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由此可见，在灯红酒绿、夜色撩人的夜晚，傅佳苇她们一定是迷失了她们自己，“they lost themself.”她们像昙花一样在每一个夜晚开放，热烈、洁白、奔放，与她们在白日里行事果断、行色匆匆的白领“office”形象大不相同；她们同样也将会在夜的掩护下被人陷害、捕捉、惩罚、流放。夜遮掩了城市中存在的另外一半世界，另一个欢娱的维度，当然我们不能称之为“罪恶”，也有许多东西随着时间的推移发生了质的内在变化，包括傅佳苇宣称坚守的行为准则和克己的行事方式。世界也改变着，比如朝圣之旅正在蜕变为糜烂的“性爱之路”，比如一条曾经的自我救赎之路——驴友心中无比神圣神秘的318国道，也正在被或者将被恶俗平庸的高速公路一段一段蚕食取代……
过去成为了永远回不去的过去了。

第三章
33、3、李大鹏是个老司机。马泽仁是他的徒弟，在小说里，我们叫他小司机。老司机和小司机搭档，开着一辆四十九吨的卡特彼勒货车，常年跑318线成都到理塘、巴塘、林芝、拉萨这一段，反反复复开过来开过去。在这条路线上的许多货车司机彼此之间都认识、熟悉，经常投宿同一家客栈，喝酒聊天吹牛，在同一个货主那里拉货，相互介绍货源信息；在行车路上碰到了，也会举手示意，或者让两车在尖利的气喇叭的啸叫声里插身而过。偶尔因为修路、车祸或者车辆抛锚而导致318国道上堵上了，他们就会在路边聚集，相互递烟抽，通常说一些咸湿的话题（除了咸湿的话题已经没有其他的话题能够让他们感兴趣了，就如让他们讨论一下国家大事，特别许可他们谈论一下国家大事，他们也没有这个水平了，即使讨论到了，也常常因为他们的局限性，而得出一个他们自以为正确其实是错误的一个结论；当然讨论的最后结果也不会被有关部门采纳，且通常以谁也不服谁的争吵结束；三番五次之后，他们一致认为这个话题确实不适合在大货车司机之间进行，而且有风险，所以他们现在只谈风月；马泽仁想要获得人生经验的愿望也不得不落空），或者相互帮忙出出主意或者搭把手解决一些问题；偶尔与不守规矩的司机或者自驾的驴友发生冲突，货车司机之间也会出手或者在一旁帮腔，迅速组成一个利益团体，让偶尔经过318国道的人感到词穷理亏或者明显的势单力薄，驴友们普遍会误认为既然有那么多人站在对立的那一边，那一定是自己错了，只好灰溜溜地自认倒霉开车走路或者从盘山公路倒车倒回去（驴友自以为自己聪明，可以从对向车道一路超车超过那些正堵在路上排队的车），其实那些人是一伙的，他们之间有着天然神圣的牢不可破的联盟关系。他们在318国道上开车，其实是有许多隐秘的交流方式的，通过隐秘的外人不知道的交流，大量的信息在暗中传递，比如两辆大货车同向行驶，后车要超车，后车司机先打出代表超车信号的左转向灯，啪嗒啪嗒啪嗒，好让前车司机看到；前车司机看到了，他不光要考虑是否让后车超车，还要考虑前面的一段路是否俱备超车的条件：前车与它前面的车之间是否足够距离；对向来车速度的快慢；后车超过后是否俱备及时回复到行车道上的条件；前面的路况如何有无弯道、横过马路的行人和牲畜动物等等都要前车司机替后车司机进行考虑。等到条件成熟了，前车司机会打出同意超车的右转向灯，啪嗒啪嗒啪嗒，同时降低速度，让后车超车。