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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闻录】他们那个的世界爱与痛

楼主:曾经的明亮少年  时间:2021-06-20 00:17:40
@disill😂师兄饭开始了

楼主:曾经的明亮少年  时间:2021-06-20 00:17:40
其实我和师兄的故事也简单,时至今日已经不再痛苦,而更多麻木。2005年从北方一所大学本科毕业,来到南方一所大学读研。读研期间认识了同专业的高一级师兄。后来我们调换到一个两人间宿舍,在一起生活了两年。2007年师兄考上了上海一所大学博士,我仍然留在学校读研三。
师兄在上海读博期间和同专业一个女生交往,也在第一时间告知了我,我为他开心。在2007年的中国,走进主流婚姻成家生子,仍然是男同的普遍归宿。那是一个经由张国荣的纵身一跃,同志群体才被公开讨论的年代。走进主流婚姻不但不被认为是骗婚,反而在一定程度上等同于浪子回头。所以,我内心其实为他高兴。他是军人家庭,父母都是军医,家庭背景决定了他的人生选择。
2008年,我研究生毕业留校。
2009年,我和研三期间认识的同学院师妹登记结婚。是她主动和我交往,我在她短信表白的第一时间告知了她我的性取向。她很意外,但第二天还是告诉我她想试一试两个人交往。我没有拒绝。
2010年,师兄从上海博士毕业,回到我们曾经读研的城市,进入另一所高校工作。他和读博期间交往的女同学和平分手,原因是两个人彼此没有感觉。
2010年12月,师兄给我打电话,希望我们可以重新在一起,我没有答应,我觉得我们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因为我已经有了事实上的婚姻。而且我和爱人在一起,生活大体是幸福的。夫妻生活也保持在一个基本和谐的状态。我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我是个知足常乐的人。
2013年1月,我的孩子出生。
2013年2月,师兄和我发生了激烈的争执,并将读研期间我们在一起时拍的私人照片发给我妻子。
2013年6月,我和妻子协议离婚。孩子归我,房子归前妻。我带着孩子在外租房过度。
2014年1月,我和师兄搬到一起生活。孩子也和我们一起生活。

楼主:曾经的明亮少年  时间:2021-06-20 00:17:40
和师兄在一起的日子,是开心的,这种开心与和前妻在一起的感觉不一样。前者是相濡以沫,后者是相敬如宾。前者激烈,后者柔和。
2014年5月,师兄一次性给了我32万,让我作为首付买了一套不大不小的房子,他拒绝房子加他的名字,说是作为破坏我家庭的补偿。
2014年8月,暑假期间我们一起回了徐州他老家,和他父母在一起生活了半个月。我们没有明确和他父母说明关系,但他告诉父母他不打算结婚,他父母看了看我,没有说话。离开他家前,他妈妈和他说,无论要不要结婚,无论和谁在一起,都要一心一意,不要今天张三明天李四后天王五。他爸爸补充了一句:至少不要同一天和张三李四王五在一起。

