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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长篇青春都市情感励志小说《砖——CFA考证记》已完结,每天更新

楼主:尚无为1113  时间:2021-04-01 17:46:13
第十九章 撕破脸

恋情总是在不经意间就滑入了平淡期。热恋时的“完美光环”逐渐消散,而一些原本不起眼的缺点,却在“时间”的放大镜下被变本加厉地放大了。
于是有人说过,你最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是在最不了解他的时候;也有人说过,你们最爱对方的时候是在刚刚确定关系的时候。原先那些被小心翼翼呵护着的东西一旦暴露在炙晒雨淋下,便不免形容憔悴,绿肥红瘦。
张司源和周淼的感情也在不经意间来到了瓶颈期。虽然逐渐丢失了恋爱之初的新鲜感,不过好在见面时,他俩还能开诚布公地说说心里话。
考试结束5天之后,张司源拿到了他的英语成绩单。成绩非常漂亮,可是陶流却并没有如约把那册《机器猫》还给他。
“我要投诉她,真没品。”小张说着就气不打一处来。这些天,从他口里喷出的抱怨都被周淼听出了茧。
“哎哟,锅锅。这事儿你都唠叨两天了,还有完没完啊……”
“我看她就是故意的,故意针对我。”
“那至少说明,她没有欺软怕硬呀。”
“明明说好的,考得好就还我书。我是兑现承诺了,她倒好,简单一句书找不到了就把我打发了。”
上述对话,两人都在各自的频道上坚持着自己的观念,压根就没说到一块。
“你不也在办公室闹了10分钟吗?”
“我那哪里是闹,我是有礼有节地据理力争。我看她就是故意把书藏起来了,不肯给我。”
“据理力争解决问题了吗?”
“我……我还能去教务处投诉她。”
“能解决问题吗?”
“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大丈夫能屈能伸,你连这口气都咽不下,我以后还怎么指望你?”
“你就别调侃我了,怎么一说到陶流,你胳膊肘就往外拐?如果这书不是你送的,我才懒得管!”
“你别延伸话题啊,我的意思是,你连我都搞不定,又怎么去和女博士斗法?还去教务处?她要是在保研名额公示的时候背地里捅你一刀怎么办?真是幼稚,还任性。”周淼故意摆出一副嫌弃的模样。
“是呀,和你在一起以后,我幼稚了,任性了,还矫情了,一个国家栋梁就被你带成了地痞流氓了,你要全权负责知道不?”
“切,和我有什么关系?”
“因为我们中和了一下啊。”
“哪里中和了?”
“你有责任心了,也不会轻易翘课了,做事情也稳重了,生活变得有了点规律,也不在外面乱吃东西了。哎,都是我的功劳,阿弥陀佛,善莫大焉。”
“你什么意思?说我一无是处是吧?我的自我成长跟你有啥关系?少往自己脸上贴金啊!”周淼黑着一张脸一口气讲完,一脸的不服气,她已经懒得心平气和地和身旁这个男人讲道理了。
在一些关键的节点上,“懒”象征了一种态度,代表了一种消极情绪。腻了,烦了,不想再花费时间,不愿再敞开心扉地真诚沟通了。
“虽说是我的功劳,但你也不用谢我,应该的。”
“真会自我膨胀。”
“再膨胀也没你胖。”
周淼把手抬起,眼看就要打下去的时候,又突然转了方向,一把将小张的右腿往自己这一侧掰了掰。
“你呀,还是做些对人民有益的事吧。来,借我翘一翘腿。”女孩说着把自己的左腿架在了男友的右腿上。
“我说你这个坐姿是不是不太雅观啊?”
“哼。有什么关系,教室里又没其他人。这两天你硬塞给我多少负能量,我还不能从你身上找补点回来?机器猫的事就别折腾了,你这个人太直了,容易犯小人。该忍还是得忍。”
“犯小人?小人看到我还不得绕着走道?”
张司源把话说得信誓旦旦。涉世未深的他还未察觉出小人就一直和他朝夕相伴。
这周末,他在家里意外接到了团支书的电话,对方催他尽快提交宿舍分组名单,并告知小宰已经带着别人另起炉灶了。张司源这才明白自己和蔡睿被宰夕印耍了,而且就在他的眼皮底下。
小张赶紧拨通了蔡睿的电话商量如何自救。舍友那头倒是不慌不忙,他说事情既然发生了,就让它船到桥头自然直吧。蔡睿和宰夕印从入学伊始便是舍友,他比张司源更加了解小宰这个两面三刀的家伙。

在宰夕印的眼里,除了学分绩,张司源似乎并不比自己强到哪儿去。可就是这优异的成绩竟也成了他的眼中钉、肉中刺。几个月前他把张司源请来,是指望着对方能提携下自己,可没曾想小张居然剑走偏锋地谈起了儿女私情。张司源的你侬我侬在宰夕印看来是对自己的疏忽。
经过这半年多的耳濡目染,小宰逐渐掌握了舍友的学习习惯,也摸透了他的笔记方法。于是乎,张司源在宰夕印的眼中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就只剩下竞争对手这个身份了。
“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这是小宰信奉的名言。当别人没有利用价值的时候,他便丢而弃之,不带感情。原先小张还是班级里官方消息的源头,可现在他还得从别人口中打听风声。当班长时小张还有些诸如点名签到、调配任务的小权利,眼下他只是一介平民,甚至还得听从别人的差遣。辞去班长的张司源在宰夕印的眼里就是只失势的凤凰——不如鸡。
小宰需要一群能为他提供更多实际好处的舍友,这些人要能在课间陪他一起上厕所,课后陪他一起吃饭,帮他去图书馆占位,和他去超市买水果,替他点名签到……所有的一切都得围着他转。于是,渴望另立山头的宰夕印做出了不二选择,做得毫不犹豫却也悄无声息。

翌日下午。403宿舍里,蔡睿、张司源、宰夕印三人成一个品字型坐着。小张两指之间夹着一支烟,这是他第一次在房间里而非阳台边抽烟。小宰抱着一个靠枕。据说人们在缺乏安全感的时候,就总想抱个什么东西。蔡睿不时把脑袋后仰,他最近低头读书太刻苦,颈椎一直不太好使。不过三人之中,也就属他的表情最为自然。
“老张,楼上503,他们三缺一,我就是想换个环境,别误会。”
503宿舍住着魏晨、熊凤月和温凯杰。温凯杰是生活委,魏晨是体育委,熊凤月只是一个老好人。就在前不久,这三人也都萌生了考研的念头,不过他们的段位还无法对宰夕印造成威胁。带领一帮“菜鸟”另立山头,张司源一眼就看穿了小宰的小心思。
“你想搬出去,没人拦着你。可你一直瞒着我们,瞒到今天你是什么意思?”小张的质问很不客气。
“我这两天很忙,所以我就找到了团支书,拜托他去通知你们。”
“你为什么不提前和我们说一声,现在宿舍分配的都差不多了,你让我和蔡睿怎么办?”张司源弹了一下烟蒂,烟灰刚好掉落在宰夕印的脚边,小宰下意识地踩住烟灰,仿佛想要掩盖些什么。
“我是周五才想好的,名单也是周五晚上给团支书的。”
“无毒不丈夫”是小宰颇为欣赏的处世哲学。他认为一个人要成大事,必要时不惜背叛亲友。成大事者不仅要不拘小节,还得磨练出一副厚脸皮。一本正经地撒谎也是门必修课,此刻他正在检验自己的修行成果。
“那周五晚上呢,周六上午呢?你是我们的舍友,你却指派团支书来通知我们,你架子不小啊?”
“周五我回家去了,所以就没来得及告诉你们,我觉得这事儿还是当面说比较好。”
从张司源口中吐出的一串串烟圈撞在宰夕印的脸上,破了。如果把这些烟圈想象成寒气逼人的飞刀,那么这会儿小宰的脸一定和饺子馅儿一般难看。
“强扭的瓜不甜,你搬出去吧。只是……”蔡睿也忍不住开口了,“以后别再耍小心眼了,要不丢我们403的人。”一个无形的巴掌抽了过去,尽管小宰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难为情。
“老张、蔡睿,对不起。我这次做事的确有些欠考虑。”
明明是深思熟虑后才做出的决定却被简单的“欠考虑”三个字一笔带过,张司源那股行将熄灭的小火苗又被泼上了焦油。
“我和蔡睿,现在他妈就跟个流浪狗似的,搞不好还要和外系的同学拼一个宿舍住。大家都是要考研的,你我都知道考研的要尽量和考研的住一块儿。我们要是被分到一个咋咋呼呼的宿舍,还怎么学习休息?换作是你,你答应吗?”
宰夕印用虚伪营造出一张笑脸,笑脸下包裹着难以言喻的愉悦。张司源的顾虑正是他所期盼的。
既然是竞争关系,既然要分道扬镳,既然免不了要撕破脸相见,那就不妨再明里暗里地捅上一刀。一将功成万骨枯,除了我宰夕印,你们只配做白骨,你张司源是,你蔡睿也是,魏晨、熊凤月和温凯杰全都不是例外。将军一定是留着一个八字胡的人,比如我宰夕印。
“老张,你也别把自己看太重了。即使403宿舍不拆开,找来的人也不一定就安静本分。大家都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不会有谁始终围绕你转。即便你宿舍分的不如意,也别迁怒到我的身上。做人别太自私。”
针尖对上了麦芒。
张司源被这番贼喊捉贼的言论彻底激怒了,他手腕一抖,烟蒂倏地蹿了出去,如同一颗子弹直扎宰夕印的心窝,在汗衫上擦出丝丝火星。宰夕印赶紧从板凳上跳了起来,一边后退,一边用抱枕拍打着衣服。
“你!大!爷!”张司源向小宰比出了中指,顺势就戳在了宰夕印的鼻梁上。眼见着小张这头要动手,蔡睿一个健步挡在了他们中间。
“老张,别冲动。动手的话性质就变了,事儿闹大了还会影响保研资格。你和他不一样,别自毁前程,冷静点。”
舍友这话醍醐灌顶,张司源放下了拳头,气不过的他朝一旁啐了一口吐沫。
“是啊,你老张牛逼,我是巴结不上。不过今天我就把话撂这了。保研资格,呵呵,你恐怕还不知道吧?不过也难怪,你现在也不是班长了,消息自然落后了嘛。我劝你别整天儿女情长的,还是好好复习吧。人啊,站的有多高,摔倒就有多惨,要是403出了‘伤仲永’,那才是真的丢脸呢……”
宰夕印的话还没说完,蔡睿就一脚踹飞了身边的垃圾篓,他挽起袖子,屌屌地瞅了小宰一眼:
“要不咱俩去外面练练?谁挨揍了就自己忍着,要是还有脸去打小报告,那就咒他一辈子不举。”
宰夕印终于不吭声了,他低着头溜出了房间,重重地摔了一下房门,“碰!”的一声。

周淼说过,张司源笑起来最好看,比学校里的其他男生都要好看。可是最近几天小张整日心烦意乱,郁郁寡欢。机器猫外加换宿舍的事儿惹的他眉头紧锁,那抬头纹也是一天比一天明显。
“你怎么又皱眉了?”一间不大的教室里,张司源和周淼并排坐着,屋子里就他们两人。她不时打量着他,没有放过一个雀斑,一条细纹。
“还不是因为宿舍的那摊破事。”
“你要是皱纹多了,以后就拿一个熨斗把你的皱纹都给烫平了,看你悔不悔?”
“巫婆……”
“你说什么?”
“没什么。”
气氛一下子僵住了,男孩表面上还在一本正经地做着题,心却是七上八下地打着鼓,手头演算的速度也跟着慢了下来。周淼犹豫了一下,还是拿出了事先准备好的长条状礼物,她站起身子把那东西搁在张司源的头顶上,煞有介事地叮嘱道:
“别动,你别动。”
“你在我头上放了什么?”
“喏,刚骂我巫婆别以为我没听见啊。作为惩罚,这张卷子写完前,都得保持这个姿势,头上的东西不许掉下来。”
“凭什么啊?”
“我说不行就不行。”
“换个条件行不行啊?我坚持10分钟,10分钟后让我换换姿势。”
“不行,卷子不写完,你就不能抬头。”
“哦。”男孩说罢猛一低头,摊开的手掌刚好接住了掉落的礼物。他看向一旁正欲发作的周淼,故作轻松地补充了句:“试卷5分钟前就写完了,刚一直在检查,不信你看。”
“你个臭源源赖皮,太奸诈了!”
礼物最外层包装纸的接口缝隙处是用透明胶带黏合的,应该是周淼的杰作。张司源撕开胶带,剥开包装纸,里面是一板巧克力。
“送我吃的?”
“嗯。吃点甜的,心情会变得开心些。你看你多久没笑过了。”
男孩没有答话,只是努力用嘴角弯出一丝笑意。他注意到包装纸的背面上写了两行字,仔细一看是周淼的笔迹。
“不喜欢看你和同学勾心斗角的样子,
做大事的大丈夫,要会拿得起,放得下。”
她想对他说的话都写在纸上了,可她并不确定他是否一眼就能读得懂。
“哎,老爷们儿的宿舍弄了这么一出,还真挺丢人的。”
“你也知道啊?我本以为只有女生宿舍才会上演宫斗。算了,姐姐帮你保密,保证不把这件事写进日记里。”
“对了。快要公布保研名单了,你有听到风声吗?”
“没有啊,怎么突然问这个?”
“那天听宰夕印说话的口气,好像他已经知道结果,而且……没有选上我。”
“估计他就是和你玩儿心理战吧,别听他瞎说。这学期学分绩名次还没排出来呢。”
“我也这么觉得,不过听他口气不像虚张声势的样子。至少他能确定我是肯定保不上了。”
“哎,小宰真是一个小兔崽子,都把你给忽悠住了。你要相信自己,集中注意力干正事儿。保不上就自己考,考不上又怎么样,有手有脚的又不会饿死。”
“我听你这后半句,怎么感觉是在给自己找借口啊。不过我要是自己考的话,也能带带你,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嘛。”
“你的‘自卖自夸’可真是把我给恶心坏了。”
眼观当下,关于保研的形势依旧扑朔迷离,而张司源对于自己的实力依然充满信心,他和周淼的“嘴仗”还是有来有去,却不曾想,意外降临得措手不及,竟叫人大跌眼镜。【版权所有,谢绝转载】
楼主:尚无为1113  时间:2021-04-01 17:46:13
第二十章 包子VS.馒头

随着暑假小学期序幕的拉开,分配宿舍的闹剧也终于尘埃落定。张司源和蔡睿并没有分开,经过一番努力,他们又找来了恽佳和熊凤月两位舍友。没错,这个熊凤月最先是被宰夕印拉去组队的,可他后来反水了。至于原因,张司源的争取自然是一个方面,而另一方面不得不归功于小宰的“助攻”。
当小宰得知小熊有睡觉打呼噜的毛病时,竟直言不讳地建议他去手术治疗,还限定了截止期限。这还不算,宰夕印还把宿舍值日的一类粗活都分给了熊凤月。独裁者给出的理由居然是“熊凤月”的名字过于女性化了,所以应该多操持些“家务”。小宰把熊凤月定位成一个奴才,可当主子的似乎忘记了一句古训,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这天,熊凤月正对着一个公式发呆,一番思考后他还是选择了现场求助。
“老张,你帮我瞧瞧这里推导是怎么来的。”
张司源一手撑住书桌,一手在小熊笔记本的触摸板上来回滑动。
“老张,你看这里。就是求过二阶导之后,怎么得出了最后的结果?”
“哦,是这样,我写给你。”张司源说着又随手翻了几页PPT,突然产生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是中高级经济学的课件吧?”
“嗯。”
“你是从哪儿搞来的?”
“宰夕印拷给我的,他没有给你们吗?”
“没有啊,那小子从来没和我说过。”
“怪不得系里有人说他是个‘小崽子’,真是在谁面前都留一手。”
“这课件是从哪儿来的?”
“我问过他,他就是不肯和我透露半点风声。不过他和温凯杰说过,课件是从一个女生那里拿来的,叫查……查什么的来着?”
“查席蓉?”
“好像是。那人的姐姐也是我们学校的,估计比我们大一届,去年考研没考上,今年复读了。这课件其实是姐姐传给妹妹的。”
张司源想起了查席蓉,想起了那一次在女生宿舍楼下她和宰夕印的互动。怪不得小宰对于往年PPT的内容不屑一顾,还欲盖弥彰地谎称不需要记录;怪不得那次测验他对PPT新增的内容表现出一反常态的重视。拨开迷雾,重拾拼图,一个更加真实的宰夕印被拼凑了出来。
“那小宰为什么和温凯杰说了课件的来头?”张司源对于熊凤月的解释还是有些困惑。
“温凯杰是生活委,宰夕印多少得巴结着点。”
“那温凯杰怎么又告诉了你?”
“因为他欠我人情,当年他追女友的时候,我可是立下汗马功劳的。”
“原来如此。”
“其实我不愿意和小宰住,我是冲着温凯杰才勉强搬过去的。我俩都知道,宰夕印表面上满口仁义道德,背地里都防着我们。他自己藏着的复习资料多了去了。”
把过往的人和事串联起来,那个查席蓉,那个在图书馆遇见的扎麻花辫的姑娘,那些长相不一体态各异的女生……宰夕印为了搜集复习资料似乎网罗了一个“后宫团”。至于那些“暧昧”的举动不过是维持利益输送的工具罢了。只要能把复习资料弄到手,随便别人怎么误会去。这才是扎根于小宰骨子里的想法。

自从搬进了筒子楼,小张他们的舒坦日子算是到了头。周边几个房间都是以夜猫子聚集地而闻名。里面的人没事儿便聚在一起玩网络游戏,网游要求组队完成任务,队友间的相互喊话在所难免。叫喊声通常得持续到熄灯后一两小时方可罢休。
即便在这样的环境下,小张依然坚持着6点起床的习惯。他通常咬上两口饼干或是空着肚子便跑去图书馆排队占座了。平均四五个小时的睡眠无法弥补精力的消耗,可是更令他心力交瘁的却是周淼的“不近人情”。

这天,张司源和周淼坐在食堂二楼的窗户边。七月的天气骄阳似火,窗外晴空万里,呼呼的风拂面而过,吹得人心烦意燥。周淼不时用手做扇子状在脖颈前来回地扇着,可依然没能称心如意。
“你怎么了最近,老是一副不开心的模样?”在女生心情不好的时候,男生胆敢以如此直白的方式开场,等待着他的自然不会是什么好下场。
“你说呢?”说话间周淼的脸色更难看了。
“这是怎么了,好好说嘛。”
“我说你都多久没陪我吃过早餐了?”
“嗨,就这事儿啊。”错误的答复,愚蠢的腔调。
“你认为这事儿不重要是吧?我这要求过分是吧?小题大做了是吧?”连续三个反问句,刺刀上膛,亮出些许寒光。
“不是啊。”
“不是什么啊,看你那敷衍的样儿。”
“宿舍周围太闹了,一直都没睡好。”
“所以呢?”
“我每天6点早起去图书馆占位子,早饭就顾不上了。”
“那不去图书馆占位行不行?”
“下了课再去图书馆就肯定没位子啊。”
“那不去图书馆自习行不行?”
“天热了,不是每个教室都有空调风扇。而且图书馆安静啊。”
“所以你就是非得去图书馆咯,所以就是没必要一起吃早饭对吧?”
张司源放下了手里的筷子,盘里的饺子他只吃了三两,现在还剩六个。“我也挺不容易好吧,每天晚上都带着耳塞睡觉,早上起来就和打仗似的。去图书馆占位不也是为了咱们晚上能待在一块儿吗?”
“我说了,呆一起不一定要在图书馆。”周淼似乎是和张司源较上劲了。在她看来,先前男友不陪她看演唱会或许还算情有可原,可现在连吃个早饭都不愿意抽出时间,这可就太不像话了。
“还是去图书馆吧,能提高点效率,而且有空调凉快。”
“去其他教室就不能看书了?热点怎么了,我女孩子都能受得住,你一个老爷们儿受不住?”
“去教室的话,你就喜欢和我闹对吧。不是用头撞我,就是用胳膊顶我。反正就是……”
“反正就是吵着你看书了对吧,反正就是耽误你时间了对吧,反正就是碍着你的宏伟蓝图了对吧?” 又是一连串的反问句,好似发射出去的子弹,突突突突。
“我不是那个意思。”张司源讷讷地接招。
时隔多年,当他躺在摇椅里,这番对话如电影般在脑海里重播的时候,他似乎理解了当年周淼的委屈和愤怒。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是想陪着他、粘着他,就是会神经失常外加歇斯底里的。青葱的岁月往往伴随着棱角和任性,而错过又总是发生在不经意间。

“那你是几个意思?我知道,你本就不想谈恋爱,是我把你的节奏带乱了。其实你在生活上也挺懒的,喜欢的人也懒得找吧。你自己找的话是不会找我这样的,对吧?”
“我觉得你挺好的,我觉得我对你也挺好的。”
“这就是问题。好比我想要馒头,你想要包子。可是我就不想要包子。你却只会给我不停地塞包子。”
“包子不比馒头好?卖的贵,还有馅儿。”
“问题是我不想要包子,我想要馒头。”
张司源把脸转向窗户一边,楼下行走着几对情侣,没有谁像他们这般闹着别扭。准确的说,目前为止,只有周淼在不停地发难,小张虽在刻意隐忍,却也是一肚子的不高兴。
“你是不是觉得我又放肆了?”
“啊?”
“别看窗外了,回答问题。”
“我觉得,我觉得……”
“男生应该比女生多承担些,我觉得女生就是可以任性的,可以酸酸的,男生不可以。”
“我……觉得大家都是平等的。”
“上次,你把一位异性同学送到车站,你说怕她遇上了坏人。可是之前我7点多钟洗过澡,发了信息给你,你为了看书都没有说要来接我,就不怕我遇上坏人嘛?”女人的逻辑有时候就是这般跳跃,从一个时点到另一个时点的切换快如闪电。
“同学走的时候都晚上10点多钟了……不过我做的确实不太好,天黑了你去洗澡,我应该出去接你。我道歉。”
“你总是这样,把话说得客客气气,弄得我也不好发作。我要再多说几句,搞得就好像很不懂事似的。但你其实是很固执的一个人,有了自己的判断,就不会去改变。包括之前我说了我想在30岁的时候开花店。我觉得你也挺不屑的。”
周淼是对的。张司源有着他一意孤行的一面,包括为了去图书馆占座而放弃一起早餐的行为以及否定女友开花店的愿景。
“我,就是觉得花店不太靠谱。也许是我现实了。”
“可这就是我的真实想法啊,我还有好多类似的想法。我觉得别人不理解也就算了,为什么你也是呢?就算是做梦又怎么样呢,难道不能鼓励我把梦变成现实吗?别人都说当你要干一件事的时候,成功之前没有必要告诉任何人,可是我还是想告诉一个人。我想有这样一个人,我以为你会是……”
说话间周淼已经没了火气,那双眸好似一对巨大的黑洞,吸纳着无尽的孤独。这样的孤独,她不确定张司源是否读得懂。
“嗯……”小张低着头叹了口气,像是个犯了错的孩子。
“你看,你又来了。弄得又像是被我欺负了一样。说实话,你是不是还在介意我既往的几段感情史?”
“咱们就事论事好不好?”
“好,你去图书馆上自习吧,早饭的事情当我没说。”真话也好,赌气也罢,周淼此刻也是疲态尽显。
“老婆。要不……”
“嗯?”女孩眼里流露出一丝转机。她无比期待张司源能发出吃早饭的邀约。而这份邀约正是通往未来的入场券。
“要不我们租房子住吧?租房子会安静不少,也有更多的时间在一块了……”张司源只是看了周淼一眼,便打住不说了。她的眼神拒绝了一切,耳边的风呼啸而过,食堂入口处的一扇门被吹得关上了。或许她认为时机尚未成熟,或许她误解了张司源的意思。原因并不重要,而先前那个稍纵即逝的转机也已胎死腹中了。
当晚男孩还是一如既往地把女友送回了宿舍,说不上是因为责任还是始于习惯。不过一路上两人各自憋着劲,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张司源一直走在后面,与女友保持着三五米的距离。就像这段感情一样,那个领路人是周淼,男孩一直扮演着跟随者的角色。他的跟随总是亦步亦趋、小心翼翼。直到临别之际,周淼才回头说了句:“你就是要和我赌气,也没想着要哄哄我是吧?”
张司源被怼的一时语塞,抬头看了一眼天空,那里并没有月亮。女孩瞧着他不说话了,扭头便走进了宿舍楼。回去的路上,小张罕见地踢了一路石子。还接二连三地和人撞了肩膀,这么不讲风度的表现还是第一次发生在他的身上。

回到宿舍,张司源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他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更不明白周淼是怎么了?他原本就是奔着考研去的,从来没有掖着藏着这个想法,怎么到头来还被人说得理亏似的?
周边宿舍已经进入联欢派对的模式。一阵阵放肆的叫喊好似赛车马达的轰鸣。这帮大爷今天不知道又要闹到几点才能消停下来了。周淼你怎么就不能体谅体谅我?考研这档子买卖要是玩儿砸了,我岂不成了一个笑话?我不想输,至少不能输给宰夕印。再说我对你周淼差了吗?大家都摸摸良心。
表面强势的周淼也是一脸暗自神伤的模样。她今天似乎又和男友“无理取闹”了。张司源的姿态永远是高高在上的,而她则是“胡搅蛮缠”的。可自己真的过分了吗?一起吃个早饭的要求奢侈吗?她就是不喜欢张司源永远理智、时刻清醒的状态。她认为男友应该为她奋不顾身一次,哪怕只有一次。
正如她先前所说,她的想法很多,张司源认同的却很少,就更别提支持了。曾经,类似的隔阂若隐若现,可今天却被突然放大了。十分钟前,宿舍楼下,他们分明面对面站着,却仿佛隔着一条银河。
邹倩倩瞧准了周淼的心思,摇着塑料扇子上前关心道:“淼淼你脸色这么难看,该不会是和那位吵架了吧?”
“吵架谈不上,要真是能痛痛快快地吵上一架,心里反而会痛快点。他那个样子真想揍上两拳。”
“我算是看明白了,你们小两口连吵个架都弄得这么别致。”
“倩倩,你和小唐子吵架吗?”
“吵啊。但我俩有一个共识,只要见着好吃的,所有恩怨情仇立马放下,我俩立地成佛。”
“那小唐子和你想的一样吗?”
“想的一样?”
“就是你们在一起后,你发现他变了嘛,变化大不大?”
“我的天哪。他的那些臭毛病,哎,不说了。你知道我跟了他以后,我们各自胖了多少斤吗?你瞧瞧,你瞧我这水桶腰。我要是和你细细掰扯,估计今晚就没法睡了。”
“可你还是喜欢他,对吗?”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没能难倒小邹,她是一个敢于直面感情的女孩,对于自己喜欢的人和事都从不避讳,“喜欢,可能比原来更喜欢。当然这并不妨碍有时候我也想要亲手把他给掐死……嗯,这两者一点都不矛盾。”
周淼投去佩服的目光,这位室友爱得正大光明,又守护得小心翼翼。小周拿起手机,给张司源发送了QQ信息。
四月颜:锅锅回宿舍了没?
哎哟,不错哦:回来有一会儿了。
四月颜:是不是还在生气?
哎哟,不错哦:好多了。
四月颜:之前好像对你的态度又不太好。
哎哟,不错哦:没事。
四月颜:我就是想让你明白,我想找的那个人是要能理解我的。如果他有再多的优点,没有这一条也不行。
哎哟,不错哦:明白了。
四月颜:如果一个人能懂我,有他就够了。
哎哟,不错哦:那我还是你要找的这个人吗?
四月颜:我有点不确定。
张司源在得到一个否定答案之后却寄希望于下一个问题会扭转局面。他就和赌徒一样,明明预感到自己会输,却偏要倔强地飞蛾扑火。
哎哟,不错哦:那你还喜欢我吗?
四月颜:哎呀呀,我只是觉得自己有些累。
张司源搁下了手机,周淼的顾左右而言他换来了他一肚子的质疑。一年前信誓旦旦的表白算是什么?是委曲求全的信口雌黄还是荷尔蒙分泌过度的一时冲动?
小张打开抽屉,从里面翻出打火机还有烟盒。距离他上一次吸烟,已经时隔1月有余。当初因为那只“勤奋牛”,他松了口。倘若那时自己稳住立场,仍以朋友的身份和周淼相处到现在,两人的关系又会是怎样?歌曲里唱到“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始终有恃无恐”,那么那些曾经得不到、现在又被偏爱的角色都长着一幅什么模样的面孔?
小张吐出层层烟圈,空气里弥漫着苦涩的味道。裤兜里的手机又不合时宜地震动了两下。
四月颜:也没说不爱你啊。你是不是又在胡思乱想了。
哎哟,不错哦:没有。
四月颜:在干嘛。
哎哟,不错哦:抽根烟。
四月颜:你就是故意要气我是不是?
哎哟,不错哦:没有。我也很难过现在。
四月颜:你真是比我想象的还要脆弱。
张司源自顾自地哼了一声。“在乎”被解读成了“脆弱”,他似乎从来没有被人如此“羞辱”过。一定要用这么难听的字眼吗?如果要用,为什么不是用在咱们刚刚认识的时候?
四月颜:今天我们都有些冲动,早点睡吧。事情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糕。
男孩没有回复,过了十五分钟,女孩又发来了一条信息:我先睡了,源源晚安。
第二天一早,张司源不是给闹铃叫醒的,而是被淼淼的QQ信息给震醒了。
四月颜:起床了,大懒猪。
哎哟,不错哦:已经起了,不懒。
四月颜:你很懒,但是你很勤奋。我知道你永远不会迷失自己。
哎哟,不错哦:嗯。
他只给出了一个简单的“嗯”字,连只言片语都算不上。一味等待着时间的治愈,很难通过自我调节从负面情绪里走出来——这本身就是不成熟的表现。正如歌词里唱的那样“等待着别人给幸福的人,往往都过得不怎么幸福。”【版权所有,谢绝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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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如愿