再比如复杂的灯光信号，如何借道等等。这些都是318线上来历险娱乐的自驾客们所忽略的，他们仗着自己车好，提速快，在路上横冲直撞，结果往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或者被货车司机们教训；无知轻狂的自驾客也不具有任何话语权，必须老老实实地服从大货车司机们所制定的规则，按照他们的规矩来行事，该老老实实的时候就必须老老实实，车好又有什么用，你车好，那你飞过去呀。前面修路堵车了，车子沿着弯弯绕绕的盘山公路堵得很长，太阳很毒，晒得手臂、脸发烫，司机都下车，三三两两地躲在树荫下，相互打听堵车的原因，大概什么时候会通车，有人会非常焦虑，为能不能赶到下一个预定好的酒店担忧，就反复踱步来回走动；女生打着伞走向远处山坳能够遮人耳目的地方；这时往往有一辆或几辆豪车，陆地巡洋舰或者是其他牌子的豪华SUV，一路闪着大灯从逆向车道开到前头去，他们自以为他们是最聪明的，他们认为只有傻瓜才会老老实实等在后头；这时马泽仁就会出手，他站到豪车的前面，让豪车退回去，马泽仁看上去就是一个不讲道理没有人惹得起的藏人，马泽仁的话不容置疑：“退回去。”豪车司机想跟马泽仁商量，马泽仁装作听不懂，坚持“退回去。”豪车司机想你又不是交通警察，也不是交通协警，你管得着吗，不退。马泽仁就会说出流利的汉语：“按照318道上的规矩，要么你退回去，要么大伙儿把你的车推到旁边的深沟里去。”豪车司机可以看到马泽仁身边多了李大鹏和其他的许多司机，他想好汉不吃眼前亏，轻声骂一句没有人听得到的脏话“傻X”，然后挂倒挡倒车，一直倒回去，下坡而且都是弯路并不好倒车，那是真正考验他倒车的技术了，等他倒到刚才打转向出来的位置，发现那个位置已经被后面的车填满了，他就只好一直倒回去，要倒到什么时候也不知道；一边倒一边骂藏人死脑筋笨死了，不知道变通，规矩值钱吗？值几个钱？死藏人活该被人欺负。
可见，318国道自有其严格的规则和神圣的法律。

34、可见，318国道自有其严格的规则和神圣的法律。而李大鹏们就是法律的捍卫者，是高山王国的执法者。他们一致认定和宣告，山包括白色的雪山，河流包括地表之下的暗流、水源，高山草甸以及草甸上蓄载的牛羊牲畜，林木以及林下肆意生长的菌菇（你永远不知道菌菇会从那块土疙瘩下长出来）……甚至这条奇绝险峻的山路，都是他们的领地，服从货运的规划、调度和排期；他们也有担当，一年四季无论刮风下雨下雪冰冻，他们都在路上跑车，也全靠着他们维系着这块高地的微弱的经济循环和物资交换。

35、尤其李大鹏和马泽仁开的这辆四十九吨的卡特彼勒货车，本身就是一个庞然大物类的机甲怪兽，枣红色的车头涂装，亮色镀铬条围合的血盆大口，口中的三个字母“C”“A”“T”反射着冷冷的光辉，高高在上的驾驶舱室和肌肉风挡护甲，展示着不可阻挡的豪气，特别是那六组十二个巨大宽体的轮胎，像是可以碾压一切，无论路是怎样的崎岖、颠簸和弯折、陡峭，对它而言，都是可以轰隆隆趟过去的坦途，卡特彼勒那轰轰的发动机轰鸣可以证明所言非虚。李大鹏和马泽仁的“大猫”在318国道上，无疑具有最高的辨识度，一路上也与雄伟的雪山、冰川和草甸、海子称兄道弟，是公路上的王者，是常有鹰在空中护航的王者。贵吗，非常贵，就是一般的大奔，也及不过它的价格，当年李大鹏买下它，可是花了老大价钱的。
