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沉听着动静，没第一时间回头去跟对方打招呼。
而对方大概已经发现了他，愣怔了片刻，轻飘飘地开口道：“回来了？”
肖沉这才回头看他，傅骁书头发还湿漉漉的，正边插吹风机的插头边转头冲他露出一个温和的表情。
接触到肖沉的视线，傅骁书似乎有些想躲闪，却还是强迫着自己没移开视线。
肖沉笑笑：“嗯。今天很冷啊，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停。”
傅骁书：“别提了，我伞给简遥用了，淋了一小会儿雨，本来以为没多大事儿，还没到家就有点感冒了。难受死了。”
肖沉听出傅骁书说话时还带些轻微的鼻音。
肖沉目光停顿片刻，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傅骁书已经开始吹头发了。吹风机的声响跟窗外哗啦哗啦的雨声交织在一起，嘈杂成一片。说什么也不会听清了。
水烧开时，傅骁书也正好吹完了头发。
肖沉兑了温热的水准备吃药，刚把胃药送进口中，余光就见傅骁书走了出来。
“吃的什么药啊？”
面前伸过一只白皙的手，抓起茶几上的药瓶凑到眼前看了看，旋即又放回到原处：“胃又疼了吗？”
对方的语气平平和和，却带了些许没来由的无奈与妥协。
肖沉下意识地去考究傅骁书语气中的细微，将药吞下后，放下水杯抬头直视他，毫不避讳道：“嗯，每天都会痛，很正常了。学长你呢？吃过感冒药了吗。”
刚洗完澡的傅骁书皮肤上还带着些未干的水迹，头发将将吹干，服帖地垂着，柔顺而蓬松。透过明亮的镜片，可以看到同样明亮的眼睛，此刻正认真地看着对面的人。
傅骁书似乎只在意了前半句话，听闻，皱起眉头：“这么频繁？年纪轻轻别不当回事，去医院看过了吗？”
肖沉如实摇头：“不想去医院，怕麻烦，怕医生要求做胃镜。”
傅骁书：“你目前的状况，胃镜是非做不可的，你得尽早。”
“现在虽然疼得频繁，可还能忍。等到了吃药也止不了疼的时候，我自己会去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傅骁书对肖沉这回答似乎有点生气，“躺下，我给你按按。”
话音落下，傅骁书自己倒先没了动作。显然这话是他没思考过便下意识脱口而出的。
或许仅仅是出于一个未来医生对病人讳疾忌医的抗议。
肖沉呼吸一下子加快了，他想起课上做的那个梦。梦里也是刮风下雨的。
梦要成真了？
傅骁书轻咳了一声，带着些掩饰的意味：“正好我也快实习了。”
肖沉没说别的，顺从地在沙发上躺了下来。
而傅骁书真的像梦里梦见的一般，挽起衣袖露出一小截白皙的手臂，微微弯下腰，手不轻不重地按在了他胃的位置。
肖沉闭了闭眼，又睁开，平静地注视傅骁书。
傅骁书按了按手下的部位：“疼吗？”
疼。
跟梦里不太一样，现实中傅骁书施加的力气可真不小，肖沉猝不及防地闷哼了一声，皱起眉头，什么也还没回答，就感受到对方以同样的力度按压了别处。
“这儿呢？”
肉体被按压的疼痛一时间掩盖了胃里的疼痛，肖沉只觉得整个胃腹部都在疼，根本说不清具体是哪儿。“呃——”他面露痛苦神色，抑制不住地发出了声音，“啊……”
整个触诊过程进行的极其快，肖沉只觉得傅骁书飞快得乱按了一通，根本啥也来不及感受。
傅骁书收回手：“疼吗？”
肖沉一脸平静地坐起来，眼神里却流露着微妙情绪，手掐上了胃的位置，表情隐忍地点头道：“嗯。”
“医生必须看，检查也必须做。尽早去医院，直接去做个胃镜也行，我帮你联系一个学医技的师姐。”傅骁书面色凝重，当即下了命令。
“好。”