楼主:曾经的明亮少年  时间:2021-06-20 00:17:40
2014年9月,我去另一所高校脱产读博。
2014年11月的一个周末,我返回工作的城市看师兄,进了家门看到他和两个男生一起躺在床上。衣服当然是没穿的。我不是故意这样不打招呼就回家突袭,因为刚好读博的学校有一个学术会议是在我工作的城市开的,我跟着导师一起过来,事先并没想到中途有时间可以回家看他。
然后,我和其中的一个长得不那么好看的0打了起来,我和他一起把那个0给打哭了。最后我们一起去了派出所做笔录。
之后,我们仍然在一起,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我其实并不是一个占有欲很强的人,我对他的要求只有一个:无论白天在干什么,晚上记得回家。
2015年7月,师兄从他工作的高校辞职,回了徐州,他没有告知我辞职原因,也没有告知我是否有下一个备选的工作单位。他是独子,他说父母希望他回家。其实我们在一起同居后,之间的性生活并不多,我们的相处更像是一对兄弟。我们之间并没有保护措施,他喜欢毫无保留地在我身体深处留下他的痕迹,并告诉我说这是他的地盘。
2016年2月,春节期间我给师兄发了一条信息,我说我很想他。他回了一条信息,说他也一样。他问我有没有再找朋友,我说没有,我说朋友不是必需品,再说我已经有过他了。在我的人生观里,很多事情,有过就可以了。别人有的,我不求比别人多,只要也有过就行。他说:嗯。
2016年4月,前妻说,要不我们复合吧,为了孩子。我说孩子挺好的,我们已经错过一次,不要一错再错。其实,我心里想过复合,孩子会想妈妈,她也会想孩子。我有时候,也会想起她。
但我们最终没有在一起,我们之间隔着那些照片,隔着师兄,隔着在2015年之后已经被公众频繁讨论的同妻与骗婚的话题。我们都在体制内生活,我们不想将这些乌七八糟的私生活演变成他人鸡零狗碎的谈资。
2016年6月,师兄打来电话,这是我们分开后,他第一次打电话给我,我有点意外,但我开心,我听到他的声音在电话那边说:你好吗?
我想起第一次见到师兄时的那个下午,他在迎新点等着最后一个来报到的我,他说他饿死了,为了等我报到,他都错过食堂饭点了。我只记得那天他背光而站,傍晚的太阳把他的轮廓勾勒出若隐若现的光圈。
我在电话里给他说我挺好,还是一个人。他说你身体好吗,我说挺好的,他说:嗯,那就好。

楼主:曾经的明亮少年  时间:2021-06-20 00:17:40
2017年4月,我结束博士学业,回到学校全职工作。
2017年5月,我的银行卡收到一笔21万的汇款,汇款人是师兄。我打电话给他他没接。
2017年6月,师兄的爸爸打来电话,问我有空吗,我说叔叔你说我听着,他爸爸说你能不能来徐州一下,珩儿想见你。我说好的,我也很久没见他了,我也想他。
我处理完手头的工作,和别的老师调换好课,第三天到了徐州。是在医院见到的他,卡肺。
他带着呼吸面罩,正在睡觉,安静地像个孩子。我说师兄我来了,他睁开眼睛,眼泪一下流了下来。
我说你为什么要给我打钱?你不是给过我钱买房吗?你为什么躺在医院里?你怎么了?医生怎么说?你很快就会好吧?他只是流眼泪,也不说话,看着我。
我说好了不说了,你安静休息一会。
他爸爸说他辞职回家后就一直没有工作,成天待在房间里,也不给家人说发生了什么。直到这次肺部感染才被爸妈拉到医院检查,在医院门口他突然哭着和爸爸说:爸,我感染了HIV,他爸说什么?他说HIV。他爸懵了。
然后就直接去了传染病医院,住院第二天,他给他爸爸说想见我。
所以,我来到了他的城市,看到了好久不见的他,他瘦了太多,但依旧很好看,棱角分明的脸,明亮的眼睛,还有那双以前我们在一起时,每天晚上睡觉,我都握着的好看的手。

