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昭下意识舔了舔唇瓣，眼眸流过几分涟漪。

凌衡议出巡疆国，正值太皇太后寿辰，恰可同行同贺。群臣议论纷纷，奏疏恳请陛下三思。朝堂之上乌云压顶，凌衡心意已决，三日后出发，不容在意。


接到消息时，我还是颇有震惊。凌衡出巡如此浩荡，莫不是有什么要事，转念一想可以见到羽仙，心境亦舒畅了几分。

熬好了藕汤，我又提着食盒去给凌昭送午饭。悠哉走在路上，和隔壁的婶婶打起招呼。身前突然俯身跪拜的人着实惊了我，如果没有看错，他的眼神落在了我胸前的玉佩上。男人慌慌张张致歉离开，他识得这龙纹符，是随队的灾民。

怔忪了片刻，我诧异于心中的想法。那些灾民莫不是龙纹暗卫，是追随凌昭的S侍。

我挺着肚子，顾不得笨重的身子，快步赶去了他们驻房的圈地。故意将龙纹玉佩摆在显眼的位置，看着那些人的视线，双手开始微微颤抖，渐渐红了眼眶。我看到了凌昭命令的眼神，疾步跑向我，将玉佩裹进我的衣衫。

“烟儿，你身子不好，这脏乱地方往后就不要来了。”

“我，我就是来告诉你，凌衡要来南疆了。已经启程，算着日子快到了吧。”

我试图从他的神情中找出一丝慌乱，他静静地回视，让我怀疑自己的猜测。“你说的骗我，会不会赌上你的性命，抑或是我与孩子的命。”

看着他将所有情绪都沉入眼底，我的心凉了半截。

匆匆放下手中的食盒，不愿久留。回到屋内，看着唤铃入了神，这一睡就是三个时辰。

这一边，凌昭暗下决定，得过且过只会伤了所有人，这一切由他来做个了断，才会有结果。

大殿之上，阿翁背手而立。

凌昭呐呐道：“阿翁，孙儿只求您，莫要动烟儿。”



“你回来了。”我趴在凌昭的肩膀上，眷恋他身上的淡淡檀香。

“以后如果等乏了，就不必强撑着，你有了身子早些休息为好。”他抓住我的脚踝，将我冰凉的小脚揣进怀里。

我想着白日里的所见有些发怵：“他们……是暗卫，对吗？”

烛火忽暗忽明看不清凌昭的脸色，复又点点头：“他们真的只是来找我求个安身之所，烟儿听话，我会保护你和孩子的。”

他伸手拔掉我的发簪，任满头青丝垂顺流下。

“我就是心乱，整日里怕这又怕那，以前我不是这样的。”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总是会怕，会担忧，不详的预感油生。

“烟儿。”他唤我。“只有你陪在我身边，我的心才能得片刻安宁。”

我缩了缩脖子，踉跄着抽出抱在他怀里的双足。“我又让你烦忧了是吗？”

“没有，只是怕你想太多。”凌昭缠住我，眼睛仍有些红。

如果能与你死在一起，我也是愿意的。我默念到，心里想的不如一并都打发了，我便同他一起去了，又舍不得腹中的孩子，那就祈盼安稳一生吧。

……

凌衡与太后抵达巫族，我寻了半圈儿也不见羽仙，心里空落落的。

姑姑差人送来甜汤，早上炖的红豆沙，加些糯米莲子，端过来时还冒着热气。我漫不经心搅弄着勺子，听着他们一言一语，萦绕在鼻息间香甜却腻得发厌，忽然没了胃口。

腹底一阵疼似一阵，好像有千针万丝扎过。我慌了神，扯过凌昭的袖腕，那般疼痛指尖震得发抖。

凌昭敛住了笑容，抱住我发颤的身体，心下一慌：“快去叫易蒙。”

把铃铛收好，如果有人问起，就说丢了，不知何时就不见了。”凌昭身边唯一值得托付的也只有易蒙了。

“这么做值得吗？”易蒙问道。

“你在万罗寺时也是这般问我的。”凌昭短暂沉默后释然一笑。“没了这唤铃，烟儿就会平安无事了。”