经理办公室外,商若男的手伸了又缩,缩了又伸。她是一个干练爽快的女人,表现得这般犹犹豫豫实属罕见。柜员小君面带微笑地走了过来,笑得就好像第一天报到上班一样。
“男姐,还没下班呢。你是要进去吗?”
“我不急,你先进吧。”
小君拧开了门把手,商若男刻意往旁边让了两步,此举礼让出了通行的空间,也避开了领导的视线。她怀孕已经22周了,按照当初和丈夫的约定应该请假待产了。假期长达4个半月之久,这还没有算上产后的休假。
办公室里坐着的这位苏总,已经40出头了,至今未嫁。更年期的年纪搭配拼命三郎的个性,她的厉害可想而知。自己未婚未育还瞧不得别人生儿育女,手底下的女员工没有一个受得了她的脾气。
这次苏总免不了要说一些难听的话,摆一摆难看的脸色,商若男对此心知肚明。谁让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昨晚丈夫钱银海还给她打气,还是那句话,大不了就辞职赋闲。他特意从网上摘抄了一位作家的九字真言送给媳妇当作心理建设——“不着急、不害怕、不要脸”。

没一会儿,小君便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与先前的风和日丽不同,她这会儿已经灰头土脸了。商若男一把接过同事手里的门把手,她必须迈出那一步,打开那扇门,才能看见前方的光。
“苏总,您现在说话方便吗?”
“一会儿还有个会。有什么事儿你快说吧。”现场沉寂了好一会儿,领导才抬头看了商若男一眼,“小商啊,你进来说。”
从门口走到领导办公室仅有十多步的距离,可商若男却感觉这道比巴黎时装周的梯台还要难走。
“苏总,我想请个假。”她说得唯唯诺诺,完全没了往日的神气。
“请假到人事科找小付报备一下就行了。”
“我想请四个月的假。因为……”
“你说什么!”领导粗鲁地打乱了下属的陈述。不过片刻之后,她愤怒的神色便涂抹上了一层好奇的遮罩。她好奇对方究竟何德何能,胆敢向自己提出这么离谱的诉求,“你接着说,我听听。”
“我怀孕到现在已经22周了……”
“捡重点说,说些我关心的。”领导再次打断了下属的陈述。
“我是前置性胎盘,随时有出血流产的可能。所以医生建议我回家休息。”
“医生建议?哪个医院的大夫啊?怎么建议的啊?”苏总把话说得阴阳怪气,言语间那眉毛恨不得挑上天去。
“市妇幼保健医院,还是个正主任。开了假条,您看。”商若男说着递上了一张处方签。病情详述、休假建议,医生签字、院务公章,样样俱全。
“这事儿你可得想好了啊。”领导看了一眼假条,语气稍稍缓和了一些。这倒也不是出于同情,而是为了配合她接下来的策略。先前是立威,这会儿需要拉拢。可是拉拢并不意味着和颜悦色的哄劝,拉拢也可以裹挟着威逼与利诱。
“当今社会,咱们女人也可以有自己的事业,也是能挺直了腰板不看那些臭男人的脸色过日子的。眼瞅着今年一半都过去了,你现在半途而废请个假,到了年底这年终奖可要怎么发啊?你这不是明摆着给我出难题吗?”
“要是着实让领导为难,这钱我不要了。”商若男算是个实在人,她放弃酬劳的对答出乎了苏总的意料。
“死脑筋,你怎么就不明白了呢?支行领导都是很器重你的。晋升通道也是随时向你敞开了大门的。但是领导想要提拔你,你也得服众对不对?我可是听说到了10月份,后台管理岗有几位老同志就要退下来了。这一个萝卜一个坑的,每个位子可都有好些人惦记着呢。”
苏总这番话简明扼要地陈述了利害关系。可它算是什么呢?是罐刺激神经兴奋的红牛饮品,还是加速心跳的肾上腺素,或是望梅止渴里的梅子?商若男心中没有答案,她能肯定的是,自己只不过是高层的一颗棋子罢了。
上次怀孕时她也请了假,可是功过相抵,倘若领导真是有心提拔,她早该被扶正了。到了眼下这个节骨眼上才伪装好人惺惺作态,又是何必呢?
“苏总,机会面前人人平等。一个萝卜抵一个坑,既然我决定了,您刚说那些位子短期内也不该我惦记了。占着茅坑不……”因为紧张,小商口不择言,她赶紧更正了一下措辞,“不……不干活的事情,我是不会做的。”
员工把话说开了,态度也很明朗。像小商的这种心态是最难被管理和调教的。无欲则刚的道理放之四海皆准,商若男的释然真是把苏总给恶心坏了。“既然你去意已决,我就不再多说什么了。看来真得再招一两个应届毕业生,关键时候还是年轻人靠得住啊。生在福中不知福,饱汉不知饿汉饥。”
领导故意把话说得酸酸的,商若男听得很不服气。因为即便下了班,苏总这个无人问津的大龄“存货”也是留在办公室里挥霍精力。无论是正值妙龄被人邀约的小姑娘还是风韵犹存急待回家的少妇都会被她以各种理由扣留加班。有些女人最擅长的就是为难别的女人。日复一日的加班成了家常便饭,整个部门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招聘新人。
不是只有大丈夫才能屈能伸,她商若男照样可以巾帼不让须眉,“真是对不起,由于我个人的原因,给苏总……哦,不对,是给部门还有公司添麻烦了。”
“既然知道请假是对你的特别照顾,那到时候能早些回来就早些回来。政策是死的,可人是活的嘛。我这么说也是为你好。别走的久了,回来的时候发现连个板凳都没有了。明白我说的意思吗?”苏总的厌恶之情难以自控,她没有意识到自己一直用眼角瞅着下属。
“谢谢苏总。没有其他什么事儿,我就先出去了。”
“嗯,我是没什么事儿了,不过你自己的手头的工作先和同事们交接一下吧。”
“苏总……这交代工作的事情,可能还是需要您统筹协调一下,毕竟我说话也没什么分量。”
“我知道。”苏总她当然知道,可她就是要在当下再难为下属一次,就是要把这个得罪人的事情交给商若男去处理,就是要再给小商吃个苍蝇,“到时候肯定是要统筹安排的,但是你不也得先和同事们打个招呼嘛?别人接下来还要帮你擦屁股,你什么都不说,拍拍屁股就跑了不好吧?”
“苏总说的对,我这就去。”
“把我的门给带上。”临别前领导还不忘再差使别人一次。
退出了办公室,商若男一身的轻松。她在心里咒骂了一句“变态”,却意外感知了一下胎动,仿佛那个小家伙也大喊了一句“Yes!”。掏出手机,才发现丈夫早就给她发了短讯:
“媳妇儿,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商若男本想拨通电话过去,详细叙述下自己刚刚的忍辱负重。可她转念一想,还是直接短信回复:
“你就等着在家伺候姑奶奶吧。”

在那次不欢而散之后,张司源和周淼的关系变得不冷不热。“包子VS馒头”的话题他俩谁也都没再提过。
妄图改变一个成年人的价值观恐怕是这世上最为徒劳无功的事情。可矛盾的搁置并不意味着危机的消除。在这场“危机”中,小张处于防守一方,转守为攻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容易。这阵子男孩变得越发严肃,而周淼则会不合时宜地逗一逗他。
四月颜:坏源源好源源小挫人源源大肥猪小宝宝源源哈哈哈哈哈哈哈源源想源源打源源不打源源瘦瘦的源源源源源爱源源
哎哟,不错哦: 你干嘛?
四月颜:数数有多少个“源”字。
哎哟,不错哦:24个。
四月颜:是23个。
哎哟,不错哦:哦。
四月颜:我们从现在开始。
哎哟,不错哦:开始什么?
四月颜:忍住不和对方联系。
哎哟,不错哦:为什么?
四月颜:想找对方的时候,就把想说的话记下来,好不好?
哎哟,不错哦:什么意思啊?
四月颜:测试一下自己到底有多在乎对方。
哎哟,不错哦:你不是想让我写情书吧?
四月颜:这算情书?
哎哟,不错哦:我想说话可能就会立马找你。
四月颜:可以,就喊我一下,像是宝宝、淼淼,抱一下,都可以啊。
哎哟,不错哦:非要这么做么,有点没意思啊。
四月颜:可是我想这样做。我们比一比输赢。
哎哟,不错哦:赢了又怎么样?
四月颜:试试嘛。
哎哟,不错哦:我觉得我要是不主动找你,你就会一直不搭理我……
四月颜:我们试一试嘛。
周淼给张司源发去了泪眼汪汪的QQ表情,并连喊了两声锅锅。卖萌撒娇那可是女人的撒手锏。
哎哟,不错哦:好吧,那试试。
四月颜:要开始了。
哎哟,不错哦:嗯。

于是一场夹杂着小资情调的“考验”拉开了序幕。被迫改变习惯是件很不自在的事情,提笔的动作也因此平添了几分莫名的厚重感。张司源几次抽出键盘想同周淼联系,可想了想又把键盘给推了回去。既然是一场“比赛”,就会有面子的得失,就会有你我输赢。时过境迁,女孩已不比当初那么钟意自己了。
“游戏”在自尊心的唆使下,成了竞赛,情侣终究成了“对手”。于是断断续续的思念化作了东流之水,从笔尖流淌出来,定格在了草稿纸上。直到6小时后,还是周淼联系了张司源。
四月颜:锅锅?
哎哟,不错哦:我们可以正常讲话了吧。
四月颜:嗯。你都写了什么?
张司源拍了一张照片给周淼发了过去。几秒过后,QQ声再度响起。
四月颜:锅锅啊,你写的这些话好肉麻啊。
哎哟,不错哦:哪儿有啊。
四月颜:当然有啊。
哎哟,不错哦:你写的倒是很稀疏平常嘛?
四月颜:对啊,就是平时里想说的话嘛。我又想到一个点子。
哎哟,不错哦:嗯?
四月颜:要不我们分开一阵子吧?
哎哟,不错哦:分手?
四月颜:不是不是。我想暂时分开一阵子。
哎哟,不错哦:你到底什么意思啊?
四月颜:这几天我就不陪你自习了。我一个人在宿舍学习。我想找回以前的感觉。
哎哟,不错哦:以前的感觉?
四月颜:对啊。认识你之前,我很少去图书馆教室,都是在宿舍上自习的。
哎哟,不错哦:这是和我呆腻了么?
四月颜:不是嘛。小别胜新婚啊。说不定我自己待几天就烦了,反而会想起你的好,你就让我试一试嘛,锅锅?
哎哟,不错哦:行吧。
张司源有些累了,他不想再去挣扎或者争取些什么。周淼给了他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虽然他在周淼眼里也是这般姿态。
这天他很晚才睡,而这一觉居然又睡过了头,再去图书馆占座已经不可能了。于是晚饭后小张只得独自一人背着黑色的书包走进一间空荡荡的教室。这间教室紧挨着楼梯通道,和洗手间却隔得挺远。情侣们都不愿来这种经常被人路过的教室,这反倒让教室安静了不少。

小学期有一门课叫做“计量经济学”,说是经济学,其实都是和数学相关的模型方程。课程分为理论和实务两部分,后者的作业必须依赖专业软件EVIEWS完成。张司源把笔记本电脑从书包里掏了出来,旁边还堆放着课本教材以及用于演算的纸笔。
说来也是奇怪,先前周淼和他一块儿在教室里自习,每逢人少时候,女友便会找理由同他闹上一会儿。张司源为此很是头疼却也没什么办法。现在空荡荡的教室里唯他一人,但自己的心思就是不能安定下来,似乎是落下了些什么。
教室外不时有人走过,小张却从未因此抬头,他听得出那些都不是周淼的脚步声。这会儿距离小伙儿开始自习已经过去两个多钟头了。张司源把笔记本合上塞进包后方才端着水杯走出教室的门。站在便池前,透过斜上方的玻璃窗,看见的是一弯残月,月光阴冷的有些狡黠,这月色让人浮想联翩。
声响渐徐,就在小张虎躯一震的时候,他莫名想起了“强奸门”事件。于是乎小伙儿匆忙洗了手,只打了半杯热水便匆匆返回。距离教室还有10米,屋子里却走出一人,学生模样,肩上背着一个黑色的包。想到几个月前,他还一生正气地砸了别人的饭碗,想到辅导员的好心叮咛,一时间,小张慌了神,也顾不得手里的水杯撒腿便跑了起来。热水撒了一路,还烫着了他的右手。可他一心只惦记着他的笔记本电脑,一时间竟也没有察觉。
进屋一看,黑包还在。拉开包的拉链,伸手进去,笔记本也还在。直到这时,张司源才松了口气。再瞅瞅书桌,课本在,稿纸也在,不过那只黑色的签字笔却凭空消失了。他掀起书包摸了摸,又低头朝水泥地瞧了瞧,一无所获。是那个背包的男子拿走了嘛?答案无从知晓。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张司源再也没有迈出教室半步。这期间,周淼也没有发来任何问候。
回宿舍的路上,他打开了手机QQ。
哎哟,不错哦:我明天先回家了。
四月颜:啊?你怎么了,我正想问你自习上的怎么样了?
哎哟,不错哦:我们系调课了,明天没课。
四月颜:今天才周三,离周末还有两天呢,你就把我一个人留在学校了啊?
哎哟,不错哦:我在学校咱们也不见面啊。
四月颜:我们宿舍要群殴你?明天拿你煮饭吃。
哎哟,不错哦:为什么?
四月颜:因为你不在学校,回家舒服去了。
哎哟,不错哦:一个人上自习不太方便,刚刚我去了趟厕所,回来的时候签字笔就丢了。
四月颜:你没去图书馆啊?
哎哟,不错哦:今天没占着。
四月颜:笔记本呢?
哎哟,不错哦:在。
四月颜:那就行。过些天我送你件东西吧。
其实张司源期待的回复是“要不从明天起,咱们还是一块儿上自习吧”。女孩并没有迎合他,他只得把手机揣进了裤兜。人总是寂寞的,就像周淼不明白他此刻的心思,就像他看不懂周淼的“梦想”。彼此间不大不小的差异注定了有些漫漫长夜,我们必须一人独行。

可即便回到家里,张司源也很难安心。要不了半晌的工夫他就会给周淼发去一条信息,内容无非是“在干嘛”之类的搭讪。只不过这些搭讪得等上好久才能收到回复。小张对此颇有微词,可周淼也是振振有词。她说既然决定了要分开一阵子,那彼此就应该给对方留有足够的空间。她不喜欢动不动就看一下手机,这会给她带来束缚感,她要体验的是那种绝对的自由。
绝对的自由在给自我带来放飞的同时,也会给旁人徒增烦恼、孤独乃至胡思乱想。于是不对等的依赖引发了矫枉过正的倔强。小张逐渐减少了和周淼的联系,他是在刻意与女友拉开一些距离。
也不知过了多久,这对情侣才又一次坐在食堂靠窗的位置。周淼递给张司源一支笔。这支签字笔通体蓝色,笔杆顶端还粘着一个卡通小熊。
“喏,送你的。”周淼说着把笔递了过去。
张司源拿起笔,用拇指拨了拨那只白色的小熊。它正朝着男孩傻笑呢。
“挺可爱的,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有点乡气……”
“我不强迫你,你想用就用吧。这是一个山寨版,香港海洋公园里有卖限量原装的。”
说到海洋公园,张司源想起了毕业旅行,于是他又含含糊糊地问了句:
“毕业……毕业旅行还一起去吗?”
“嗯……再看吧,反正还有大半年呢。”周淼这句话好似一把剪子,小张仿佛听见承诺被切割的声音。
“我说你最近怎么也不主动找我说话了?”
“我说不好……你不是也不怎么理我了么,信息发了好久,你才想起来回。”
“切,原因我都和你解释过了。所以你觉得非得我求着你是吗?就像当初我追你时一样?”
“我不是那个意思,但是我也不喜欢寄人篱下的感觉。”
“寄人篱下?”
“可能我没有把意思表达清楚。”
“那你倒是继续解释啊。”
就在这时,张司源的手机响了。接听的过程中,他不时嗯了几句,随即仿佛打了鸡血一般脸上泛起了踌躇满志的红光。
“是我们团支书打来的。”
“说了什么?”
“这三年的学分绩都算出来了,商学院赵天宪第一。我排……”
“第二?”
男孩点了点头,又朝远处望了望,那种有如荣归故里般的张望。鉴于商学院每年都有3个保研名额,他的半只脚已经踏进了研究生院。3年的时光终于有了一个交代,男孩的激动理所当然。
“恭喜你。”
女孩给出的措辞官方、得体。尽管那微笑是发自心底的,却也难掩她复杂的思绪。任何功成名就或是名利双收都会与旁人摩擦出大大小小的隔阂,此刻周淼就是那个旁人。尽管她并不喜欢张司源的一板一眼,不喜欢他的规则秩序,可是这个男孩却在这套规则的指引下乘风破浪披荆斩棘。这个世界总在运行着成王败寇的法则,话语权似乎总是牢牢把握在类似张司源和赵天宪这类人的手里。
刚刚关于“寄人篱下”的问题突然就中断了,周淼也不需要张司源给出解释了,因为她似乎已经懂了。【版权所有,谢绝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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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晴天,闪了电

宰夕印在上周参加了一场考研讲座,回来后没两天便出现了重症感冒。为此他请了病假,在床上一连躺了三四天,这次他可不是装病。为了隔绝附近宿舍的噪音,小宰把宿舍的门窗关闭得严严实实,于是又过了两三天,舍友们也全都中招了。之后病毒传播到了相邻的宿舍,并且由东向西沿着宿舍过道一路蔓延。张司源、蔡睿他们一个都未能幸免。于是乎每个宿舍都无一例外地开门通风。
可那些沉迷于游戏的宿舍并没有因为“疫情”影响而有所收敛。睡眠又一次成了让张司源头疼的问题,好在最近他也不用天天早起去图书馆占位了,这还得拜年级第二的学分绩所赐。只不过又有一件糟心事儿再次因为学分绩而起。
原本尘埃落定的座次榜上却半路杀出了一个程咬金——财管系的一位女同学顶替了张司源的位置,成了年级第二。这位同学在大二期间有一门课是补考的。因为补考试卷的难度相较正常期末考试要简单很多,学校因此制定了规章制度,凡是补考的成绩都不计入学分绩的统计。可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学分绩的核算却采用了双标,对这名女子网开一面。重新核算后,张司源的名次由第二变成了第三,一个相当尴尬的位置。
商学院只给应届生提供三个名额。座次的更迭倒也不会影响保研结果,可是保险系数却打了折扣,好似把坐在半山腰看风景的人一下子推到了悬崖边上。张司源因为这事儿又和女友连吐苦水,对方只是回了一句“放宽心”。
这阵子周淼的话越说越少。男孩先前刻意拉开的那一方距离慢慢变宽,肿胀成了一道鸿沟。如果张司源的疏远是表里不一的,那么周淼应对这份疏远所表现出的冷漠就好似行云流水一般自然。
还是印证了感情里的那句话,谁先认真谁便输了。周淼没错,只是没有当初那么喜欢了;张司源也没错,只是爱得有些无法自拔了。他们就像是两个周期不同、步调不一的正弦函数。一个处于上升趋势,一个位于下降通道;一个想要更进一步,一个却希望稍作喘息。

这对情侣又一次坐在了操场的看台上,对于这个地方他们再熟悉不过了。可惜的是,风景依旧,人心已逝。
因为下起了雨,张司源撑起了一把伞。偌大的看台上,只有他们两人。
“你还记得咱们在一起之前,我问过你的问题吗?”
“记得啊。”
“这么快就不喜欢我了?”
“怎么说呢……”周淼支支吾吾道。
“从认识你到现在,我没觉得自己退步很多啊。”张司源的这句话表明了他是受了委屈的那一方。
“你有一个不好的地方。你总是很礼貌地问人家,但是要人家给出你想要的答案,否则你就问为什么。你的意思就是要人家听你的,我其实也不是个听话的孩子,和别人不熟的时候我才会听话的,熟了之后,我就胆大妄为了。我爸妈最清楚,我总在生活中‘欺负’他们,还会和他们耍赖皮。”
“很多时候,我也会听你的呀。”张司源转换了攻守身份。他的口气有些咄咄逼人,“你当初为什么没有想好就盲目表态呢?”
“你有没有玩过过家家……”
“没有。”张司源迫不及待地给出了答案,掷地有声又不容置疑。
“就好比是玩过家家,那时候很多事情都不懂。突然就发现现在和过去想的并不一样。”周淼自顾自地讲述着先前的话题。
“是吗?”
“我总觉得人生和自己想的不一样,我脑子里总是孩子的世界。自己每次一恋爱就会失常,就会失去理智,就会敏感,就会让自己都受不了。我有这种毛病。”女孩说话间也是一脸委屈的模样。
“小时候,妈妈给我买玩具,总是让我在两个里选一个。可无论我怎么挑,结果都不满意。没被选中的那个好像才是最好的。长大了我才明白,这其实都是新鲜感在作祟。”醉翁之意不在酒,男孩借用自己的童年经历试图向对方灌输所谓的“道理”。普世规则适用于做事,但不适用于感情。所以“家”才不是一个讲道理的地方。
“我明白你的意思。其实……”
“其实什么?”
“其实我觉得,我在你眼里也没那么好。你也不是非我不可,只是你不愿意承认罢了。”
“那要我怎么做,才能打消你的这个念头?”
“我也不知道。你自己想想办法。”
“嗯?”
“你可以想一想怎样才能让我再次喜欢上你呀。当初我追你的时候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对不对?”
“那时候我们不熟悉,做什么都有新鲜感。”张司源语气平静,可他心里真是搞不明白周淼的矫情。
“你都不愿意尝试一下,怎么能证明喜欢我呢?”
“陪伴不是最好的告白吗?”
对于这个年龄段的青年男女而言,或许陪伴并不算是,新鲜感才是。人们都说,成年人的崩溃往往只在一瞬间。张司源的眼泪忽然哗哗流下来了,这倒是让周淼有些措手不及。她从没见这个男孩哭过,可是哭泣的那个人才是陷在漩涡中心最为手足无措的。
这段感情正从男孩的指缝中慢慢溜走,他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于是所有的情绪瞬间炸裂,化作了汪汪的泪水。不过发自喉头的哽咽随即淹没在了滴滴答答的落雨声中。
“你,你别哭啊。我也没说就不喜欢你了。”周淼的言语如同浮草,来回摇摆。
“要是能就这样在一起多好。哪怕就是这么一直坐着,哪怕其他什么事情都不做。”

泪流干了,人却没有释怀。张司源开始思考周淼的那个问题“他真的那么爱她么?”如果是,他还有办法让她回心转意吗?世界本没有那么多的理所当然,可怕的是,有些事情一旦细细琢磨,便不再经得起推敲。
走下看台的时候,男孩一把拉住女孩的左手,想要拥她入怀,没想到被对方一下子挣脱了。看得出女友的推拒并不是刻意为之,而是出于一种本能反应。讽刺的是,潜意识里的东西往往是最真实的,真实的让当事人也为之一怔。
张司源一下呆立住了,心口某个地方瞬间塌陷了,脑中回荡着那句歌词“我站在你左侧,却像隔着银河”。紧接着,血流上涌,气冲天灵。
“现在连一个拥抱都拒绝?还说不是不喜欢?你说的家里的一米阳光呢?说好的做好饭菜在家等我呢?还有那个小源源在哪里呢?骗子!”他从未对她如此高声失态,恶语相向。
他把伞塞往她手里一塞,仿佛连同他们之间的过往都要一并给塞回去。那态度过于刚硬,那用力过于生猛,他的手指磕着伞柄凸起处,拇指的指甲不巧被劈裂了,于是,钻心地疼。可旋即他就把手攥成了拳头,不愿再同她分享,不愿在她的面前露怯。
“你发什么疯啊?”讶异、不解的女声响起。
只有哗哗的雨声,如同一锅烧开的沸水。
“所以,我算是什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人偶一枚,任人摆布?”这嗓门已然提高了八度。开炮!不见硝烟,可声声铿锵,字字诛心。
空白。等待。雨声。
“我错了还不行吗?”想要息事宁人的语气里并未流露出多少诚意。周淼上前一步想把他拉回来,给他一个礼仪性的安慰。可是张司源的一只脚已经步出了看台。
没有两三秒钟的工夫,地面溅起的水花已然打湿了那原本灰蒙蒙的鞋面。有些东西脏了,就该洗洗干净。水珠沿着刘海滴落了下来。连珠成线,视线前仿佛挂起了一束冕旒,世界模糊起来,一切仿佛都是不真实的。
雨水虽大,却比不了自家的花洒,冲不走烦恼,也洗不净哀愁。于是,瞬间便通晓了那句至理名言,让暴风雨来得再猛烈些吧。他仰面闭起眼睛,想象着这天上突然改下起刀子,如此甚好,一了百了。
周淼愣了一下,还是走了过来,或许这就是权宜之计吧。她并没有搂住小张的臂膀,只是将伞面举过他的头顶。越下越急的雨势放大了她的惊慌,一时间满脑子只有推诿,就像张司源刚才把伞硬塞给她一样。
“你别这样啊。”女孩的声音如同燃烧殆尽的篝火,渐渐微弱下去。
“那要我怎样!怎样,啊,你要怎样?”几乎是歇斯底里的,不留情面的。隐忍多时的憋屈终究化作一句低吼。又是“轰隆”一声,夏日的惊雷,恰逢其时,周淼为之战栗了一下。
“算了吧。”张司源的声调已经不大了,可那模样竟然不怒自威起来。他分明是在控制着,压抑着。而压抑却是违反人性的,是加剧痛苦的,是注定无法长久的。胸中的怨气化作飞龙在天,来回撞击着他的五脏六腑,那根根毕露的青筋便是最好的证明。
伞具可以用来遮风避雨,却驱赶不了心中的邪风污雨。于是乎,他一手推开周淼的胳膊,大步流星地走进了雨里,那步子激起的水花,似刀、似剑、似刃,那每一刻,每一笔,每一画都落在了他的心里。
经验表明,伤口愈合处的皮肤会比周边的要粗粝厚实一些,怕是为了抵御或有的二次伤害。张司源感觉到自己的那个伤口似乎也在一点点地结痂变硬。那天的雨还在不停地下,两人之间的气氛远远算不上融洽。