当年马泽仁经过他的车子时，李大鹏就是轻轻地轰了几脚油门，就把马泽仁牢牢吸引住了，让马泽仁再也迈不开步子。

36、当年马泽仁经过他的车子时，李大鹏就是轻轻地轰了几脚油门，就把马泽仁牢牢吸引住了，让马泽仁再也迈不开步子。
李大鹏是个汉人，但他喜欢藏人的着装，总是把自己打扮成藏人的模样，比如他的头发像鸟窠一样，乱蓬蓬的像是有那么几年没有用海飞丝洗过了；他的脸被高原上经过透明空气太阳光晒成黑黑的颜色，当然，因为司机的职业原因，他左边的脸晒得要比右边的脸更黑一点；头戴后头飘着两根彩色绸带的霞帽，穿一件叫曲巴的袍子，袍子的里子是牦牛或者岩羊的皮毛，几年没有洗过，有一些被食物油渍玷污了的毛发，让它们板结在一起，一缕一缕的，拉帮结派；袍子斜挂在身上，露出右臂，有时也将双袖横扎于腰际，裸露出他精壮的双臂，一点也不正经；嘴里不时冒出来几句藏语，只有汉人听得懂是藏语的意思，真的藏人听来，除了“扎西德勒”“如索得波饮拜”“突及其”外，真还不如比划来得明了；幸好他的身材足够高大，走起路来也是一挫一顿的，摇摇晃晃的，远远看上去像真的藏人一样。假如他回到他成都东部平原的老家，他的发小一定认不出来他来，就是他家里的狗，嗅觉灵敏的狗，几年不见，也会对着他狂叫。哦，对了，他已经十几年没有回家了，那只他养的名叫阿旺的狗，应该早就死掉了；不死，也会被狗贩子拉去吃肉了。

37、他虽然名叫李大鹏，但是他与那个显赫的家族没有任何关系；虽然有一年村里修族谱，追溯到了那个显赫的家族是从他们村子里迁出去的，但是显然显赫的人在这个村子了没有留下片言只语，可以证明他们与这个村子或者李姓家族存在或多或少的某种关联；说不定纯粹属于村子里好事人的故意攀附。李大鹏怀疑他的父亲给他取名，也有攀附的意思在里边，说不定他的父亲就是那个好事的人；所以，你们有什么事，要升官发财找领导批个字拿块地或者需要摆平什么事情，千万不要去找李大鹏帮忙，李大鹏是帮不上什么忙的，假如李大鹏满口答应，那他一定是骗人的，不光最后一事无成，还会耽误了你的大事，你有什么大事，一定要去找个靠谱的能够办成事的人，而不是一个常年不着家的货车司机。
李大鹏的名字确实给他带来了一些负面的影响，他也无法阻击一些人作出不切合实际的联想，所以他一度想要取一个藏语的名字，所以在某一个时间段，李大鹏有一个藏名叫做“卡姆丹增”，李大鹏一度叫做“卡姆丹增”，但是在交接货物、签署单据或者身份查验的时候，确实不怎么方便，甚至带来一些误会，导致一些结算和交易多了环节，特别是那帮司机兄弟，非常不耐烦，仍然直呼其名：“李大鹏，你这个鸟人，叫什么丹增卡姆的。”
李大鹏也才意识到他与那个家族唯一的共通之处。

38、李大鹏也才意识到他与那个家族唯一的共通之处。
