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歌
第一章 拜师
1
这是思思第二次离家出走了，说是离家出走，其实就是离开山脚下的房子，一个人坐在自家的船上，解开绳索，慢慢划到离家门口几百米的地方，然后躺在船的中央，看天上偶尔飞来的摆着人字的雄鹰，每当这时，他都会开心的大叫：“好厉害耶！”
他真地一点都不喜欢爸爸，觉得还不如在这里看老鹰。
思思的家就在五六百米的南方的山脚下，那是一座虽然不高但是却绵延很远的山，因为山连山，又因为山前便伴着水，所以这里的人民很早就称它为伴山，而眼前的这条河便被称为伴河，因为这里距离县城还三十四公里，所以这里显得特别安静，所以思思即使躺在船上看老鹰，他还是听到附近传来了阵阵划水的哗哗声。
他马上从船上站起来，回头一看，果然是爸爸，然后他握起船桨，便使劲往前冲，他想冲到更远的地方，因为他不想看到爸爸。
“思思，快停下！”胡桃之一看见思思的船又开始游动，顿时气得瞪大的了眼睛，“你这小兔崽子，还跑！”可是思思压根不听，他不想回家，哪怕一秒都不想，因为只要一回家，爸爸就会逼着他学画画，可是他一一点也不喜欢。
“别让我逮住你，小子！等我捉住你看我不扒了你的皮！”胡桃之嗓门越来越大，“长大了是吧，翅膀硬了知道反抗了对吧！”胡桃之一边破口大骂，一边使劲摇动着船桨，虽然他这样骂出很难听的话，可是他心里明白，其实他是最爱儿子思思的，他担心思思一个人在水上遇到意外，所以才这么生气，于她这就是爱极生恨，另外，他之所以要捉思思回去，还有一个重要的目的，就是让思思学画。
他使出所有力气，哗哗地，水面荡出一个个浪花，毕竟是大人，他的速度比思思的快，便慢慢赶上思思，然后忽地放慢速度，挡在思思的船前，就这样，思思被堵着，再也划不动了。
思思害怕极了，害怕爸爸真的会扒了自己的皮，他知道爸爸是个性格暴躁的人，他吓得两腿发抖，差点一头栽进河里，而这时胡桃之已经跳上思思的船，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孽障！”
狠狠的一下，啪的一声。
思思脸上留下一道红红的印记，眼睛里顿时冒出了泪珠。
不料下一秒，胡桃之却心一疼，可是又怕心软了宠坏他，于是便转过头，不去看思思，利索的用绳子把两只船绑在一起，他便摇着思思的船桨，两条小船便慢慢在水面移动了，一个大大的人字波纹，就像此时头顶飞过的人字鹰群一样。
思思听到抬头望着头顶的老鹰，心想，我要是可以长出翅膀，像老鹰一样自由自在地在天空翱翔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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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一到了家，胡桃之就把思思关在了卧室，让他好好反省，连午饭都没给他做。
思思在想，为什么他没有妈妈，如果妈妈在，会不会爸爸就不会这样对他，他在读小学三年级，每次开家长会，他只能让爸爸去，而同学却爸爸妈妈都有，想起同学依偎在妈妈的怀抱里，他就会忽然觉得胸口发痛：“为什么我没有？”
可是现在，他没有时间思考这些，爸爸已经把他饿到下午两点钟，他肚子咕咕叫着，饿的不行，于是他使劲拍打卧室门，一边大喊着：“爸爸，开门呀！”可是胡桃之早已经出去打鱼了，根本没有人回应，不过过了多久，可能是因为他拍打的太用力，锁环突然从门上脱落，门一下子开了，他大吃一惊，连忙跑去厨房，抓起馒头便啃起来。
他一边吃，一边看着我在脚边的白犬。它张着大嘴巴，盯着思思手里的馒头，思思一直叫他虎子。发现爸爸不在，思思便知道虎子肯定也饿坏了，便也拿了一个馒头给它。
虎子趴在地面，大口大口吃起来。
思思觉得，虎子比爸爸还爱他，因为虎子会陪他玩，从来不会欺负他，而且还特别听话，就仿佛虎子可以听懂思思的言语，比如思思让它把画笔叼到外面河流里的时候，虎子会马上便站起来，牙齿咬紧毛笔，利索地跑到河边，然后一张口，画笔便沉入水底了。
“哈哈！好宝贝，好爱你！”思思喜欢虎子，虎子也懂思思。
思思吃饱喝足，便带着虎子出了院门，他知道爸爸可能又要到晚上点才会回来，所以他只要在七点之前赶回家，爸爸就不会知道他偷偷跑出去玩了。