人们总说多事之秋,可是秋天还没到,张司源这里的烦心事便一件接着一件。不同于往年,本届学分绩统计完成之后,校方迟迟没有公布保研名单。直到临近小学期结束,教务处才发了一则公告,告知今年的保研名额推迟到下个学期再行公布。
张司源和赵天宪都隐隐嗅出了一丝异样。他们好似身处囚笼之中,等待着被人捕猎一样。想到和宰夕印翻脸时,对方说的那番话,张司源越发地惴惴不安。以防万一,他又开始了苦行僧般地生活,早起再次成了每天的梦魇。人要是长期睡眠不足,不仅状态浑浑噩噩,大脑的反应也如同断了电一样。
就在昨天,张司源的项链也不翼而飞了。那是一款刻有平安纹饰的925银项链,是他20岁生日时候送给自己的礼物。这项链小张平日里都不舍得戴,只有在类似十大歌手赛的隆重的场合,才是请出这条项链的时候。昨天他清理过项链后便把链子裹进了纸巾,今早又不小心将这团纸巾当作废纸丢进了垃圾桶里。因为这事儿,他的情绪就像股指跳水一般,一落千丈。
这阵子,情绪糟糕的角儿可不止张司源一人,周淼的心情也是DOWN到了谷底。原因很简单,每月里最不太舒服的日子要来了。有些女生一旦步入这个周期,就会变得阴晴不定,变得连自己都会讨厌起自己。男生们对此都得做好准备,否则即便身处晴天,也会突遭电闪雷击。不过张司源这种直男,自然不会掰着手指去数、去算。
四月颜:这周末去一趟城里吧。
张司源昨天几乎又是一宿没睡安稳。除了噪音之外,就连嗡嗡的蚊子也和他打起了擂台。这会儿他正为了小学期期末作业忙得心烦意乱,过了许久才看到周淼的信息。
哎哟,不错哦:明天学校组织的考研培训班就开课了啊。
四月颜:你怎么搞的?这么久才回。
四月颜:那翘个课呗。
哎哟,不错哦:要不再等一等吧?
四月颜:不想等了。为了我破例一次好不好?
哎哟,不错哦:咱们都要考研,我是为了我们。
对于这些陈词滥调的大道理,周淼显然听够了。她要的是活在当下,而不是虚无缥缈的未来。
四月颜:学习和我究竟哪个更重要,我现在就让你选,你去还是不去?
哎哟,不错哦:我要是不去呢?
这是非常危险的一句回复,它把彼此推到了没有台阶可下的境地。
四月颜:你现在越来越会和我较真了。
哎哟,不错哦:我觉得大家就是平等的。
四月颜:男生就不能让着女生一些,就不能多承担点?
哎哟,不错哦:我也挺照顾你的了。
四月颜:上次在操场看台下雨那次,你打伞的时候,我一侧肩膀都湿了。
哎哟,不错哦:我的另一边也湿了,我想我被打潮的地方可能更多。
四月颜:哼,我不信,你就是在狡辩。我一侧肩膀总是会在你打伞的时候被淋湿。你可没有你嘴上说的那般关心我。
张司源懒的解释,丢下了手机。周淼那头依旧喋喋不休。
四月颜:你倒是说话呀。
四月颜:你行啊,现在连句话都懒的回了。
哎哟,不错哦:……
周淼又发了一段话给小张,后者的QQ对话框在呈现文字的同时又接连收到了几个“榔头砸脑袋”的表情。这段文字释放了生无可恋的无力感,而这些表情又在小张心头浇上了一股无名火。
周边的宿舍还在不停地喧嚣着,嘈杂的声音像是劈好的干柴。情绪被不停地挑唆,像是一个卑劣的情敌。情绪管理时常成为困扰成年人的难题,于是人生才会经历追悔莫及的时刻,无人能够幸免。这一刻男孩拿起了手机,按下了覆水难收的几个字。
哎哟,不错哦:我们分手吧。
四月颜:你有没有搞错,再过几个月就考研了,都什么时候了,你居然提出分手?
周淼以为张司源的这条短信只是在耍小性子而已。
哎哟,不错哦:我说真的,淼淼。我们分手吧。
四月颜:不要现在分手好不好?
哎哟,不错哦:反正你也不喜欢我了。我也是有自尊心的。
四月颜:能不能毕了业再分?
哎哟,不错哦:为什么?
四月颜:现在分了,别人要怎么看我。
原来“挽留”只不过是权宜之计下的“将就”,原来我只是你用来“遮羞”的道具而已。想到这里,张司源狠下了心。
哎哟,不错哦:分。
错误,往往发生在一念之间。
四月颜:你真狠心。
哎哟,不错哦:对了。我已经拜托熊凤月给你和邹倩倩占了明天考研辅导班的位子。
四月颜:你都和我分手了,你占的座位我还有脸去坐吗?
哎哟,不错哦:一码归一码。座位这么紧张,熊凤月也是好不容易才占上的。都是人情,别浪费了。
四月颜:那我去坐,不要分手好不好?
周淼罕见地服软了,可惜张司源这会儿正在气头上。气急败坏的后果就是脱离了就事论事的轨道,并且关闭了真诚沟通的大门。
哎哟,不错哦:我刚说了,两码事。
四月颜:你虚伪,伪善。
哎哟,不错哦:教室中间,八排,左起七八两个坐。搁在上面的课本有我的名字。
看到周淼阴阳怪气地讽刺自己,小张的心里反而痛快了一些,他知道对方着急了、生气了,口不择言了。盛怒之下,他要的就是这种针锋相对的口不择言。这晚,张司源并没有出门自习,他的胸口堵着一团东西,需要找个出口好好发泄一下。
“小熊,咱们打局游戏怎么样?”小张已经很久没有娱乐了,发出这样的邀约更是罕见。熊凤月虽然隐约察觉到了舍友今天有些异样,可他并没有仔细琢磨其中的原因。
“还是篮球?”
“你知道我的,只玩儿2K9[ 一款以NBA篮球联赛为原型的篮球游戏],我选湖人,你随意。”
“那我自然是凯尔特人,经典对决。[ 凯尔特人队和湖人队是总决赛舞台上的老冤家,多次上演过经典对决。]”
“你是要手柄还是键盘。”
“键盘吧。”
“那我用手柄,突破还是用着遥感顺手。”
“一节8分钟怎么样?”
“老张你今天时间挺宽裕啊,没问题。难得你兴致这么高,我奉陪到底。”
对战开始,张司源的眼睛便瞪得和匹狼似的,透露出不可言状的杀气。开局没一会儿,他就打了熊凤月一个6比0。
“我去,老张,你今天是要累死科比的节奏啊。球球都交给他单干。”
“能者多劳。”
“看我隆多的假动作接后转身小抛投。哎呀,差一点。”
画面里篮球弹框而出,科比抢到后场篮板,一条龙直杀前场。
“来了,看你怎么防?”
为了阻止对方突破,小熊将防守对位人撤出一步,控制距离。而张司源这边瞅准时机,按下“胯下运球”连“后撤步投篮”的组合键。画面里科比手起刀落,三分球空心入网。
“老张,你今天风骚了啊。”
张司源没有接话,他控制的球员“阿里扎”突施抢断,长传交给科比,后者短暂急停后猛然加速把防守人过得干干净净,旋即又是一记暴扣。比分来到了14比4。
熊凤月这才意识到了张司源的肃杀之气。要论过往战绩,那几乎都是张司源斩获胜利,可赢球比分从未超过两位数。两个人都不再说话了,游戏上升到了“对决”的高度。
小熊的身子随着游戏画面来回摇晃,他忽而向左转动身体,忽而向右拖拽手柄。幸好手柄线足够长,否则那笔记本非被他拉下桌面不可。而张司源这头更是把键盘敲击得啪啦作响,没人见过他这副“嗜血”的模样。
直到科比的血槽格由黄变红,小张才被迫换人。虽然球队核心下了场,可是湖人内线加索尔、拜纳姆两名中锋的低位背打技术依旧被演绎得炉火纯青。梦幻脚步、翻身跳投,篮下勾手,十八般武艺信手拈来。
面对湖人队行云流水的攻势,熊凤月并没有放弃抵抗。他瞅准了对方阵容行动迟缓的弱点,利用失误连打了几个漂亮的防守反击。只不过比分的差距就如同当季的气温一般,虽有反复却在节节攀升。
游戏进行到下半场,尽管胜负没了悬念,可张司源依然没有鸣金收兵的意思。整场比赛,小张的小拇指似乎就一直按在加速键上。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打法,小熊还是头一次碰到。而他控制的那些球员,无论是加内特的高位跳投,雷阿伦的百步穿杨,或是皮尔斯的后撤步投篮在对面的严防死守下都不好使了。比分终于定格了,张司源大胜40分。

要是换做平日,熊凤月一定会邀约张司源再战一局,可今天他却步了。虽然不知道舍友究竟抽了什么风,但他明白自己莫名地成了一个“出气筒”。赢球后的张司源对着显示器默默发呆,好似输了球的那个人是他一样。
“不好意思,小熊,没控制住。”
“没事儿,老张,心里有事儿就多打打游戏。”
“再帮我个忙好吗?”
“尽管说。”
“你一会儿去食堂吃饭的时候帮我带份炒面吧。”
“没问题。”
小熊走后,宿舍里只剩张司源一人。习惯是最大的敌人,男孩已经习惯了在宿舍外自习的日子,已然习惯了周淼坐在他的对面或是旁边。在当下的时点,宿舍的场景布置与他而言是陌生的,就好像他从来没在这里住过一样。
熊凤月如约给张司源带来了他要的炒面。可当张司源打开盒盖,看着面条上蘸着葱蒜,便盖上了盒盖,一口都没有品尝。【版权所有,谢绝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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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断了的弦

第二天一大早,张司源在舍友们的陪同下来到了授课教室。抬眼一瞧,给周淼和邹倩倩预留的座位还是空着的。入座后他便一直心神不宁地望着教室门口,每当瞥见长相、发型或是身高与周淼相似的女生,男孩又会刻意将目光投向别处。
相较于张司源,周淼进屋后的视线更加恍惚游离。直到落座后,她才敢打量那些有人的座位。好不容易在前排找到了张司源的身影,于是长舒了一口气,毕竟“敌人”的一举一动都能尽收眼底。不过每当小张大幅侧身或是转向的时候,她还是会装模作样地选择东张西望。
课上讲的内容他俩谁都没有听进去。课间休息,后面排的女生拍了张司源的肩膀并把两本用来占座的书本递给了他。小张接过书的时候鼓起勇气朝周淼座位的方向瞟了一眼。
没人。
他犹豫片刻,还是拿起了水杯走出教室,碰巧邹倩倩挽着周淼的胳膊正朝他走了过来——狭路相逢勇者胜。在目光交汇的那刹那,他没有任何的闪躲,甚至还装作趾高气昂的样子。他看见邹倩倩微笑着和他点头示意,看见周淼看了他一眼就把头低了下去。他伪装的很好,具备了进军演艺圈的潜质。可就在他们擦肩而过之后,他又仿佛听见了“CUT”的一声嘲讽。

自打那天之后,周淼就再没踏进这间教室半步。
每个人都会发火生气,但没人可以一直生气下去,张司源也不例外。戾气不仅可以化成祥和,还可以化作思念。这份思念或许是出于感情,或许只是出于习惯。
是的,张司源开始想念周淼了,他也不知道前些天抽了什么风,会发那么大的脾气。以前和女友闹矛盾的时候,他要么就忍着闷声不吭,要么就低三下四地哄着对方委屈自己。可他毕竟是个老爷们儿,得有一言九鼎的时候,总是窝窝囊囊地一味道歉成何体统?印象里这似乎是他们第一次吵架,他却因此失控了。
理智没法战胜思念,也枪毙不了心里住着的那个人。装饭卡的卡套是周淼缝制的,用的签字笔是周淼刚买的,变形金刚的钥匙扣也是周淼赠的。睹物思人的场景信手拈来,他的世界再次被女友填满了。周淼说过张司源笑起来很是好看,现在他的脑海里却不时窜出周淼笑靥如花的模样。潜意识是一个无法自控的东西,它让你在背叛意志的同时也看清了自己。正当张司源思念难捱之际,他收到了一则短信,是邹倩倩发来的。
“你们是不是闹矛盾了?其实周淼挺想你的。那天我们去超市,你没瞧见我们,我注意她看见你的时候都笑了。”
看来周淼并没有把分手的事情告诉舍友,亦如张司源的低调处理。他礼貌地回了一句:
“谢谢你的好意,监督她好好吃饭。”
退回短信界面,打开手机QQ,男孩终于把那条早就编辑好了的信息给发了出去。
哎哟,不错哦:我们复合好吗?
这是一条标准的外交辞令,就事论事,不带感情。措辞中没有“请”字也没有“求”字,念起来是那种不卑不亢的语气。其实张司源可以请求,可以道歉,他甚至都把用来道歉的礼物都放进了购物车。但是在此之前,周淼得给他一个下台阶的机会,小张自以为这样的机会近在咫尺。
过了大约10分钟,手机才重新震动一下。
四月颜:我不愿意。
他愣愣地盯着手机,脸上火辣辣的感觉,看来他高估了自己。抛出的橄榄枝被别人轻易折了一个干脆,真是多此一举。于是小伙儿又上头了,他随手就把QQ对周淼的权限从“隐身对其可见”设置成了“在线对其隐身”。又过了一天,他的QQ又收到一则令人绝望的消息。
四月颜:再也不会对你隐身可见了!!!!!!!!!!!
周淼第一次用了这么多的感叹号。张司源看后更是懒的回复。就像两国发生了贸易摩擦,彼此都放不下面子,彼此都想高人一等,制人一手。可是随着相互制裁措施的逐步升级,双方最终走向了两败俱伤的结局。
生活中有些分手就是这样平淡,没有劈腿的诡异,没有不可克服的外力,也没有惊掉下巴的情节。阅读过不少小说,看过很多部的电影,可张司源却没有料到,自己的分手现场被演绎成了一部默片,就连主角都没有在事发现场碰面撕逼。当初他的脾气太冲,把事情处理得有些潦草。现在“周淼”从一个人变成了一个名字,遥远的如同飘久了的风筝断了线,完全没了音讯。

小学期结束后学生们陆陆续续都放假了,只有少数备研的考生还留在学校里继续着苦行僧的日子。张司源所住的这层楼里还剩下三个人,另外两个他谁都不认识。男孩的生活又回归到了简单的两点一线。
图书馆里空着的位子比比皆是,再也不用担心占不着座位了;宿舍也彻底安静了,静的不分白天黑夜。
张司源每天同别人的“谈话”千篇一律,无非就是“一个鸡腿、再要份猪肝”,“一个大排、一份鸭块”,或者“四两韭菜猪肉,一碗牛肉粉丝汤”。打饭的大妈倒是一脸微笑很是热情,有时笑得过于灿烂,就如同晒在皮肤上的日头一般。
人要是倒霉起来,连喝水都会塞牙。这会儿就连周淼送他的那支签字笔都和张司源作对起来——笔杆顶部那只白色小熊不知怎地就脱落了。他买来502胶打算把小熊重新粘上,可操作过程中却一不小心竟然把管子给挤爆了。衣服、桌子、抽屉里弄得满是胶水,整个宿舍都充斥着刺鼻的气味。
那小熊依然是一副笑眯眯的表情。距离它500米之外的地方,矗立着周淼所住的宿舍楼,那里也是一片人去楼空的景象。大部分阳台都是空空荡荡的,只有周淼宿舍的阳台上还挂着两件情侣T恤。
原来,当时听闻男友一个人自习的时候丢了只签字笔,周淼不仅给他买了一支山寨小熊笔,还买了两件情侣衫作为“补偿”。
那日,她邀约张司源出门游玩的时候,本来想着当面把礼物送给他,给他一个惊喜,却意外遭遇了分手……现在这两件情侣衫成了过气的商品无人问津。T恤的布料棕白相间,那配色就和他们曾经吃过的花脸雪糕一模一样。

21点钟。23号宿舍楼3层只有一间宿舍的灯还亮着。张司源以每隔一分钟的频率刷新着邮箱。那些年,CFA协会都是以发送邮件的方式告知考生成绩。
成绩合格者所收邮件的开场白是“Congratulations! We are very pleased to inform you that you passed the June 20XX Level X CFA exam.[恭喜你!我们非常高兴地通知您,您通过了20XX年 6月的X级CFA考试。]”而发给不合格者邮件的第一句话则是“We sincerely regret to inform you that you did not pass the June 20XX Level X CFA exam.[我们非常遗憾地通知您,您没有通过20XX年6月的X级CFA考试。]”。
因此,只需要确认第一个单词是“We”还是“Congratulations”,第一个字母是“W”还是“C”就可以判断考试结果了。
当年CFA的成绩分作A、B、C三档。如果作答正确率大于70%,那么这门课的成绩就是A,正确率介于50%到70%之间,就是B,否则便是C。告知上述信息有助于考生衡量利弊得失,有针对性地进行查缺补漏。
除此以外,在当年,没有通过考试的考生,还会收到协会给出的综合等第。这个不光彩的等第一共分为十个级别。分别用阿拉伯数字1 到10表示。数值越大代表相对成绩越好。例如Band 10,就代表着该成绩在所有没有通过考试的成绩中,排在最前面10%的位置。之所以给出这样的综合等第,恐怕也是为了让考生更好地评估自己的“战力”,以便决定来年是否再战。
已收邮件的数字从0突然跳到了1。小张没有多想快速点了进去。“Congratulations! We are very pleased to inform you that you passed the June 20XX Level X CFA exam.[恭喜你!我们非常高兴地通知您,您通过了20XX年6月的X级CFA考试。]”
8A,2B的成绩。
他自然而然地想起了周淼,那个之前会在第一时间为他鼓掌、为他点赞的人。张司源打开QQ对话框,编辑了一句文字——“我通过考试了。”
有时候,人与人的关系一旦变了味,就变得越发敏感。那些原本平常无奇的话语仿佛长出了刺,怎么看怎么膈应。周淼会不会误以为自己是在刻意炫耀?炫耀即便没了她,他依旧可以活得光鲜亮丽。想到这里,张司源把编辑好的内容又给逐字删了。
就在此时,他的手机“嗡嗡”震了两下。会是周淼么?男孩迫不及待地拿起了手机,可迫切期待的表情却瞬间流淌成了一潭死水。原来是蒋黛沾发来的短信。
蒋黛沾:学霸同志,你考了几个A啊?
张司源:8A2B。
蒋黛沾:我也过了啊,比你少一个A,但是多了2个C。好开心啊。
张司源:恭喜恭喜。
蒋黛沾:你怎么这么淡定啊。你是不是要考到10A才满意啊?
张司源:六十分万岁,多一分浪费。
蒋黛沾:二级你还报班不?你可得罩着我啊。
张司源:好说。
小张的措辞不冷不热,蒋黛沾当然不会想到他失落竟是因为自己。
每逢发榜之际,总是几家欢喜几家愁。顺利通过1级考试的学员并不算多,除了张司源和蒋黛沾,赵天宪也毫无悬念地通过了考试,成绩是9A1B。梁公元也以6A、4B的成绩顺利过关,不过这一成绩比他的期望值低了一些。
令人出乎意料的是,铁仲居然也跌跌撞撞地爬过了及格线。他的成绩是2A,5B,3C。要知道即便是获得5A,被判定为不合格的情况也是大有人在。铁仲之所以如此幸运,是因为占比最大的两门科目,他都拿了A。特别是财务学科,他更是手到擒来,毕竟本科学的就是会计专业。
正在派对上扭腰抖臀的铁仲大喊了一声“YES”。他拍拍胸脯大声宣布道:“今天这单,哥买了。”坐席上一片“喔喔喔”叫好。喝彩声在脑中绽放出名为“多巴胺”的礼花,铁仲又点起一支烟嘬了起来,他用最为简单的方式庆祝着自己的“侥幸”过关。吞云吐雾之际,他仿佛找到了人生巅峰的感觉。

6月份的CFA考试算是尘埃落定,这也意味着12月份的考试正式进入了倒计时的周期。
一个人居家的日子的确有些无聊,好在有CFA的陪伴,商若男的小日子还算充实。还有什么能比铺天盖地的公式以及密密麻麻的英文更能让她暂时忘记孕妇的身份呢?
再说钱银海,倒是一点也没闲着。他成了家里的食品质检员:采购时尽量选择有机的非转基因食品。挑鱼时都是购买汞含量很低的鱼类,比如三文鱼和鳕鱼。灶台、水池每天都要清洁一次不说,处理鱼肉也会使用专门的案板。这个男人就是如此的细致、谨慎。
为了妻子和宝宝,丈夫把自己锻炼成了一位大厨。听说孕妇要补铁,他就学做“猪肝拌菠菜”、“黑木耳炒肉”,担心媳妇要补钙,他就学做“黄豆莲藕排骨汤”、“软熘虾仁腰片”。看着媳妇的脚有些水肿了,他又煲起了鱼头冬瓜汤。为了不让媳妇体重增长太快,他又把家里的糖换成了代糖——“蔗糖素”,据说后者不易被人体吸收,也基本不含热量。
除非电闪雷鸣,否则晚餐后丈夫都会拉着媳妇的手一起散步走走。每次产检,他也都全程陪同无一缺席。保险的查询、准生证的办理,事无巨细,他都打理得井井有条。不过钱银海最喜欢做的事还是给宝宝讲故事,每逢故事结尾,他总要念叨一句:“宝贝,我是爸爸,爸爸爱你哟。”
除了故事,爸爸还会给小宝播放音乐辅助胎教。别忘了,他可是古典音乐专业的老师。这些曲子包括了莫扎特的《小星星变奏曲》、《G大调弦乐小夜曲》;贝多芬的《致爱丽丝》、《欢乐颂》;肖邦的《小狗圆舞曲》、《降G大调夜曲》以及巴赫的《勃兰登堡协奏曲》、《G弦上的咏叹调》等。
这天,钱银海一边轻声哼着曲子,一边轻抚着爱人的肚子。肚皮的曲面拱着一道疤痕,是上次剖腹产时留下来的。当初挨的这一刀,伤口已经愈合,碰着也不疼了。可是这个印记太过显眼,一看到它,心头的那道口子又会不经意地裂开。

“你天天给孩子听古典音乐,宝宝这么培养以后一定是个音乐神童。”商若男一脸的骄傲,仿佛她已然是某位世界知名音乐家的母亲。
“神不神的不要紧,能平安长大就好。”钱银海淡淡地说了一句。
“说得轻巧。光图平安长大,那还做什么胎教啊?有了付出,就得有产出。你的种子是在我的土里生根发芽,你不要收益,可我还图个租金呢。”商若男今天心情不错,故意把玩笑开得一本正经。
“好好,媳妇说的都对。”
“咱们家要是经济条件能跟得上,以后看我不再生它三四个娃。让他们给你组个乐队。”
“我可不是主攻声乐的。我可唱不了。”
“你不用唱,你就拿起杆子做指挥就行。”
“媳妇儿,你说的那个不是乐队,是……乐团。几个人不够,要生几十个才行。”
“美不死你。”
钱银海把媳妇的小腿搭在了自己的膝盖上,一遍遍地捏着她的腿肚子。商若男的下肢最近浮肿得厉害,虽说这也是孕期的正常反应,但是钱银海不敢有丝毫的大意。有时家里就是一个不讲理的地方,钱银海把自己整的和个小太监似的。
“昨晚又没睡好吧?”丈夫随口问了一句。
“哎?你怎么知道?”
“嘿嘿。我起夜的时候,你没打呼噜。”
“啊?我现在睡觉都打呼噜了?有没有弄错啊?”
“嗯。不过是怀孕后才有的。”
“额……那会吵着你吗?”商若男有些娇羞,夫妻两人对视了一阵,竟同时乐出了声。
“不会,听着你的呼噜,才能睡得踏实。你要是晚上睡不着,就和我说说话。”
“得了吧,你白天还要上班。我原来那个铁饭碗现在也成了瓷的。你要是再丢了工作,那咱们就真得喝西北风了。”
“我上班时间灵活的很,哪儿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别捏了。休息休息吧。我这小腿没事儿。就是大腿这儿……”商若男说着叹了口气。
“怎么了?”
“你看,你看。大腿这儿,又长出这种像静脉曲张一样的血管了,比上次怀孕时候还要多。”商若男撩起了裤角,她手指的地方遍布着紫红色的血管。这些血管纵横交错,连成一张不太规则的“蜘蛛网”。
“是蜘蛛静脉,没事儿。以前听医生说过,就是怀孕后血管压力变大了,小的静脉都扩张了。”
“咦……我不要。难看死了。”
“没事儿哦,媳妇。多吃点维生素就好了。分娩后就自动消失了。”
“万一消失不了该怎么办?以后就穿不了热裤了。还有还有,你看,我这肚子上的疤,好丑。露脐装也没法穿了。”商若男说话间又陷入了低落。
“没啥关系啊,到时候纹个身把它遮住不就好了。”
“我说银海,你这个想法可以啊。肚子上纹个什么图案好呢?”
“就纹只花儿吧,以那个疤为原型做个花枝,再补上点花瓣就好了。”
“那我的腿上呢?你再给参谋参谋。”妻子一扫阴霾,来了兴致。阴晴不定正是孕程发展的客观写照。
“那就纹个蜘蛛网吧。多酷。不过我说媳妇儿,等你肚子上的花儿纹好了,那腿上恐怕都不用刻意纹饰,别人就以为是个纹身了。多省事儿啊。”
“哎呀,老钱你太有才了。”
“要不然怎么能娶到你呢?”钱银海自鸣得意地说着,那口气就和驸马爷似的。
“嘿嘿。不过说实话,最近特别累。”
“白天你也别老顾着看书,站起来走一走,多去阳台活动活动。”
“哎,我正愁呢。中午躺在床上看书,经常看着看着就睡着了,一睡就是一个下午。真是和猪一样。”
“不挺好的嘛。反正晚上睡不好,就白天补一补。”
“是因为白天睡多了,晚上才睡不着的好吧……关键是看书效率太低了。感觉每天都在家里打流混世的,距离考试也没多少日子了。”
“嗨,我还以为是多大的事儿呢。实在不行,12月份就不考了呗。咱们直接考明年6月份的。”
“你说得轻巧,我从小到大考试就没挂过科。弃考?那更不可能。你呀,你刚说的那番话放在古代就是动摇军心,按军法是要砍头掉脑袋的知道不?”
“砍我的头你舍得么?”
“去去去,都老夫老妻了还和我矫情起来了。本将军念你是初犯,先给你记下,让你日后戴罪立功,知道不?”
钱银海没有吱声,他把老婆的脚搁在沙发上便起身走开了。
“怎么,小狗脾气还生气了啦?”商若男的语气表明此刻她才是着急的那一个。
“我去戴罪立功,给将军大人弄个橙子吃吃。橙子里有维生素C,可以缓解蜘蛛血管。”
商若男望向老公的背影做了个“嘛”的嘴型。人生就是如此,只要找对了人,情人节每天都过。
在丈夫的细心照料下,妻子每次孕检的结果都还算不错,美中不足的就是前置性胎盘的症状没有任何改善,而且胎盘浸入的程度越来越深,几乎快要穿过子宫肌层。丈夫还是会时常在媳妇耳边絮叨,可是孕程走到这里,就好似已经离弦的箭,没了回头的路。何况以商若男的性格,她自然也不会退让半步。【版权所有,谢绝转载】
楼主:尚无为1113  时间:2021-04-01 17:46:13
第二十四章 交易

大四开学的时候,已是金秋九月了。九月是秋高气爽的季节,却也是至刚至阳滑向肃杀凋零的拐点。一片片枯叶缓缓落下,犹如青丝里滋生出一根根华发般刺眼。一叶落而知天下秋。这个秋天,张司源过得有些心揪。
他的衣柜上还挂着那只“勤奋牛”。睹物思人——已经有两个多月没和周淼说过话了。小张现在一个人穿梭于图书馆、食堂、超市间,身边也没了周淼的倩影。
这对情侣分手的消息开始不胫而走。曾经的高甜时刻,终于成了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他本以为自己在感情路上会是一个意外,或许这也是每个初恋当事人都曾有过的愚蠢心思。他无法左右别人的想法,只能做到尽量不被旁人所左右,尽管他的举止折射出常人难以理解的倔强与偏执。
这天周淼发来了短信,看到久违的名字,小张似乎嗅到了一丝复合的味道。今年入秋已经有些时候了,直到此刻他才感受到了些许秋高气爽的滋味。张司源迫不及待地点开消息,内容却让他大跌眼镜:
“钟秋睫说她喜欢你,让我问问你,可不可以做你女朋友?”
如果前女友愿意把 方方地介绍给另外一名女生,那就说明前任完全已经把你给放下了。想到这里,张司源又是气不打一处来。他只发送了一个字:
“滚。”
她曾为他戒掉了这个不雅字眼,而他却把这个字眼拾起来朝她砸去。还能表现得再小心眼些吗?
“你有本事就让中秋节滚滚看呢。”周淼回复了一条。
张司源这才反应过来,短信中所言“钟秋睫”是“中秋节”的谐音。原来今天是中秋,周淼上一条短信是在祝他节日快乐。于是眼眶一热,心头一紧,他用拳头连锤了几下脑门。赶紧又发了一条信息过去:
“对不起啊。我先前还以为你要给我介绍女朋友呢。中秋节快乐!”
等了许久,等不到女孩的回应。或许她在等着他的道歉,不仅仅是因为今天这事儿。而他盯着手机看了半天,终究还是没能再去主动关心两句。距离复合或许只有一步之遥,你倒是继续搭讪啊,眼下的场景不正是两个月来朝思暮想的吗?你的舌头是长疮了吗,你的魂魄是给鬼神摄去了吗?你不是常以大丈夫自居吗,怎么到了节骨眼上就怂了呢?真是让人看着着急!可张司源就是这般死脑筋,为了所谓的“面子”,压根不计后果,不解风情。

