心。

我圈住他的腰身，让他靠在我身上无声的缓了缓，回头看了念念一眼，才慢慢走回了卧房。

陈褚靠在落地窗前的摇椅上休息，腰后垫了厚厚的软垫托起后腰的空隙，冬日的阳光照在身上暖融融的，隆起的腹顶上放了个水果盘，他负责吃，我负责剥了橘瓣给里边添料。

“明天产检，你去吗？”陈褚吃到一半，忽然停下来问我。

我愣了一下，下意识道：“之前不都是让医生到家里检查的吗？”陈褚怀二胎后十分抗拒甚至称得上厌恶去医院，甚至连产检都不想过去做，哪怕我说我陪着他，他也不肯，这次突然这样说，倒让我有些意外。

他没有再说话，转过头默默看向窗外，手上吃水果的动作慢了下来，然后索性将果盘放到了一旁，低声道：“那就还让郑医生来吧。”说完，刚好手机响了，他起身去接电话。

我拿着被剥完的橘子愣了会儿神，把橘瓣塞进了自己嘴里，然后被酸的五官扭曲，吐着舌头一转头，才看见小区郁郁葱葱的花园里，一个女人正扶着快临盆的男人慢慢散步，忽然就明白了陈褚刚才的反应。

这样的一幕幕应该每天都会在产科医院上映，我想起我跟陶姜去医院的那次，陈褚旁若无人的从他们中间穿过，他

陈褚旁若无人的从他们中间穿过，他怎么会真的毫不在意呢。

陈褚挂了电话脸色有些沉郁，按了按眉心，撑着后腰往书房走，回头向我道：“我去开个会。”

我看着书房的门在我眼前关上，无所事事的在客厅晃悠了两圈，看时钟过去了一个小时，他还没从书房出来，他如今的身子，哪经得起久坐，即便腰不酸，肚子里的小东西估计也得闹起来。

我轻轻推开书房门，他坐在电脑前，隆起的腹部将香槟色的薄毛衣撑得圆滚滚的，沉甸甸压在腿上，看起来就很累。他两手交叉抵在额前，微微闭着眼睛，对面的几个高管正在低声商议着什么，似乎在等他做决策。

我猫着腰，避开摄像头，趴到他膝盖上将手往他温热的大肚子上一摸，胎儿果然活跃的厉害。

陈褚被我吓了一跳，蓦地睁开了眼睛，明锐凤眸中那一瞬间泛起的冷厉神情让我非常没骨气的刷一下收回了手，不敢再对他造次。

他的目光很快凝起焦距，平和下来，恢复了往日波澜不惊沉稳的模样，推开我的头，薄唇微张，比口型道：别捣乱。

我松了口气，赔笑脸道：“我不捣乱，就帮你揉揉肚子和腰，你接着开会。”

他微微蹙了蹙眉，犹豫了一下没再管我，接着听另一边的方案和建议，却是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将腰侧往我手里送了送，估计是腰酸的不行了。

我帮他揉开后腰的肌肉，听他跟视频另一边的商议，大部分是他们在说，他在听。

“调研跟评估都显示华安集团这两年的发展前景非常不错，新项目的开发也很顺利。”

“但是裴若轩两次的谈判结果都表示最多割让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恐怕远远达不到陈总的预期。”

“他是急着用钱才走的这条路，现在好像已经有别的公司也在盯着他这个新项目了，如果我们再不投资，恐怕他要跟其他公司接触了。”

陈褚往后靠了靠，指尖搭在腹顶，淡淡道：“他接触的那几家公司我知道，他们谈不拢的，裴若轩如果不松口的话，就再等等吧，中间差五个点不是小数目。”

“可万一…”