什么意思？我闭着眼继续听着他们的对话，难道上一胎孕期所有不适的反应，都与唤铃有关。可这唤铃是凌昭给我的，他怎么会？

“阿翁抱着誓死的决心想要扭转生死，可他万不该利用烟儿和我们的孩子。不论付出多少代价，我都愿意，只要烟儿可以活下去。”

这一切都是假的？阿翁为何要利用我？

我在万般震惊中恍悟，巫族命书企是随意就可翻看，不若有人暗中相助，我又怎能轻易入铃。

“唤铃呢？”我做揉眼之举，假意刚刚醒来。“易蒙你是不是又打什么坏主意，仗着我家夫君好说话，又想偷偷寻了去，快还给我。”

我撑着身子，硕大的肚子坠在腰间微微颤动。平日里孩子总是乖乖的，除了日渐隆起的肚子之外并无不适，今日不知怎么了，踢得厉害。“呃——，快还给我。”

凌昭叹了口气，夺过唤铃置于我手中。腹中胎儿日夜与唤铃精气相交，怕是再难分离了。

第二日，我便去寻了凌衡，在他的茶杯中下了巫族的安魂散。房间虽不大，但挺着肚子搜寻一阵儿就觉得累了。

“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东西。”凌衡闭着眼幽幽开口，他并没有真正喝下茶饮。“你想知，我便告于你听，但你要答应我，不要让自己置于危险之地。”

“你们果然在瞒着我。”突然肚子被重重一踢，气息散乱，猛地吐了一口鲜血。

“咳咳……你们是几时定下的计划。”

凌衡暗暗握紧了拳头，似有似无的呼吸，心中顿时五味杂陈。“我背你去找易蒙。”

我摆摆手，捻着帕子擦去唇周的血色，生怕沾染上衣袖。“回答我，何时？”

凌横眉间挥不去的忧思：“从你们决定启程回巫族开始。”

所以，只有我一个人被蒙在了鼓里，我欢喜畅想的未来都是他们的算计。

“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腹痛卷卷袭来，远比昨日更加来势汹汹。

“凌昭不愿你知道，是怕你无心接受事实。他的苦心，别人不懂，你难道也不懂吗？”

我的肚子好疼啊，阵阵宫缩又急又密，仿佛有千斤重石在碾压，孩子要生了？“快去找凌昭，去找他。”

我摇了摇手中唤铃，铃音萦绕拨动心绪，腹中的孩子开始活动起来，无法安抚。

弓口还没有全开，整个人却汗涔涔像从水中捞出一样。

虚晃着的人影将我捞起，下腹受到一阵推力，乱无章法下降的胎头被压制，孩子本能转而开始不满意地踢打。

擂鼓震天，一时间风云莫测。

血腥混着泥土的味道，渐渐在身下漫开。

我被阿翁绑在祭台中央，远处的黑点渐渐放大，我虚着嗓子，急急喊凌昭的名字。气息拂若游丝，脑中只盘旋着一个念头：这一切都要结束了吗？

“阿翁，放了烟儿，她马上就要生产了，求您成全孙儿吧。”凌昭高声呼喊，看着躺在血泼中虚弱的人儿，双手抑制不住的发抖。

“放了她，那我这么多年苦心经营的一切岂不是白费了。昭儿，难道你就不想救活你的母亲吗？”

眼泪扑簌落下，原来我从出生开始就是一枚棋子，那些疼爱和慈善都是假的。原以为我的鲁莽，执意闯入唤铃损耗了腹中孩子的灵气，才会落了胎，不曾想这一切都是阿翁的利用。

这一切，终是要由我一人来终结了。

双手结印，因为腹痛气力减弱，天际只能泛出微微荧光。

“烟儿，你要做什么！”凌昭震惊之色向我高呼，手中的剑指向了阿翁。

灵气涣散，我微微红着眼，抱着硬若磐石的肚子，笑语：“这一世我们母子无缘，来世母亲一定偿还你。”

指尖每划一寸，身体里都犹如碎骨穿心般疼痛。

天裂处，黑云斜来，强大的气流将祭台环绕，众人被震慑倾倒，恍惚间有一个人倾力突破结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