藏人马泽仁是他的徒弟，马泽仁原来的名字叫做“尼玛泽仁”，藏语的意思是太阳的光辉没有差别地普照大地万物，是一个非常吉祥美好的名字；他的妈妈知道他想去外面的世界游历，便自作主张给他改了名字叫做“马泽仁”，也是一个好名字；现在大家都叫他“马泽仁”，“马泽仁”“马泽仁”的，叫着非常顺口、亲切，时间一久，马泽仁都快忘记他原来的名字叫做“尼玛泽仁”了，还好，车子大部分时间在藏区的公路上开，免不了很多事情要和藏人打交道，比如车子爬坡的时候要加水，车子在狭窄的公路上掉头要用到藏人房屋前的一块空地或者在路上碰伤了一头藏人家的在公路上独自游荡的傲娇的牦牛，需要与藏人交涉，这时就需要尼玛泽仁出面了，尼玛泽仁通常把他们拉到一边的一棵树下，与他们窃窃私语，不时抬头朝着李大鹏所在的驾驶舱张望一下，像是在秘密商定一个巨大的阴谋，但显然弱弱的树冠稀疏的树叶是藏不住如此巨大的阴谋的。虽然李大鹏看上去神定气闲，但是内心还是有一丝慌张的；所幸最后一定是尼玛泽仁与他们握手、击掌并拥抱，事情解决了，没有支付或者赔偿一分钱，尼玛泽仁拉着拉手轻松地爬上副驾驶位置坐好，系好安全带示意李大鹏开车（只有在此时，两个人的地位有一些变化，马泽仁说话的口气，好像他是李大鹏的师傅一样），然后与站在路边的站成一排的藏人兄弟挥手道别，大声地说着：
“卡里沛！”
“突及其！”“卡里沛！”

39、直到卡车要在前面的山路转弯了，李大鹏还可以从后视镜里看见那些藏族兄弟还在路边站成一排。藏人是很认真的，他们认为很多事情值得花费时间进行等待、协商、斡旋，让时间的沉淀产生美好的东西，比如祈祷、每天诵经、转山、朝圣，比如菌菇的慢慢生长包括一次恋恋不舍的送别，并认真地对待每一件事情；李大鹏虽然心存感激，但仍然认为他们不可理喻：“有那么多时间，去做点赚钱的事情不是更好吗？”李大鹏对于许多事情都是这样的态度，比如在318国道上徒步的年轻男子或者年轻女子，他们最爱谈论的话题内容是关于诗歌、关于爱情、关于一场旅行和关于共和的理想；李大鹏的态度是那些话题简直无聊透顶，没有一点现实的基础，是古巴比伦还是叫古伦巴的空中楼塔，是年轻人的故作老成的伪装，是一场性爱轰轰烈烈的性爱前的假作矜持的调情，脱下了裤子，谁还不是一样。
“泽仁老弟，”李大鹏喝得有点多了，但是没有醉意，对着他的涉世不深的异族徒弟马泽仁说着清醒的胡话：“她们脱下裤子嗷嗷叫的时候，还都不是一样的。”
“come on.”“come on.”李大鹏学着她们的叫声，发音竟然也非常标准，有伦敦腔；可见，李大鹏讲的他在川藏线上睡过几百个搭车的女驴友是有可能是真的；热情的女驴友不但解决了李大鹏的生理需求，还灌输给了李大鹏一些浅显的关于理想爱情的知识，或者至少教会了李大鹏一些简单的英语会话，在318国道上也经常性地会碰到一些国外的徒步者，他们向李大鹏问路，不管他们的问题是什么，李大鹏的回答都是“come on.”“come on.”没有错的，驴友一定会到达他们的目的地，因为318就是一条线走到底的。李大鹏有没有睡过金发女郎我们不得而知，至少李大鹏没有说起过，但是他和他的司机朋友，吃饭喝酒时候的话题就是离不开那些破事，喝醉了吐得一塌糊涂要马泽仁拖回到旅店的床上去，马泽仁听到最多的醉话，也还是女人，女的人。

40、“我操她妈的，”李大鹏醉得不成人样，“不就是搭个便车吗？用得着跟我一个大老粗谈什么理想爱情吗？”