别人的胎教是听音乐，陈褚的胎教是投资经济学，这些事听着就头疼，我放佛又回到了大学时硬着头皮陪他去听选修课的时候，好在如今已经不用装作兴趣盎然了。

我小小的打了个呵欠，抱着他的腰，把脸埋在了他腹部，他肚子里宝宝踹了踹我的脸，陈褚抿起唇，无奈的乜我一眼，搭在腹顶的手移下来，轻轻抚摸我头发，摸的我越发困意浓重。

他以前不畏冷，但是今年比我畏冷的多，书房里暖气开的很足，虽然我撸起了袖子，但是呆了一会儿，还是热的有点受不了。原本想等他开完会，出去跟他聊聊人生，解释一下我是很乐意陪他去做产检这件事的，但是现在看来，他好像已经没有不开心了，肚子里小东西动的倦了，也懒洋洋缩着手脚，难得的乖起来。

我打算功成身退，先回去睡个午觉再说，戳了戳陈褚肚子，跟他指了指门外，示意我要先出去了，他抿着唇略一颔首，我头昏脑胀的站起来，迈出的第一步便踢到了书桌下边冒出来的一颗钉子上。

“咚”的一声，动静很大，陈褚有些愕然的侧目看我，公司内部会议一般都讲究个保密，视频另一边显然也听到了这个声音，静默了一下子，试探问道：“陈总？”

陈褚拧眉看着我被勾出个洞洞的棉拖鞋，估计也是累的有些晕了，扶着腰过来就要蹲下来查看，“有没有伤着？”

我赶紧拦住他，主动脱了鞋露出自己完好无损的脚丫子给他看，压着声音道：“拖鞋给我挡了灾，我没事。书桌下有颗钉子松了，这还好是我，要是碰着的是你跟念念就危险了，等我拿个锤子来把它敲进去。”

他没说话，定定的看着我，一双漂亮的丹凤眼水波潋滟的，宛若冰湖消解，愣是看的我想入非非起来。先前他开会的时候我看着视频里他危襟正坐，端庄冷肃的样子，就忍不住想把他按下去，瞧他眼尾红透的风情，只是有了上次醉酒在他办公室闹出的不好影响，这次我到底还是顾及了几分，揉了两把他的肚子，抬手蒙住了他的眼睛，“你再看我，我可要把你扑倒了啊。”

掌心被睫毛扫的痒痒的，他由着我动作，在我抱住他的时候才轻叹了一声，“糖糖，你跟以前不一样了。”

我动作顿了顿，更紧的抱了抱他，给他隆起的孕肚留了些位置，我抚着他瘦削的背脊，低声道：“对不起…”我以前对他太不好了，才会让他为我本该做到的份内之事而感到感动和不安。

他没说话，连呼吸都是轻轻浅浅的，垂下眼睫，却有水滴落在了我毛衣的后领子里，烫的我心尖一颤。

此情此景，我不再说点什么做点什么我就是**。但很显然，我就是。

上次我带念念回家的时候，我妈私下里偷偷问过我，准备什么时候跟陈褚复婚，当时我搪塞了过去，可是这一刻，这个问题再次浮现了出来。这段时间我跟陈褚谁都没有提过复婚的事。

与同一个人重新迈入婚姻需要太多的勇气，可能某一个细节都会让彼此想起从前在那段失败婚姻里经历过的伤害，那些裂痕是抹不去的，我不敢提，我怕陈褚会拒绝，怕他不愿再婚也不愿复婚，我更怕的是自己重新迈入婚姻的牢笼，去担起属于妻子的，母亲的责任，去接受大众对于这个角色的定义，活成懂事的束缚的提线木偶，一辈子无法抽离。

我甚至会想不用复婚，就这样和陈褚一起扶养孩子，其乐融融的生活一辈子也很好，左右还是那个人，还是我们俩的孩子，可是陈褚的肚子在一天天变大，似乎无形之中又在催促着我去承担属于我的责任，提醒着我们该面对的过往，该解开的心结。

我嘴唇动了好几下，最终只是拍了拍他的背，低声又道了一句对不起。陈褚松开了抱着我的手，似乎有些失望，却还是轻轻笑了笑，“现在这样就很好了。”

我眉目微动，忽然觉得鼻子很酸，我的陈褚，是个难得的明白人，他怎么会看不穿我的小心思呢，我回避的问题，他一定也想过无数次了，而这次我是不是又让他伤心了？

陈褚坐回了电脑桌前，轻咳一声，低声解释道：“方才我儿子进来了，今天的会就先开到这里吧。”