想要评论

八、
两人当晚就去了医院。只不过不是联系什么师姐给肖沉做胃镜，而是傅骁书发烧了。
这晚傅骁书莫名心血来潮打开百度尝试着做饭，当然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想照顾肖沉的胃。肖沉不舒服，便一直缩在沙发上看电视。却根本看不进去，注意力全然放在了厨房里的那人身上。
对方感冒得似乎很严重，喷嚏咳嗽不断，短短十几分钟，擦鼻涕的纸已经扔了小半个垃圾桶。
傅骁书勉强做完了饭出来时，身子有些轻微地打晃。
“过来试试看。”这声音比平时低，语气安详，有气无力，让人听了心里莫名平静，又有些心疼。
肖沉关了电视，神情略有些庄重地走到餐桌，没瞥一眼桌上的饭菜，而是微皱着眉看着傅骁书病恹恹的脸。
傅骁书被盯得有点不好意思，不知是否是这个原因，还是病的，脸色有些潮红。
他在餐桌前坐下来，拿起筷子吃了一口，不太敢看肖沉的脸。
……真难吃。
傅骁书咀嚼的动作顿了顿，强迫自己把口里的东西吞咽了下去。他不知道是自己感冒味觉减退了，还是这食物本身就难吃，反正他毫无食欲，咽下去反而有些反胃。
昨晚被肖沉的口水蹭到了脸上，傅骁书后来觉得是自己敏感了，胡思乱想真不是什么好事。肖沉也是个大男生，跟他的哥们儿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因为他没有用看待哥们儿的目光去看待肖沉，才会觉得那般浑身不自在。他发觉了这一点，在那之后便想开了，所以今天才能坦然面对肖沉，可今晚被肖沉一注视，他又觉得不自在了。
傅骁书思绪混乱，实在容不得他多想，就思考了这么点事儿，已经开始头疼了。他闭了闭眼，抬手按了按太阳穴，才又睁开眼睛，笑：“这有点难吃啊。”
没想到肖沉根本连坐都还没坐下，傅骁书一抬头，就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贴上了自己的额头。
傅骁书微微愣怔，呼吸一窒。
肖沉的手微微发凉，带着股让人安心的味道。那是只属于这男孩的独特气味，也不能说是香味儿，但就是闻起来让人觉得舒服。
傅骁书静静地坐着，任由肖沉细细感受自己的体温，平稳地呼吸夹杂着肖沉手的味道的空气。
肖沉手覆在傅骁书额头，眼睛却还紧盯着傅骁书病恹恹没精神甚至有些迷离的眼。
“发烧了。”
——
傅骁书生病的时候像个小孩子，安安静静地任由人摆弄，乖巧地一言不发。
雨已经停了，路面上布满着积水，空气中依旧弥漫着雨水的气味。
肖沉半扶半拖着傅骁书下了楼，拦了辆出租车。
车平稳地行驶着，傅骁书神情恹恹地坐着。他觉得冷，无意识地往肖沉那边凑了凑，肖沉没说话，挪了挪身子挨得更近了些。
傅骁书难受地闭起了眼，肖沉不太确定这人是否意识还清醒着。他沉吟了片刻，伸手将傅骁书的脑袋倚靠到了自己肩上，好让对方能更舒服一些，不至于随着车转弯而晃来晃去。
傅骁书没反抗，顺从地倚在肖沉肩上。
看来是不太清醒了。
有股淡淡的香气渐渐扑入肖沉鼻腔，是傅骁书头发的味道。