一周之后,教务处终于公布了保研名单。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商学院竟没有一人入选,这在建校以来还是头一遭。因为保研受惠者不过区区数十人,所以关注的群体并不算多。只是一则小道消息在张司源等人的心里掀起了一场山呼海啸。
3个多月前,乔子颖在金耀楼被人强暴。据说校方为了息事宁人,给予了小乔和她的舍友保研名额。所以今年商学院的名额不是没有,而是被人“占用”了。
商院平日里靠学分绩混得一席之地的“风云人物”就此成了最大的受害者,包括赵天宪,也包括张司源。这就好比一夜风雨过后,那些原本绽放得最为明丽的花朵却被打落得最为惹人心疼。
校领导用最为廉价的方式保住了学校的脸面,也保住了屁股底下的椅子。论人脉、手腕、狠心,这些在校生没有一个是他们的对手。“老师”用最现实的手段给后生们上了一课,课题叫做“入世”。保不齐这些后生里会有人因此深谙此道,改头换面,变本加厉,青出于蓝。于是校园里陨落了一名学子,却毕业了一位“政客”。
“落榜了。”张司源更新了动态。这次,没有人给他点赞留言。
周淼的成绩是没法争取保研的,可她还是在第一时间关注了教务处的公告,只是为了确认张司源是否如愿以偿,结果大失所望。更为诡异的是,年级第一的赵天宪同样名落孙山。
她料想张司源一定会伤心难过。她知道只要自己主动去摸摸他的头,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男孩的脸上或许就会再次浮现笑容。可是她也太了解那头倔驴了,她也不想再用自己的热脸去贴对方的冷屁股了。她的拇指在拨号键上磨蹭了半天,却终究没能按下。还剩下3个多月的时间,考研这条路,她和他都要独立前行,可她对他依然充满信心。

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对张司源的处境表示同情,也有人因此幸灾乐祸,比如宰夕印。他是最早知道消息的一批人。为了堵住悠悠之口,乔子颖的两个室友也都被保研了,其中一人便是查席蓉。
早在几个月前,当查席蓉向小宰透露舍友有意退学的时候,宰夕印就意识到了其中的名堂。后来关于“强奸案”的流言不胫而走,小查告诉小宰学校为了息事宁人决定保送乔子颖读研。那时他便撺掇小查也去争取一下保研名额,并且强烈建议对方拉上另外一名舍友去和学校闹上一闹,因为人多力量大嘛。
查席蓉听从了小宰的建议,而校领导表示需要统筹协商才能做出决定。毕竟如果将这三人同时保研,那么商院的其他学生就提前出局了。这期间宰夕印对查席蓉的进谏更加积极了,仿佛他是在为自己争取名额一样。
他一再强调,即便“斗争”失败也没有任何损失。可要是这事儿一旦闹成了,那真是一本万利。最终如他所预料,校方就范了,因为屁股底下的位子到底比脑袋里的原则更加重要。
在得知小查保研成功后小宰笑了,他倒不是为查席蓉高兴,而是将一把锋利的刀子间接地插进了张司源的背脊里。借刀杀人,其心可诛。

在这一届的考研大军中,宰夕印比其他人有着更明确的考试动机。他保有一个承诺——只要他顺利获得硕士学位,便可以进入当地一家垄断国企,那岗位还是一个肥差。年轻人要是能坐上那把椅子,就等于颐养天年了。
这家企业职员的薪资待遇是行业顶级,所能提供的福利更让劳苦大众难以企及。只是这个承诺还有一点风险,毕竟距离宰夕印研究生毕业怎么也要等上两三年的时间。世事无常,为图稳妥起见,毕业的学校越知名,别人给定的承诺也就越容易兑现。
宰夕印其实也算是一个官二代出身。他的父亲原是当地一个县的二把手,后来这个县城划归为了行政区,老宰也被扶正成了一把手。别看现如今老宰这个一区之长威风凛凛的,可在他就职副县长的时候也曾被人“过河拆桥”。
从他们县里走出的“肖氏集团”是全国十强民营企业。企业的发迹可没少受老宰的关照。在后者的庇佑下,无论是税务、工商,还是公安、劳动部门从来没有刁难过当年的“小肖五金”。甚至老板在资本原始积累阶段做出一些不法勾当的时候,司法部门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后来“小肖五金”意外成长为“肖氏集团”,肖家的掌门人却一脚把老宰这位“恩人”给踹了。
尽管老宰受了一肚子的委屈,但是“肖氏集团”已然树大根深、今非昔比,老宰只能忍气吞声。
咽不下的那口恶气化作一股股牢骚——他一个劲地告诫儿子,“这个世界并没有课本上描述的那么仗义,人心更是天下最难猜测的东西!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听得久了,看得多了,宰夕印自然而然就耳濡目染了。
他的价值体系概括成一句话便是“宁可我负天下人,万不可天下人负我。”张司源即便是块金子,与他而言也只是用来铺路的砖而已,终究逃不过被他踩在脚下的命运。

大四开学后,备研的学生都很少去上课了,授课教师对此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特别是那些年纪轻轻的讲师,他们也都是这么熬过来的。身份互换后,将心比心就变得不难做到。
于是宰夕印很少能在课堂上碰见张司源、蔡睿他们。偶尔碰个照面,两拨人互不相看。只不过小宰的动作非常夸张,恨不得鼻孔冲天方才罢休。张司源和蔡睿私底下调侃这个造型真不错,有助于缓解颈部酸痛疲劳。有时候,反目成仇才算得上是这世间最大的仇恨。
其实,这阵子张司源也很少来学校了,因为周围的宿舍实在太闹腾了。睡得晚还要起得早,时间久了就会把人磨到崩溃。梁公元曾告诉小张,父亲入院的时候,他每天都是5点多起床,然后忙活到第二天凌晨才能躺下。小张听后请教他是怎么做到的,对方的回答就一个字——“扛”;小梁又问前辈是否有秘诀相授,小梁又只给出了一个字——“难”。
蔡睿和熊凤月成了形影不离的一对。不比张司源死板地执行早起计划,蔡睿总是等到睡足了才起床开工。对于这点,熊凤月更是以实际行动表达了支持。他俩自习时也不去图书馆,因为去了也没有位子。各个教室成了他们的主战场,最常去的地儿居然是金耀楼。
自从“强奸门”事件后,就很少有人上那儿看书了,所以反而落得清净。熊凤月半开玩笑地问蔡睿,要是碰到“劫色”的怎么办?小蔡豪爽地回应道,都是糙老爷们儿,被劫了也不吃亏。
每晚吃饭前,小蔡总是要花上20分钟做些重训。内容是一些简单的深蹲和俯卧撑,不过他会把每个动作都完成得非常标准,把自己练到力竭。
锻炼的时候,他的脑子还想着做过的错题。如果所犯的错误比较低级,或者这个错误反复出现,他便会再额外加些运动量以示惩戒。重训的好处在子夜时分便体现出来。当蔡睿瘫倒在床上的时候,困意便会一阵阵袭来,入眠这个难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张司源没有和蔡睿一起并肩作战,这让宰夕印很是高兴。在他看来,蔡睿一个人成不了气候。至于熊凤月,小宰根本就没有把他放进眼里。
虽然宰夕印的宿舍靠近过道的最东边,距离宿舍楼的“闹市”区域还有一段距离,可是他也经不住凌晨半夜的一声声“狼嚎”。让他聊以自慰的是蔡睿处于“漩涡”的中心,受到的影响自然有过之而无不及。心里有残缺的人,总能从旁人的痛苦中获得难以言喻的幸福感。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备研的学子们根本就分不清也无所谓今天是周几。他们心中都装着一块倒计时牌,每晚闭眼前就默默地撕下一页,此举说不清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考研进入冲刺阶段,张司源从网上买来一些本校专业课的历年试题。这些试题,不仅涉及经济学专业还包括了教育学院专业,后者自然是给周淼准备的。
可是要怎么做才能让周淼接受他的这份好意呢?直接把试卷硬塞过去,以周淼的脾气恐怕不会答应。如果互换身份,那他也会这么处理。横在他俩之间的不是巍峨的山,不是辽阔的海,而是隐隐作祟的自尊心。“我可以为你献出生命”和“我绝不肯服软向你道歉”两者并不矛盾。
张司源正靠在椅背上发愁,橱柜上的那个“勤奋牛”闯入了他的视线。小张眼前一亮,拿出一个大大的信封,把试题放入其中,又在信封正面写上了学校的地址、邮编、周淼的姓名和手机号,唯独寄件人的部分是空着的。他掏出手机,给一个不常联系的人发了一条短信:
“你好,方便约时间在校邮局见个面嘛?”

张司源在邮局门口徘徊良久,表情有些忐忑,就连手里的信封都被攥得起了皱。他把自己置身于一个广告牌后面,类似于狩猎者的位置。路过的同学来来往往,张司源仔细打量着每一个人的模样,因为对于来者他还不算熟悉。直到邹倩倩走到他的跟前,男孩方才如梦初醒。
“不好意思啊,耽误你时间了。”小张还是保持着客客气气的态度,可惜不是用来对自家的女友。
“说吧。要我帮你什么忙?”邹倩倩说话方式如同她的为人一样,绝不拖泥带水。
“请你帮我把这个信封带给周淼好吗?”
“信封里装的是?”
“教育学院的历年考题。”
“你确定不用亲自给她?”
“她是不会拿的。”
“那我给你带过去她也不会收啊。”
“你就说这信封是在邮局里碰巧看到的,就顺手拿回去了。至于是谁寄的你装作不知道就好。行不?”张司源双手合十,完成了一个祈求的动作。
“哎,邮局寄的不是应该有邮戳么?你这个套路啊……”
“千万别说是我送的,她使起小性子来就不管不顾,我就希望她能考上。”
“所以你还是打算和她憋着劲,让失恋的人独自走上考场?你觉得以她现在的状态能学进去多少东西,到了考场又能发挥出多少水平?”
张司源从没见过如此犀利的邹倩倩,他低着头半天憋不出一句,“我……”
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如爬山虎般爬上了邹倩倩的面容,可她还是接过了张司源手里的信封。
“谢谢你。”
“只要是对周淼有好处,我就帮。”
“别说是我送的,帮我保密。”
“你们呀……哎。当初她匿名送小牛玩偶给你,现在你又神神秘秘地送试卷给她。你们当中怎么就没个人能活得明白些呢?”
尽管挨了怼,可张司源心服口服。如果他有邹倩倩这份直爽与豁达,或许就不至于落得眼前这般下场。两人就此分开,背道而驰。可还没走上两三步,邹倩倩又扭头喊住了小张。
“张司源。”
“嗯?”
“感情可以负气,但切莫潦草,你要不再想想?”
他朝几米外的那个“剪影”点了点头,这算是一种客气的举止而非同意的表达。
他把自己乔装打扮成一位“乐善好施”的前男友,可他的姿态始终是居高临下的。他的这些所作所为或许只是为了抚平心中的愧意。至于周淼真正想要的,以他的脾性,绝不会大大方方地给出去。看见对面的男生这副模样,邹倩倩头也不回地走了,一脸的丧气。
男孩把手插进口袋,望了眼天边。那里的晚霞犹如火烧云一般耀眼,那场景就和他俩初次牵手时一样。离云彩不远的西边,是弯弯一抹新月,现在是傍晚五点。世间百态多是如此,正如同白天与黑夜之间并没划分出明确的界限。

周淼从信封里掏出了那份试卷手册。自己要考成人教育学院的事情,除了张司源和舍友,就没有几个人知道。这份复习资料封面上的笔迹故意写得歪歪扭扭的,会是小张送的吗?想到这里,她把抽出的试卷又原封不动地给塞了回去,连同信封一起丢到了一边。
有些东西在你急需使用的时候,任凭怎么翻箱倒柜就是无迹可寻。可只要过了着急的节骨眼,它又会莫名其妙或是不合时宜地现身。
这晚,张司源被叫去了辅导员的办公室。办公桌上放着一本机器猫——第37册。孔丽生说陶流老师在换宿舍的时候,一不留神就翻出了这本书。一不留神,呵呵。老师的一个不留神让张司源想起了伤心事,而他当初一个不留神,弄丢了一个重要的人。
印象里,这册书在被没收时还是崭新的,一点皱褶都没有。可现如今这书本不仅右下角起了卷,还略微有些泛黄,或许是先前看书的人没有爱惜吧。
第37册失而复得,这套《机器猫》算是齐全了,可是送书的那个人已不在身边……
走回宿舍的路上,那本书被张司源牢牢地攥着。封面印有3个人物:哆啦A梦、大雄,还有静香——那个让大雄魂牵梦绕的女孩。恍惚之间就想起了邹倩倩的告诫——感情可负气但切莫潦草。真的非要这么执拗吗?真的非要为了面子赌上未来的幸福吗?更何况,即便是分手,他也欠她一个坦诚布公的交代;即便是要离开,也应该当面把话给说清楚。就这样突然有了勇气,就这样瞬间做了决定,就这样改变了行进的方向,朝着周淼的宿舍走去。
距离周淼的宿舍还有几十米,张司源掏出了手机,信息文字都已经编辑好了,却听见前方宿舍楼前传来一声声爱的表白。那声音仿佛是在喊:“周淼,我爱你!我爱你,周淼!”那分明是一个男生的声音,热情、奔放。围观的同学一阵阵“喔喔”的叫好起哄声,仿佛女主角已经答应了男方的请求。
他,似乎又迟了一步,就这么突然停下了脚步。
要么继续清高下去,装作事不关己。要么赶过去大闹一场,管它结果如何?也许,这是最后的机会了。去,一定得去!想到这里,张司源居然小跑了起来。耳边又时不时传来一波波起哄声,于是他的步子更急了。
到达现场,已是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墙。好不容易勉强挤过去,却瞧见了正中央相拥而立的情侣。女孩把脸深深地埋在了男孩的怀里,似乎那里可以孵化出春天的生命。
也不知是嫉妒心的挑唆还是本能的使然,小张这个原本在画面外的人物,竟冒然地闯入了镜头的中央。他推了那同学一把将相拥的情侣分开,这一举动又成功地将自己定格在了焦点的位置。
“你干什么?”先是当事男子怒斥了一声。
“啊,你什么人呀你?”紧接着是女子诧异地尖叫。
奇怪,这分明不是周淼的声音。再定睛一看,天哪,怎么会……幸好不是……
其实女生宿舍楼下的主角名叫“邹瑶”,因为喊话男生的普通话并不标准,所以被张司源误听成了周淼。或许小张的心里只有“周淼”,其他的名字仅仅就是个谐音而已。
“哎?那人不是老张吗?他怎么在这儿?”
“是啊,他和那对情侣怎么了?难不成是三角恋?”
“听说老张失恋了几个月,说不定还真是这样。”
显然张司源的同班同学也混迹在这围观的人群里。此刻,他不仅成了画面里的焦点,还被撂在了聚光灯下。他原本就为这样的角色而生的。这些年在公众的舞台上,他分明是气定神闲、熠熠生辉的。可是眼下,他慌张了,胆怯了,不知所措了。他已不是他了。
周围的人群叽叽喳喳,你一句我一语地盖过了周围呼呼的风声。明明只穿了一件单衣,可小张的额头已然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情侣双方“不怀好意”的打量更是逼得他结巴了起来:
“我……我不是……不不……”
“不什么呀不?”
“不……不好意思。”说话间,张司源想到了小学作文里常用的一个句子,“如果地下有一道裂缝,他真恨不得一头钻进去。”可眼下,他的视线随着模糊的光影而摇曳,晃荡出了“嘲弄”的声响。
想到周淼这会儿说不定正在楼上观摩着现场的闹剧,看着他又一次丢人现眼,他便不敢再想下去。于是,张司源迅速完成了人生里最为难堪的一个转身,落荒而逃。他小丑般地离场,不似大张旗鼓地登堂。

有些事情真实发生时往往和人们对其的预想大相径庭,可是成年人的世界必须得面对现实,承受一切未曾预料的糟糕结局。
他张司源在学校里即便不算赫赫有名,却也是能让人多看一眼的人物。大闹一场,没有成功,没有成仁,而是成为谈资,沦为笑柄。于是偶像包袱开始作祟,患得患失袭上心头;于是关于复合的念想又被搁在了一边;于是手中的那册书被捏得变了形,同样被压扁变形的,还有那颗凉冰冰的心。【版权所有,谢绝转载】
楼主:尚无为1113  时间:2021-04-01 17:46:13
第二十五章 考试?考验。

时间悄然来到12月,商若男随着滚滚人流走进了考场。与她同期报名辅导班的人都已在6月份的考试里大显身手或是折戟沉沙。
女性卫生间的门口总是人满为患,商场里是这样,考场里亦是如此。商若男足足排队等待了10多分钟方才“如愿以偿”。
孕程到了这个时候,就是会尿频尿急。就在前些日还发生了最为尴尬的一幕——小便失禁。虽说这些都是正常的生理现象,但让一个成年人坦然接受,并没有想象得那么容易。好在钱银海真是把媳妇当作丫头看待,他撂下一句话,“不论是你尿的,还是孩子尿的,我都包圆了”。
商若男又换了一片加厚的尿不湿,为的是以防万一。当她走出卫生间的时候,恰巧迎面又是一个大肚子赶着进去,也是迫不及待的面色,也是小心翼翼的动作。CFA考场里向来不乏夺眼球的角色。有些是大腹便便的孕妇,有些则是地地道道的“妖精”。

不巧的是,回位落座,商若男的腹部便开始隐隐作痛,而这感觉也不像是规律的宫缩。但愿没有大碍,小商默默安慰着自己。可是开考过去了10多分钟,她依旧没能进入状态。
为了保胎,也是为了保留体力,小商并没有掐表做过模拟测验。今天能否顺顺利利地坐上6个小时于她而言算是一个考验。
孕程到了现在,肚子一天比一天外凸,盆骨的前倾增大了腰椎的弧度,这又诱发了腰酸背痛。身体为了适应临盆,全身上下的韧带都松弛下来,此刻的坐姿又加重了原本的酸痛。换做是一般人,恐怕就要放弃考试了,可是商若男的字典里收录的尽是些让人望而却步的辞藻,她的人生注定要被注解得更加粗狂、坚毅。
停笔交卷。她的手下意识的捂着肚子,“宝贝儿,加油。过了今天就好了。考过这场妈妈一定老老实实卧床休息,再不折腾了。”肚里的小家伙好像是心有灵犀似的,轻轻踢了她一脚。

中午的饭食是钱银海在家里烹制好用保温罩包裹后送来考场的。商若男坐在自家SUV的后备箱上吃得狼吞虎咽。后备箱里铺了好几层松软的被褥,这可比考场里的硬板凳要舒服多了。
“一会儿吃完了,你就靠靠,争取能眯一眯,晚点再回去。”钱银海一边说着一边帮媳妇捋了捋头发。
“我还是早点进去吧,早上不是很舒服,身子重了现在,要走慢一点。”
“别硬撑,要不下午考试算了吧。”
“要是上午考砸了,没准这会儿我还真就跟你回家了。可是我上午做题感觉还挺好的,就差下午一场了,我觉得我能行,孩子会保佑我的。你也要给我加油打气啊。”
“会不会太勉强了?”天边的云朵好似飘上丈夫的额头,他的脸色阴沉了下来,因为难以言喻的担心。
“咱们买的房子还有20年的房贷要还,你我父母都是工薪阶层,首付他们就出了不少力,反正我是不想再麻烦他们。咱们现在的工资还完房贷也不剩多少了,以后还要养孩子,可能还不止一个。” 商若男说话的表情把30岁的年纪定义成了中年,“考试顺利的话,等孩子两三岁的时候,也就能拿到证书了,到时候说不定就能跳槽去投行了。万事开头难吧,我不想输,我的人生已经浪费了一年,下午是我救赎的机会。”
既然商若男把话说到了这份上,钱银海能做的也只有祷告了。养家糊口本是他这个一家之主义不容辞的责任,现在却要媳妇帮着操心,他那颗老爷们的自尊心为此惶惶不安。
丈夫蹲在地上,给爱人按摩着小腿。他能做的很少,少到不能放过自己;他能做的很多,多到爱人常常面带笑意。

下午入场的时候,商若男走得格外小心,就连入座这个动作都完成的如履薄冰。铃声响起,倒计时三小时。
题目并不算难,可是商若男的身体状况却越来越差。考试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她的下腹不知怎地就硬了起来,就连周圈的肌肉也跟着一块儿发胀。有那么几次,她禁不住望了望出口,可是想想过去大半年的辛苦,握在手里的笔始终没能放下。商若男不停做着深呼吸,不断给自己心理暗示。
距离考试结束还有半个小时,还有五题没有作答。她忽然感到下身湿漉漉的。莫非又是小便失禁了?孕妇试着用日常锻炼盆底肌肉的方法去控制液体的流出,可是那温润潮湿的感觉有增无减。一个巨大的阴影铺天盖地席卷而来——莫非是羊水破了?考场里的所有卫生间都已停止使用,她也无法前去确认了。商若男有些慌了,她把那5题全都涂成了“B”,然后举手示意。
之后便是监考官的大惊失色,是救护车的呼啸而过,是钱银海的手足无措。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小商便躺在了产科的手术床上,迎接她的是另一场关乎生死的“大考”。

因为胎盘植入了子宫肌层并且都长到膀胱上去了,剖腹产手术面临着大出血的风险,其凶险程度从主刀大夫严主任的严峻表情里就能窥测出来。当他得知病人是刚从考场里被抬出来,直接嚷嚷了一句:“胡闹!”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呀。”躺在病床上的小商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再难也不能难了孩子,事情再大也大不过人命关天。”
“您说得对,我是不该冒险出来考试,刚刚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你来的时候,我们医生才叫吓了一跳呢。”
“那您做这个手术有把握嘛?”
“我们碰碰运气吧。”
“这是我们产科的最好的主任。都要下班了,因为你情况太特殊了,才又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你也算够幸运的了。要是严主任不在,其他医生都不一定敢接你这个烫手的山芋知道不?”第一助手毛医生一边说着,一边给严主任系上了手刷衣的衣带。
“我真走运。辛苦主任了,真是菩萨心肠。”
“幸运是靠自己争取的,听说你以前就丢了一个宝宝,这次还不吸取教训?胡来是要捅娄子的!”
“是我太贪心了。” 虽然挨了批评,但是商若男还是开心地笑了。最好的医生亲自给她动刀保驾护航。再过上几个小时,一切都会结束了,至少她现在还是这么想的。
“下不为例啊。”
“老天保佑,下不为例。” 商若男把严主任的话重复了一遍,语气格外平静。

手术开始。一刀拉下去,脂肪层、前鞘、肌层、腹膜、子宫浆膜层、子宫肌层被逐一切开,那个血淋淋的宝宝正在动呢。锋利的刀刃斩断脐带,这个活物作为独立的个体便正式来到了人世间的舞台。
小家伙皮肤略微发紫,表面还有些钙化。医生把宝宝倒提着,拍了拍她的脚掌心,婴儿随即发出了洪亮的啼哭。意识清醒的商若男在一旁听着,眼睛都红了。所有的一切看似水到渠成,实则太不容易。今天与她而言,似乎是一个双喜临门的日子,不仅考试发挥得不错,还迎来了生命里那个最重要的天使。
严主任并没有放松下来,他皱着眉头对毛医生说道:“去问血库再多要些血,800的红细胞800的血浆还不够。这样没法剥离胎盘。”
“大夫,是男孩还是女孩啊,我听着哭声挺大的,是不是一个小子?”
“是个闺女,挺好看的。”
护士擦干净小家伙身上的血渍,并为其清洁了口里的异物。严主任则在无影灯下专注于胎盘的分离,此举的威力无异于把一棵古木连根拔起。胎盘剥离的瞬间,出血量接近两千毫升。所有人顿时手忙脚乱起来。
“快快,拿大纱布,大纱布。”
“直接打死结。”
“吸引器呢?”
伴随着刺啦刺啦的响声,连接吸引器的导管在张力的作用下不时弹起,像是一根跳动着的脉搏。塑料瓶内,柱状的新鲜血液不停冲撞着器皿的内壁,和先前的血渍混为一体,这一过程反复循环、周而复始。可是,
血,根本就止不住。
不一会儿的工夫,又是1000单位的血流涌了出来。商若男的腹腔里像是架起了一座喷泉,拇指粗细的血柱喷涌而出,把腹地淹没成一片泽国。摇曳着的液体似夜一般漆黑一片,让在场所有人都胆战心惊。
一个成年人体内的血量大约是4000毫升左右。截止目前,不算那些输入的血制品,商若男体内的血恐怕已经流干了。
“再去拿血,300的血,2000的浆!”
“还要五个单位的纤维蛋白原,五个单位的凝血酶原混合物。”
“和血库的人说,凶险性前置胎盘,大出血正在抢救!”
“小毛,你去写一下告病危,我去和家属谈话。喊她老公立刻过来。”
几个医生借助自身的体重强行压住出血点,严主任神色凝重地走出了手术室。

钱银海从护士手中接过襁褓,几乎还没把手里的孩子给抱热乎就被喊去了手术室。男人把孩子交还给护士的时候,脸上的表情瞬间晴转多云。得知是主任亲自找自己谈话,他预感到事态的发展超出了预料。
“你是病人的丈夫?”严主任加快了语速,因为他必须争分夺秒。
“对对。”
“你爱人的子宫恐怕保不住了,得切。宝宝一生出来,瞬间大出血。不能为了留子宫把命送了。实际上你也没得选,你同不同意都得切。”主任的语气非常强硬。
“切,大人要紧。怎么安全怎么做,需要我做什么?”
“那一会儿毛大夫给你一份手术同意书,你在上面签个字。”
“没问题。我签。医生拜托你了。”
走回手术室,重新带上手套的严主任又来到商若男的跟前,他把先前对钱银海说的话术又向商若男重复了一遍:
“我们要把你的子宫拿掉,要不然出血止不住。再这样下去,你的血压就站不住了。”
“主任能不能再试一试,保留下子宫。”也不知是由于麻药的作用,还是先前失血过多,病人的话说得有气无力。
“出血很凶,不能因为生个孩子把命送了。”
“能不能再努力一下,我才三十啊主任。”
“太困难了。”
“再试一试行不行,我还想给我老公生个男孩。求你了,主任。”
“刚和你老公谈过了,他不会介意的。生男生女都一样现在。”
“正因为他通情达理,如果以后都不能生了,才会觉得对不起他。而且我不仅有老公,还有婆婆。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主任,救人救到底,再帮帮忙吧。”
“嗯……”医生的态度变得有些暧昧,打量病人的目光也泛起一丝柔软,柔软的有些迷茫。紧接着是沉默的10秒钟。在这期间,主任张望了病人2次,打量了心电监护仪3次,还抬头看了眼明晃晃的无影灯。
从血站取血回来的医生拎着冷链箱一路小跑冲了进来,不敢耽误片刻。严主任示意助手再做一次努力。
“滴液都还没连成线,把输液器开到最大。”
“商若男,商若男?”医生呼唤着病人的名字,可她却陷入了深度昏迷,没有了任何反应。
“不能再试了,切!”
10分钟后,商若男的子宫被放在了托盘里。可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心电监护仪发出了刺耳的报警声。手术室瞬间进入了一级应急状态。
“快快,去看看麻醉科的张主任在不在?在的话喊来,不在的话,把高主任喊来也行。你把除颤仪拿过来,快!”一句句脱口而出的指示好似一阵阵枪林弹雨。严主任一边指挥着“战场”,一边就地给病人做起了胸外按压的心肺复苏。
“除颤仪,除颤仪!还有紧急药品箱,都推过来,快快快!”
“记录一下,手术后15分钟,病人心脏停跳。”
“再去问血库要血,如果没有就让医院到外面去要。顺便问一下血库A型血还剩多少?”
心肺按压复苏在不断持续。严主任按累了,第一助手毛医生便接过抢救的接力棒;毛医生累了,其他医生又顶了上去。经过一轮轮的努力,监护仪上再次显示了病人的心跳计数,可病人依旧神志不清。经确认,麻醉科的权威主任已经收工回家了。更为糟糕的是,半个小时后,病人的心脏再次骤停。于是又是一阵手忙脚乱。
生与死的那座天平正朝着无法掌控的那一端倾斜。医生再次向家属通告了病情。不过这次谈话的时候,钱银海站在了媳妇的手术床前。
原则上手术室里是禁止家属进入的,只是病人的情况相当危重,不趁着现在看上一眼,谁也不能保证是否还会有来日方长。钱银海长着一张通情达理的面相,他在手术室外苦苦央求就差给医生下跪了,于是才有了严主任的网开一面。