我看着他欲盖弥彰的解释了一句，想了想，还是决定跟他好好聊一下，猫着腰往他身边凑，刚要抱住他大肚子，被他用腿轻轻蹬开，轻轻瞥了我一眼，隐含警示的意味，飞快伸手合上了电脑。

我压住他，“陈褚的嘴，骗人的鬼啊，把我说成是念念？”

他眼角弯了一下，抿唇哼了一声，幽幽的看我，淡声道：“我哪有你会骗人？”

我干笑了一下，认真的道：“我有话要对你说。”

他神情微微一顿，敛了几分笑意，垂眸抚了抚肚子，低低的嗯了一声，看不出是紧张还是迟疑。

我张了张嘴，又张了张嘴，目光落在他有一点苍白的脸色和稍显疲倦的眉宇之间，起身道：“要不…还是先回房再说吧。”

陈褚看了我一眼，起身跟我回了房间，我盘腿坐在床上，却又不知道一肚子的话应该从哪说起，想了想，又跳起来把窗帘拉上，花园里已经没有了那对散步夫妇的身影。

背后传来陈褚冷冽的嗓音，轻笑一声道：“我还以为你要说的是什么正经话呢。”

我有些窘迫，下意识辩驳了一句，“没有不正经。”

他靠在床头，由着我在他身边晃来晃去的磨蹭，骨节分明的手指盖在墨蓝色的棉被上，肚腹那里顶出一个圆滚滚的弧度，“糖糖，你过来。”

我望着他，那双凤眸沉静如水，似乎带着无法拒绝的力量，我搂着他腰腹蜷在他怀中，耳畔似乎有两个心跳在与我相互融合，他肚子里的小东西动了动，顶在我掌心，我叹了口气，抬头看着陈褚：“明天不要让医生来家里产检了，我陪你去医院吧，多走动走动，你生的时候也更顺利一些？”

他原本若有所思的不知在想什么，估摸着也是有些累了，不大舒服，蹙着眉调整了一下腰后的软枕，听到我这样说，微微怔了一下，难得主动张开手指扣住了我的指尖，淡淡一笑：“你想说的就是这个？”

“也不全是。”我咧了咧嘴，“我知道我很多地方做的都不好。”

我在国外这几年其实才慢慢回味出来很多陈褚的心思，他强势冷硬惯了，而我既想让他全身心的信任依赖我，却偏偏又担不起，不止一次的在他真的需要我的时候退缩，我一定让他很失望过。

“陈褚，其实我一直都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好，我敏感懦弱还占有欲强，我还曾经一度非常讨厌孩子，甚至连包括念念，包括唐烨。”他摸了摸我的脸，任由我把玩着他的指尖继续说道：“小时候唐烨淘气，年纪又比我小，父母的大部分精力都被他吸引…”

陈褚低低笑了一声，我顺势滑到了他的大腿上躺着，仰头看人，感觉果然不一样，他的眉眼口鼻一一放大，一点细微的情绪都很容易被我捕捉到。

我说：“所以在念念刚出生的时候，我看着你甚至不顾自己的身体，全身心的去爱他的时候，我才会感到惶惑，我才会迫切的带他去验dna。”

陈褚垂下眼睫，一双眼潋滟的望着我，我心尖颤了颤。痛就痛吧，脓包总归挑破了好的快，坐起来，一鼓作气把话说完：“我承认我很多地方做的不地道，没有顾及你的感受，但是我若不是太喜欢你，我也不用瞻前顾后想那么多，你什么都不跟我解释，若不是我误打误撞知道了那个该死的u盘跟葛梦琪没关系，也许这辈子也不会想着跟你和好了。”

我起身太快，惊着了陈褚肚子里的小东西，原本平复了的胎动又卷土重来，这个小家伙养的好，动起来力气大的很，疼的陈褚吸了口气，掐一下我的手道：“你这么大声做什么，念念还在隔壁睡着。”

是了，吵醒了念念这个小**，我俩又没法好好说话了。

陈褚说：“我跟你解释过的…只是晚了一些。”