好开心，又可以看老鹰了，思思的快乐，总是这么简单，哪怕路边的麻雀，河面跃起的鱼儿，临水的羊和牛，都会让思思觉得开心。
虎子跟着他，跑呀跑呀，沿着伴山脚下走了很久，只为追赶头顶的鹰群，不知过去多久，思思看到太阳快落山了，它那么清楚地看到，夕阳的半边脸，慢慢沉在山的背面，橘色的光，让他感到异常温暖。
该回家了。
他想着，回家晚的话就会被爸爸发现。于是他一路往家的方向奔去，虎子也跟在他身后，欢快地跑着，在夕阳下的山脚下和虎子一起奔跑，思思忽然觉得这好幸福，脸上逐渐浮现大大的笑脸，在橘色的夕阳下闪闪发光。也许正是没有妈妈，思思才会喜欢虎子，喜欢老鹰，喜欢鱼儿，喜欢羊群和牛，喜欢一切其他的动物……
可是思思万万没想到，他奔向家门口时，爸爸正倚在门前，手里拿着戒尺，脸色铁青。
完了——
思思吞一口口水，爸爸提前回来了，被发现他偷偷跑出去，这次肯定要挨打了。

胡桃之看到思思和白犬一起回来，马上就猜到他肯定又出去遛狗了，贪玩的孩子，不教训一下怎么行。
胡桃之再一次把思思关在卧室。
“伸出手来——”他气的嘴巴都发抖了。
然后便听到“啪啪”两声，清脆的声音在屋里回荡。
“知道错了吗？”
思思咬紧牙关，左手马上留下一道红红的印记，剧烈的刺痛感让他刚刚的快乐霎时烟消云散了。
“知道错了……”
“哪里错了？”
“不该偷偷跑出去……”
“还有呢？”
“不该带虎子出去……”
胡桃之知道思思喜欢小动物，甚至远远超过学习绘画，他以前见过很多次，思思在练画的时候偷懒和虎子玩，还有跑出家门看老鹰，这都是无数无数次了……于是这晚，他做了一个决定。
等第二天思思醒来，和往常一样喂虎子馒头的时候，却发现虎子不在家里，在院子里找了一圈也没找到。
“虎子，虎子——”思思吃过饭，在院子里呼唤着，木柴堆，渔船上，还有卧室的床底，厨房的门后……他都一一找过，可是却还是没找到。
又过了一天，虎子也没有出现。
任他疯了这一天后，胡桃之便把他关在卧室，令他认真学画，还口口声声说：“找不到就不要找了，又不是什么重要东西，你好好待在这里练习国画，不许再偷偷跑出去！”
他没有告诉思思，其实虎子在昨天一大早，就被他卖掉了。

3
胡桃之最大的梦想就是思思可以成为一个画家，因为胡桃之有一个老同学就是作画的，什么人物山水，飞禽走兽，全部画的惟妙惟肖，呼之欲出，正因为画的一手好画，他便依靠这个维持生计，早在几年前，他就名声远扬，走出了这个被山和水包围的地方。胡桃之自己年岁已大，自觉过了学画的年纪，便把这个梦想加在了思思身上，在他的思想里，只要思思练好画，就能和他的老同学一样，画出个名堂来。
可是思思，却并没有因为虎子的消失，而一心扑在学画上面。
虽然每天一放学到家，他就强行被爸爸安置在卧室的书桌前，但他满脑子还是虎子。
他伤心极了，坐在书桌前，眼泪不断往下掉，宣纸被染上一滴滴深色斑迹，他一拿起画笔，就想起虎子叼着笔的样子，耳朵耷拉着，尾巴摇来摇去。
“虎子你在哪里？”思思在心里不断念想着，忽然感觉好绝望，因为他最爱的白犬也离开他了。不料这时，胡桃之忽然走进来，思思连忙擦干眼角的泪，迅速执起笔，临摹摆在跟前的桃花画。
胡桃之有点不耐烦了，拿起戒尺便使劲敲在他的后背：“这都几天了，还有完没完！”
思思身子紧了一下，硬是憋住了夺目欲出的泪珠，忍住思念虎子的心痛，左手抚平宣纸，右手蘸几下墨，轻轻画着一笔，又一笔，可他脑袋确是空的，眼前一片模糊，那是没有坠落的滚烫的泪水。
“马上会有一个国画老师过来，你好好表现，别丢了我的脸。”胡桃之表情严肃，声音冷漠地对思思说着。果然过了一会儿，一个年轻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快向老师问好！”胡桃之对着中年男子笑着。
思思一抬头，就忽然发觉，眼前这个人怎么长得像个葫芦，上窄下宽，带着一副方形玻璃片的眼镜，看起来肥肥胖胖的，他努力让晃悠的泪珠沉下去，轻轻说道：“老师好！”
男老师打量一眼思思，连声笑道：“这孩子我看长得蛮机灵。”
胡桃之应道：“机灵没有，歪主意倒不少。”
老师仰面笑几声，胡桃之继续说：“老师尽管用心教，他若不听话，你只管教训便是。”说着，便把桌面的的戒尺拿起，递在老师手里。
这是思思的第一节家教课，老师来之前，爸爸就叮嘱他一定要好好学习，请老师不是便宜的事情。思思没有白犬，心里空荡荡的，就像一下没了寄托一样，便硬着头皮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