此刻商若男双臂摊开,就在钱银海的眼皮底下躺着一动不动。她的脸上已经没了血色,口鼻和腹腔连着长短不一、粗细各异的管子。周围的机器不时发出“滴滴”或者“嘟嘟”的声响,只是这些声音她都听不到了。
此刻钱银海也是身着手刷衣,头罩手术帽,嘴戴口罩的打扮,看上去和周围的医务工作者并无二样。
“子宫已经切了,但是血压和心跳都不好,心脏停跳了两次。她出了8000的血,我们也给她输了7000的血。血液中的凝血因子消耗的差不多了。”
“那该怎么办?”钱银海故作镇定地问了一句,可他却被自己战战巍巍的说话声给出卖了。
“我们打算用纱布把整个腹腔填起来,然后送她去ICU,这是最好的结果……但是她的创面都在渗血,所有动作都可能再次诱发心脏停跳。那样的话,人可能就没了。”
“医生,求求你,帮帮忙。她还年轻啊,她下午才刚刚参加过考试啊。”
“我们一定尽最大努力,但是你也要有思想准备。出血出成像她这样的,我也是第一次遇到。”严主任已不忍苛责家属为什么在明知是凶险前置胎盘的情况下,还让这个孕妇我行我素?他一五一十地阐述着病情,每一句听起来都让人心惊肉跳。
“医生,还有什么法子尽管用,要血要器官用我的,拿我这条命换都行。这个家不能没有她,孩子也不能。不能啊……”丈夫恐惧着最坏的结果,整个人因此变得六神无主。
毛医生拍了拍家属的肩膀,示意他先出去。在退出手术室的时候,钱银海一遍遍地重复着:“拜托了,拜托了,拜托了……”这念叨如同丧钟一般在手术室外的走廊上来回作响。

重回大厅的小钱瞧见了刚刚赶来的岳父岳母。老人抓着女婿的手腕着急地问道:“小海,男男她怎么样啊?”
“爸,妈。医生刚下了病危通知书,情况很不好。”或许是因为见着亲人的缘故,钱银海再也憋不住了,一开口便是哽咽。
“你慢慢说,怎么不好啊?”商若男的父亲故作镇定的口气就和钱银海先前表现得一模一样。
“大出血,心脏还停跳了。”
“你们这是咋搞得啊?昨儿我和她通电话,都还好好地。”若男的母亲难掩失控的情绪,口不择言苛责了一句。
“是我不好,她中午还说自己不舒服,我当时要能劝住她,让她弃考就好了。”
冒险参加考试固然是诱发大出血的一个因素,可是丈夫不会想到当下危机的罪魁祸首竟是妻子对他的爱,竟是商若男还想再给他生个儿子。老两口得知女儿的病情后,纷纷双手捂面,不敢再往下细想。
手术室里,严主任依然在和时间赛跑,在和死神争分夺秒。现场每位医务人员的心脏都扑腾扑腾的,好似打鼓一般。时间滴答滴答滴,也许在商若男的意识里,此刻的煎熬恍如白驹过隙,可这场关乎人命的手术却持续了整整4个小时之久。
担架车终于被推出了手术室,车轮发出的吱吱声响宣告着病人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商若男的亲人们立刻从座位上弹了起来,朝担架车扑了过去,冲在最前面的那个人自然是钱银海。
刚出生的小宝已经被送去了新生儿室,护士刚刚用她的小脚蘸着红泥在纪念证书上盖了一个戳。手术室里,医生们还在清点着纱布和手术钳的个数。严主任的神情依然有些恍惚。
这次手术,商若男总共失血一万五千毫升,相当于把她全身的血液换了好几遍。渗出的血水顺着手术台的柱子滴答滴,仿佛提醒着人们生命诚可贵的道理。【版权所有,谢绝转载】
楼主:尚无为1113  时间:2021-04-01 17:46:13
第二十六章 歪门邪道

哎哟,不错哦:在吗?
四月颜:有事?
哎哟,不错哦:我买了今年考研的答案。
四月颜:作弊啊,我没兴趣。
哎哟,不错哦:答案也不要?
四月颜:不要,因为肯定是假的。
买答案作弊是数月前周淼和张司源开的玩笑,当初他把这个玩笑信以为真,此刻他却沿用这个想法玩起了“引火烧身”的勾当。这也是分手以来,他第一次主动联系周淼。
哎哟,不错哦:你不信我,就没办法了。
四月颜:我还是继续背书吧。
哎哟,不错哦:请你不要和别人说这个事情。
四月颜:我不会。不过这种事情并不神秘,下了啊。
哎哟,不错哦:如果你改变主意的话随时联系我。
张司源和周淼从来没有把话说得这么彬彬有礼。疏远让他们重新乔装打扮起来,不惜带上了一张陌生的面具。
四月颜:你是题贩子么?
哎哟,不错哦:张司源。没被盗号。
四月颜:提前多久给题?
哎哟,不错哦:提前一天。
四月颜:哦,那有作文吗?
哎哟,不错哦:有。
四月颜:多少钱?
哎哟,不错哦:英语、数学两门总共4500
四月颜:一门呢?
哎哟,不错哦:2500
四月颜:有保证吗?
哎哟,不错哦:没有保证。
四月颜:……得有去年的人买过才靠谱。
哎哟,不错哦:我也不是全信,所以没有买政治,但是我有六成的把握。
四月颜:为什么是六成,一道贩子还是二道贩子?
哎哟,不错哦:我查了相关资料,觉得是真的。
四月颜:骗子自然专业。不说了,下了啊。
哎哟,不错哦:反正作文翻译都有,你上考场先看作文翻译对不对,对了就把选择题一起抄上去。不对,就自己做,又不吃亏。
四月颜:话是这么说。不过有了这种心思,就没了复习的动力。
哎哟,不错哦:你改主意了就短信我。但不要和别人说,不管真的假的。
四月颜:你就怕我跟人讲……聊天记录是不是得删了啊?
哎哟,不错哦:那就这样,你忙吧。
四月颜:好吧,加油。争取一次过关。这次真下了。
哎哟,不错哦:嗯,祝你成功,88。
这话说完,周淼的QQ头像就变成了灰色。这或许是一种姿态,表明了一个信号。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连手机握着都觉得膈应。不过大约6个小时后,周淼又发来了信息。
四月颜:你怎么一直在线啊?
哎哟,不错哦:就一直开着电脑呗。
张司源把话说得非常委婉,他就是不愿意承认又对周淼恢复了隐身可见的权限。何必呢?
四月颜:政治试卷AA的预测和BB的不一样吗?我只有AA的。
哎哟,不错哦:不一样啊,AA是4套卷, BB是3套卷,杨老师说他去年大题命中了3道。对了,BB有套卷的时政题目印错了,我找下。
四月颜:没有电子版就不要了。
哎哟,不错哦:没事啊,我扫描很快的,可以发你邮箱。
四月颜:你在学校还是家里?
哎哟,不错哦:在家。
四月颜:哦,那行。
张司源停下手边的模拟题,起身开动了扫描仪。不出20分钟,他便再次QQ了周淼。
哎哟,不错哦:BB的政治题已经发你QQ邮箱了,你下载下就行。
四月颜:2500你给了吗?
哎哟,不错哦:我给了4500啊,数学英语两门,中午刚付的。
四月颜:哎,你真是浪费。骗子哎。
哎哟,不错哦:呵呵,可能吧。
哎哟,不错哦:你手机能看邮件不?政治最后四套卷,第三套时政题的答案应该是ABA,你注意下。
四月颜:可以。你要做好收不到答案的准备。
哎哟,不错哦:嗯,所以我没买政治。
四月颜:钱就这么打水漂啊。
哎哟,不错哦:每年考研卷都有泄题的,《焦点访谈》还专门报道过。我只是不能确定我买的这家就是真的。

周淼发来一行链接,张司源点开一看标题——《故伎重演?揭秘研究生招考考前答案骗局内幕》。
等他读完了文章,周淼的QQ头像又变成了灰色。
哎哟,不错哦:你说的这个我知道。你下线了?
四月颜:还没,什么事?
哎哟,不错哦:哦,问问,看你头像灰色了。
现实很残酷,周淼在线,但是她没有对张司源隐身可见。
四月颜:我下了。
哎哟,不错哦:恩,晚安。
四月颜:还早着呢,拜拜。
哎哟,不错哦:哦,那88。
拒绝晚安,就是拒绝亲昵关系。张司源指望着能再发生些什么,可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买考题这事,他只和周淼一人说了。如果顺利收到答案,他还会把答案转发给蔡睿和熊凤月。要是被骗子耍了,那他就装作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毕竟见不得光的事情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之所以提前告知周淼,是因为两人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要是等到考试前一天才透露消息,对方指不定会有什么反应。说白了,他的心里还装着她。

被送入重症监护室的第四天,商若男终于醒了,可她能做的也仅限于眨眨眼睛而已。病人还是异常虚弱,甚至都无法自主呼吸,插管仍然是当前维持生命体征的必要方式,病人的嘴唇也因长期含管而肿了起来。她的生命体征并不平稳,血氧饱和度、血压、心率指标都不乐观。好在她还能听见周遭的动静,还能听清别人的话语。
探视时间。钱银海站在了爱人的床头。在病人面前保持良好的情绪对家属而言是个不小的考验。明明焦虑万分,却要装作轻松淡定;明明悲从心来,却要表现得欢欣喜悦;明明喉头在哽咽,却要佯装吞咽口水;明明想抱着亲人大哭一场,却要调动起所有面部肌肉,拼凑出一副不伦不类的笑脸。
“媳妇儿,没事儿。扛过这一关就好了。CFA那么难考的考试都挺过来了。这几天难不住你的。”
商若男望着眼前这个男人,眼神里流淌出丝丝愧意。尽管钱银海竭尽全力地掩饰着自己的不安,可他在对方的眼中依旧赤裸透明。
“媳妇,这次回家后可别逞强了啊。要听话。”他还是没能忍住叮嘱了商若男一句。但语气是温柔的,甚至是撒娇的。他只能在这个时候找补几句,换做平时,丈夫可降不住这个女汉子。
他掏出手机,调出他们宝宝的照片和视频放给妻子看。这个刚刚降临的婴儿有着外星人般大大的脑袋。她在暖箱里安逸地躺着,虽然闭着眼睛,但还是会不时动动四肢,嘟嘟小嘴,瞧那样子应该是打嗝了。小家伙的生长速度惊人,今天的她和刚出生时相比已经判若两人。
看着看着,商若男的眼角里溢出了晶莹剔透的东西,钱银海赶忙抽出纸巾帮妻子擦拭,“你看看,孩子这么好,哭啥?不哭哦,过阵子我就接你们娘儿俩回家。”
又过了20分钟,商若男的父亲站在了女儿的床头。
“女儿啊,爸爸来看你了。”
“你别哭,爸爸知道你难受。”
父亲并没说让女儿“坚持住”一类的场面话,因为在这孩子成长的过程中,这些辞藻被念叨了太多遍。它们被唇齿打磨得异常锋利,戳疼了别人,也割伤了自己。
“爸啊,以前就是对你太严了,就指望着你能像个男孩子一样。从小就给你剪短发,也没给你买过几件裙子。记得开家长会的时候,同学们都喊你‘假’小子。你争强好胜的性格也随我。爸原以为啊,是把你培养出来了。哪知道现在……”
老人家说到动情处,掩面而泣。
“我和你妈都听小海说了。你说你考个试着什么急啊?以后啊,你要多听小海的话。那孩子是个实诚人。他对你的好爸妈都看得见。你啊,凡事多和人家商量,不能再由着自己性子乱来了啊。”
即便此刻商若男同意父亲的观点,她也没法点头表达了。病人眼眸里倒映着父亲的模样,也倒映着长辈的愧意。
复盘过往,步步惊心。她的确不应该为了赶上明年6月的二级考试而着急备孕;也不应该在身体不适时还参加考试;更不应该在手术台上抱有侥幸心理,错过了切除子宫的最优时间,从而加重了原本就岌岌可危的病情。
现在她把一大家子人都拉下了旋涡,而她本人正处在旋涡的中心。如果重新来过,她或许会对自己的人生重新规划;如果重新来过,她或许还是不撞南墙不肯回头。毕竟不想认输的脾气就和黏在身边的影子一样,不是说改就能改的。
“争强好胜”不一定总是象征着褒义。古人说过“退一步海阔天空”,古人写道“一纸家书只为墙,让它一尺又何妨”。
病床上的商若男突然咳嗽起来,她的颈部因为气流压力而被一下下顶起,整个人的表情都显得异常痛苦。钱银海扭头大声求助:
“护士,她这是怎么了,你们快来看一下啊。”
“有痰呛着喉咙了,得吸痰。”护士说着带上肉色的手套,把一根更细的管子一点点插进了病人口中含着的粗导管里。细管慢慢在“隧道”里通行,商若男的表情越发痛苦。倏忽之间,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脸上的五官纠结在了一起。
“会有一点难受,忍一下就过去了。”
护士的例行话术在病人耳里成了盲音。丈夫来回抚摸着妻子的手,恨不得把她含在口里。挂在墙上的钟还在滴答滴答,预示着每一个病人的旦夕祸福,也记录着每个患者的生离死别……【版权所有,谢绝转载】
楼主:尚无为1113  时间:2021-04-01 17:46:13
第二十七章 粉红

时间不知不觉来到考研前一天的下午。张司源盯着QQ,目不转睛。经过一番焦急的等待,卖家如约上线,只不过他发来的不是标准答案,而是一则当头棒喝:
“临时有变,没有试卷答案,请自行考试。”
还算盗亦有道,虽然骗了钱,但好歹没让受骗者白等一个通宵。这次周淼说对了,张司源赌输了。他第一时间把这事儿告知小周,对方既没得意,也没责备。她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措辞也恰当得体。只是这份得体好似一柄刀斧凿出了深深的距离,这距离又把他俩之间的关系推向了更加陌生的境地。

考研的第一天,气温降至-7°。张司源这半年瘦了大约10斤,虽说是年轻人,可一旦瘦了下来,也就不抗冻了。于是他今早出门的时候,又在内衣上贴了一片暖宝宝。
被卖家放了鸽子的张司源一夜都没睡好。这会儿他裹着一件棉衣,手插在兜里,睡眼惺忪地在考场外晃荡着。有人从后面拍了他一下,定睛一看,原来是熊凤月还有蔡睿。两位室友看不出一丝紧张,就像是来参加开学典礼一样。
“排队去吧。”蔡睿指了指二十余米外的校园大门,那里已经排起了一条长约10米的队伍。三人顶着凛冽的风走了过去,张司源站在了最前头,排在一个穿粉色羽绒服的女生后面。
一路从家走过来,并不觉得冷,这会儿突然静止不动,小张不禁缩了缩脖子,他把胸前的拉链又拉高了一些。天阴沉着脸,像是太阳欠了冷空气的钱正在躲债似的。张司源不喜欢阴天,他认为这世上应该没人会喜欢阴天。
“蔡睿,你昨天干嘛了?”站在小张身后的熊凤月转身问道。
“不瞒你说,打了一天游戏。”
“我去,你心可真大。都复习好了?”
“差不多了。”
“老张呢?”熊凤月说着又把身子转了回来。
张司源真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被人从云端一巴掌扇到地面的经历。他慵懒地说道:“刮了胡子,哦,还剪了指甲。”他这句话刚说完,就瞧见前面穿粉色羽绒服的姑娘好似动了一下,男孩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看花了眼。
“我也剪了,要不抓笔都不方便。”
“我怕不剪的话,有人就要发配我去做美甲了。”张司源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蹦出来这么一句。这句话是周淼还和他在一起时对他说的一句玩笑话。说完男孩又叹了口气。
寒冬季节,口中哈出的气是能被看出形状的。当热气慢慢消融,前面的女孩转过了身子,张司源瞧清了那帽檐下的脸庞,不禁打了一个寒颤——是周淼。

耳边是呼呼的风,周边是南方独有的那种湿冷。张司源和周淼对视着,她眼中的他是那么的惊讶,而他眼里的她则是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
“考试准备的怎么样?”张司源好不容易才憋出了一句话。没有问候对方怎么样,而是询问考试准备的怎么样,这样的问话真的非常张司源。
周淼无奈地笑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这个意味深长的动作不知是否定了考试复习还是把张司源这个人也给否定了。
瞧见前男友没话说了,周淼又把头转了回去。女孩把背影留给了他,她现在的厉害已经让他招架不住了。尽管衣领竖得高高的,可是风还是拼了命地从空隙处钻了进去,于是有了一种钻心的冷。周淼如同冰雕一般伫立着,优雅大气。
“入场了,入场了。大家把准考证准备好了,都拿在手上,凭证入场。”校门口的一位监考官开始发号施令。
周淼扭了下身子,卸下书包,又把包绕到胸前背了起来,全程没有转身。女孩拉开拉链,找起了准考证。
他就在她的身后,他随时准备好了上前帮忙,可她却并没有求援的意思。换做几个月前,兴许她会说上一句:“帮我把包里的准考证拿一下吧,就在左边口袋里。”如果还没分手,兴许他俩的准考证都还交由他保管。可此刻张司源手上只有一张A4打印纸,孤零零的,被风吹得呼呼作响。
女孩取出准考证,试图把包重新背上。或许是由于羽绒服太厚了,衣服被书包挤成了一团,包始终横在肩上,动弹不得。张司源见状,提起书包的拎带,好让包下的衣服自行伸展开来。没料到他的这个举动却遭到了周淼的强烈“反抗”。她使劲扭着身子,如同困兽一般。她变成了一只扎手的刺猬难以触碰,小张因此缩回了胳膊。
队伍缓缓向前移动,周淼迈出了步子,张司源紧随其后。不过刚刚步入考场,他们便分开了,他向左行,而她朝右走。
时隔半年他又见到了她,可短短十来分钟便又分道扬镳。他身边跟着蔡睿和熊凤月,而她则是茕茕孑立,独自一人。他的目光一直停在她的身上,直到那一抹粉色消失在了路口的转角。当初,她为了他报名考研,今天她单刀赴会,只是为给自己一个交代。

张司源和舍友走进一幢教学楼,考场位于三楼里的一间教室。这里没有暖气,也没有空调,阴森森的冷。小张的背包里还剩两个备用暖宝宝,他真后悔刚才没有偷偷把暖宝宝塞进周淼的包里。
张司源坐在教室后排,而蔡睿和熊凤月都在前排就坐。他们一个靠左,一个靠右,于是三人成倒“品”字型分布。这种类似正三角形的结构是最具稳定性的,好比三人之间的同盟关系。
不过眼下,蔡睿的心里却滋生出一些异样的感觉。周围每一个人都成敌手,包括视线所及范围之外的张司源和熊凤月。尽管他们今早还在相互叫着早起,可是接下来的2天,他们会在另一个时空里短兵相接。虽然不比战场上敌我双方的你死我活般残酷,可录取名额就摆在那里不增不减。考研的本质就是一场零和游戏,金榜题名的笑靥是用名落孙山的眼泪换来的。
熊凤月倒是无所事事地来回张望着,他一会儿朝右边看看蔡睿,一会儿又回头望望张司源。他就像是一个多动症患者,接下来的3个小时无疑又是一场煎熬。
张司源愣愣地看着黑板,心里还惦记着周淼。那黑板都快被他看出了粉红色。他回忆着刚刚的一举一动,思考着待人接物时的一点一滴。
问候周淼的那句话是不是有点冷淡了,帮她提包的举动是不是过于殷勤了。女孩刚刚的反应过于剧烈,说明她还在生他的气。一个人生气就表示还没有释怀,还没有放下。即便这代表了非常糟糕的情绪,可它依旧算是两人的纽带。
不知怎的,小张心头燃起一股斗志,考研这座山成了一块砖,他想用金榜题名去叩开周淼那扇门。张司源的表情渐渐氤氲成两个字:征服。他又把感情和学业混为一谈了,或者他心里和明镜一般亮堂,却依然执拗于自己的念想。

正上方四楼的教室里坐着赵天宪和宰夕印。小宰昨晚是靠吃安眠药才勉强睡着的,那药是他老子的下属特意送去他家的。不知道是不是由于药物副作用的关系,小宰今早起来就没有什么胃口,但还是勉强自己吃了一根油条、两个鸡蛋。他在考场外就看见了张司源他们,他没有上前招呼,而是隔着几十米远偷偷地观望着。他喜欢把自己隐藏起来,把眼睛冲着“猎物”。
早在入住新宿舍后,小宰便抢得了江湖一哥的地位。温凯杰之辈孱弱的实力满足了“独裁者”的安全感。可即便如此,小宰还是留了一手,核心复习资料更是被他捂得严严实实。旁人向他求助时,他也总是敷衍了事。如此一来二去,舍友们一起合计,干脆决定放弃考研。炮灰们提前完成了自我重塑,这可让宰夕印犯了愁。宿舍里的旗帜一下子变了色,欢声笑语好不快活。小宰因此体会到了真正的寂寞。
此时此刻,宰夕印的目光聚焦在了赵天宪身上。商学院里,但凡是要考研的人没有不认识赵天宪的。今早当小宰意外发现这个年级第一名居然跟在自己身后排队的时候,心中一阵窃喜。因为在他看来这算是一个不错的兆头。
赵天宪是“取消保研名额”事件里最大的受害者。如果没有那次“强奸门”,今天他就不会坐在这里。这间教室里坐着很多本校的同学,在他们眼里,他是标杆、是榜样,是和他们不一样的人。他严格自律却又难以亲近,他是别人家的孩子,这样的人物似乎应该被写在接下来要作答的政治试卷里。
赵天宪打了一个哈欠。他昨晚少做了一份试卷,换来的是卧倒后的辗转反侧。虽然睡得很晚,可小赵还是起了一个大早。刚刚在考场外,他就瞧见了周淼。正犹豫着要不要跟在周淼后面排队,便瞧见张司源他们直接站了过去。于是他又等了一两分钟,等着张司源后面又接龙了10多个人后方才站进了队伍。

窗外依旧是阴沉沉的一片,灰蒙蒙的天,灰蒙蒙的建筑,灰蒙蒙的心情。教学区里几乎没人走动,安静的有些压抑。直到一声铃响,静止的画面才又鲜活了起来。
第一科是政治,是一道开胃菜。这门课的成绩很难拉开考生间的差距。倒是下午的英语试题犹如横在考研道路上的一条恶犬,而那些被复杂语法精心包裹的句子就好似那恶犬露出的不怀好意的獠牙。
张司源这个半年前在CFA考场上提前半小时完成答卷的选手,今天居然被时间追赶得如此狼狈。作答最后一篇看图作文的时候,小张迫不得已使出了英文“连写”的杀手锏。铃声响起,他的手还是颤抖的。为什么会这样?没有绝对实力作为支撑,再宏大的凌云壮志也只不过是一片浮云而已。他仿佛听见心中那簇小火苗熄灭的声音。
走出考场,瞬间被冻得头皮发麻。他不停地东张西望,妄图找寻那一抹粉红色,结果却是大失所望,正如同他第二日考完专业课后走出考场时的心情一样。政治、英语、数学、专业课,这四科累计考了2天。张司源的滑铁卢发生在了第二天上午的数学科目上。
经济学虽然属于文科专业,但是相比较于工科类的数学试卷,它还多出了“概率论与数理统计”这部分内容。不比CFA考试可以使用计算器代劳,考研数学里充斥了大量的基本功运算,可这偏偏又是张司源所不擅长的。
考试后他和蔡睿对了答案,很多题都不一样。蔡睿倒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他说自己提前半小时就做完了考卷。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张司源心头泛起一丝不祥的预感,这感觉好似涟漪一般荡漾开去,从头皮传递到脚趾,从上午的数学考试延伸到下午的专业课试卷。

和熊凤月、蔡睿道别后,张司源独自一人驱车过江来到了学校的操场边。他一屁股坐在了水泥地看台上,注视着空荡荡的操场。这一天过去,他心凉如水,现在吹着冷风,倒是很合心境。
1月的天太冷,把月光都冻碎了,1月的夜太黑,孤独的小伙儿已然心力交瘁。只有不远处的图书馆还亮着灯,挑灯夜读的学子们正在为明年的考研做着准备。一年前,张司源也曾坐在那里,一年后可能也会有人过来到这片看台坐上一坐。
身边没了周淼,耳边是呼呼的风。张司源莫名其妙地哼起她最爱的那首歌——五月天的《知足》
“当一阵风吹来,
风筝飞上天空,
为了你而祈祷,
而祝福,而感动,
终于你身影,
消失在人海尽头,
才发现,笑着哭,最痛。”
唱着唱着,眼泪就掉了下来。嘴上唱着《知足》,心里却满是不甘。他真的好想去看一场五月天的演唱会啊。
到家已是子夜时分。瑟瑟发抖的男孩用钥匙打开书桌中间的抽屉,里面摆放着密密麻麻的川崎玫瑰。
当初给周淼准备生日礼物的时候,小张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折出几十朵玫瑰。他从中精挑细选了18朵送给对方,剩下的这些全都成了“淘汰品”,就和他现如今面对周淼时的身份一样。
小张拿出一朵粉色玫瑰,沿着边角用力一抽,折纸就变了形,说不出来那是个什么形状。把它从内侧一点点展开,便又还原成了一张正方形的纸张。道道折痕记录着曾经的幸福时刻,而那些曾经的高光瞬间却在此刻变成了回不去的从前。
小张拿起笔,把台灯又调亮了一些,他对着手机里的便签开始誊写:
想你,
就在嘴边默念你的名字。
念你,
就在纸上默写你的样子。
爱你,
便在心坎儿为你盖座房子。
你说,
爱是想触碰又缩回了手。
我说,
爱是假装放了手,
却又在梦里偷偷喝了碗交杯的酒。
昏黄的光线照射在纸张上,刚写上去的字迹仿佛因此长了年纪。自打小学毕业之后,张司源还是第一次这么认真地誊写,一笔一划,工工整整。
书写完毕,他又自言自语地念了一遍纸上的文字,轻声细语,假装那个女孩就坐在他的对面。接着,男孩又拆开了第二朵玫瑰。
纸短情长。
你举起了酒杯,
谁又醉了。
你多看了我一眼,
那就够了。
你沉下了脸色,
我便输了。
得意时,为你唱歌。
寂寞了,给你写诗。
他叹了口气,那纸张竟然腾空而起,在空中翻了个跟头后又飘落在地。他弯下腰,捡起纸,掸了掸,把它放回了原来的位置。
接着,他拆开了第三朵、第四朵、第五朵……直到所有玫瑰折纸都拆了,手机里还有些许“存货”未被誊写。这些曾经被寄寓了你侬我侬的纸玫瑰,终究被碾平成最初的模样,只是多了密密麻麻的折痕,如同一道道不可言说的伤痕,挥之不去,刻骨铭心。
张司源取出一个盒子,把这些写有文字的折纸摞成一沓,都放了进去。盒子放进抽屉的时候,抽屉再次被上了锁。
周淼曾让张司源给她写一些情诗,可小张总以麻烦为理由委婉拒绝。其实,他偷偷地写了。或许是因为“诗必穷而后工”的关系,大部分“作品”都是在“分手”之后才创作的。诗歌和写作一样,可以用作情绪的排解,但远远算不上失恋的解药。【版权所有,谢绝转载】
楼主:尚无为1113  时间:2021-04-01 17:46:13
第二十八章 殒