23:13，傅骁书终于输上了药。
输液室里稀稀拉拉坐着几个人，灯光昏暗，护士不时穿行。
傅骁书软塌塌地倚在椅子上，闭着眼睛休息。修长白皙的手搭在一旁的扶手上，精致的腕骨高高突起，骨节分明的手指微微蜷着。手背上，白色的医用胶带遮盖住了扎进血管的针头。
肖沉坐在紧挨着傅骁书的座位上，佯装看手机，然而全部的精力与心思都用在忍痛上了。
是的，方才带傅骁书来医院，又跑上跑下挂号缴费，不觉得胃里疼得厉害。现在安静了下来，才强烈感受到了这份疼痛。
又看了会儿手机，肖沉觉得眼晕，实在难受，他将手机锁了屏抵在了胃上，换了个舒适点儿的姿势坐着，像傅骁书一样闭起眼睛来。
他想起课上的梦，那梦挺让他心动的。傅骁书的手覆上他的上腹时，那感觉他现在还一直努力回味着。虽然现实中傅骁书的手法一点也不温柔，但他还是向往，那样的姿势和那样的氛围。
由着这种微妙却让他心动的感觉，肖沉不可控制地想起了那个人。
许子烨。
许子烨，跟傅骁书简直太像太像了，同样俊美的面容，同样温和的声音，同样温柔的性子，甚至同样戴一副金属细框眼镜，同样是临床医学生。两人相识于高中，一路走到了大学。肖沉胃太差，这也是许子烨读了临床医学的原因。
就是因为这样像，所以，在许子烨再也回不来后，肖沉在校园意外撞见了跟他如此相像的，傅骁书。对方身上带有的某种气质，与许子烨如出一辙。肖沉抵挡不了这一点，费尽心思靠近傅骁书，打听到了对方寻求合租对象的消息，终于走近了对方。
所以，在傅骁书感冒发烧时，陪他来医院的不是别人，是他自己。
肖沉觉得自己自私，尤其是得知傅骁书有女朋友之后。可他无法控制自己，他爱的是许子烨，或许因为爱着许子烨而爱上了傅骁书。
许子烨。大一下学期的一场车祸带走了这个人。
肖沉喜欢做梦，唯有梦里才能与许子烨见一面。
他现在有点分不清期许的人，究竟是许子烨，还是傅骁书。
或许他确确实实是自私的。

放个群码，大爷来玩

九、
“先生，先生——”
不知过了多久，肖沉听到一道陌生的女声在他头顶侧上方响起，同时肩膀被人轻拍了两下。
他睁开眼，眼前是一件白大褂，现在的角度只看得到对方的衣摆。舒展开紧皱的眉头，清醒了两秒，才发现自己脸上仍保留着忍痛的表情，身子弯的厉害，手机的一侧正被他用了狠劲抵进胃里。
有些失态了。
“先生，您没事吧？需要我们帮您吗？”
肖沉直起身子，视线上移，看到了面前小护士的脸，正一脸关切地看着他。他笑笑：“我没事。”
“好吧。”小护士点点头，抱着一只空了的药瓶走了，转身时还飞快地看了他跟傅骁书一眼。
肖沉抬头，傅骁书已经开始输下一瓶药了。
对方还在闭眼休息着，不知是否是睡着了。
肖沉盯着傅骁书，仔细打量他的脸。距离这样近，他能清楚地看到对方脸上细小的绒毛，和眼睛上细长的睫毛，正安安稳稳地覆在眼睑上方，一颤也不颤。
如果傅骁书现在是醒着的话，被他这样一阵注视，肯定不是脸红就是心跳加速了。肖沉想。
安静的输液室内，忽地响起一阵手机铃声。这铃声是在肖沉耳边爆发出的。
他低头搜寻了两秒，伸手拿出了傅骁书放在外套里的手机。
电话已响了十几秒，是一个备注“宝贝”的人打来的。肖沉划了接听键，拿着手机起身走到了外面走廊里安静的角落，才将手机贴近了耳朵边接听。
“喂？喂？说话啊，喂——”
肖沉沉默了两秒，才淡淡开口道：“嗯。”
简遥一下子分辨出这声音根本不是傅骁书的，疑惑道：“你是？”
“肖沉。”
“......他人在哪儿啊，为啥是你接？”
肖沉望输液室里傅骁书的方向远远地看了一眼：“他发烧了，在医院输液。找他有事吗。”
奇异的，简遥没有像肖沉预料中的一般，急切地关心一大通，而是突然陷入了沉默。肖沉能清楚地听到对方沉闷的呼吸声。
“嗯，没。需要我过去照顾他吗？”简遥再开口已是五秒后，语气略略有些，突如其来的理性。
“时间有点晚了。”
“好。那麻烦你照顾好他。”
——
简遥挂断电话，有些魂不守舍地站了起来，踱步走到窗边，望着窗外小城的夜色凝神。
她不知自己是否曲解了肖沉对傅骁书的感情——出于一种女性对爱情的直觉，她越来越觉得肖沉对傅骁书的感情比表面看上去复杂得多。虽只见过一面，但她几乎察觉的到每一个细节，他看向傅骁书时的表情、眼神，他面对傅骁书时的语言、动作，她觉得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期许、追求、渴望、喜欢。
对，是喜欢。不过她更希望自己的感觉是错误的。
同时，简遥体会到了一种迫切的危机感，前所未有的。让她迷茫的是，给她这种危机感的人并不是除她以外的女生，而是跟她的男朋友同样的性别，是男生。
她潜意识里觉得肖沉不简单。至少他是个深沉的人。