楼主:曾经的明亮少年  时间:2021-06-20 00:17:40
一周后,我回到了工作的城市,在徐州的医院,我也做了抗体检测,阳性。我很伤心,但我不想让他看到我的伤心。我知道他觉得对不起我,所以他才给我汇款。
但我觉得这不是我们关系的全部。我们在接近十年的时光中,一起经历了如编年体般简洁又如叙事诗般深情的过往。
在我们所认为的深情中,有很多为此付出代价的人,包括他的前女友,我的前妻,我们的父母,我的孩子。他们在我们的感情中,与我们一起沉沦。
但我还是很难过,他的病情很重,他确诊后不敢告诉我,选择了离开我们工作的城市,他没有吃抗病毒药,他在住院时,cd4细胞只有4个,一个很不吉利的数字。
2017年7月5日,他去世了。
我并没有哭很久。但我的确哭了。我很难过,我知道死对他是一种解脱,他很聪明,也很努力,他从一所并不好的民办本科开始,考研,考博,再进入一所重点大学工作,他没有依靠父母的帮助,没有得过且过,没有画地为牢,他是个明亮的人,他最好的时光和我一起走过,我们一起伤害了很多人,我们也伤害过彼此,我们带着拜对方所赐的累累伤痕曾经相互责怪并相依为命。
他是和很多人睡过,但他的夜晚从来只属于我一个人。他在自然属性与社会属性间摇摆不定但最终选择了和很多人谈性但只和我一个人说过爱。他解脱了,在一个刚过而立的年纪。
2017年7月8日,我去徐州送他最后一程。我说师兄不怕,我们总会有这么一天,一个人先走,另一个人带着回忆生活。只是先走的那个人,我没想到是你。
我想起和他相互出柜的那一天,我在电脑上看杨凡导演的《美少年之恋》,他突然跑进我宿舍叫我吃饭,看着屏幕上的电影,他说我靠,你是gay啊?我愣住了,我说你怎么知道的?他说不是gay谁看这个电影。
后来我们就调换到了一个两人间研究生宿舍,上床下桌。从各自睡自己的床到两个人挤在一张床再到他嫌床小我们一起打地铺睡地上。
我还记得他身上的气味,记得他很多天早上醒来后朝我耳朵吹气,记得他有次打完羽毛球回来,来不及洗澡就拉下短裤按着我的头让我给他口,记得有一次同专业一个女生问你们俩成天在一起是不是搞基,我们异口同声说管你屁事。
我记得很多已经在分手后的时光中慢慢忘记的事。想起这些时,我很伤心。

楼主:曾经的明亮少年  时间:2021-06-20 00:17:40
补上77楼,帖子顺序有些乱?是不是因为审核的原因,先后次序被打乱了?



楼主:曾经的明亮少年  时间:2021-06-20 00:17:40
我说师兄不要怕,我们不是曾经一起在风中狂奔在雨中散步,一起在阳光下争辩江面上飞的到底是水鸟还是白鹭,那时候我每天回到宿舍都要写论文,而你却像第一次我见到你时那般吵着肚子饿。我们终究会在另一个世界相见。
2017年7月9日,我回到我工作的城市。回去之前,我将银行卡里的二十一万转给了他爸爸。我说我不能要这笔钱,师兄不欠我什么,这是他前些年努力工作赚的。
他爸爸老了很多,他失去了唯一的孩子,他说珩很乖,从小都很乖。他说珩不喜欢女孩子一直都没交女朋友。我说叔叔他喜欢我,我们在一起很多年。他爸爸沉默了一会,说:我知道。
2017年9月22日,我的眼睛突然视网膜脱落,我在定点医院住了半个月院,在住院期间办理了抗病毒药上药流程,也是在那里,我遇到的小夏。
今天,我已经吃药三年多了。我还活着。
我从来没有和人说过师兄,说过我和他的过往。有一段时间,我怪过他,怪他把我拉出了本已风平浪静的婚姻生活,怪他把我的人生和他捆绑在一起后又不声不响丢下我独自离开。
他离开我回徐州后,我经历了一段靠着回忆度日的日子。我认为这样的状态很安全,我不想让任何人再走进我的情感世界。
有时候,我会非常想念他,想念他身体的温度,想念他在我半睡半醒时说着白天发生的其实并不好笑的事,想念他在我身后一边冲刺一边问我爽不爽时的样子,想念他在冬季阳光下拿着杂粮饼朝我走来时那种明朗的忧伤。
他是个忧伤的人,他给我的快乐很少,和他一起时的时间就像一场不停的淫雨,有些压抑但不令人生厌。
其实时至今日,我几乎想不起我和他性生活的具体细节,我们之间好像从一开始就没有激烈的欲望。也或许,他本来想从我这里得到的,已经在其他很多男人身上得到了补偿。我之于他的意义,更多是精神层面,他觉得有一个人在等着他回家,他觉得这就是我们情感的几乎全部的意义。
我认为他这样是对的。我和他属于同一类人,我们都很寡淡,但在这寡淡中,更多的是对于同性关系的清醒。
有一次他问我,那次推开房门看到他和两个男的在床上,我第一反应是什么?我说我第一反应是我是不是进错家门了,因为我心里你是非欲望的,你从来没有和我如此热烈过。
他说,因为我把你放在心里,我把你当亲人,我不想进入你的身体,那样我感觉离你的心会很远。我说:你啊……