“不过，操起来可真的带劲。”李大鹏躺在床上了还在说着胡话，“尤其是那些一本正经说话认真的。”然后在梦里哼起了小调。李大鹏是马泽仁的师傅，马泽仁是李大鹏的徒弟，师傅的话都是对的，徒弟永远不能质疑师傅的话；在一定程度上，马泽仁对他师傅的话是深信不疑的。有几次他们在路上会碰到招手示意的女驴友，李大鹏会让她们搭车，副驾驶座上有马泽仁，李大鹏会让女驴友坐到驾驶舱后面的卧舱里去，女驴友显然很兴奋，不停地与马泽仁谈话，问一些问题，尤其是知道马泽仁是个藏人之后，则更加喋喋不休了。后来汽车加油或者路上堵车，李大鹏会将车交给马泽仁开一段路，然后自己到卧舱里去和女驴友聊天了，后来因为担心到马泽仁开车会分心，李大鹏索性将卧舱的小门关上了；等到下一次交班，李大鹏便在驾驶坐上默默地开车，车开得特别仔细认真，好像车上载着一个临盆待产的孕妇，比如碰到路上施工留下来的一条小沟，他会将车轮胎缓缓地放下去，然后轰油门拔出来；也不多话；女驴友的话也少了很多，但与他们两个显然比刚才亲近了许多，也关心起马泽仁来了，身份和在驾驶舱里的地位发生了一些细微的显而易见的变化，马泽仁有一点不舒服，因为他的地位被暂时降低了，女驴友也不再问他一些问题而这些问题经过刚才的一番思考他已经有了一些答案，没有人想知道他的答案让他的情绪稍稍有一点低落。

41、所幸一段路后，女网友要下车了，驾驶舱里只剩下他们师徒两个，李大鹏在经过几十秒钟的沉默之后，会对马泽仁露出狡黠的微笑，然后向马泽仁保证，下一个一定让马泽仁玩玩，马泽仁就坚决推辞，在推辞的时候，马泽仁的脸竟然红了起来，一直红到脖子根，连耳朵都菲菲红了，说的话也像刚刚与汉人打交道的时候一样，有那么一点磕磕巴巴。李大鹏是说话算数的，一段路后或者一天之后，又碰到有招手要求搭车的，李大鹏将车靠边停下来，马泽仁也会伸手将她拉上来，将她的硕大的背包在卧舱里安顿好，女驴友非常漂亮，在藏人马泽仁看来，女驴友的皮肤都是白白的，非常细腻，身材娇小，言语大方得体，看不出来实际年龄，但都比同年龄的藏族女孩显得年轻许多；女驴友一路跟马泽仁说话，问东问西的，尤其知道马泽仁是个藏族小伙的时候，还发出了一阵惊呼；但马泽仁有了心理上的负担，说的话也不利索了；刚才准备好的回答前一个女驴友的许多问题的答案，现在刚好用来回答这个女驴友（因为她们提出来的问题，几乎都是一模一样的），也似乎消失不见了。一路上，李大鹏不停地对马泽仁挤眉弄眼，示意马泽仁到后面的卧舱里与女驴友深谈，马泽仁都不敢，脚好像焊接在驾驶室的金属地板上一样，假如马泽仁的脚没有被焊在铁板上，也许他就起身到后面去了。刚才交接腾挪辗转时马泽仁与女驴友是有过身体上的接触的，如同佛丝轻拂一般，假如可以尖叫的话那一定会发出尖叫，但是马泽仁就是不敢有一丝生理欲望。
最后，女驴友下车走了。李大鹏给了马泽仁一头踏，责备马泽仁是个孬种。马泽仁承认自己是个孬种，将手上的佛串盘了几遍，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在318如此险峻的路上开车，不是高山悬崖就是深谷险滩，是容不得心情急躁的；假如你开车走过318，走过那些弯路，爬过那些陡坡，那你是知道的，你一定看到过那些坠落沟底的一辆辆车，每一辆在沟底默默生锈的车都是有一个生离死别的故事的。更何况，藏人尼玛泽仁是有信仰的，二十三岁的青年马泽仁也是相信爱情的。爱情是有重量的，爱情至少有着一百头牦牛的份量。