肖沉转身走回输液室，手指刚刚靠近锁屏键想要按灭手机，屏幕上忽地显示出了解锁的画面。锁屏背景是个女生。
不出意料，是简遥。
他突然停住了步子，微微弯下了腰，握着手机的那只手撑在了冰冷的墙面上，另一只手臂弯屈起，抵在了胃上。眉头皱起，呼吸隐忍地有些不平稳。
——
肖沉电话接的及时，傅骁书并没有被吵醒，头靠在椅背上闭眼睡着。
输最后一瓶药时，肖沉去取了医生开给傅骁书的感冒一类的药。回来时，傅骁书已经输完了液，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安安静静地按着手背上刚拔了针的胶带处。远远地看到肖沉回来，朝他笑了笑，同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松开了按着胶带的手。
看状态，比起输液前要好多了。
肖沉走近了，也笑了笑：“好些了吗？”
“好多了，”傅骁书边说边按了按睡得有些发麻的后颈，“谢谢啊，太麻烦你了。”
肖沉没理会傅骁书后半句的客套，而是直接伸了手过去，轻轻覆上了对方的额头。在完成这一系列动作的同时，他心里还在想：没事的，不用这么客气，我以后胃疼，还都要麻烦你，真的没关系的，不用感谢我。
但他没说。
傅骁书没说话，神情有些紧张。
肖沉收回手：“不烫了哈。”
傅骁书轻轻点头，掩饰一般的，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刚刚看到屏幕上的数字，就惊呼出声：“草，怎么两点多了，你明天课多吗？”
“还行，上午两节，下午有一节。”还有个数小时的家教，不过他没说。
“那咱快回去吧，耽误你睡觉了。”
“不再休息一会儿吗？”肖沉体贴道。
“不用了。”
本以为这个时间，不会再有车了。没想到刚出了医院门，就有人从车窗里探出头来跟他们说话：“嘿！小伙子。”
两人朝着声音的来源看过去。开车的司机大哥指了指自己的车：“上车吗？去哪儿啊？”
太晚了，司机许是也觉得累，没怎么开口说话。其实他更觉得后座的两个青年，一个有开腔跟他瞎聊几句的意思的都没有。
肖沉双臂交叠横在胃上，面上没什么表情，看似只是个普通的姿势，实则在默默忍疼。但旁人仔细观察的话就会看出来，他分明是在集中力气按着胃。
他还有点想吐，胃里一阵阵翻涌。一上车就犯恶心，这晕车的体质烦死了。
傅骁书可能有些困了，倚在车座上闭着眼，头渐渐地歪向一边。
肖沉忽地感受到有什么东西正微微触碰着他的肩。
他转头，看到傅骁书的脑袋正缓缓歪向自己的肩，他索性不再按着胃，而是坐得离对方更近了些，好让对方不偏不倚在自己肩上倚靠地舒适。
傅骁书头猛地一点，醒了。
察觉到自己倚在肖沉肩头，慌忙直起身子来，掩饰般地轻咳了一声。肖沉觉得好笑，于是就笑了，语气温柔至极：“学长，困了就靠过来睡一会儿吧，这样也舒服点儿。”
“那不行。”傅骁书不敢再睡了，生怕自己睡着了脑袋晃来晃去再晃到肖沉肩上。
“别不好意思啊，来的时候你在我肩上倚了一路啊，多倚一会儿也没关系。”
“！”
傅骁书连忙转过头，不敢再看肖沉，直接从耳朵尖红到了脖子上，转头盯着车窗外一阵咳嗽。
肖沉在后面，也悄悄地转过了头，盯着傅骁书有些慌乱的后脑勺。这个角度，能看到对方架着眼镜的半张侧脸。
真近啊，怎么这么近。肖沉想，心里一片柔软。
他突然好想告诉傅骁书，他胃疼，疼了好久好久。