楼主:曾经的明亮少年  时间:2021-06-20 00:17:40
在我二十多岁的那个时代,没有blued,没有贴吧,没有微信,两个男人之间的相互试探在不断的猜测与拉锯中开展,很婉转但却有火花绽放的绚烂。那时的txl,还没有到炮火连天的状态,那是个还没有rush的年代,那时的性生活有点痛,那时还不是遍地飘0,那时的油还很难买到,那时的马云刚刚赞助了上海国际电影节,那时的淘宝还没有家喻户晓,那时的师兄在床上只干我一个人。那时同性之间的爱和异性一样。不爱,不会随意做爱。
后来,过了几年,世界突然变小了。blued出来后,师兄的身边全是gay,他找人方便多了,甚至一次找两个。
但他最终迷失在他亲手种下的丛林,并在迷路的那一刻,把我拉上了他的后座。
2018年7月10日,师兄的爸爸打来一个电话,他说那天是师兄的祭日,他说他不知道师兄读研之后的那些年,是怎么生活的。他说你们在一起时我儿子开心吗?他说我想我儿子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听着他在电话那头压抑着的抽泣声,我理解他的悲伤,一如我理解我曾经为了这段感情付出的代价。
我说叔叔你不要难过,他和我在一起的十年里,活得很快乐。
他问我孩子多大了,我说幼儿园快毕业了,他问了我地址,给孩子寄过来一套衣服。
我知道,他把我的儿子,当成了他儿子的儿子,他知道并不是,但他需要一个寄托。
我想起有一次,孩子从他妈妈家过完周末回来给我说,妈妈问我珩叔叔好不好?我说你怎么回答的,孩子说,珩叔叔很好。
前妻对于师兄,大概是一种非常复杂的感情吧。他们都觉得对方在感情中是第三者形式的存在,但我一直觉得,所有的错都在我。
我不该走进婚姻,我不该走出婚姻,我不该让师兄离开。我不该一开始屈从于现实,最后却又想做回自己。
在我们的开始,是我们的结束。
我和师兄的爸爸说:叔叔,你和阿姨保重。
我不想再接到他的电话,不是我厌烦,是我害怕。我不想在想起师兄时,再想起任何人。我想关于我和他的记忆里,只有我和他。
但在2019年和2020年师兄的祭日,我仍然接到了他的电话。对于他,关于儿子的怀念,已经和我永久性地捆绑到了一起。和我联系,是他纪念自己孩子的一种方式。他需要在不停的重复中确认,他的孩子在生命的最后十年,是快乐的。他的孩子,在人世间,是有过爱情的,尽管他的爱情在世人眼里,多少算不得爱情。