已经在重症监护室里坚持了一个多月,商若男的身子骨始终不见起色。肺动脉压力持续走高,体动脉压力开始下降,血氧饱和度跌至常人的五成。这些天又持续高热,因为出现了严重的感染。她的四肢慢慢肿胀起来,这是肾衰竭的征兆。现如今病人每天清醒的时间还不到两个小时。
钱银海又一次站在了媳妇的病床前。他只能通过爱人起伏的胸口确认她真的还活着。插入口腔的导管和肿胀的嘴唇完美贴合,仿佛前者就是生来的一部分。
这次丈夫没能控制住泪水,可现场没人会为他擦拭。商若男闭着眼睛,对周遭的一切没有丝毫的察觉。
“感染很严重,多器官开始衰竭。如果控制不住感染,可能人慢慢就没了。”
“医生,甭管什么药都给她用上,我们有钱。卖了房子我也要给她治。”
这世上,人们常常因为钱而捶胸顿足,而瞻前顾后,而奔波折腾。可实际上能用钱解决的事情都不算是个问题,没法用钱摆平的危机才算是对人生的考验。
“不是钱的事情。她感染的这种细菌比较特殊,耐药性特别强,几千块一瓶的抗生素我们都上了。”
“嗯……”
“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又是一模一样的话术。越是这种无助时刻,家属越有可能被告知要做好心理准备。钱银海不知道要准备些什么,更不知道应该如何去准备。
遗憾的是病人的感染终究没能得到控制,医学解决不了所有的难题。这天,在非探视时间里,商若男的亲属们被同时准许进入ICU病房。因为病人的心脏再次停跳了。主治医生遗憾地表示:“不可能回来了。”他朝正在心肺复苏的同事说了句,“你们把打桩机拿来吧。”
于是人工作业的抢救行为换成了机械作业的安慰举动。“哒、哒、哒、哒、哒”。商若男的身体随着打桩的节奏起起伏伏,没有一点反抗。肾上腺素和多巴胺象征性地流入她的血管,其实她已经走了。
监护仪像是坏掉一样,没有记录任何数字或是曲线。老母亲瘫坐在一旁,老父亲再次老泪纵横。钱银海数着打桩的次数,一、二、三、四、五、六……他妄想着数到一万的时候,他的媳妇就能再次睁开眼睛。这个“幼稚”的想法一直延续到病床被推出ICU,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

临近春节,周边似乎多了几抹红色,无论是在室内还是室外,无论是在现实空间还是虚拟世界。
周淼更新了QQ签名:“怀念和你在一起的夏天,一起看星空的感觉”,跟在签名末尾的是一个大大的红心,好似一份庄重的宣扬。张司源没能按捺得住自己的蠢蠢欲动,再次打开了周淼的QQ对话框。
哎哟,不错哦:你QQ上说的是我吗?
三十分钟过后,周淼才回复了信息。这样的回复速度很难说是出乎意料还是理所当然。
四月颜:不是。
哎哟,不错哦:嗯。
哎哟,不错哦:你以后还会考虑我吗?
四月颜:不会了……
四月颜:前两天校内上的匿名礼物是你送的?
哎哟,不错哦:抹茶蛋糕不是的。那个大的玫瑰是我送的。
四月颜:…………
四月颜:以后不用送了,或者你不要匿名。
哎哟,不错哦:恩,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
四月颜:………………
四月颜:考研前我有收到成人教育学院去年的考试试卷,是你寄给我的嘛?
哎哟,不错哦:不是。

张司源撒了谎,就如同周淼当初否认自己送出“勤奋牛”一样。男孩现在的每一次主动搭讪,换来的都是对方的爱答不理。
过了10分钟,QQ再次响起了滴滴声,他赶忙抓起手机。他并不喜欢自己这副急吼吼的模样,那模样让人联想起了动物园里的猴子。只要有游客随便丢些东西,不管它干不干净、能不能吃,猴儿们都会心痒痒地跑过去捡起东西,嗅上一嗅。
可惜这条QQ信息并不是周淼发来的,而是来自CFA考友的班级群。原来赶着春节前后这几天,大伙儿们都有意出来聚上一聚。彼此已经混的相当熟络了,但若要更进一步,一齐课外活动自然是最好的选择。如果这期间还能相互配合着干些“坏事”,那离拜把子的交情也就不远了。
群里讨论得热火朝天,但就具体的活动内容发生了不小的分歧:上学的主张去KTV娱乐娱乐,上班族却提议去茶社休闲休闲。除此之外,还有人竟然教唆大伙儿去桑拿店捏脚放松放松,这人就是铁仲。

老铁:去KTV多吵啊,说个话都听不见。
蒋黛沾:是呀,我那一嗓子,得你们吓死。不如去茶社喝喝茶吧。
学员小高:我妈说了,喝茶多了容易得肾结石。
学员小刘:小蒋这个提议好,去茶社坐坐。
学员小王:还是去KTV吧,我还想听老铁吼一嗓子呢!
学员小孙:茶社茶社,我们中老年人,得安安稳稳。万一老铁一嗓子把我心脏病吓出来咋整?算他的还是算我的呀?
老铁:同志们都别吵吵,我有一个提议。要不,咱们去捏脚好不好,贼舒服,老带劲了!
蒋黛沾:拉倒吧,老铁你要是想去大保健一个人偷偷去就好,别把群里的未成年都带坏咯。
学员小王:就是,还捏脚,你咋不上天呢?这是学习群,别跑偏了。
老铁:都是考CFA的,哪儿来的未成年人啊?
学员小孙:老铁,我今天就跟你划清界限,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学员小刘:老铁,你变了。
学员小高:老铁,你走开。
群里一顿起哄,就差把老铁开除退群了。最后经商议决定,周末聚会分为上下两个半场,上半场定在火锅店,下半场定在KTV。

周末火锅店里,预约参加活动的学员都悉数到齐了。铁仲预定了一个包间,房间中央放置着一张长条形木桌。张司源对面坐着蒋黛沾,小蒋是在他坐定了之后才落座的。仔细观察,前来参加聚会的都是准备报考2级的考生——1级考试的既得利益者。仿佛这就是人生的缩影,“既得利益者们”相互串联,整合成一个圈子,为的是摄取更大的利益。
大伙儿坐得比较分散,居中的老铁调节着气氛,寻找着话题。
“你们2级的培训报了没啊?”
“报了,报了。一级都考得这么费劲。二级不报班还了得?”
“我也报了,大半个月的工资都没了,肉疼。”
“我还没想好呢。”
“老李啊,你这次考了个6A就不认识自己啦?”铁仲边说边给考友递了支烟。
“倒不是说不需要辅导班了。我就是看不惯辅导班做的那些事儿。明明考试没有押中几道题,还吹嘘95%的题目都押中了,脸呢?”
“X机构前阵子发的微博你看了没?说Y机构题库题目都是抄袭它的,也不知这事儿是真是假。不过X机构发在网上的那些软文不也是经常抄袭Y机构的嘛。”
“就是。我最烦这种双标的人了。自己利益受到侵害时候就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上,侵犯别人利益的时候却装作一副傻白甜的模样。”
“哎,这圈子就是这个德行。打着理想主义的旗号干着见不得光的事情。要我说啊,他们两家就是狗咬狗,一嘴毛。”铁仲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你报名了没?”蒋黛沾轻声问了张司源一句。
“我……之前犹豫了一下,还是报了。”
“哦?我倒觉得以你的实力不报班自己看书也能过。”
“哪里哪里。我想的是其实考证这种东西如果非要借助报班才能通过的话,或许就不应该去考。培训班最多只能帮我一时,或许我应该想想自己有没有其他特长值得开发。老话说的好嘛,男怕入错行。”
经过这次考研的打击,张司源开始重新思考一些事情,他曾对周淼说过,自己并不是一个擅长考试的人。
“小张这话没错。这年头好些做金融的都不是金融科班出身。我们公司好些人都是学计算机,还有搞统计学的。”
“不奇怪啊,反正进了公司都要重新培训。传统金融学和经济学太偏理论了。倒是学数学、学金融工程的,上手就能干活。”
“哎,现在顶级机构对外招聘也越来越少咯。咱们考了CFA,说白了也是给大佬的二代们打打杂,哪儿有培训班说的那么高大上。没有资源,没有项目,公司凭什么养着你啊,这年头难不成还能用爱发电么?”
这话一出,赵天宪皱了皱眉。驾驭考试,改变出身,跨越阶级,这是他奋斗的动力。谁都不愿意自己的梦想被人泼上一盆冷水。
“哥几个要是有好的天使项目推荐我啊,大家一起发财。” 铁仲蘸着火锅酱,吃着煮熟的羊肉片。
“我去,现在创业公司“雷”挺多的,老铁你可当心被公司割了韭菜啊。”
“就是啊。光耗材采购一项的猫腻就数不过来了,批量采购全部用零售价走账。黑白打印的费用按彩色打印的记账。如此种种,不胜枚举。”
“不止是耗材,还有招聘吃空饷的。比如那些用虚假身份证信息入职,钱都进了公司领导的腰包。有的创业公司和猎头公司联手制造阴阳合同的,或是把正常招聘的人又挂到有回扣的猎头公司名下的,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洗钱。”
“对啊,不少创业公司还用“积分墙”去注册用户,公司自己都搞不清有多少真实用户,更别说电商领域普遍存在的假发货的问题。要我看天使投资就是一个冤大头。”

大伙你一言我一语地讲述着创投界的乱象,这让饭桌上的学生党们一时间大开眼界。这些年轻人不自觉地为铁仲捏了把汗。倒是铁仲本人一脸的轻松,他嘿嘿一笑,开口说道:
“有啥大不了的?大不了大家一块儿搞猫腻,一起割母基金的钱呗。再说了一轮融资过后不是还有接盘侠嘛。告诉你们,你们说的这些情况,有的是创业公司主动使坏,有的可是被投资人‘逼良为娼’的啊。今朝有酒今朝醉,难不成还真指望着齐心协力把公司搞上市啊?不忘初心这些场面话说说就成,在座的各位可千万别动了真心啊。”
铁仲这一番话引来不少大龄考友频频点头。混迹江湖多年,姜还是老的辣。老铁的话茬一波接着一波,手边的烟一支接着一支。整个包间不一会儿就变得云山雾罩,张司源禁不住咳嗽了两声。
“老铁啊,我说你能别抽烟了嘛,我都被熏死了。”蒋黛沾突然抱怨了一句。
“哎?年纪轻轻的就这么注重养生,还是说你有喜了?对了,我说那个大肚子叫什么来着,就是参加12月考试的那个。这会儿也考过了吧,她最近有什么动静啊?你们谁和她还有联系?”
“老铁,你居然连大肚子都惦记着,你还是个人吗?”
“别闹。我记得她姓商,商什么的?”
“商若男,在银行做柜面的。”
“她是不是刚生了孩子,估计忙着坐月子吧。”
当一行人都不再发声的时候,小蒋才轻声地说了一句,“她过世了,已经。”铁仲正把一盘虾滑放入火锅,这些虾滑个个石沉大海,刺溜一下便没了踪影。锅盆里咕噜起若干个水泡,一个破了,又会变化出很多个新的补上。
“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老公告诉我的,生孩子的时候,大出血,好不容易捡回来半条命,可最后还是没能挺得过来。”
“我记得她人挺好的。”
“是啊,现在生孩子还会死人吗?我以为这种事儿都是发生在医疗条件落后的偏远山区。”
“医生也不是活神仙,有些病人就是不能怀孩子的,比如肺动脉高压什么的。”
“她临盆那天正在考试,当时羊水破了,直接被120送去医院的。医生还为此骂了她的老公……”蒋黛沾补充着她所知道的每一个细节,虽然并不完整,但是在旁人听来却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大出血是不是也和复习考试有关系啊?”
“为了个考试,还把命给丢了,真是不值得啊,不值得。”
“大人不在了,那孩子顺利生下来了吗?”
“听他爱人说,孩子倒是一切正常。就是从小没了娘。”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先前下在锅里的虾滑似乎是煮熟了,一个个的又都浮了上来。
“算了,算了。都是命,不谈了。世事无常,及时行乐才是真,今朝有酒今朝醉啊。来来,虾滑都熟了,大伙儿捞着吃。都吃起来,吃起来,再煮就老了。”铁仲以一副老大哥的派头刻意缓和着现场的气氛。对于人情世故的拿捏,他自然是一把好手。这场饭局是他牵头组织的,他说什么也得把场面维系得一派祥和。

酒足饭饱之后,铁仲又发了话:“饱了,这场结束,咱们可以去开辟新的根据地了。我开车来的,还能带4个人。你们还有谁开了车?看能不能凑合着挤一挤,实在坐不下的再去打车。”
“我也开车来的。赵天宪,张司源就坐我车子走吧。还能再带一个,你们还有谁要跟我的车走?”蒋黛沾打量着剩下的考友。
“要不再算我一个吧?”梁公元自告奋勇地举起了手。
于是,赵天宪、张司源、梁公元三人一路跟着蒋黛沾来到了负一楼的停车场。令他们深感意外的是,小蒋的座驾居然是一辆红色的宝马。她这个年纪的姑娘就能开的上这样的豪车,可见家底相当殷实。
仔细想来,蒋黛沾虽然不比铁仲油滑,可在待人接物方面也是落落大方,至少比眼前这三个男子汉都要游刃有余。这类人可能还是接受贵族教育长大的,有了这辆车做担保,即便小蒋自爆二代出身,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你们三个大男人都愣着干嘛?这车平时是我爸开的,家里人做生意,图个面子。你们就别瞎想了,赶紧的上车吧。谁坐前面?”
三个汉子,你瞧瞧我,我看看你,谁都没有发话。副驾的空间更为宽敞,视野也更好一些。这三人似乎都继承了上古礼让之风,还在相互谦让客套着。
“梁同学,要不你到副驾坐吧。赵天宪和张司源是一个学校的,他们在后面可以说说悄悄话。”蒋黛沾随口一句,便替他们做了主。可她并不知道,这是三种备选方案中最为糟糕的一个。要论交情,张司源和梁公元才是无话不谈的那一对。
今天聚餐是考研后张司源和赵天宪的头一次碰面,一同入座轿车后排,则是他们平生距离最近的一次。对于这样的距离,他俩显然都很不适应。
“考研感觉怎么样?”率先开口的是赵天宪。
“不太理想。好多题目都不确定。”张司源一五一十地答着话。
“今年的考题并不难。”赵天宪并没有按常理出牌,也没有假惺惺地安慰对方。这份坦诚倒是让张司源很是欣赏。
末了,小赵还补充了一句,“每一科都是。”
“所以你是十拿九稳了?”张司源回敬了一针见血的反问。
“应该没什么问题。”赵天宪答得针锋相对。这份底气让张司源很是羡慕。小张暗自揣度,或许再过几天,当公布考研成绩的时候,他就再没资格和这个老对手平起平坐了。
此后,两人的谈话就好似断了的琴弦,再也续不上了。张司源按了下门把手处的按钮,车窗打开了一道缝隙,瑟瑟寒风吹了进来。小张并未感受到寒意,相反,他仿佛刚刚透上了一口气。
“哎?我说你们怎么都不说话了啊。不过一会儿到了KTV可要唱歌啊。”蒋黛沾说着朝后视镜里看了眼张司源。小张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眼的打量,他盯着黑黢黢的夜景,小蒋的话音便淹没在了呼呼的风声里。
“要不你还是把车窗关了吧,吹得我有些冷了。”赵天宪嘀咕了一句,他今天出门穿得不算厚实。张司源反向拨动按钮,车窗徐徐升起。他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面纸递给赵天宪:“自己抽一张吧,你鼻涕都出来了。”这次倒是换做赵天宪浑身不自在了,年级第一很不情愿地接纳了对方的好意。
张司源的话逗得蒋黛沾忍俊不禁,她一手捂住口鼻,像是怕被人瞧见了自己失态的模样。缓过劲来的小蒋随口问了一句:“我说,你俩是好基友吧,就是惺惺相惜的那种。”
小张很是纳闷,为什么总有人误以为他和赵天宪会是朋友呢?他隐隐约约地预感到,即便将来他俩能在同一所学校深造,在同一家公司的同一个部门共事,即便之后他们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他俩也不会成为朋友。而且他能确定赵天宪也是这么想的。或许只有这一点才能勉强算作两人间的心有灵犀。【版权所有,谢绝转载】
楼主:尚无为1113  时间:2021-04-01 17:46:13
第二十九章 左边

先前分开的考友们又在KTV的包间里重新集合了。只是大家入座后都迟迟没人开嗓。
“我说当初你们闹着要来KTV的主,快点点歌吧,要不然,哥们可要搓麻将了啊。”铁仲摸着他那滚圆的肚子笑呵呵地说着。
于是,小高跃跃欲试,点了首周董的《给我一首歌的时间》。他的演绎很好地起到了抛砖引玉的作用。几处忘词、几处抢拍、几处跑调,中规中矩的路人水平。
蒋黛沾坐在张司源的身边,她用身子蹭了一下小张,“听说你擅长唱周杰伦的歌,特别是快歌。”
“嗯?你是听谁说的?”张司源一脸好奇。
“赵天宪呗。不过你别怪他泄露秘密啊,是我追着问的。他说你还是十大歌手的第二名呢。”
张司源对此颇感费解。对于学校文艺圈里的事情,赵天宪这种书呆子应该是漠不关心的。而十大歌手决赛这种赛事他可能都未必知晓,怎么还能弄清楚自己的排名座次呢?小张望了一眼赵天宪,后者正和铁仲侃侃而谈,看来今天他的心情着实不错。
“赵天宪还和你说了什么?”
“他还说,你有个很漂亮的女朋友,不过不是你们系的,是他们系的。看来你在学校里面很受欢迎嘛,和姐姐我猜的一样。”
“呵呵。”面对这位大他一岁但已经有两年工作经验的蒋黛沾,小张的表情管理还是稚嫩了些。
“我记得你头一次过来听课的时候,是有一位女生一起陪着你来的,真的是郎才女貌。”小蒋今天的话有些多,显得格外的殷勤。
和周淼分手已经快半年了,张司源很少与人提及此事。听到蒋黛沾这么一提,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该不该解释一下。
当“秀恩爱,死得快”和“出来混总是要还的”这两句金科玉律相互验证的时候,辛酸总是来得这么的赤裸裸。
“考研成绩过些天就要出来了吧,姐姐祝你旗开得胜。”蒋黛沾笑眯眯的, 张司源有些接不住对面那丹凤眼的目光。
“谢谢,希望能借你吉言。”
“你去点一首歌吧,或者我帮你点。”
“被你戴了高帽子,我有压力了,怕唱不好。”
“又不是上春晚,你紧张什么啊?别端着啦,来一个吧。”
“那就帮我点一首《夜曲》吧。”
“高级啊,好嘞。”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张司源一开嗓便惊艳了全场。
《夜曲》是一首经典周氏情歌,RAP结合古典曲风,唱得好听真能让耳朵怀孕。副歌处,张司源依旧驾驭得游刃有余,即使飙到高音区域他也表现得松弛有度、沉稳大气。至于RAP部分更是被小伙儿处理得惟妙惟肖,无论是节拍还是律动,都挑不出半点毛病。
“当鸽子不再象征和平,我终于被提醒,广场上喂食的是秃鹰,我用漂亮的押韵,形容被掠夺一空的爱情”。
唱到这句的时候,男孩略微改变了一下节奏和重音,这样的即兴发挥很有他偶像的影子。零失误的演绎最终赢得一波啧啧的称赞。
“哎呀呀,真人不露相,隐藏的好深。再来一首吧。”蒋黛沾双手托着下巴,摆出一副崇拜的模样,看来她已经沦为小张的迷妹了。
张司源没有说话,他顺手端起桌上的一杯苏打水,大口喝了起来。其实他现在喝的这个杯子是小蒋的,不过蒋黛沾并没有点破,她只是默默地看着,一脸欣喜。

“歌唱得这么好,又会学习,张司源你很有偶像气质哦。”
“我这叫不务正业。我考研考得挺糟糕的,至于有多糟糕,等成绩下来了就知道了。”张司源终于吐出了让他蒙羞的大实话。
“别这么悲观嘛!那至少把这个年过了再说吧。”
“哎,还不如给我一个痛快。”
“司源,如果,我是说如果,你这次要是没考上,你应该会再考一次吧?”
在旁人眼里,张司源似乎就是一个不愿意认输的家伙。旁人都以为他会理所当然地把考研这条道走到黑,走到底。
“我不知道,可能不会考了吧。CFA还有两个级别的考试,也够我忙活儿一阵的了。”
“有些可惜呀。”蒋黛沾本想说的是半途而废,可话到嘴边的时候,她还是改了主意。
“我的胜负心并没有你想的那么重。”张司源又喝了一口苏打水,还是之前用过的那个杯子。
“那如果直接找工作,你有中意的公司吗?”
“我想去高盛、摩根斯坦利,可人家要我吗?”失落的小伙儿开起了自己的玩笑。
“可以来我们公司试试,好歹我们也是世界五百强。”
话音刚落,小蒋的手机就震动了两下。她简单回复后便把手机搁在了一边。可没等上几秒,那手机又很不应景地震动了两下。这样的震动在接下来的五分钟里反复上演。通讯工具突然就成了一个烫手的山芋,很不受主人的待见。最后小蒋也难得管了,把手机丢在沙发上,任凭它在那里倔强地叽叽喳喳。可没想到对方竟然一通电话拨了过来,显示屏忽明忽暗地闪烁着仿佛是在呼吸一般。房间里实在太闹腾,蒋黛沾不得已拿起手机走了出去。而当她再次回屋的时候,便匆忙地收拾起了东西。
“哎?小蒋,你这是要走啊?别怕,哥埋单啊,再多玩会儿啊。”铁仲的说话还是延续着他一贯的油腔滑调。尺度游走在让人发作的边缘。
“得了,公司有点事儿,我得滚回去加班了。”
“啥领导呀?懂不懂怜香惜玉啊?怎么这么没有人情味呢?要不你辞职,来哥这里干得了,哥给你开个好价钱。”铁仲说着还朝小蒋挤了个媚眼。他的脸上本来就肉嘟嘟的,现在把眼睛挤成一条线也算不上什么难事。晦暗的灯光下,旁人还真分不清那究竟是两条眼沟还是两道褶子。
“铁总,你就饶了我吧,没人情味的公司我还熬得住,可是缭绕土味情话的地方,我可真是一分钟都受不了。”
“客气啥啊,妹子。叫老铁就行。要哥哥送送吗?”
“谢了,老铁。你把在座的各位照顾好就行。”蒋黛沾背起挎包,回望了一眼张司源,“别担心。明天,太阳会照常升起。”张司源目送着小蒋走了出去,他的眼神里似乎多了一份留恋。
“虽然走了一个美女,但咱们不能受影响啊。该唱的唱,该喝的喝。我说张司源,你唱完一首没动静了就不对了啊。自觉点,再来几首给我们暖暖场,要不然可别怪哥哥心狠逼你唱《好汉歌》啊。”
小张拧不过铁仲,只好又点了一首《蜗牛》。他知道,这首歌是金常洛的最爱。现如今,小金已经和众考友分道扬镳,CFA考证这条道只会越走越窄,幸存的战友也只会越来越少。
不比之前的轻松写意,此曲高音部分小张驾驭得颇为吃力,好些KEY也处理的不够自然。不过正如蒋黛沾先前所言,这里又不是春晚舞台,找首喜欢的曲子,大声地唱出来,自己高兴便罢。破音了又怎样,走调了又如何?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一行人分别的时候,张司源没有打车,也没有搭乘公交地铁,而是选择徒步走走。冷风呼呼地吹着——酸爽,再倒吸一口凉气——通透。
那一盏盏为了迎接新春佳节而挂起的大红灯笼吸引了他的注意。也不知为什么,这一抹抹红色好似一个个红色信号灯,被张司源解读出了此路不通的意味。于是男孩再次折返回了KTV,又开了一个迷你包间,买了一扎啤酒,点了一首曲子,把它反复唱了一宿。
曲名叫做《一生所爱》。
包厢外的走廊被装饰得流光溢彩,层层的玻璃映射让这里看起来好似一个迷宫。置身其中的人们暂时忘记了时间,不知东方之既白。
喝大发了的小张走起路来歪歪斜斜的。在盥洗池前,他和迎面的一名女子碰了个正着。小张被撞了个踉跄,一手撑在洗手池边,脑袋却向前探了出去。一打量,对面身着运动服的女孩也是学生模样。
因为醉酒的关系,张司源身子一直晃来晃去,那打量人的眼神就和幽灵探物一般。不管是谁被他这么盯上一会儿,心里都会毛毛的。站在几步之遥的女孩男友不乐意了,他跨步上前,定格在了女友和小张中间。
“朋友,我说你瞅啥呢?”
张司源没有开口,他朝左边移了两步,又把脑袋凑了过去,继续着不太礼貌的张望。他之所以会有如此失态的举动,是因为那女孩的脸模子和周淼颇为相似。
“说你呢,瞅啥呢?你在这里和我转圈子是啥子意思啊?”
直到这时,张司源才白了对方一眼,这一眼说不上挑衅,但着实很不友好。
“你老盯着别人的女友瞅啥呢?有病吧你?”女孩的男友说着说着便急眼了。
“有女朋友了不起了啊,就你有女朋友啊?”
“嘿,你怎么说话呢?”那男子推了张司源一把。就在失去平衡之际,小张却顺势抓住了对方的衣角。这阴错阳差的举动彻底激怒了男子,他把张司源顶到墙角的同时又朝他的小腹锤了两拳。后者如自由落体一般弯下了腰,双手紧捂着肚子。
女生赶忙上前拉住男友,“别和喝醉的人一般见识,咱们走吧。”
“要不是看你这副德行,老子今天就废了你。”男子丢下一句狠话,便被女友拖拽着往外面走。
张司源瘫坐在地上,像一个九死一生的伤兵。失焦的眼神漫漶在了天花板玻璃上,那里倒映着那对情侣的匆匆离去。
突然,小张像是癫痫发作一般疯狂点头,又不停自言自语道:“不是周淼,不是周淼。周淼挽人的时候,都是走在别人的右边,不会在左边。一定不是周淼。”男孩越说越自信,越说越激动,就像中了彩票一样,就像丢失的宝贝失而复得一样。
小张借用身体抵着墙壁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他打开面前的水龙头,把喷涌而出的水一捧捧地泼在了脸上。水珠在镜子里那张略显浮肿的脸上蜿蜒流淌,镜子里那张嘴还在不停念叨着,“那人不是周淼,那人不是周淼……”
或许镜子里的那个人只是要试图说服张司源,周淼还没有结识新的男友。他,哭丧着脸,跌跌撞撞地走回了包房,嘴里的说辞终于改做了唱曲:
“苦海,翻起爱恨,
在世间,难逃避命运,
相亲,竟不可接近,
或我应该,
相信,
是缘分……”【版权所有,谢绝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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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城里的月光

再过两天便是农历新年了,梁公元的父亲在自家公寓楼的台阶上小心翼翼地挪着步。此前他拖着瘸腿已经一瘸一拐地生活工作了两个多月。
眼看着还差一两级台阶便可以顺利步出公寓小楼了,可是倏忽之间,他的右腿似乎失去了知觉,于是“嘭”地一声摔了下来。
等到知觉再次回归的时候,老梁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叫喊。梁公元和母亲闻声后,连件外套也没穿就冲下了楼。小梁从身后一把将父亲抱起,之后他便有如机器人一般保持着双手托抱的动作架着父亲的身体,一动也不敢动。母亲在第一时间拨打了120,随后她又马不停蹄地跑去小区门外的路口,焦急地等待救护车的到来。
可是,天,不遂人愿。
由于暂时没有生命危险,救护车在事发后1个钟头才被调度过来。骨折引起的疼痛让老梁这位有着15年军龄的汉子变得与常人无异,与动物无异。哪怕是微微的位移都把他折磨得龇牙咧嘴、呻吟不已。部队服役期间,那句听到耳朵生茧的“掉皮掉肉不掉泪”的口号在庞大而复杂的神经系统面前,也仅仅只是一句口号而已。
120的医务人员直接竖立担架,将其与病人绑作一体。可即便如此,在众人把担架倾斜放平的时候,病人还是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叫喊。运送途中,担架车无法时刻保持匀速前行,偶尔的急起急停,以及担架本身的搬动都会牵拉出一波波神经系统的山呼海啸。
这般间歇性的叫喊持续了好几个钟头。直到右腿被牵引工具完全固定住,老梁才感觉再次回到了人间。
梁公元在病房盥洗室洗脸的时候,发现无论他怎么使劲,双手也无法触及到颈部以上的高度。当日过久的抱举动作所引发的乳酸堆积让他在接下来好些天都不能自由地活动手臂。男孩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似乎看见了中年危机人群特有的那种沧桑。
也许是认床的关系,也许是父亲的鼾声太响了,梁公元迟迟未能入眠。父亲的病情确诊了,是癌症骨转移,晚期。这个结果不算意外,只是当这一天真正来临的时候,他依然有些手足无措。这点倒是和他预想的一模一样。
癌症骨转移所引起的病理性骨折,并不比简单的伤筋动骨一百天。对于癌症的控制和治疗才是最严峻的考验。要知道骨转移病人的平均存活期只有两年,他必须在未来两年通过3级考试,给家人一个交代。四个月后的2级考试必须拿下,无路可退。