我一时没明白过来晚了一些是什么意思，直到他把手机递给我，我才明白，估摸是一孕傻三年，他那时候赌气跟我离了婚，起先倔着不肯低头，后来不知道怎么想通了，给我发了长长的一条信息，把我离开病房时质问他的话全都做了解释，结果…消息发送失败。

我出国时换了手机号码，而且为了防止自己深夜网抑云后内心脆弱，干出什么丢人没出息的事，把他所有联系方式都删了个干干净净，这次回来需要时才又加了回来。

长长的条框里，他在向我道歉，一字一句的解释了我离开病房时质问他的问题，他告诉了我u盘和钥匙扣留下的原因，还有他给我的求婚是从很早之前就开始准备，跟其他的一切都没有关系…可是这些我都没有看到。

他低下头，放下所有自尊心求我回来，可是能看到的只有那个已不是对方好友时的提示而已。

我胸口一阵憋闷，指尖划过，关掉那个界面，屏幕背景还是我与他交握的手，我跑在他身前回头笑的照片。

郑医生说，他产后抑郁那段时间，时常挂掉和念念的视频通话还摩挲着屏幕落泪…我怔在那里，被陈褚把手机抽了回去，冷淡的道：“我还给你打过电话，可惜，你温情的时候比谁都温情，狠心的时候也比谁都狠心，说着最喜欢我，其实陪在你身边的人不知换过了几茬，我原本都以为你这辈子也不打算回来了。”

这话好没道理，我身边什么时候有过别人？他现在幽幽怨怨说这话，简直是拿刀子挖我的心啊，我再也忍不住了，一个翻身紧紧把他抱住，他隆起的肚子都被我挤压的微微变了形状，吃痛的握住我肩头要将我推远些，我将他还要再说出口的话全都堵了回去，眼泪顺着脸庞流下，唇齿间俱是咸涩的滋味。

他推我的动作微微顿了一下，轻轻叹了一声，终是将我揽住，俯身吻掉了我脸上的泪痕，我与他之间，其实要的不过是确定彼此心意而已。

我含住他耳垂小小的软肉在唇齿间厮磨，最后问：“那个u盘里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新闻？”



他的动作顿住，修长的手在鼓鼓囊囊的被子上握紧了又放开了，斟酌着道：“是一段并不怎么好的过往，你确定要看吗？也许你看了就会明白，我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圣洁而高不可攀，可能还会觉得很隔应。”



我不

我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事情会让他说出这样的话，他的神情分明很淡，却让我心里针扎似的疼，下意识摇头反驳道：“不会的，不管是什么那都已经过去了，我们是夫妻，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最好的。”

他定定的看了我一眼，一只手掩在被下自己拢着肚子，云淡风轻的笑了笑，慢慢道：“好，我相信你，那你去帮我把电脑和u盘拿过来吧。”



好奇心在翻腾，而当我真的看到u盘里的内容时，血液却渐渐冷了下来，那是一条很多年前的旧新闻，讲的…是性侵。

脑海里有一瞬间的茫然，眼前只有主持人的嘴在一张一合，那些评论截图在眼前闪过，说什么的都有。

这条新闻也许我曾经看到过，只是很快被压了下去，就像我们偶尔会窥见冰山后黑暗的一角，却又很快忘却。

那个苏州私立学校的教导主任原是个变态，不止一次的将少年们骗到办公室进行诱.奸，通过拍照录像等手段进行威胁，让他们不敢说出去，陈褚就是受害人之一。

晃动的镜头里，我看到更加稚气的陈褚被扯着头发压在桌子上，一双大手从校服下伸了进去，这个人有完全的体力压制，而且姿势驾轻就熟，他甚至刻意将镜头凑近了陈褚努力别开的脸，似乎很欣赏他痛苦的表情。