楼主:曾经的明亮少年  时间:2021-06-20 00:17:40
我一直不太理解gay中的10角色。我从来没有在和师兄的关系中有过明晰的定位。我是男人,师兄也是男人,我们以一个男人的身份喜欢另一个男人。
我对于同性之性的定义,一直缺乏一种狭义层面上的角色认知。我不知道我在思考欲望的时候,我在思考着什么?我不知道我是该进入还是该承受着进入,我在性的层面,模糊了主体和客体。曾经有一度,我认为我们之间不需要性。
但我却有着形而下的欲望,有时候我会觉得风吹过我的脸庞,似乎是他在抚摸我,我把一切感官上的美好触动都具象为他的温暖。但我不知道我和他之间,该如何在身体层面索取与付出。
我们的性基本上很淡,没有活色生香,没有欲擒故纵,没有情调,也没有余温。我想,这或许是师兄会去约别人的原因吧?我和他在身体层面的错位,导致了他在精神和肉体之间的观念裂变。
那时的他应该很痛苦,他心里有我,但也有欲望,他选择了欲望,觉得愧对我,他在身体上忠于我,但欲望折磨着他。
在撞见师兄和别人玩三人后,我曾经试着调整我们之间的错位。我说珩,你不用管我怎么想,在床上,我们是不必要平等的,你想怎么样刺激,我作为你的伴侣,是有义务配合的。你想怎么样干我都可以。
他说做不到,他在满足自己的时候,会不停地想,这样是不是我会不开心。我说你开心我就开心,他说他在不明确我开心不开心的情况下,他是无法开心的。
一个闭环。
有时候在我们打完一架后,他会报复性地发泄,他会一边粗暴地进出,一边捏着我的下巴问我还敢不敢打他。那一刻我在他眼里看到一种具有韧性的欲望,我竟然有些感动,我想他心里是有我的。
但更多的时候,我会听着他的呼吸入睡,他宁静的脸庞如这个城市的四季,含混而温柔,我时而恍惚,我们喜欢对方什么?
但他却会突然醒来,问我,你怎么还不睡,你在想什么?
我明白,我们在一起,真的很久了。

楼主:曾经的明亮少年  时间:2021-06-20 00:17:40
我其实是一个善良的人,这样的善良给了我一种介于明喻和暗喻之间的修辞型人格。我在任何一种情感中,都处于被试探和窥视的角色。我不喜欢让对方不自在,我宁愿委屈自己也想着周全他人。
在和师兄的相处中也是这样,他在事件层面将我绑架进他的生活,而我在精神层面让他感觉到一种介于自责和自虐之间的空虚。他想填补这样的空虚,用欲望的形式,他想打破我的善良,让空虚变成一种可以触摸的实体。
他也是个善良的人,他在人生的某个节点上,试图去弥合我们情感的裂隙。但他不知道,这样的裂隙源于欲望,但早已高于欲望。
他很少哭,他是个明朗而忧伤的人。他的忧伤与我们所学的专业相关,我们在小说里见多了七情六欲,在面对伤害时有一种文学性的免疫力。
但有一年的中秋,并没有喝过酒的他却哭了,他的头靠着我的肩膀哭得很伤心,他说他把一把钥匙弄丢了,他再也打不开抽屉了。
至今我仍然不明白他弄丢的,是哪一个抽屉的钥匙。我们的房间,没有一个抽屉是上锁的。
在徐州的医院陪伴师兄的一周里,我们没有说太多的话,我们避免回忆太多的往事,我给他擦身体,给他换病号服,我其实从来不会做这些,在我30多岁的生命中,我还没有面对过任何一种严格意义上的死亡。
他终于乖乖地躺在那里,不能动,也不能从我身边跑开,他从来没有那样听话,我让他握拳就握拳,我让他张嘴就张嘴。
他的身体仍然如一年前离开我时那样,精壮美好,只是他不再可以像以前那样抱着我沉沉地睡去。
我给他擦下半身时,他有点害羞地笑了。他和他爸爸说,爸你去给我买几个苹果。
他害怕他爸爸看到他的害羞,他说他爸爸在部队里生活,在他的概念中,不存在男人之间的爱情。
其实我们都知道他爸爸知道,他爸爸也知道我们知道他知道,但成年人之间的体面,正在于明知而佯装不知。
师兄说,一生好短啊。
我用脸碰了碰他的手,说别怕。
他说刚才给他擦身体,他想起很多年前有一次我们在宿舍一起洗澡时,把一块肥皂掉在地上,然后剪刀石头布决定谁弯腰去捡起来。
他说他刚才下面有点反应,他想起我们第一次时的情形,我们都不知道男生之间该怎么做。
我说那一年是2006年吧?好像是一个周日的下午,外面下着好大的雨,我们拉着宿舍窗帘,脱得精光像两条搁浅的鱼。
我突然想起了相濡以沫这个词,两条相濡以沫的鱼。
我看向他,他流了一脸的眼泪,脖子上都湿漉漉的,全是眼泪。我把手伸进被子摸了摸他的小动物,问他想要么?
这时候,他爸爸回来了。手上拎着苹果。
这是我们之间最后一次关于性的念想,我不知道那一天他心里在想着什么,但我是真的想,想让他的小动物在我掌心哭泣。