42、几次之后，李大鹏就与马泽仁渐渐有了分歧，马泽仁的过于固执，也让李大鹏收敛了许多，不敢像以前那样肆意妄为明目张胆了，偶尔有那么一两次把握不住，也是悄悄地避开或者支开马泽仁。当然，李大鹏不是一个会轻易放弃的人，一有机会，李大鹏就会做马泽仁的思想工作，说：“你要知道，你是汉人马泽仁，不是藏人尼玛泽仁，要放开一点。”但是你也知道，这种事情不是说放开就能够放开的，你也经历过青春期，知道一旦无原则地放开了，这个人也就一发不可收拾了。嘿嘿，千万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那几桩破事情，什么时候我也会将你那些破事写进我的小说，当然我会做一些技术上的处理，你可千万不要对号入座哦。而马泽仁的历史是清清白白的，没有什么乌七八糟的事情，更没有什么绯闻；假如你手上有一个藏族的适龄的好姑娘，那可以介绍给马泽仁，你也可以拍着胸脯向女方家长保证马泽仁的人品，你说：“你们无论向谁去打听，打听尼玛泽仁或者是马泽仁的人品，保证没有一个人会说他差的，一个字也不会有。”至于马泽仁在心里有没有想过，我可以肯定地大胆地猜测，想是一定想过的，但是想想谁没有想过，难道想想也是犯法的？！

43、除此之外，李大鹏和马泽仁是非常好的搭档，假如要评选318国道的最佳拍档，那非他们两个莫属，他们是有着心灵上的契合的，我最注重“契合”两个字，那要怎么样来描述这两个字呢，我绞劲脑汁，也许会作出这样的描述：“手之舞之，足之蹈之”“剑及履及”或者“声气相求、肝胆相照”等等，但是这些都过于抽象了，不足以概括他们师徒之间默契的的程度，而且“肝胆相照”四个字已经被用烂了，变成贬义词了。那我只好来举例说明了，比如他们的“大猫”偶尔闹点脾气在半路上抛锚了，李大鹏要爬到车子下面去检查修理一下，李大鹏从车子底下伸出来一只手，马泽仁就会将一把扳手塞到他张开的手上；一会儿李大鹏将扳手递出来，马泽仁接了，然后送上去一个铁丝做成的钩子，钩子递出来的时候，马泽仁将它换成一把回丝让李大鹏擦掉修理留下的污渍，全程没有任何言语的交流，就好像医院里正在进行着一台大型手术的医生和护士，各种型号的手术刀、止血钳、缝合针线、医用纱布等在两个人间或者几个人间飞快地传递交接，争分夺秒。再比如车子在路上开，天下起雨来，高原上的气候总是瞬息万变的，师徒两个就要停车给货物盖上雨布，雨布上用绳子捆扎好，他们两个人分别站在车子的两边，李大鹏将绳子的一端固定在挂钩上，然后将绳子高高抛过车厢，那边马泽仁就接着了，马泽仁拉紧然后在挂钩上绕过两圈打上一个牛箍结，再将绳子高高地抛过车厢，那边李大鹏就接住，拉紧打结然后再抛回来，一会儿的功夫就将雨布盖好了，绝不会让货物淋雨受潮，因为包装货物的纸箱上都印刷着“此面向上”“防止淋雨受潮”的字样，旁边一排是代表禁止的手掌、一个酒杯和斜着下的雨。再说一个绑绳子的例子，李大鹏高高地站在车厢里货物的顶上，李大鹏“嘿”地一声拉起绳子，然后慢慢放下，马泽仁的底下“哈”地接着了，顺着李大鹏放绳子的势，把绳子收紧了；李大鹏再“嘿”地一声拉起绳子，放的时候，拉出来的绳子就全部被马泽仁收了，效率非常之高，你也别小瞧了这一放一收，假如两个人之间没有默切，那要多别扭就有多别扭，况且还有危险，李大鹏在拉的时候假如马泽仁也用力拉，不把李大鹏的手掌切断才怪呢；这么说吧，以前打钎子，一个人扶钎，一个人抡圆了砸铁锤，这两个人要是没有默切和信任，那就难以想象了；你认为没有什么了不起？！要不你来扶一下钎试试？扶的时候也不要刻意把脑袋抻开去把眼睛闭上。