虽然十点了，发文有些晚，但我相信美女们一定都还没睡

十、
上午的两节课，不出意料的犯困了。
肖沉本身就是个特别容易犯困的人，读高中那会儿，他每天早上第一节课必犯困，即使前一天晚上睡再早也没用，该犯困还是犯困。
极其痛苦地熬过了两节课，在去给陈饴子上课之前，肖沉给自己买了杯咖啡。
路上，他想起这两天陈饴子总是发消息给自己求他包庇，他觉得烦人，所以暂时屏蔽了，连人电话号码也一同拉黑了，直到现在也还没解除。他打算就现在解除的，没想到刚把人从黑名单里拉出来，一个电话就过来了。
肖沉正点着手机，没收住手，直接划了个接听。
电话另一端反而先愣了几秒。
肖沉也没说话，等着对方出声。
“......肖老师，是你吗，你终于接电话了。”
“嗯。”
“我一直在给你打电话你就是不接急死了，我知道你现在正在来我家的路上对不对？我就是想求你，别把我谈恋爱的事告诉我妈妈，求你了，真的，不然我死定了啊，你快答应我好不好？求求了。”
“不好。”肖沉平静道。
“别啊肖老师，这样真不好，你跟我，咱俩也差不了几岁，你应该站在我这边才对，你也知道我们高中生没几个不早恋的，我真是没想到老师你会这么封建，你别管我这件事好不好，我会保证自己成绩不下滑的！”
“没得商量。”
陈饴子：“......”
“肖老师，你跟我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关系吧？你只不过是我的家教老师，没有权利管我的事情，干嘛非要跟我过不去呢？干嘛管这么多呢？”
肖沉不说话，沉默地听着手机里逐渐平静下来的女孩的声音。
“你觉得自己了解他吗？”好半天，他才发问。
“我了解，他很好。”显然带着些赌气的情绪。
“你了解他什么？”
“什么都了解。我再问一遍，肖老师，你能不能不管这件事？”
“不能。”
电话被挂断前，女孩撂下最后一句：“好吧。既然老师你执意要管，就别怪我做出什么来了。”
面色平静地按灭了手机，肖沉按了按有些发疼的太阳穴，心里闷闷地不太舒服。
——
“肖老师，你先坐。”
面色略显不悦的中年女子端了杯水朝他的方向走来，出于教养，还是保持着平静的语气。
肖沉点点头，没说话，坐了下来。
水杯放在面前的茶几上，“铛”的一声脆响。
“喝水。”陈饴子的母亲在肖沉对面坐了下来：“肖老师，今天小饴不上课了，我给她报了网课。”
“怎么了吗？”肖沉看了一眼桌上的水，抬眼直视着陈母。
“肖老师，我想你心里应该清楚。小饴还是个高中生，现在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我不希望在这么重要的时候有任何影响她的因素存在。一旦有，我会立刻抹除。”陈母打量着肖沉，语调时不时透出冰冷，“至于肖老师你的行为，也可以理解，毕竟你也只比小饴大四五岁，对她这样的女孩子产生好感也正常。但你是个成年人，你可以控制自己的感情，你知道怎么处理是正确的，你不应该把自己对她的心思表露给她的。她还是个孩子，她做不到这些，我担心久而久之她也会对你产生好感。所以，对不起，肖沉，我打算给小饴换个家教老师。”
“不是，我......”肖沉想解释，一开口却哽住了，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不用解释了，我都明白。请回吧，肖老师。”陈母站起身。
脑子里闪过通话中的最后一句 ——
“好吧。既然老师你执意要管，就别怪我做出什么来了。”
肖沉微微叹了口气，起身离开了。
你真的不了解陈饴子。
临走的时候，肖沉望了陈母一眼，却没说出口。关于陈饴子的任何事，他突然都不想再说了。