楼主:曾经的明亮少年  时间:2021-06-20 00:17:40
师兄做的最不可思议的一件事,就是他把我和他在一起时的照片发给了我前妻。在拍那些照片时的2007年,智能手机还没有普及。我们用卡片数码相机拍的,他说要记录我们最性感的时刻。却不知在几年后,他用智能手机将这些照片以一种石破天惊的方式,投向了我已经平静的婚姻生活。
我一直不知道那一刻,他在想着什么。我们其实有很多方法,可以做我们自己,比如他重新爱上另一个人。
我其实愿意在告知我前妻我的性取向的情况下,和她在一起好好生活。我们都做出了成年人自己的选择,并将一个小生命带到了人世。我们的身上不仅有感情和自我,还有为人父母的责任。我至今仍然在想,如果有如果,我们的人生都可以重新来过。师兄可以选择不辞职,我愿意和他一起面对余生,一起吃药,一起活着。
他所做过的一切我都不会再责怪,因为在我的概念中,包容是爱一个人的一种方式。只是优秀如他,却终究没有磨炼出一颗包容自己的心。在他知道自己感染的那一刻,他心里该多难过,他是怎么独自撑过离开我的那些日子,他为什么不告诉我?他怕我责怪吗?
但和我一起十一年的他,应该知道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更多时候都首先会反问自己,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好?
我们有一年去绍兴东湖玩,他很怕水,他死死抓住我的手腕,坐在乌篷船上全身紧绷像个无辜的孩子。我说我也怕水,他说我不管我就要抓紧你不放开。
那一天是2005年的元旦吧?公园里就我们两个人,那天下了好大的雪,他穿着一件有着毛绒绒帽子的羽绒服,站在一个石桥的尽头回头看我,雪地折射的明亮的光,让他看起来像我们当时的年纪一样纯净。
他说我们永远不要分开。
后来我们去了秋瑾故居,他没头没脑说了句:秋瑾是不是喜欢女人啊?