怕你是没有胆量的。

44、怕你是没有胆量的。
许多工作是要几个人配合着完成的，尤其是一些危险的工作比如在如此险峻的318国道上开车，那是生死相托的，大家相互之间都要对彼此好一点，“是的。”李大鹏回答并会心地朝马泽仁看一眼，马泽仁就知道李大鹏要喝水了，他就打开李大鹏的二升装的塑料大水杯，原来透明的水杯已经被李大鹏的浓茶水泡成了棕褐色，马泽仁倒一杯盖的茶水递给李大鹏喝了。再开上一段距离，李大鹏打了一个哈欠或者揉一揉眼睛，马泽仁就会从驾驶台上的烟盒里抽出来一根烟，用打火机点着了吸两口，然后递给李大鹏抽，马泽仁是不抽香烟的，藏人也很少抽纸烟，有抽香烟的，也是自己买一大捆一大捆黄黄的烟叶然后切烟丝卷条抽，但是马泽仁替李大鹏点香烟点得次数多了，也大概知道香烟的好坏，以及烟丝有没有发霉发蚝。有时候上车来的驴友递细支的香烟给李大鹏抽，李大鹏以为是女士香烟就拒绝了，驴友说：“不是女士烟，现在内地都开始流行抽细支烟了。”马泽仁趁机也抽了一根，确实是很贵很好抽的那种香烟。现在，马泽仁擅自作主将一盘盒带推进了驾驶台的播放机里，驾驶室里响起了“盎、盎”的金属摇滚的声浪，是赵传的《一颗滚石》，师徒两个一边开车，一边随着赵传的歌声颠动摇晃着头和身子，口中同声接唱赵传仿佛赵传的和声：
为青春战斗过了吧（李大鹏、马泽仁和：战斗过了吧）

45、为青春战斗过了吧（李大鹏、马泽仁和：战斗过了吧）
我的摇滚它HOLD住了吗（李大鹏、马泽仁和：它HOLD住了吗）
那名叫岁月的苦茶 不好喝（李大鹏、马泽仁和：好喝）
依然 吞下它（李大鹏、马泽仁和：依然 吞下它）
记不得我怎样踏出了老家（李大鹏、马泽仁和：踏出了老家）
跟现实这小子打一架（李大鹏、马泽仁和：打一架）
厄夜的梦满身伤痕和泥沙（李大鹏、马泽仁和：满身伤痕和泥沙）
可是我发誓没有忘了它（李大鹏、马泽仁和：没有忘了它）
那心中的话（李大鹏、马泽仁和：话）
我就是一颗滚石啊（三人齐声唱）
谁不屑也随它（三人齐声唱）
什么样的路都不怕（三人齐声唱）
永远做一颗滚石吧（三人齐声唱）
不想为谁停下（三人齐声唱）
翻山越岭后往回看（两个人等着赵传唱完）
二十五年哪（三人齐声唱）
这一路太多的分岔（李大鹏、马泽仁和：分岔）
有时候甜也有时候辣（李大鹏、马泽仁和：辣）
划破石头留的伤疤 不好看
但我谢谢它（李大鹏、马泽仁和：谢谢它）
记不得我怎样踏出了老家（李大鹏、马泽仁和：老家）
跟现实这小子 打一架（李大鹏、马泽仁和：打一架）
厄夜的梦满身伤痕和泥沙（李大鹏、马泽仁和：伤痕和泥沙）
可是我发誓没有忘了它（李大鹏、马泽仁和：没有忘了它）
那心中的话
我就是一颗滚石啊（三人齐声唱）
谁不屑也随它（三人齐声唱）
什么样的路都不怕（三人齐声唱，李大鹏、马泽仁的声音高亢）
永远做一颗滚石吧（三人齐声唱）
不想为谁停下（三人齐声唱）
翻山越岭后往回看（原唱）
二十五年哪（三人齐声唱）