与此同时，趴在房门上偷听的女生坐回了床上，除了逃过一劫之外的欢喜，还有些莫名的心情复杂。
肖沉从上学期开始做她的家教老师，这个人真的很不一样。她相信他。
她知道他为什么执意要把自己早恋的事告诉妈妈，因为，怕她被骗，怕她受伤害。不管他怎么做，她知道他一定一定是为了她好，可她不怕被骗，不怕受伤害，就怕被妈妈知道。所以她只能这样做，没有别的办法，就只能伤害他。
妈妈说得对，她果真还是个小孩子，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不知道怎么处理才是最正确的。
肯定特别难过特别失望吧，现在，还一定特别生她的气。
陈饴子推开房门下了楼。
——
肖沉走得很快，陈饴子一路跑着，终于在一阵风来的时候追上了他。
枯黄的落叶纷纷飘落而下，在风中盘旋。肖沉走在树荫里，落叶间，头发和衣角都被风扬起。一片叶子落在他肩上，随着走动的动作，又掉了下来。
陈饴子跑过去，轻拍了一下肖沉的手臂。
肖沉停下来，转过身，看到陈饴子，也没多吃惊，只平静地看着她。
陈饴子咬了咬嘴唇，留意到肖沉隔着外套口袋按在胃上的手，表情有些难过，仰头看他：“你现在是不是特生气，想揍我？”
肖沉别过视线：“没有。”
“那是不是对我特别失望？”
肖沉从喉咙中低低地“嗯”了一声。
又一阵风来，陈饴子眯了眯眼睛，皱眉，将视线从肖沉脑后随风乱舞的发丝移到他平静的脸，又不敢看他，只好盯着地面：“对不起，我知道你为我好。”
肖沉听她说着，按在胃上的手不动声色地用了些力气，身子也忍不住微弯。
陈饴子迫切地想要说些什么，却总是词不达意：“可是我不需要，不，不是......谢谢你为我好，我也很想对你好，可是这件事我没有别的办法，我知道我这样做无耻又卑鄙......如果那天没有被你撞见该多好，我......”
陈饴子磕磕绊绊说了一大通，总算觉得自己表达的跟心里想的有那么点贴近了，最后还想说些什么，却蓦地注意到了肖沉发白的脸色，旋即低头去看他横在胃上的手。
“肖老师......你很疼吗？”
肖沉这时候似乎不太想掩饰了，叹气一般地闷哼了一声，发出的都是气声，用举动回答了陈饴子的问题。
“要不要先到我家休息一下，你......”
肖沉平静打断：“不用了。”
不等陈饴子说什么，肖沉继续说了下去：“你不用说了，我听懂了，都明白，我不怪你。好好学习，快点长大。风大，回去吧。”
陈饴子犹豫着点了点头，目送肖沉转身走了，忽地觉得他这人也挺不容易的。她也转过身，不想再看，因为心里失落。
最好的纪念方式，大概就是好好学习了。
——
肖沉说了不怪，就当真是不怪她了。其实一开始就不怪，只有些失望罢了。
听了陈饴子乱七八糟的一通话后，他不觉得失望了，反而连同一些其他的情绪也淡了。就是失了份工作挺让人烦的。
唯一剩下的是懊恼。他为了确保下午讲课效率高，不犯困，喝了那罐咖啡，到头来胃疼，课反倒不用上了，白费心了，白胃疼了。
真是教人懊恼。

喜欢风中的肖老师的那段，好看子

没有弃坑哦，刚刚回家（高中生），码完了就发，如果你们不嫌弃两周一次的话

如果此刻傅骁书抬眼去看的话，就会发现这句话说出口的同时，肖沉眼里的光暗了暗。
“没怎么样，不想谈恋爱。”
这话题没再继续。
肖沉用了用力，推开傅骁书的手从沙发上坐了起来：“好多了，不揉了。”
“不揉了？”傅骁书几乎是同时脱口而出。
“嗯，不揉了，学长。”肖沉轻轻吐出一口气，连同喉咙中的燥热也一同呼了出来，“讲讲你跟简遥吧，你们怎么认识的？”
大概是没想到肖沉会提出这要求，傅骁书明显有些吃惊。但仅仅也是愣怔了两秒，他回过神，笑：“我跟她，从高中到大学，很多人没能坚持下来的，我们做到了。”
短短两句话，涵盖了不知多少信息——感情之深，显而易见。