第二天一早,小梁的母亲就从家里给儿子拿来了CFA的复习资料,随后便匆忙赶去了急诊。前一日她在等待救护车时着凉患上了感冒。一家三口人,两个就这么突然病倒了。一个钟头后梁公元拨通了母亲电话,确认她挂上点滴后又跑去急诊输液室看望了母亲。
“元元,你怎么来了啊,快回去看你爸吧,他不能动,身边不能没人。”
“我爸那儿我都料理妥当了,暂时没事儿。”
“我这儿也没事儿,就是挂水,你快回去吧。医院吃饭时间早,再过一会儿又要开饭了。”
“你有水吗?我去买份盒饭吧。”
“这里不方便吃,也不卫生。我挂完了自己买着吃,你就别操心了。快回去吧,急诊室空气也不好,别自己感染了还过给你爸,他快手术了。”
梁公元拧不过母亲,便匆匆折返回到了病房。他拿起CFA课本,翻至昨天看到的地方——“多个时间序列数据间的建模问题”。小梁先是把书举起来看了一会儿,可不过5分钟,两只胳膊就有些酸胀发抖了。于是乎他又把书架在了自己的腿上,如此双手是解放了,可脖子难以适应。
更为糟糕的是,病房里嘈杂的谈话声、音乐功放声着实讨厌。书本上好些句子他明明已经看了两三遍,每一个单词也都认识,可是这句话究竟说了什么,他却一点印象都没有。没办法,小梁只能把理论性的句子先背下来,至于其中的原理和逻辑,得等到日后再去摸索。梁公元并没有预料到,这种遭罪的看书作业模式会在未来的日子里反复上演。
中午,梁公元给父亲喂了饭,解了手,又匆匆忙忙跑去急诊,母亲的点滴依然在挂着。远远望着她一头的白发,小伙儿不禁感慨肩上的责任任重而道远。这些天的遭遇重新定义了“两点一线”的奔波,也重新定义了“独生子女”的含义。

年三十的这天,梁公元走在前往爷爷奶奶家的路上,独自一人。输了液的母亲留在病房陪着老梁,他的手术排在了大年初五。这些天,老梁的腿都被悬空吊着,身旁离不开人。
梁公元每只手上都提着两个礼盒,才步行了3公里,便已气喘吁吁。人们都在赶着回家过年,路上的出租车很少,而且也都挂上了“停运”的灯牌。医院和目的地间没有直达的公交,于是小梁只能继续徒步。
礼盒上的系绳在梁公元的手掌上勒出了一道道印记。这会儿他放下了盒子,搓搓冻红了的手。男孩悔恨出门的时候,怎么就忘记戴上手套了呢?如此的走走停停,在40分钟的路程里反复上演。这般折腾只为了团圆的念想,虽然他的双亲不会就坐在那张其乐融融的饭桌上。
父亲早就嘱咐过,千万别向爷爷奶奶提及他的病情,以免二位老人家担心。梁公元只得在长辈面前谎称爸爸一不小心把腿给摔折了,“没事的,开春就好了。”就这么不经意间来到了需要去承担责任安抚长辈的年纪,小梁坦然接受了角色的转变。
他原本就是那种安安静静的性格。当晚的饭桌上,就数他的吉祥话说得最少,也数他吃得最少。还没吃上两口,他便放下了筷子,似乎筷子的一头拴着他的心事。亲戚们一个劲儿地往他的碗里夹菜,可他用手挡着碗,嘴里不停说着“够了、够了。”
回去医院的路上,梁公元一手拎着一只袋子。左手里的装满了苹果,奶奶说这是开过光的供果,吉利。另一只袋子里装着当晚的饭食,爷爷说,带回去给爸爸妈妈都尝尝。老人家的好意他无法拒绝,尽管他的两只胳膊又开始不听使唤了。
回程的路上,天空飘起了漫天的雪,走过小街小巷的路面时,脚下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都说“瑞雪兆丰年”,可眼前的这场雪越下越大,渐渐淹没了夜的边缘。

春节过后,老梁终于动了手术。一套近20万的钛合金人工髋关节组件代替了被肿瘤侵蚀的骨骼。病人不能自行活动,梁公元便一直在父亲的身边鞍前马后地伺候着。
直到手术后的第四天,他才再次捡起了CFA的课本。手上的书本像是烫手的山芋,屡次掉落在地,因为小伙儿实在是太困了。这般浮于表面的学习,着实让人堪忧。
傍晚时分,护士前来查房,梁公元起立以示尊重。他把摊开的课本随手丢在了陪护椅上,这个随意的举动却引来了旁人的侧目。
“小伙子,还在上学啊。”
“我吗?我已经工作了。”
“那你怎么还在看英文教材呢?”
“因为还要考证啊。”
“老梁教子有方,儿子这么爱学习。”
“他自我要求高,学习这块确实没让我们怎么烦神。”
“这还是英文的教材,一看档次就不低啊。”
“没有,没有。我也就是混口饭吃。”梁公元说着便把书又合了起来。医院向来就不是用于炫耀的场所,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的道理他都懂。就当前复习状态而言,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通过考试。

护士长一行人走后没一会儿,医生们也开始了晚班查房。不过他们却带来了一个令老梁不快的消息——主刀医生姜敏要求病人后天出院。
老梁因为担心长期卧床造成肺部感染,要求多住一段时间,却被姜主任一口回绝。一时半会儿间,两种不同的声音针锋相对,双方僵持不下,大夫丢下一句“不行”便悻悻而去。老梁不愿就此放弃,他打算托人找找关系解决问题。这种思维方式在我们这种讲究人情世故的国家不足为奇,但却遭到了儿子梁公元的反对。
“爸,咱们先出院也没事儿啊。”
“你不懂,手术后的风险可不小啊。”
“这么大的三甲医院。医生是要对病人负责的。如果出院后出了事他们也要承担责任的。”
“在医院没问题,不代表出了院之后没问题,等有了问题责任就难说了。”
“有问题咱们再用120把你送来就是,又不是不管你了。”
“你把问题想简单了。肺部感染在三甲医院的死亡率是很高的。”
“可是长期卧床也不一定会引起肺部感染啊?”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死脑筋,等出了事儿就来不及了。”老梁说得一本正经,语气很是着急。
严重的肺部感染是致命的,加之晚期肿瘤病人的身份,老梁的后顾之忧不无道理。南非总统曼德拉正是肺部感染导致的过世。正是因为人们对于这种低频高损事件极为厌恶,所以才有了“保险”行当的大行其道。
病房床位就是社会医疗资源的投影。医生需要依据病人病情的轻重合理分配有限资源,如此才能实现整体利益的最大化。
于是,大夫更愿意救治年轻的病号,更愿意把资源用在那些预后更好的病人身上。现如今医院的科室都“承包”到户,责任到人。一个病人要是赖在病床上久了,就会影响床位的周转率。进而影响到大夫的业绩不说,还会殃及科室的创收效益。
在这个万物皆可KPI[ 绩效考核]的年代,没有绩效,就意味着空瘪的荷包。所有人都得活下去,都渴望能把家里人给照顾好,没有人会是例外。
有时候分析悲剧,会惊奇地发现故事里没有一个角色是所谓的恶人。在是否出院这件事情上,老梁和姜敏或许谁都没做错,但现实中的难题远比课本上的要难解得多。
最终老梁还是通过院方和主刀大夫打了招呼,继续住院观察。可在当事医生看来,这种做法无异于是对其实施了变相的打压。读书人讲究气节,比起“赖床”,医生更讨厌老梁的“找关系”。第一印象很重要,老梁给他的主刀医生的第一印象可谓糟透了。

公布考研成绩的当晚。周淼坐在电脑前,平静地打开网页查询。她落榜了,算不上多大的失望。当初她也是因为张司源才决定考研,女孩现在好奇的是前男友是否金榜题名了。
金融系的QQ班级群里上演了几家欢喜几家愁的情景剧。最得意的莫过于赵天宪了,他是金融系初试成绩的第一名。然而商院的首魁却不是他,而是一位经济学系的学生。除了张司源,周淼再也想不到第二个人。
此刻,张司源坐在电脑前,望着成绩单,呆如木鸡。虽说这次考试他发挥得并不如意,但是最终的成绩还是大幅偏离了心理预期。
这份成绩单不仅枪毙了张司源的前程,也葬送了他的爱情。小张原本盘算着,只要他能高中,就去求周淼,求她再给自己一次机会重新来过。可现在呢,他是真的开不了口了。这份成绩单算什么,他又算什么?他不能以失败者的姿态寄人篱下,决不允许。呵呵。
张司源已经先入为主地假定周淼会以为,自己是走投无路了才会寻求她的“庇护”。这逻辑本身就是一种信用缺失。几乎所有的情比金坚都是建立在“信任”和“懂你”的基础上。有些情侣只适合共患难而无法同富贵,有的则只能共享乐而无法共患难,还有的则是不允许自己仰望着伴侣。
小张想起周淼和他说过的那句英文:If you love something, set it free, if it comes back to you, it is yours, if it doesn't, it never was[如果你爱一样东西,就应该放手。如果它回到你的身边,说明它就是你的,如果没有回来,那么它从来不曾属于你。].
于是,他把这份感情暂时寄存了起来。按他的理解,这种寄存就相当于一种冰封、冬眠。可事实上,有些东西一旦置之不理,便会有变质、发霉的风险。

既然张司源和赵天宪都不是那个幸运儿,那又是谁创造了这个在外人看来的奇迹呢?谁也没料到,这人正是蔡睿,张司源的舍友。
高中三年,蔡睿放飞自我,大学前半段,他也过得浑浑噩噩。当初小蔡正儿八经准备考研的时候,宰夕印只是把他当作炮灰看待。可他这次却结结实实地证明了自己,数学150分满分,他愣是一分都没丢。
这次华丽的转身主要归功于他良好的学习习惯。在遇到难题的时候,小蔡更倾向于自己独立思考,分析解题思路,举一反三。他主动找张司源讨论题目的次数屈指可数,因此小张也摸不清楚室友究竟是哪个段位水平的选手,自然也不会料到后者的惊人之举。
得知舍友一鸣惊人后的张司源在感叹觉醒力量伟大的同时,也为自己遗憾。其实他只不过是一个普通人罢了,论天赋,或许不及蔡睿的二分之一。过往的那些成绩只是在别人打盹时候取得的。当大伙儿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一齐使劲的时候,他却输得力不从心。
每个人都会成为别人的瓶颈,他是金常洛的瓶颈,而蔡睿成了他的瓶颈。
成绩一旦发榜了,别人就会打着恭喜的名头前来询问。张司源只好用风轻云淡的口吻一遍遍地调侃自己,就和当初调侃自己和周淼分手了一样。那些安慰和鼓励他的话语中,恐怕只有蔡睿的话说到了点子上。

“老张。我是觉得你的战线拉得太长了。”
张司源和蔡睿坐在第六食堂的三楼。面对面的椅背上分别挂着他俩的外套,这里暖气全开,温如春季。
三楼的内饰布置也要比楼下的普通食堂奢华一些。通常这里是学院干部组织联欢庆功的场所,亦或是毕业生张罗吃散伙饭的地方。
“这么多年了,是有些乏了。”张司源说话的表情老态龙钟。
“我们都是到了大三才正儿八经的开始发力,可你从大一就开始过苦行僧的日子。我记得第一次注意到老张你,就是因为军训那会儿你就捧着本单词小册子。”蔡睿看着舍友又找补了一句:“没别的意思,老张。我这人说话有些直,你多体谅。”
“高考失利那会儿,心里有些不服气。心想着笨鸟先飞么,早准备早得利。现在想想,真是错了。”
“看的出来到最后关头你也有些疲了。和周淼的事情多少也影响了你。”
“愿赌服输,分数考成这样也没啥好说的。”
“这成绩不是你真实的水平,也不要以一次输赢定成败。”
“高考就考砸了,现在又是这样。可能我这人天生就不适合考试吧。”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怕你因为一两次不得志就一蹶不振了。”
“谢谢你,蔡睿。”张司源说着丢下了手里的汤匙。
“接着吃啊。谈什么谢,这种客气让我想起了宰夕印。”
“他考上了吗?”
“填报的志愿自然是落榜了,不过我听说他又找了院里的老师准备调剂。”
“这是他的风格。”
“偷偷摸摸的,见不得光。”
“人各有志。听说熊凤月也没考上?”
“是啊,小熊你知道,就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也没什么得失心。怎么说呢,他有点像马拉松赛事里的陪跑者,重在参与。”
“其实挺好的,比我的心态强。”
“老张,你准备调剂吗?”
“我这成绩有些丢人,要调剂也得调到省外了。家里人身体还不好,我不想折腾了。”
“那你准备重考?”
“说实话我现在也不太确定。六月份还有CFA2级的考试,报名费已经交了,双线作战太辛苦了。”
“一般人没你这种劲头。要不是今年系里保研闹出那个幺蛾子,你妥妥是最大的赢家。将来想做金融这一行的话,CFA证书或许比学历更有用。”蔡睿安慰的话句句在理,可现实如此冰冷,如同一窗之隔的室外。
“但愿如此吧,那你呢,要不要也考一个CFA?感觉拿下这证书对你也不是个事儿。”
“CFA只对金融从业人员有帮助。将来做什么,我自己还没想好。如果以后不做金融,那岂不白考了。我高中痛痛快快地玩了三年,大学又混了两年多,挺自在的。考研嘛,只是想证明下自己。证书就是证书,又不是‘七龙珠’,集齐了召唤不来神龙。”
“说得在理。”张司源举起酒杯,和蔡睿碰了一个。
“老张,其实咱俩都很清楚自己不想要什么,但是相比较于你,我还没有搞清楚自己想要些什么。所以从现在到研一这段时期我可能又要浑浑噩噩下去。”
“你这话说得好傲娇啊。”
“你还是找时间给自己放个假吧,有张有弛嘛。把自己逼太紧了,效率就高不了。”
“6月考完CFA2级我就准备放个假。”张司源夹起一片猪肝放进嘴里,“不对,6月一毕业就要上班了。哎呀,真是……”说完他又嚼了片猪肝,眼前这盘炒得似乎比楼下的要苦涩一些。
“所以就别等着6月了,及时行乐吧。毕业旅游,就趁现在。”
那天,小张和小蔡聊了许久,但始终没有涉及张司源的感情问题。蔡睿是个大大咧咧的人,也是心细如针的人。他懂得适可而止的道理,知晓闲人止步的区域。酒足饭饱之际,张司源正欲结账,却被蔡睿一把按住。
“老张,这顿应该我请。”
“没这个话,我岁数大,我来。”
“给我个面儿吧,等你工作了以后,你再来。”
张司源望着对面这个大男孩,心头一暖。虽然考研名落孙山,虽然和周淼分道扬镳,但他认为自己就读的这个大学,不算白来。【版权所有,谢绝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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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毕业旅行(上)

张司源回到家,带着他厚重的行李箱和一份游记。与其说是游记倒不如说是 。信里记录了他去香港的所见所闻,也记录了他对周淼的自言自语。
第一日
早上晴空万里,10点多到达机场,办托运、过安检,等待登机。坐定后却被告知因“空中交通管制”,航班延误。
身边坐了一位“美女”。与你的浑然天成不同,美瞳、假睫毛、粉底,浓浓的香水味儿在她身上一样不少。我发现自己还是喜欢不化妆的姑娘,比如你。
两小时后飞机抵达宝安机场,阴天,就好似我此刻的心情。气温比出发时高了近20°,动一动就热得不行。在更衣室里换衣服的时候,想着身边要有个人搭把手该有多好。
拿着预订好的深港直通大巴车票,乘车到深圳湾口岸入关。期间我阴差阳错地走了“入境”通道,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入香港境其实等同于出大陆境。以前,你总喊我笨源源,这么看来也有一定的道理。
广东省的车牌,从“粤A”到“粤Z”,所有字母都用全了。“粤Z”正是为港澳籍来粤车辆准备的,兼挂两地牌照。这些车辆几乎都是右驾设置,这对司机是个不小的考验。
出了关口大厅,便搭乘巴士入港。沿途先是经过一座跨海大桥,继而又看到了集装箱和棚户房扎堆的港口,接着是一排排街道楼宇。直到维多利亚湾另一侧的那些鳞次栉比的高楼映入眼帘,才心生感叹,“这才是香港”。
我终于来了,一个人,带着我俩的约定。
巴士司机用粤语喊着“盲搞”(旺角)。我下车却不知地铁站在何处,举目四望也没能找到指示路标。幸好本地人都很热情,虽然普通话并不标准,但总能周到地给我指路。
我在地铁站买了当地的公交卡——“八达通”。入口处的栅栏是那种老式的“八爪鱼”形状。结果我把硕大的行李箱推过去后,才发现自己还被挡在外面。你要瞧见我当时的窘迫样,一定又要喊我声“笨源源”。
坐到底站出来,又拖着行李穿过两三个街区到达预定酒店。酒店是五星级的,外观甚是豪华,入住房间后却发现其与内地的五星级差距不小。不过花费400块在这寸土寸金之地待上一晚也该知足了。
你不在,我就只订了一间单人房,尽管单人间和标准间的价格相差无几。房间远角的墙壁上挂着一面大镜子,映射着前处的沙发和茶几,让人误以为这一角落另有天地。此刻,我多么希望自己身边也能映射出一个你。
和父母报了平安,接着问了总台一堆零碎细节的问题。之后洗了澡,边看凤凰卫视边吃东西。飞机上的饭菜实在太少,到酒店那会儿我都饿得不行了。写下这句话的时候,已经快子夜12点了。

第二日
昨晚隔壁房间吵闹得厉害。今早与服务员交涉要求换房,服务员欣然答应,把房间调至38层。高层风光虽然不同凡响,可我也无心久恋,放下行李简单收拾后即刻上路。
可能是对周边环境有所熟悉,从酒店步行至地铁站,好像不比昨晚刚来时那么远。所谓“近”和“远”,既是一种距离,也是一种感觉。说来奇怪,有时候我依然会觉得和你离得挺“近”。
从“金钟”站出来便前往公交车站,同当地人一齐排队等车。昨晚初到香港时,对于街边排队似长龙的景象甚是不解。后来方知那是人们在等公交车。队伍之长之壮观,可延伸至半个街区。相比之下,也只有在期末考试的档期,咱们学校图书馆开门前的人流可以勉强与之匹敌。
除去公众素质不说,内地都是好几路车集中在一个站台,乘客想排队也不知方法,而这里一个站台通常只有一两路车停靠,而且站台都是错开分布的。我和你说过,自己更喜欢这种规则和秩序。
去海洋公园搭乘的是双层巴士。大巴又高又宽,上层的座位有着绝佳的观赏视野。
车速很快,行径的路线沿经香港本岛的闹市区。四周高楼林立,所见景致均为“正宗”地标。入境管理大楼、跑马场、半山腰上的富人区全部尽收眼底。车上还有几个年轻人,其中一位女生的声音很像你。
到达海洋公园,先看“雀鸟表演”。不料天空飘起了小雨。一位工作人员用粤语和英语不停做着讲解,另一位则依次托出三五只奇珍异鸟供我们观赏。我的大脑没有去尝试着翻译那些英语,只是呆呆地看着鸟儿,看着它们时不时也萌萌地望着我。那种状态很像平日慵懒的你。
之后又看了大熊猫,它们都是内地赠送的,据说当年在全港还引起了一阵轰动。这些养尊处优的家伙一个个脏兮兮地趴着睡觉。几位外国友人倒是很兴奋地拍照留念。
出了熊猫馆,在一旁的礼品店中看到了熊猫皮风格的包,好像就是当初聊天时提及的你表妹所用的那款。
坐缆车上山,沿途看海。从半空中俯瞰,海水碧绿宁静,小岛错落有致。要不是因为远处密密麻麻的高楼以及那些划破水面的私家游艇,这海倒更像是一个坐落于深山里的湖泊。
缆车偶尔的振动和刹车让我这个恐高患者紧张不已。当时我还想,假使你在我身边,或许我就不会害怕了。就像怕树的我送你回宿舍,路径小竹林时,脑子里只会剩下一个念头——“保护你”。
匆匆解决了午饭,下午便来到了游乐活动区。这里游人不少,大多还是内地游客,不过游乐项目最多等上一两轮就能排到。
体验过山车的时候,我没能像咱们当初约好的那样坐在第一排,因为怂。此地过山车的高低落差相当于内地同类项目的一半左右,俯冲带来的失重感也并不强烈,不过即便如此,倘若你坐我旁边,我依然会把你的手儿牵起。
过山车的落差虽然不大,不过设计了好些360度的垂直绕圈。其实人在经过底朝天的绕圈处时并不会很难受。因为此刻离心力指向圆外,对坐在车中的人来说,座椅所提供的支撑力依然是从屁股指向头顶,并不存在失重般的异样。突然发现自己写走题了,你一定不喜欢这么学术的解释。
我原打算按照约定挑战一下跳楼机项目,最后还是作罢了。眼前这个跳楼机,是我见过最高最壮观的。它一面临海,傲视群岛,远看还颇有些断头台的架势。
望着别人被座椅迅速推升,来到海天之间又戛然而止,随之传来各种大呼小叫;突然明白原来男人的喉咙也可以喊出那种欺凌中带点香艳的声音。下来的人大多面色铁青,腿脚发软。心中有些暗自庆幸,如果换作是我被你看到这副模样,还真不知应该如何是好。既然你没有随行,我这个重度“恐高症”患者就更没勇气丢人显眼了,于是悻悻离开了这个好似处决人犯的地方。
接下来所见景致较为温和,水母馆、海洋馆、百鸟园逐一游览。水母馆中所列水母品种应有尽有,体型较大的如乌贼,较小的则似跳蚤。那一个个艳丽的身段仿佛是被蜡染过的丝绸,娟秀,飘逸。馆内灯光迷离,墙体多以镜面装饰,如梦如幻,我觉得你应该会喜欢这样的场景。
海洋馆里稀奇古怪的鱼可真是不少,个个悠然自得地闲庭信游。我当时还在幻想着你把它们当中的一条给烹了,那味道一定杠杠滴。
出园前,我又去了另一家纪念品零售店。货架上整齐地摆放了各类玩偶和公仔,甚是可爱。原本只打算随意看看,可我还是买了一个熊猫造型的笔袋。如果以后我们复合了,我就把它当作赔罪的礼物送给你。
回程的地铁上,我想,在香港能找出像海洋公园这样一块大气的地方实属不易。虽然它建造年代较早,但设计独到、颇有远见,例如别具特色的缆车和建在半山腰上的自动扶梯,能让游客在走“回头路”时看“不同景”。当初你把海洋公园列为我们毕业旅行的必去之地真是明智之举,谢谢你。
晚饭是在街边一家茶餐厅吃的。正宗的港式茶餐厅是我的钟爱,它在内地的衍生物大概就是各类的简餐店吧。
我吃的这家,店面不大,门牌有些简陋甚至还泛着些许油腻。沿街一侧橱窗里挂着的各式叉烧、烤鸭、烧鹅倒是让人馋涎欲滴。我点了店里的招牌——“蜜汁叉烧饭”,又要了瓶啤酒。端上桌的饭食港味十足,只是除了叉烧没有其他配菜,送的例汤倒是真材实料、味道鲜美,完全不比简餐店里的“刷锅水”。
饭后我去了毗邻酒店的购物中心,这家商场在所有的香港游攻略中几乎都找不到它的身影,不过其档次放眼内地也堪称顶级。
楼宇宽敞大气,货品琳琅满目,当然消费水平也是不言自喻的。我在一家文具店里晃了很久,买到了你对我提及过的原装签字笔,也算是称心如意。

第三日
晨起,走过越发熟悉的街道,闻着路边新鲜的鱼腥,穿梭于行色匆匆的本地人之间,突然间意识到习惯的可怕,无论是习惯接纳还是习惯离开。
在地铁站里先给“八达通”卡充值,这卡类似于全港通用的“校园卡”,支持几乎所有的交通工具,还可以在便利店刷卡消费。在香港,即便是公共交通,价格也是不菲,坐地铁从九龙到香港岛过海底隧道的那一站就要花费十块。
我发现香港东西虽贵,但货真价实,性价比较高。比如公共交通系统就极为发达、方便,不仅快捷还很干净。地铁线路之多绝不输内地一线城市。在地铁不可达之处,公交车五到十分钟准有一班。如此发达的公交系统足以让一般人失去买车的欲望。唯一不足的就是香港公交不报站,也不是每站必停,这给外地游客带来了极大的不便。
今天去浅水湾,搭乘的是小巴。沿途多是盘山公路,双向单车道,路窄弯急,但司机却把车开得快如平地。路边不少高楼贴山而建,这还真是当地的一大特色。
浅水湾就是一片面积不大的沙滩,沙滩背海的一侧是一排排高楼民居。此处,海浪清澈,海风凉爽,也算闹中取静。美中不足的是我来香港三天了,天气一直都是灰蒙蒙的,很是压抑。逐浪途中,又不慎湿鞋,于是索性脱掉,赤脚上阵,这才感受到了沙质的细腻。
瞧见一位姑娘掏出块面包,细细地掰碎,喂着海滩上的鸽子,期间她还煞有介事地窃窃私语:“那边那边!……没啦没啦,别抢!”那口气像是妈妈在给宝宝们喂饭一样。
恍惚间又想到了你,想到了那个虚拟的小源源。于是莫名激动地在沙滩上写下了“源源爱淼淼。”我对着这几个字,发呆了很久。本想用脚掌把它们抹去,没料想一个大浪打来,一个字都没有剩下。
就这样呆坐着吹了一上午的海风,不冷不热,不吵不闹。午时一过又起身乘坐小巴前往赤柱。不得不说,这里的小巴还真是速度与疯狂的结合体。
在赤柱小商品一条街,我只买了几张明信片。随后又去街边的大排档觅食,这家大排档的风格更像是小县城路边的简陋面馆,内室窄小阴暗,菜单油腻不堪。随手点了一份通心粉、猪肉包,还有饮料冻柠茶。饮料倒挺不错,主食真是“一言难尽”。那通心粉几乎就是在清汤白面上撒了几块火腿,而这恰恰是普通香港人常见的早餐或茶点。
我想你要是吃到这样的饭食一定也会止不住抱怨起来。突然想起你说过要去烹饪的猪肉、猪耳朵、猪大肠,也不知今后谁会有这些口福?
匆匆逛完了赤柱,下一站便是全港金融行政中心——中环。近距离观摩中银大厦、汇丰银行大厦以及众多叫不出名字的高楼寰宇,顿感终于到了传说中的香港。不过眼前的中银大厦完全没有照片上的那般英姿挺拔,相比周围的后起之秀,它的海拔已然自叹不如。原来,不只是人,建筑照片的印象居然也可以这般不靠谱。
在这林立的高楼之间,还有一小块闹中取静被林荫覆盖的绿洲,那便是圣约翰教堂。三三两两的游客坐在长椅上忏悔祈祷,一旁“咔嚓咔嚓”狂按相机快门的人想必都是些异教徒吧。我在里面转了转,又和上帝说了几句话,你猜我都说了什么?
繁华的香港岛有一座太平山,或者说这个小岛原本就是一座山。上山的缆车其实是一辆辆小火车,闻名天下。这小火车和马来西亚槟城升旗山上的一模一样,看来还是英国人比较喜欢折腾这些东西。
站在凌霄阁的摩天台可俯瞰港岛,远眺九龙。可惜今天雾气较重,楼群若隐若现。天公不作美,视线只得对准半山上的小别墅,别墅顶层是间阳光房,阳光房外还建有一个古色古香的小亭子。看着里面的住户在我们脚下悠闲地进进出出,好生羡慕。
为了追求舒适的生活,我选择了考研考证,但有时我预感自己永远也过不上想要的日子,这种感觉在和你分开之后体会的越加明显。
之后又去了蜡像馆,不知道你是怎么想,我是不太喜欢人形蜡像,还是觉得真人比较好看。
下山的盘山公路可把我整得够呛,本来已经有些晕车症状,旁边又上来个男人,他身上的那股香料味儿,现在想想都觉得恶心。
下车稍歇片刻便坐天心小轮从港岛经水路来到九龙。靠岸后,很想拨通你的电话,让你也一起听听码头的波涛声,于是打开手机录音功能,傻傻地录了一段。
听,那是海哭的声音。【版权所有,谢绝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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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毕业旅行(下)