话外音里强.奸.轮.奸的恐吓言语层出不穷，我看不到陈褚的表情，却能感受到他挣扎的力道，随着里边衣服领口破裂的声音，陈褚的手指终于在桌面上摸索到了一只钢笔，毫不犹豫的扎在了身前那人的眼睛里，这件事闹得大了，随着多名学生的指控，教导主任被刑拘，他惯会钻法律的空子，下手的都是男生，无法以强.奸罪论处，只是因为陈褚连跳两级，未及十四岁，最终以强制猥亵将他送进了监狱。

后来便是陈褚的休学两年，当时不少媒体追着进行后续报道，陈家不知花了多少钱来压下了这件事。

我从来没想过这样的事会发生在我的身边，会有朝一日离我这样近。我不明白，陈褚这样好的人，为什么要经历这些呢？我想到每次欢爱时，他抗拒被压在身下时克制隐忍的神情，便觉得身体里某个隐秘的角落一阵抽痛。

我只道陈褚永远气定神闲游刃有余，却不曾想象过他经历过这样一段过往，想起那个**的嘴，手，碰过陈褚，胃里便是一阵翻滚恶心，心脏像是被揪住一般窒息的难受，生活在阳光里的人，甚至不能想象黑暗的地方有多黑，小小的陈褚就站在我不曾看到的角落，拼尽一身烈性去跟那些肮脏的黑暗的做斗争，如果他晚一点抓到那只钢笔会怎么样，如果他和其他的男孩子一样被欺辱玷污了会怎么样，我不敢去深想。



“都过去了。”我蓦地伸手合上了平铺在陈褚腿上的电脑，拔掉那个银色u盘，发旧的皮卡丘的笑脸都像是在嘲讽。



我忽然理解了当年的陈褚为什么会喜欢上葛梦琪，那时候的葛梦琪，明媚，善良，热情，像春日里的太阳，会主动去握住他的手，黑暗里的一缕光，他会喜欢她，再正常不过。

而那时候，我还只会在原地踌躇，徘徊，没有走向他的勇气，年少的陈褚，大概很需要一个人告诉他，他是值得被喜欢的吧。

可是就是这样的葛梦琪，偏偏翻出了他最难堪的一段过往，放在了众人面前，还到了他的手心，这无疑是再一次的羞辱和伤害。这世上的刻骨铭心往往是伤痛，葛梦琪和这样一桩事情连在一起，难怪他不想提及。

他望了我一会儿，别开视线，默不作声的笑了笑，半晌才道：“过去的都过去了，也没那么多计较，一直留着是因为外公曾经帮我抹去的一切再次被还回来时，便觉得没必要再刻意丢掉，无论好坏，都是我人生的一段经历。”

他顿了顿，低头抚着肚子，轻轻的道：“我只是担心我的性格会影响到孩子，我很爱念念，可是我将他带的越来越像我，我其实很想你能多和念念接触一些，很想你能帮我…”

我的脑袋都是木的，他的神情让我心里油煎似的难受，一肚子安慰的话却偏偏一个字也说不出，好半天才伸手，轻轻的握住了陈褚放在膝上的，微微颤抖的手指，冰凉彻骨。



那一晚陈褚仍旧背对我而睡，我几乎一晚上都没睡好，我做了一个梦，梦到陈褚将钢笔扎进那个教导主任眼睛里时的神情，鲜血顺着那个**的指缝一滴滴淌落在陈褚的脸庞上，梦里小小的陈褚抱着双肩蜷缩在那里，仰着小脸，白色的衣服被血滴弄脏了，他的神情却倔犟，一双澄澈的凤眸里满是不堪，不解，惶惑和无奈，然后那张脸慢慢变成了念念，我悚然惊醒。

醒来时不知道几点，旁边床褥已经空了，陈褚给我严严实实的盖着被子，裹得像个蚕蛹。

琴房里，陈褚挺着个肚子，正坐在念念旁边手把手教他弹琴，似乎是在复习钢琴老师传授的内容，微微蹙着眉，念念一脸的呆滞。

我想起了曾经婆婆说，陈褚的父亲生下陈褚后大出血，不能再有孩子了，他们把所有的精力和心血都用在了陈褚身上，同所有父母一样，只想把他培养成最优秀的人，赋予他一切美好的品质。却忽略了走的太快是否真的是件好事，陈褚曾经跟同学相处的并不好，他八岁时就不太爱说话，那时候他还会告诉父母他跟同学玩不到一起，可