我们是一颗滚石啊 谁不屑也随它
什么样的路都不怕
永远做一颗滚石吧
不想为谁停下
翻山越岭后往回看……
“大猫”轰隆隆地行使在天路上，三个人的歌声嘹亮，身形张扬，气氛极度Happy；一座座高山在玻璃前挡依次打开，然后屈尊下蹲跌倒向后退隐；草地上黑衣的牦牛、灰袍的岩羊肃穆站立，像细雨中沉思的岩石一样纹丝不动，被“大猫”忽视、掠过；路边上的朝圣者裹着绑腿，双手套着护板，三步一个等身长头，大地扑倒又站起，路被碾压得如佛唱一般隆隆有声；树木老朽；天空呈现瑰丽的烂漫之色，云彩蒸腾变换，仿若置身天堂。

第四章
46、三十二岁的傅佳苇她和她的闺蜜经常性聊的一个话题是什么时候退休，以及退休后去干什么？退休生活给了她们无尽的遐想，自然醒、徒步、自驾帆船横渡大洋、在天堂岛的海滩上裸晒——把皮肤无差别地全部晒成小麦肤色、在挪威的极夜里等待十几天只为看到飘逸灵动的极光……想想也美。这个话题一经提起，便没有了结束的可能，常常惹得在中国银行国际业务部上班的郁思琪不高兴，她胡乱搅动着咖啡棒，让一叶美丽的三叶草变得支离破碎：
“你们赚到钱了，自然可以；我还要上班。”
“你也可以的。”吴莫可和傅佳苇安慰她，其实郁思琪的家境也不错，工作单位是中国银行，收入也还可以，只不过没有做律师的吴莫可和在互联网金融公司的傅佳苇赚得多。吴莫可做律师，也是律师事务所的资深合伙人，手头有几个资产管理公司国有AMC或民营不良资产投资人是固定的客户，业务并不愁，也可以说多到忙不过来，只是近来有一些职业倦怠，仿佛似乎做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劲来，邮箱里有几单业务要招标投标，但是她连去点开邮件的力气都没有了，每天脑子里想的，都是在哪个咖啡小馆慵懒地度过一个阳光灿烂的下午；一顿可口的小食或小酒馆的酒，即使没有人陪伴，就是不说话也可以；当然，她除了律师业务之外还有其他收入，她的其他收益比律师业务还要多，比如她跟投的几单不良金融债权资产，已经结束清算的收益非常不错，在进行司法处置评估、拍卖的，预计收成也会很好。傅佳苇任职的点石公司，真的具有点石成金的特异功能，连续几年业务规模翻番，短短几年的功夫，所管理的资产规模已经达到近万亿元，借贷余额也达到三千亿元；公司正在筹划到香港或美国NASDAQ上市，公司高层正向潜在的战略投资者作积极的推介，不停地在各个主要的资本市场做路演；国际资本大佬表也表示出浓厚的兴趣；公司的估值不断上涨，快超过工商银行的市值了。傅佳苇工作积极努力，一开始工作起薪就非常高，这几年随着职务升迁、业务扩展，薪金、福利、年金、期权、奖金等等所得丰厚，特别是她在2016年用刚毕业时父母帮衬下买的一个单身公寓，置换了湖边的现在住着的210平方米的大平层，是她在对的时间做的一件最正确的事情，这几年随着房价的上涨，她的这项房产投资就为她带来了近三千万元的资产增值；她的闲置资金，全部购买了自己公司的理财产品，产品的回报不错，年化平均能够达到15%左右，几年下来本金产生利息，利息转为本金，生生不息，也为她带来了巨大的收益，可谓是实现了财务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