楼主:曾经的明亮少年  时间:2021-06-20 00:17:40
师兄离开后的这三年,我过得不开心,不开心,很不开心。我曾希望自己仍然像以前那般,淡然,文艺,明亮,清浅。
我和师兄都是文学专业,我们有太多的理由可以自由出入于某种文学性的情感状态,并告诉自己那只是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的幻象,打破它,才能消化它。
但我做不到,我们之间横亘着背叛,也勾连着灵魂。他的去世将彼此救赎的可能性一笔勾销。他将流动性的时间定格为不容置疑的永恒。
我手机里有很多我们的照片,穿衣服的,没穿衣服的,醒着的,睡着的,刚打过架脸上带伤的,刚和解我捧着他带回来的面包傻笑的,还有他正面向我进攻时闭着眼睛皱着眉头的。
我肯定是打不过他的,他比我高半个头,也比我有力气。但有时候气急了我会变得很不平和,一反常态,我会用尽力气去打他,而他也会毫不留情地还手。但我们的矛盾都不会过夜,有时候气呼呼睡着了,半夜醒来时,却发现我们的手拉在一起。我们已经有了身体记忆,无论多么激烈的争执都会在睡着后和解。
有一张照片是我们在上海外滩拍的,我们的背后是东方明珠塔,他踮起脚,他的下巴放在我的头顶,双手环抱着我。那天是一个周末,我从工作的城市去他读博的上海看他。他告诉我他正和他的女同学尝试交往,我也为他高兴,我希望他可以开心地走进正常生活。
我心里其实也有吃醋,我想着他以后会抱着那个女生,和她做爱,我想起这些时有些茫然。我觉得我把他弄丢了。
那天我们在学校外的宾馆过夜,我们还是和以前一样抱在一起,他温暖的呼吸像若有若无的风,他拿起我的手放在他的肚子上,说,我饿了。
我记得那天我给他去买了方便面,烧水给他泡好,他有点怅然若失,他说你是不是会恨我。我说怎么会呢?你不是还在我身边么?

楼主:曾经的明亮少年  时间:2021-06-20 00:17:40
2008年7月,我研究生毕业。在师兄离开学校的第二年,我选择了留下。我留在了我们曾经共同生活过的地方。
处身某地而言说某地是一种为难,一如我们未能泰然处之的感情,在旁观的温度与体验的深度间不能两全。那时我觉得,我们终究还是放开了彼此的手,以事业的名义。况且他已有女朋友,我们短暂的交集终究未能将迷人的体温磨合出天长地久的宣言。
在没有师兄的校园里,我几乎忘记了那些身体碰撞时痛并快乐着的瞬间,只剩下温暖的感伤。我想起有一次和师兄讨论文学时他说,叙事就是故事,而故事正在发生。
但我还是时不时去看看他的微博,我想知道不在我身边的日子里,有哪些人和事在充满着他的生活。他和女朋友捧着奶茶的笑?他在图书馆林立的书架间走过时的繁华与寂寞?他查了一天资料回到宿舍后的慵懒?
我想象着我在他身边。
他也会打电话过来,问我好吗?问我交女朋友了吗?有时候,他也会问我有没有想他。他会来我所在的城市过个周末,我们一起在我的单身宿舍里关着门,并排躺在床上看一整天的电影。
但那段时间,我们没有做。我不想做第三者,尽管我和他认识的时间,远比他女朋友早。

楼主:曾经的明亮少年  时间:2021-06-20 00:17:40
我并不明白我喜欢他什么,我想更多是因为我在他身上看到了我自己,我们的相同大于不同,我们的性格中有一种相似的沉溺。我们很容易为一件寻常的事,投注过量的深情。
我很喜欢让他给我洗头发,我坐在凳子上,把头伸在水龙头下,他摩擦着我头顶的泡沫,像是在揉搓着不紧不慢的时间。我喜欢这种状态下的我们,像两个正在过家家的孩子。
这是我们还在一起读书时的模样,之前我们太小,之后我们太老,那时刚好。我们都在人生中学习如何直立行走,学习如何爱人,和被爱。
有一次,他问我读本科期间在北方的那个城市,有没有像喜欢他一样喜欢过一个人。我说没有过,你是我第一个喜欢的人。以前我根本不知道,我可以喜欢一个男生。我一直是个被动的人,但在遇到他之前,的确没人主动说过爱我。
他说他也没有。他说我们不但本质相同,而且形式一致。我们在严格意义上来讲,喜欢上的是对方身上的那个自己,一种镜像化的欲望折射。我们将爱和性割裂开来,并认为这才是真爱。