可是当时大人们只以为他早慧，便没有在意。后来他跳了两次级，都无法完全融入集体，大抵是长了年纪后自尊心作祟，他也没有再告诉过父母他在学校的事情，后来又发生了那样的事，他便习惯了渐渐封闭内心，把一切都自己去抗。

而念念的性格的确像极了陈褚，只是他比陈褚更加软糯，望子成龙是每个父母的心愿，而陈褚加注给他的期望，念念是否扛得住呢。我看着小小的念念，就像看着曾经的陈褚，心疼又无力。

从前我觉得陈褚这样的冷美人对我有致命的吸引力，能勾起我极限的征服欲，可是如今，我却只觉得握不住他，似乎一松手，就再也找不回来了，他有时候疏离冷淡的表情会让我越发焦躁不安，我会想象我们以后结婚，他怀了我的宝宝会是什么样子，如果有血脉将我们紧紧连在一起，是不是我就再也不用担心分开了。

可他家教很严，面皮又薄，知道了我的心思便满脸绯红的将我推开了，而异地恋使我也并不真的有那样的机会与他更近一步。

我不止一次故作伤心的歪头问他：“你一次次拒绝我，就不怕我心冷吗？”

而他只会说来日方长，我们年纪还小，再聊，话题便转到对未来的规划上，少不得又要争执起来，大抵在他心里我们已经是没有未来的了，所以他不愿意跟我更近一步，却也谁都不想先放手。

我不想放弃陈褚，我想让他陪我出国，可他却开始创业，如果他的事业发展起来，定然不会再跟我一起离开了。我托二哥帮我想办法，他调查了陈褚，却查到了一桩被陈家压下去的新闻，我拿到那个u盘看了好几遍，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想象不可遏制的蔓延，往更黑暗更恶心的地方发展，我忍不住怀疑陈褚究竟有没有被那个变态的教导主任得手，这一次他反抗了那么之前呢？

我明知道那不是陈褚的错，我既心疼他，可是又觉得心里隔应，我对着垃圾桶呕吐，连着做了好几晚的噩梦，又回避了他很多天，二哥让我分手，可终归我还是不舍得放弃他，我逼着他跟我出国，态度比先前强硬了许多。

再后来那个u盘里的内容出现在了陈褚谈合作的会议上，是二哥让人做的，既为了毁了陈褚在国内的事业让他陪我出国，也为了他自己的商业目的。我不敢想象陈褚该如何应对那个场面，不敢想象他要有多强大的心理才能不被当场击垮。

这样的羞辱，大抵让他恨极了我。他不是傻子，很容易查到这些事情跟葛家有关，而我逼他跟我出国与这些联系在一起，就算我说我并不知情他也不会信，他最后一次来找我，把我曾经送他的皮卡丘钥匙扣还给我，跟我提了分手。

我随手送出去的东西，他珍而重之的留了这么久，如今却又还了回来，我拿着发旧的钥匙扣，整个人木在那里，心脏一阵阵的绞着疼，眼前他薄唇张合，吐露的每一个字都像刀子般直刺入心，我从不知道陈褚的口才原本可以这么好。

我在家中很是萎靡不振了一阵子，我恼恨二哥多管闲事，事情做的太绝，跟他大吵了一架，又恨陈褚说断就断的绝情，他最后转身离开的背影反复出现在我脑海里，不甘怨愤最后都化为了恼羞成怒，他又好到哪里，凭什么由他来跟我提分手，凭什么我喜欢他就要被他践踏我的骄傲？

我将他还给我的钥匙扣挂在了那枚银色的u盘上，最后一次去找他，我抱着他恶狠狠的咬他的薄唇发泄，他用力偏过头，那个吻便擦过耳廓，我冷笑起来，退后两步，将那枚小小的东西放在他的掌心。

我说：“你只会在我面前装清高，怎么，要不要也刺瞎我一只眼睛？那天你送我的话，尽数还给你。你不要我，我还不想要你呢。陈褚，你真让我恶心。”