补135

我走了集美们，下次更新要半月后了，等我~

十二、
傍晚七点，华灯初上。
肖沉随着傅骁书走入预订好的KTV包厢时，人已经到得差不多了。大家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说笑，桌上已堆放了几只空酒瓶。
这些人几乎全是简遥的朋友，傅骁书或许还熟悉一些，肖沉却是一个都不认识。他文文静静地跟在傅骁书身后，不声不响。
见到两人走进来，原本嬉闹的人群的注意力很快放到了两人身上。被数道目光直直地注视着，肖沉表现得也不拘谨，他安静地站着，脸上的表情很平和，加之今天穿的衣服颜色极浅，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友好但有点疏离的气质。
他听到傅骁书在跟别人讲话，声音很大，不知说了些什么，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哄笑。
突然，肖沉微微抬起头，下意识地朝着某一方向，几乎在一瞬间，有道原本直勾勾钉在他脸上的目光迅速移开了，但也紧紧只是一瞬间，那目光的主人又似乎说服了自己，强行把目光重新移到了肖沉脸上，并且开始毫不避讳的、带着几分漠然地与他对视。没看错的话，这目光里还隐约藏着几分厌恶与挑衅。
——是简遥。
她坐在众人中间，周身的气质却与周遭的喧嚣格格不入，灯红酒绿的光打在脸上，下半张脸藏在阴影里，晦暗不明。
肖沉与她对视了两秒，不动声色地率先移开了视线，脸上没有出现一丝多余的表情。
喧嚣的包间里，没人注意到这一处的微妙锋芒。包括傅骁书。
肖沉正微微有些愣神，肩膀忽地被人一把揽了过去，紧接着，傅骁书的声音便在耳朵旁边响起：“介绍一下，这位是我朋友，肖沉，人很好的。”
肖沉反应过来，微笑着点点头，笑容浅淡。
这笑容确实过于浅淡了，但似乎这更为符合肖沉的气质，因而在别人看来，这笑容出现在他脸上并不怪异，反倒有种让人看第一眼便从心底生出尊敬之意的魔力。
大家配合地笑着，真诚热情地同他打招呼。
“你俩快坐吧，别站着了。”有人起身挥手招呼两人坐下。
“你到你家那位旁边坐着去，人家等你等得可辛苦了，快去——诶，你——肖沉，坐佳佳旁边吧。哈哈。”
似乎在话出口后突然意识到这么起哄开人家玩笑不太好，这人末了还有些尴尬地笑了两声，但显然没怎么放在心上，笑笑就过去了。
但他并不是一个人。
原本坐在沙发上的一名女生突然站起身，抚了抚衣摆的褶皱，绕过旁边的女生走了出来：“是啊是啊，你坐这吧，这边空位，我去蒋哥那边坐。”
“蒋哥”配合地点点头：“啊是啊没错，晓晓来我这边坐。”
肖沉没有拒绝，一开始还表现得有些手足无措，沉默地站在原地，但很快他就大方自然地迈开了长腿，顺着众人的推搡坐到了一个女孩旁边。
灯影交映中他极快速地偏头看了傅骁书一眼，对方挨着简遥坐着，满脸笑意地看着他。
肖沉不着痕迹地转过脸，方才的一瞥状似无意。
沈佳全程微笑着面对大家的起哄，待肖沉坐定在她身边，她落落大方地伸出手，身体也很有诚意地朝向肖沉：“你好，我叫沈佳。”
肖沉点点头，礼貌地回视对方，伸出手同她握了握：“你好，肖沉。”
沈佳这姑娘气质很出众的，一言一行让人觉得很是舒服，没有什么不妥。
“那天在药房没怎么看清你，今天见到了，你真的好好看呀。”沈佳笑道。
肖沉轻笑一声：“没看清你就敢捞人哪。”
“现在不是见到了嘛，没看走眼。”
“嗯。”
肖沉脸上仍保持着微笑，却只简单地“嗯”了一声，似乎并不打算再多说些什么。脸上的笑容恰到好处地确保了不会让对方尴尬和没面子。
“嗯，其他的以后再说，先喝酒吧。”说着，沈佳倒满了一杯酒，轻放到肖沉面前的茶几上，自己举起另一杯酒，举到唇边灌了大半杯下去。
我不能喝酒——
话还没到嘴边，肖沉下意识地转头看了傅骁书一眼，后者正拉着简遥的手，十指相扣着，亲密地说着什么。从肖沉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他的半张侧脸，是肖沉熟悉的五官轮廓，这让他觉得踏实，可踏实之上又回荡着一阵空落落，实在是种很奇怪的心理。
他默默咽下了嘴边的话，端起酒杯就微仰起头大口喝了起来。
倒不是因为刻意作践自己，而是想到在这样的场合不喝酒似乎有些扫兴，或者是心存侥幸觉得喝了这些酒兴许不会有什么事，也可能是一时懒得解释自己胃不好尽量还是少喝酒的好。
一杯没喝完，就听到傅骁书略微提高了音量的声音：“诶？肖沉，你不能喝酒！”
肖沉脑子一空，咕咚咕咚把杯里剩下的酒喝完，才放下杯子抹抹嘴，转头去看傅骁书。
傅骁书不知何时注意到了他这边，轻轻蹙着眉，注视着他。
“咋不能喝酒了？”有人问。
“他这几天老是胃疼，酒这种东西还是先别喝了吧，不然一会儿又疼起来，多遭罪啊。”
肖沉不知该说些什么，定定地看着傅骁书，心中原本的空落落逐渐一寸寸被一种名为踏实的情感所取代。
他什么都没表现出来，只笑了笑。不是单单冲傅骁书笑的，而是略微低着头，似乎还在想什么事情。
“那别喝了。”
肖沉一怔，抬头去看声音的主人。
——简遥毫不避讳地迎着他的目光，歪着头笑着，可眼神中却无半分笑意。
“可惜啊可惜，不过身体最重要。”
“是啊，胃不好就别喝了，都是自己人，别客套。”
“嗨，下次有机会在一起喝嘛就是了，身体重要。”
......