楼主:曾经的明亮少年  时间:2021-06-20 00:17:40
2006年某一个冬天的下午,我们坐在寝室阳台上,用他的笔记本电脑看着黄磊的《似水年华》。他靠着墙,我靠着他。慵懒的阳光照着慵懒的我们。
电视剧旁白说:“乌镇的美是一种令人绝望的美,是岁月经过时留下的痕迹”。
我说,师兄,我们去乌镇。
两天后的周六中午,我们站在了乌镇的石桥上。我记得那天有点轻冷,他的头发被桥上自由的风吹得一袭凌乱,他微笑的脸庞写满了抒情的迷醉。那一刻,我突然想告诉他,我想一直和他在一起。
我们穿行于古镇的小巷,寻找着《似水年华》里那些美好镜头的所在。那天乌镇的行人很少,在没有人的深巷中,我们手拉着手,像一对真正的恋人。
那天晚上,我们在一个民宿房间里开心地接吻,他躺在床边,双手抚摸着我的头发,他的小动物在我手中慢慢苏醒,然后,我们认认真真地做爱。
我记得他对我说:放松,别紧张。然后,我疼得叫出了声。他说:嘘,别叫。
他努力的样子像极了一个专心致志的小学生,他热烈的气息吹过我的胸膛如盛夏的热风。最后,他在我体内尽情绽放。
乌镇的美,是一种令人绝望又让人迷失的美,是我们经过彼此身体时留下的痕迹。
周日的下午,我们返回读书的城市,一路上他靠着我的肩膀酣眠,我看着车窗外倒退的风景,想起我远在北方的家乡。我没有感觉到惆怅,因为有他在身旁。
后来的十年中,我们一起去过很多水乡,但只有乌镇,是唯一一个我们多次故地重游的地方。

楼主:曾经的明亮少年  时间:2021-06-20 00:17:40


楼主:曾经的明亮少年  时间:2021-06-20 00:17:40


楼主:曾经的明亮少年  时间:2021-06-20 00:17:40
我和师兄的故事到此终结。如果有时间,我会继续煮医院里的其他见闻。煮大家腊八节快乐。好吃不过饺子。

楼主:曾经的明亮少年  时间:2021-06-20 00:17:40
(四)老张说:年轻人就像早上八九点的太阳
我在2017年9月第一次住院时,有一天回到病房,碰到小夏在骂老张变态,因为老张在他撒尿时盯着他下面看,还要摸他。我给小夏说:可能他刚刚又喝酒了,其实他也是可怜人。
老张肛门癌住院,事实上,那时候他已经在医院住了很长时间,长到小伟护士从怀孕到宝宝满月给病房发喜糖,老张都还在。因为老张的儿子们不愿意和他一起生活,而老张的干儿子们又都要上班,无法照顾老张。于是儿子和干儿子们就让老张住院,请了个护工长期照料。
第一次见到老张时,他正在楼道里唱昆曲,糯软绵长的腔调唱起《牡丹亭》,让人仿佛回到了白先勇小说《游园惊梦》中民国遗老的时代。那时老张诊断出肛门癌不久,同时确诊HIV阳性。老张唱到“看那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予断井颓垣”,似乎悲从中来,忍不住涕泪连连。
护工阿姨在一旁给老张洗衣服,看老张这般,便软语安抚说:你看病房这么多小年轻,都不一定能活到你这个年纪?
站在一旁的我和小夏,不禁皱起了眉头,心里浮现出一个词:纳尼?
然而阿姨说的也有理,老张年轻过,我们却不一定有老的一天。
况且阿姨又接着说:你看你两个干儿子多好,一人一天换着来看你,还帮你洗澡换衣服,比老婆儿子都贴心。
老张抹了抹眼泪,严肃地对阿姨说:他们两个都是我老公。
我和小夏又是一个黑人❓脸——纳尼?

楼主:曾经的明亮少年

字数:50429

帖子分类:肩上的脚丫

发表时间:2020-12-16 18:41:00

更新时间:2021-06-20 00:17:40

评论数:3423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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