第四日
早上舒舒服服睡到九点,体力恢复了不少。今天本打算去澳门,但鉴于前两天路途奔波有些疲惫,索性放松一天逛逛商场。我想你会支持我的决定,因为循规蹈矩向来就是不被你所待见的。
第一站是学子必去之处——文武庙。从上环地铁站出来,遇见一位好心的阿姨领路。一路攀谈,她问我来了几天,对香港印象如何。我如实表述,但并没有向其透露此行的真正目的,也没有告诉她我的身边还少了一个你。阿姨一直把我带进文武庙门口方才离开。一路走来,路程并不算短,大街小巷穿梭无常,若非她的善举,真不知又要走上多少冤枉路。
文武庙不大,也不算金碧辉煌,不过人气倒是很旺。前来烧香敬佛的善男信女摩肩接踵。虽然考研沉舟折戟,不过我还是买了香火供上,以求CFA考试能够顺利过关。上了香,才发现自己拜谒的地方是文武庙的一个侧厅,一旁的正厅里才供着文武帝。不过事已至此,也只能用心诚则灵来安慰自己。来港后已经陆陆续续地犯了好几个类似的错误。看来不找个人看着我,还真是不行。
下一个目的地——“镛记酒家”。我还记得当初你说去那里吃大餐时满脸的兴奋劲。路上看见一家邮局,索性把前一日买的明信片给寄了。邮局的工作人员很热情,一度还和我说起了英语。我寄了一张给父母,一张给蔡睿,还有一张填了你家的地址,不过后来还是没有勇气把它放进航空信件的邮筒里。
又是一路走一路问,终于找到了镛记。排队等待了半小时,服务员才把我领进了三楼大堂。像这样的名店,价格不会便宜,把每道菜价格的小数点往前移一位,大约相当于内地路边小饭店的菜价。参照你的攻略,我点了“礼云子琵琶虾”和“烧鹅”,不过都选了半份。
等了许久,烧鹅才被端上来,可见该店并没有临时用微波炉敷衍了事。这道菜色泽金黄,油润飘香。沾以蜂蜜调制的酱料,入口咸甜交融,肉香沁鼻,外焦里嫩,丝丝入味,且油而不腻,实为烧味之精品。
继而琵琶虾也隆重登场,一盘六只,每只个头十足,入口脆嫩可口,味道甚佳。外层裹覆的酱料以螃蟹黄为原料,一只虾需耗用二十余只螃蟹的黄,足见其用料之奢华、做工之繁复。我要是当着你的面一口气说上这么多,你是不是要被馋的流口水了?
这家餐馆服务费按照10%的餐费计提,服务生当时说的是charge,可我回应了对方一句“discount?”瞬间把小哥雷倒。这么想想,我没考上研,还是有原因的。
酒足饭饱后又坐天心小轮摆渡到九龙。目的地是你攻略中的DFS免税店、HMV唱片行以及九龙码头边上的海港城。
心里盘算着以我的步行速度和逛街习惯,一小时就能搞定海港城。于是踌躇满志地踏入商场,期间三过奢侈品店而不入,只有路过一些顶级名表店时才会在橱窗外略微张望一下。费了半天劲,穿过了一大片化妆品区,本以为走到这一层的尽头了,蓦然发现四周各个方向还是别有洞天,这才知道先前太小看这个被称为“城”的地方了。
幸好来之前看了你的攻略。先去B&O开了开眼,接着便直奔玩具反斗城。这里面是孩子的天堂,可我发现自己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已经失去了孩童时的想象力,一时间竟也感觉不出那些玩具究竟好玩在哪里,这大概就是父母和子女在买玩具问题上产生分歧的根本原因吧。如果你要是在我身边的话,关于这个话题,我们一定能讨论好久。
从海港城出门天也快要黑了。匆忙赶去DFS免税店,这里全是顶尖奢侈品的专柜,却无甚可看,也无甚可买。沿途都是些类似的专卖店,香奈儿、GUCCI、Dior、Cartier一类硕大的商标一个接着一个。商标看腻了,就会怀恋起学校里的田园风光。
终于找到了HMV唱片行,我本想带张古典音乐的LP回去给蔡睿,一问并无出售,其他类型的黑胶唱片也是屈指可数。值得购买的也就是一套Robert Shaw指挥的布兰诗歌和Glenn Gould的巴赫平均律。前者并非最佳版本且张数众多售价昂贵;后者虽然闻名天下,无奈该店只有全套当中的第一张。想了想为了消费而消费着实不理智,于是便放了手。
晚饭吃的那家店一时半会儿想不起名字了。进去看了一圈,日式、韩式、中式、印度式、泰式的饭食应有尽有。最后点了份牛杂,或许因为我着实有些想念食堂里的大娘水饺和牛杂汤了。
吃完了饭又去了酒店旁的购物中心,逛了不少礼品店,里面都是些新奇的小玩意儿。看着有点想买又觉得可有可无,再看一眼价格便决心不买。就这样犹犹豫豫挑了半天,并无斩获。你总说我有时过于理智,这毛病可能我这辈子也改不掉了。
这一天逛了这么多地方,结果除了吃,还是吃。最后得出结论:奢侈品是买不起的,小玩意儿是可以找到性价比更高的替代方案的,只有把食物装进肚里才是真的。所以此刻突然好奇,你晚饭究竟吃了什么?

第五日
都说博彩业是金融学和统计学的老祖宗,今天我就去赌场一探究竟。
前往澳门的码头位于海港城附近,于是买票、出关、登船,座位是靠窗的位置,运气不错。希望能把这份运气带到接下来要去的赌场里。对了,船舱里还有电视,不仅能播放广告,在进港离港时还能当作监视器播放使用。
窗外烟雨蒙蒙,出港后一个多小时方知澳门当地下起了大雨。排队入关的人很多,多数是游客。
出了码头大厅,登上直达班车,没几分钟便来到著名的葡京大酒店。跟随指示牌提示,直奔“娱乐场”。里面没有想象中的亮堂,生意也一度冷冷清清。
三三两两围坐赌博的人多是大陆游客,倒也安静,不比影视里那样火爆夸张。还是你说的对,那些桌面上的赌局玩法我是不懂的,只能到处找老虎机。问了好几个服务生,最后却被告知老虎机要去对面的新葡京探寻。
新葡京的“娱乐城”显然要大许多。老虎机也都放置在显眼的位置,只是没什么人去摆弄。走进跟前,才发现自己连老虎机也不会耍,百无一用是书生啊。后来在服务生的指点下,我才摸索着投钱下注,结果自然没有悬念,几乎每次都输。前后总共扔进去50港币,全当是门票钱吧。你说我是不是有点浪费?
赌场里的摄像头布下了天罗地网,保安也在不停巡视。不过这里的服务那真是周到:矿泉水是免费的,接送的班车是免费的,到处都有取款机和外汇兑换点。我随意溜达了一会儿,看见有人动辄就下注四五百块,有人不停在老虎机上一顿猛按,按一次就输50。
注意到一个有意思的现象,赌桌上坐庄的人大多都是女性,面无表情,酷似机器。更有甚者挺着一个大肚子干活,手法却是娴熟无比。有的赌桌则由机器掷筛,有的则是由大屏幕中的虚拟卡通庄家直接发牌。你说,这算不算科技改变命运?
见识过了便无心久留,否则你又要喊我“坏源源”了。步行寻找议事亭广场,到了目的地却没有意识到,因为此处景点实在很小。
议事亭广场边的麦当劳所售机器猫造型的十二生肖娃娃似乎是本地专供的,于是我点了份吃的,加钱后又买了一只公仔。挑了一个蛇的属相,我的属相已经卖完了,而蛇是你的属相。
继而又搭乘公交去威尼斯人酒店。这里的公交车停靠站数居然可以多达二三十站,差不多两三百米就设有一站。
在我看来,威尼斯人是一座奢华的酒店,里面的“娱乐场”要比葡京和新葡京的大得多的多,而且人满为患。
位于二楼的大运河购物城,更是让人眼前一亮。蓝天白云、欧式楼宇,碧波小桥,尽收眼底。可仔细观察后才发现所谓的蓝天白云只是一层足够以假乱真的天花板,而那些欧式小楼不过是由一家家名品店乔装打扮而成。在这里逛街,确实有种置身威尼斯小城的感觉,还真想让你看看这些稀罕的西洋景。
坐免费巴士回到码头,看见码头屋顶停着直升机。它也是来往港澳客运的交通工具。倘若你我一起出游,我应该会选择奢侈一把吧。
回程快到香港的时候,海浪骤起,船身上下颠簸,顿感头晕恶心,靠岸下船后居然还呕吐起来。出了码头再度迷失方向,一时间找不到地铁在哪儿。一个人身处异乡会放大迷路后的孤独感。我在香港,你在哪里?

第六日
昨天也不知是几点睡着了,早上醒来时身体总算恢复了正常。今天约了高中同学去他就读的香港中文大学参观。这所大学依山而建,甚是有名。
瞧见同学时,他正靠在栏杆上看着免费的报纸,其形象几乎与高中时一模一样,只是穿着更加入时。在听说我备考CFA的消息后,他建议我以后可以考虑来香港发展。
坐校车上山,在地势最高的一站下车便能望见蔚蓝的海和林立的楼。我们一边在曲径通幽的山路里徐步而行,一边闲聊着两地大学的异同。
同学说香港的大学重实践重应用,接触社会和出国深造的机会颇多。像是商科一类的专业,在校上课的状态几乎和正式工作无异,比如学生也要每天西装笔挺地完成报告讨论。
香港大学让我非常羡慕的地方在于人性化的管理和服务。例如,全港大学的图书馆相互融通,学生可进出任何一个,甚至还可要求学校将另一所大学管藏的图书运抵本校,一些收费的电子资源也可以委托学校代为购买。图书馆里不允许交谈,但是有专门的小组讨论室可供预约。看到没,人家的图书馆是不让交头接耳的。
香港中文大学的图书馆安静宽敞,不少座位是“海景座”,居高临下,美不胜收。咱们学校图书馆楼下那条弯弯曲曲的小河和眼前的一望无垠比起来,确实小家子气了。在这里看书累了,往远处眺望一会儿的收获要比眼保健操管用多了吧。当时有个念头钻进了我的脑袋里,这里似乎更适合举办婚礼而不是静心学习。
不过奇怪的是,这么好的图书馆,平时冷冷清清,完全没有内地大学火爆占座的情景。想想咱们在图书馆里占个座儿多不容易啊。同学解释这是因为香港的学生不太爱学习,他自己也从不去图书馆看书,甚至连昂贵的教材都没买过也没复印过。因为在香港整本复印书籍是犯法的,要印也只能复印一部分。
同样设施先进、门庭冷清的地方还有运动场、健身房、室内乒乓球场、游泳馆等,运动健身这种不赚钱的事似乎没什么人去做。
“大学学的不是知识本身,而是一种解决问题的能力”,这是我同学反复念叨的观点。确实,内地的学生基本功扎实,但在活学活用和表达演说方面能力欠缺。“然而这并不是说内地大学不好,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同学对自己的观点做了补充。
是啊,我们从小就开始学着向上爬,潜意识里把目标都设定成最好的。上最好的学校考最高的分,找最好的伴侣赚最多的钱。“合适”这个概念经常遭到冷落,这种被刻意打造的需求太不起眼了,连它的主人也不愿意多待见它一下。要不是今儿同学提起,我一度把“合适”和“最好”混作一谈。
中午,我们在湖边的食堂解决饭食,我点了烤鸭加“烤味双拼饭”,因为自己对那天镛记烧鹅的美味还是念念不忘。香港的烧腊食品就是我心目中港式美味的名片。
下午本打算去酒店附近的商场买些伴手礼,却心血来潮地读了读这些天写的游记。说实话,我都没有意识到文中竟然这么多次提及了你,还是在你缺席的时候。
摆了个大字型躺在床上,心里空空荡荡的感觉。我完成了此次毕业旅行,却不知道它的意义何在?从小到大似乎每做一件事情都必须弄清楚它的意义才肯善罢甘休,这坏毛病好像是从接触了“作者之所以写上某一句,是因为他要表达怎样的意义”一类的题型才养成的。
这几天一路过来,心情似乎并没有因为一个陌生的城市而变得开朗起来,因为我并不是一个能从新鲜感中汲取巨大快乐的人。身在陌生的环境中,就更容易回想过去的人和过去的事儿。回忆似乎比憧憬对我更具吸引力。
“解铃还须系铃人”,那个人不在,问题就永远无法真正被解决。因为她不可替代。
因为这是一份私人游记,所以我敢在文末大大方方地承认:周淼,你赢了。我有些后悔,我很想你。
回程那天早上,张司源拿出一张纸又叠了一只川崎玫瑰放在了写字台上,那是他离开酒店时唯一落下的一件物品。【版权所有,谢绝转载】
楼主:尚无为1113  时间:2021-04-01 17:46:13
第三十三章 张冠李戴

“你姐前两天刚来过,还带着天天。”说话的人是梁公元的外婆,那个亲手把他拉扯大的人。天天是梁公元表姐的孩子,是他的小外甥,不足一岁。
“天天这次来还哭嘛?”
“比上次来时好多了,只哭了一小会儿。”
“小家伙一定很好玩吧,会走了嘛?”
“没有这么快,不过他的劲儿可不小。给我抱着的时候,一个劲地想往外跑,一会儿我就累了,最近特别的累。”
梁公元的外婆通过一段时间的治疗,身上多发的转移灶已大幅缩小。一家人为此很是高兴,只有小梁略感不安。
生长速度越快的细胞,对于放化疗就越敏感,这也是为什么放化疗会致使病人脱发,脱落指甲的原因。所以,如果肿瘤对化疗过于敏感,那就可能表明癌细胞的生长速度很快,其恶性程度自然也就越高。小梁一直把这个观点埋在心里,家里人瞒着外婆,他却瞒着一家人。
“还是别累着,天天也重了不少了,看看就好。”梁公元好心提醒着外婆。
“我这身子骨真是大不如前了。昨天听说你要来,就坐车去菜场买了虾,回来的时候都不认识路了。在楼下瞎溜达了半个钟头,最后还是被隔壁老太带上来的。”
“哎呀,外婆。医生怎么叮嘱你的?你这病要休息,卧床,你怎么就是不听人劝呢?”梁公元着急了,不仅仅是因为外婆的擅作主张,还因为他自知无法劝住老人。
“我知道。哎,我这脑子,怎么也想不起回家的路了呢。”外婆描述的情况或许是肿瘤脑转移的先兆或者是阿尔茨海默病[ 俗称老年痴呆]的表现。小梁听着老人家的叙述,不动声色。
“外婆,你要是走丢了家里人得多着急啊,你看我爸现在又摔断了腿,家里可不能再出乱子了啊。”
就如同向爷爷奶奶隐瞒了父亲的病情一样,梁公元的外公外婆也对女婿的真实病情一无所知。在老梁手术当天,两位老人家还特地去医院看望了女婿,冒着大雪,深一脚浅一脚地从家走到医院。
“我知道,我知道。你看今天就没和你一齐包饺子。和面,揉面我都做不来了。”老太太的表情暗自神伤。
她是北方人,喜欢吃面食。包个饺子、蒸个包子是逢年过节的时候她给家里人必备的饭食。老一辈人一旦停止了往日的无偿奉献,就会觉得自己亏欠了子孙后代。
“没事,外婆,都一样,能和你一块儿吃就成。”沉默寡言的外孙学着大人们的样子说着一些老一辈人爱听的话。因为他不想让自己有朝一日后悔,“以后多让表姐带着天天来看看你,你看着重孙,病也好得快些。”
“我呀,不仅要看着天天长大,还要看着你结婚生子,看着你的孩子长大成人。”外婆的语气是那么的自信笃定。可她话音未落,梁公元便起身扭头,望向窗外。
外婆的时日不多了,而她自己还被蒙在鼓里。家人说的谎她都信了,在谎言的包围下,外婆依然保留着一个老人最朴素的愿望。这份无法实现的愿望注定要成为梁公元生命里不能承受的轻。
小梁站在窗口,他不知如何答复。覆水难收,流出去的眼泪只能等着被擦拭或者风干。他佯装打了一个哈气,才用手揉了揉眼角。
“没有睡好?”
“没事儿,外婆。”梁公元转过身去,刻意地低下头。
“你眼睛怎么还红了?”
“打哈气弄得。”
“我刚说的话,你听见了没?自己的事情自己要上心。”
“听见了,放心吧,外婆。”
梁公元所言并非外婆所指。他是想着在6月份要攻下CFA2级考试的高地,等7月份出成绩的时候能带给外婆一个好消息。
就在这一刻起,他决心辞职,一来方便照顾父亲,二来能更好地复习备考。他的考试背负了更为特殊的意义:CFA于其而言是座山,登顶需要兼备勇气与毅力;CFA于他而言又是座避难所,在这里他可以暂时忘却成人的烦恼,重拾学生的身份。
似乎只要通过考试,天堑都会变成坦途。CFA在梁公元眼里凝聚成了一个矛盾体,他说不清自己对这个考试的感觉究竟是爱还是恨。

进入大四下学期,张司源只需要关心两件事情:一是顺利通过毕业答辩,确保拿到毕业证书;二是找到一份工作,养活自己。
毕业论文他早在假期里就搞定了。论文里构建的“误差修正模型”在当年算的上是非常前沿的计量工具。而当他开始着手面试找工作的时候,家里却出了事情。
张司源的妈妈因腰部不适,去医院检查,结果晴天霹雳。手术刻不容缓,入院后的第二天便被安排上了。
考虑到父亲身体也不好,张司源自告奋勇地陪护在母亲的病床边。手术当晚点滴吊到了凌晨4点,儿子一宿未眠。次日,父亲来病房替下了他,小张这才得空去快餐店觅食。
刚做好的汉堡似乎还没加热到足够的火候,咀嚼起来特别地费劲。可汉堡还没啃上两口,他就看到周淼QQ的状态更新。
“每次一看到你就会脸红,心跳加速。可是每天又是那么迫切地希望见到你。”
此时此刻,张司源的胃和大脑都在为了消化“东西”而争夺着血供。大脑渐渐一片空白的时候胃部也开始隐隐作痛。无巧不成书,几乎同一时刻,赵天宪也更新了状态。
“这一天来的不早不晚,在一起。”
张司源吐了,吐得一地都是。周边的人赶忙起身,好像怕被传染瘟疫一样。周淼和赵天宪居然在一起了?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可细细想来,这一切似乎又合情合理。小张和周淼已经分手这么长时间了,别人当然有权去追求她的幸福。
这世道向来都是一将功成万骨枯,英雄抱得美人归。赵天宪算得上是英雄,周淼也配得上美女的头衔。可张司源偏偏就是控制不了自己当下剧烈的生理反应。不就是周淼么,不就是被别的男人拐了么,不就是男男女女之间屁大的那点事情嘛,张司源,你至于么?
呕吐还在继续,一时半会儿间小伙无法控制住咽喉肌肉的抽搐,就像他无法驾驭这段感情一样。人在什么时候最容易崩溃?张司源给出的答案是:信仰崩塌的时候。虽说是分手了,可是张司源依然藏匿着复合的愿景;虽然分手了,可他从来没有真正地离开过。他本以为,她也如此。
周淼这次给了他一个彻彻底底的转身,张司源又一次高估了自己,默默等待只不过就是一场自欺欺人的豪赌而已。
还有那个赵天宪,学校里的女生那么多,你为什么偏偏选中了周淼?张司源从未对品学兼优的人产生过如此深的厌恶感,虽然之前他也是“优等生”中的一份子。
从卫生间走出来的时候,小张像是想到了什么重要事情,他迅速掏出手机,再次登录QQ,直接把周淼从好友序列里给删除了。这是他所能给出的最后的反击。懦弱而又无力。

爱情有时候真如龙卷风一般,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相较而言,友情就如山如松,遮风挡雨。
梁公元便是张司源的那座避风港。当小张向小梁倾诉了母亲生病的事情,后者总给他一种哥哥般的亲切感。他们不仅长相酷似,很多习惯也都颇为一致,包括只喜欢在线聊天这种沟通方式。或许他们原本就是一人,却被造物主意外装进了两副皮囊。
梁公元:对于你母亲的事别人很难感同身受。不过我明白这种窒息的感觉如影随形。
张司源:没想到我们不仅长得像,遭遇也是这么难兄难弟。
梁公元:或许我们本该出现在不同的平行宇宙里,但是造物主一不小心开了个玩笑。
张司源:你当时怎么挺过来的?
梁公元:说给你听听可以,但是别学我。
张司源:不好意思让你揭伤疤了。
梁公元:我爸是在我快要高考的时候生了病。晚自习的时候我经常一个人搬桌子去教室后面的盥洗室。进去就是想把自己与外界隔离开来。我在盥洗室里一遍遍看着课本上的文字,看了五六遍,每一个字符我明明都看到了,可是这段话究竟说了什么,我愣是反应不过来。打那以后,心里有点事儿就集中不了注意力。
张司源:梁哥也是不容易。
梁公元:所以我的方法就是没有办法。把悲伤留给自己,把问题交给时间。
张司源:你是过了多久才完全走出来?
梁公元:很遗憾我没法回答你这个问题。
张司源:我明白了,当时过去有多久了?
梁公元:快8年了吧。
张司源:天哪,这要怎么挺过来?
梁公元:我希望你永远都不知道。
张司源:那你为什么考CFA呢?
梁公元:和大家一样,考完了就想往投行跳。想挣钱,挣大钱。想以后不用为了钱发愁。但挺讽刺的是,我爸现在骨转移了,行动不方便了,我恐怕连坐班的工作都不方便做了。
张司源:那你还考吗?
梁公元:考呀,要给家里一个交代,也要给自己一个希望。考完了可以去培训机构,不坐班的那种,照顾起家人来比较方便。
张司源:我真佩服你,把自己的人生规划得井井有条。
梁公元:有什么用呢,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我都好些年没看演唱会了。
张司源:演唱会?哈哈。
梁公元:怎么了,我以前还是校园十大歌手呢,你信不信?
张司源:巧了,我也是。
梁公元:说实话,我很想当面安慰安慰你。但是,我这人有比较严重的社交恐惧症。能打字的就尽量不发语音,能发语音的就不会面谈。但无论如何都希望你能好。
张司源:不知道你当年是不是通过“三缄其口”的特别方式才拿了那个十大歌手。开个玩笑。我也希望你好,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梁公元:如果你需要找人说说聊聊,我这儿的大门随时敞开。
张司源:那敢情好。不过我敢打赌,下次课上见面的时候,你还会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就好像今天的聊天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梁公元:我不得不说,你是为数不多的了解我的人。
张司源:彼此彼此。

由于X机构的师资纷纷闹离职,培训课程都采用了网课教学的形式。等到风波平息,面授重启的时候,课程已然进入到了强化阶段。
教室里,张司源刚到一会儿,还没把屁股给坐热。当他再次抬头的时候,瞬间大惊失色。因为赵天宪来了,就在他左前方七八米的位置。这次坐在小赵身边的不是铁仲,而是一位身着粉色羽绒服的女子。
对于这款羽绒服,张司源过目不忘,因为在考研第一天排队的时候,他就站在这羽绒服的身后。小张也没料到自己竟然会对一件衣服如此“刻骨铭心”。那衣服的颜色仿佛一下浸染在了张司源的脸上,一阵火辣辣的感觉。
赵天宪带着女友来上课了。他们相恋的很是自由,也很是大胆奔放。完全没有顾忌小张的感受,看来爱情果然会让人得意忘形。
“司源,你怎么坐得这么靠后?”蒋黛沾和张司源打着招呼,她在小张面前总是笑眯眯的,好像不曾遇到过烦恼一样。
“后面暖和点。”
“旁边没人吧?”
“没……没人。”男孩说得吞吞吐吐。
“脸色怎么这么难看。不舒服吗?”蒋黛沾说着便坐在了小张的身边。
“没,我没事儿。”
“不舒服的话,我带你去医院看看,别硬撑着。要吸取商姐的教训。”
“真没事儿。”
蒋黛沾顺着张司源的方向看过去,瞧见了赵天宪和那抹红影。女生正靠在小赵的身上腻歪着。
“赵天宪也恋爱了。真是稀奇。”蒋黛沾好奇得睁大了眼睛。
“开春了嘛,人的心思也活络。”张司源随口评论了一句。
“我怎么听着你这话酸不溜秋的?”
“哪儿有?”张司源装模作样地翻起了讲义。
“你女友不来陪陪你?”蒋黛沾开启了一个不合时宜的话题。
“她……改嫁了。”张司源口不择言,使用了一个让人啼笑皆非的词语。一旁的蒋黛沾差点笑出了声。她憋着嗓子,用更加温柔的嗓音说道:
“你是不是想说‘劈腿了’?”
“你怎么知道不是我甩的她?”
“呵呵,你呀,有那个心思也没那个本事。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就别庸人自扰了。”
“什么话都给蒋姐你说了。”
张司源虽然嘴上不肯认输,可他很庆幸蒋黛沾坐在了自己的身边。至少在视觉感官上他们和赵天宪那对势均力敌,至少他张司源看上去也有“沾花惹蝶”的资本。不过资本归资本,正如小蒋所言,小张缺的是胆量,他可不敢把身子和蒋黛沾贴得那么近。
授课老师已经讲解了半个钟头,小张还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他时不时就朝赵天宪的方向瞅上几眼。其实赵天宪表现得和个木桩子似的,只是那抹红色太过耀眼,一个劲地婆娑晃荡。
小张一声声喘着粗气,胸口起起伏伏,笔记也写得格外用力,薄薄一层纸张都快被他划破了。这些怪异的举动都被一旁的蒋黛沾看得一清二楚。她第一次从张司源的目光中解读出了敌意。
“我说你老朝赵天宪那儿看个什么劲啊?还气呼呼的。”课间休息的时候,蒋黛沾随口问了一句,却换来了张司源更加激烈的反应。
“气呼呼的,我有吗?”
“你今天的智商可不在线啊。先别急着反驳。你看你这页笔记记的,是不是应该记在下一页。”蒋黛沾说着,指了指对方的讲义。昨天她特意去美甲店做了美甲,碰巧也是粉红色。
“嗯……”小张被抓了个正着,无可辩驳。
赵天宪那对起身的时候,那抹红色紧紧挨在小赵的左边。张司源的大脑如同摄影机般默默地记录下了这一幕,画面在他的大脑里反复播放。人只有在冷静下来之后才会注意到一些细节。她走在了他的左边,是左边,不是右边。她应该不是周淼……
于是张司源一直盯着教室门口,直到赵天宪他们再次进入教室,小张才终于瞧清楚了那抹红色。虽然被厚实的羽绒服包裹的看不出身形特征,可那张脸分明就不是周淼。
原来都是误会一场,先前的痛苦折磨不过是一场自编自导的无中生有。看来前些日赵天宪和周淼同时更新QQ状态只是一个巧合罢了。可他已经把周淼的QQ给删了。想到这里,张司源又有些懊恼。彪悍的人生不需要过多的解释,有些事情不如就让它将错就错吧。
张司源长舒了一口气,仰头朝着顶端的吊灯莫名笑了笑。这个夸张的举动又一次惊着了蒋黛沾。
“你今儿是怎么了,喜怒无常还神经兮兮的?”
“谢谢你。脑子果然是个好东西,人还是冷静些比较好。”
“我说,你和赵天宪之间没事儿吧?”
“呵呵,没事,我们本来也不熟。”
说着张司源把手放在脑袋上摸了摸。这是一个象征安慰的动作,当初教他这个动作的人,不知身在何方。【版权所有,谢绝转载】

楼主:尚无为1113

字数:179266

帖子分类:舞文弄墨

发表时间:2021-03-02 05:43:11

更新时间:2021-04-01 17:46:13

评论数:46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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