肖沉目视傅骁书，轻轻点了点头。
“谢谢你。”
人声喧杂中，他用口型对傅骁书说。
他看到傅骁书笑了，唇角上扬。
——
“抱歉啊，不知道你胃不好不能喝酒。”沈佳抱歉地笑笑。
肖沉摆手：“其实没关系的。”

他这么说纯粹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沈佳话里的歉意与关心几乎要流淌出来，答得太随意就很敷衍，叭叭一堆，两人的距离就会在无形之中被拉得很近。
而肖沉想的是，礼貌至上，总之不能让人女孩子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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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许是年轻，又彼此相熟，大家玩得都很开。唯独肖沉，只有在别人同他说话或要求他做什么时，他才会客套地回复几句，又恰到好处地不表现得那么拘谨。
很快进行到了切蛋糕的环节，大家起哄让傅骁书喂简遥吃。简遥红着脸，将傅骁书伸过来的一勺奶油轻轻抿进了口中，罕见地羞涩起来。
“快亲！亲一个！”
被这么多人这般起哄，当事人双双脸红了。
“亲啊，你干嘛呢傅骁书，你不主动还等着简遥主动亲你啊？！”
肖沉安静地坐在原处，表情平和。
傅骁书红着耳朵尖——就如先前几次在肖沉面前脸红时一样，眼中盈满了细碎的光芒，盯着简遥的眼睛，犹豫不决又坐立难安。
简遥则是略微低着头，不敢注视男朋友。
“傅骁书你还不主动？握草了，别急哥们儿现在就来帮你！”
“诶别别——”
似是下定决心一般，傅骁书猛地站起身，俯下身子双手捧起简遥的脸，又稳又狠地亲了上去。
“唔——”
简遥的一声嘤咛被淹没在喧嚣的声浪中。
“嗷嗷嗷！！”
“啊咦——”
鼓掌声此起彼伏。
这场吻持续了不短时间，末了，两人终于分离开来。
简遥脸色绯红，在灯光的映射下楚楚动人。肖沉平静地看着这场喧嚣停止，直到简遥把脸埋在傅骁书怀中，在谁也注意不到的那片刻，隔空向他投来一个笑意满满的眼神。满满的笑意之下，是刻意暴露着的挑衅与炫耀。
——
大家又开始唱起了歌。
肖沉说要去洗手间，傅骁书一开始没在意，却好半天也没见人回来，不免有些担心。他轻轻戳了戳简遥：“等我一下，我去趟洗手间。”
“好啊，是去找肖沉吗？”简遥抬起头，亮亮的眼睛注视着他。
不知为何，傅骁书并未接着回答，而是下意识地觉得这话有些怪异：“嗯，他出去好长时间了。”
简遥歪歪头，让开了过道。
卫生间在楼层走廊的尽头，并不远，傅骁书几步就走到了。他在门口站定，没进去，而是拿出手机给肖沉发了消息：“你在哪儿呢？”
没回复。
傅骁书转身背离卫生间的方向，一个语音通话拨了过去。
这次只响了两遍便被接通了。对面有风声，还很大，呜呜吹着，让傅骁书在听到的一瞬间心里莫名有种不太舒服的感觉。
“肖沉啊，你在哪儿呢现在？”
“啊，我出来透透气。”
不知是不是手机的缘故，肖沉的声音听起来很是嘶哑，语调却格外平和。
“等着，我下去。”
傅骁书挂断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