看着他以凉薄拼命掩饰失望悲伤的眼神，我心里痛快了吗？我不确定，只是如果注定要分开，我宁可让他看着我的背影，我宁可让他更痛，给他的人生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痛到让他一辈子也忘不了我。

那天之后，我以最快的速度出了国，我和陈褚可以在一起那么多年，可是离开了他，我的男朋友却换的很快，任何一任里似乎都有他的影子，不吃辣的，脸皮薄的，做事严肃专注的，笑起来会弯起眼角的，我换了一任又一任，只为摆脱他的影子。

可这些人像他又不像他，似乎都没有他好，我忍不住又去注意他的动向，发觉他身边已经多了另一个叫唐瑭的女孩子，是我们高中的校友，很早便暗恋他的人。

我心中不屑，我从来不怕有人惦记陈褚，他这样优秀的人，会被人喜欢才证明我眼光好，可是我也从来没有想过他们会结婚。

随着渐渐长大，我不切实际的想法少了很多，我习惯了利益交换，习惯了虚以委蛇，可是我又开始觉得很累，觉得厌烦，而随着年纪增长，我也开始有些后悔曾经带给陈褚的伤害，开始回忆起他的好，想到我的任性不懂事。而这一切在我得知陈褚为唐瑭堕了一个孩子时达到顶峰，陈褚不是随便的人，他能跟唐瑭发展到这一步，便说明他觉得跟这个人是有未来的。

而他选择跟这个人有未来，有几分是因为爱？很大一部分原因不过是这个女孩能跟他相契合，是适合结婚的配偶而已。

爱情在成年人的世界里占比太轻，可是我还是忍不住做了一件非常幼稚的事情，我抢在他之前跟我的洋美人男友结了婚，给他发了请柬，我想知道他会有什么反应。

婚姻里常常有这样一个选题，一个爱你的和你爱的人，你会选谁结婚。

我等他先选择，而他没有回复，我就这样赌气般的跟一个爱我，我不爱，只是因为合适的人结了婚，我觉得从某种程度上讲，我跟陈褚是一样的。

可我终究不是陈褚，国外的明月终究没有国内的亮，我丈夫岂会察觉不到我心里有个念念不忘的人，争吵，解释，厌倦，离婚。我还是回去了，装作不经意的进入了他的公司，他似乎对于往事已经淡然，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我觉得好笑。

爸爸说我是被宠坏了，习惯了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感情，习惯了被人宠着哄着，有些娇纵任性，可毕竟不是所有人都会因为我放下架子道几句歉，流几滴泪便回心转意，陈褚便是如此。

他对我越疏离我越想征服他，我越想看清他内心到底是怎么想的，想知道我跟他的妻子到底谁更重要。

我们在公司相处如常，似乎曾经的不愉快都不曾发生，尽管知道很大可能这只是场面功夫，但我还是偶尔会想，他是不是已经原谅我了。

直到后来有一天，我进他办公室的时候看到他皱着眉，俯身对着垃圾桶吐的很厉害，我原本以为他肠胃不适，过去帮他拍背，被他轻轻躲开，他抬起眼睛，状似无意的透露给我，他没有肠胃不适，只是孕吐的正常反应。

他怀了孕，肚子一天天隆起，忙于工作和家庭让他很辛苦，面色都有些疲惫和憔悴，有时候开会间隙他不自觉的挺腰或者抚肚子时流露的温柔让我心里恼恨又嫉妒，我故意把我们的曾经在公司透露了一些，看到别人望着我们揣测又暧昧的眼神，心里便生出些隐秘的欢快。

再后来，他和唐瑭离了婚，我本以为我们有机会重新开始，我想告诉他，我可以不介意他的一切过往，那个孩子我也可以当作亲生的扶养，我们以后还能有更多的孩子。

可是直到在产科病房里看到陈褚苍白的脸色，那双黯淡无光的凤眸，我从没见过他那样绝望的神情。直到那一刻我才终于明白他的答案，自始至终，他跟我都是不一样的，放不下的只有我一个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