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人碎了玻璃盏？
师生坎，写满心伤。

已有十余年了，站在这个讲台上，五十多位稚嫩的孩子，炯炯有神的目光，是阳光，是希望。
我热爱这个讲台，我也不会忘。那年懵懂鲁莽的你，是十六岁的青葱年华，和二十二岁的我。我不懂爱，没有你之前，没有爱情。
流年带走过往，只一声：小孩，有你在身边，真的好温暖。

“张明”“到”“黄晓丽”“到”“张丽莉”“到”“许晓音”“...”“许晓音？”抬头，看向大家。提了提眼镜，仔细看了一遍捧在胸前的点名册，“许晓音？没错啊？”我低声嘀咕。再看向同学们，很快，我在众人中，发现了她。就像脱离了世界，独自一个坐在靠后门的角落里，旁边无人。看着窗外，眼神有些空洞，有些涣散。我清了清嗓，提高声音，再次重复她的名字。她终于看向我，那种眼神，冷，冷得让我有些无措。她眼眸的伤，牵动着我。开学头一天，你在我面前出了名。

我是语文老师，更是这个班级的班主任。我不能仅一学生而撩乱我的课堂。同学们似乎注意到我所看向的方向，纷纷往后门看去。有些议论声。她明显听进了起哄声，转过头，犀利的眼，扫视全场。连我也失了威严。讨论声愈发严重，我轻敲讲台，“好了好了，都安静了。还是课堂吗？”同学们戛然而止。见状，我重新扬起嘴角，心里想着，真庆幸带这个班级，真乖。“先自我介绍吧？我叫召华..”“老师你多大啊？”被一位男生打断我的话。我笑了笑，“22。”“哇..好年轻，我有希望了！”那位男同学竟然对着全班，在开学第一天就调戏老师。哄堂大笑，他还不消停，继续捣乱“那老师有男朋友吗？”我只好扶额，喔咿儒儿。他不依不饶“有吗有吗！？”看着同学们欢声雷动的样子，我只好也配合一出，绵言细语一句“没有”。此句一出，却引起了高冷晓音同学的注意。上下打量我一番，有些欲笑又止，高高在上的姿态。
很快，铃声响起，同学们显然还很兴奋，没有叫起立，没有欢送，我出了教室门，走回办公室，路过后门，再次迎上她的目光，冷，似滴水成冰，隔着墙，她似冰，我感觉有风，从裙䙓环绕全身，瑟瑟发抖。

加快步伐，回到办公室坐下，喝杯茶，平静一下。我的办公室只有三套办学座椅，是个小型办公室。每层一个这样的办公室。办公室里只有我和另一位教英语的老师，还有一个位置暂时空着。我位置靠窗，背着阳光，自我感觉挺好，我喜欢这样，安静适宜。
坐在电脑前，打开点名册，再次看看学生们的名字，注意力又落在“许晓音”这名字上，我感觉她很不一样。毕竟这届学生是我头一次带的学生，我加倍上心。从电脑获取了晓音同学的入学资料和中考成绩。让我眼前一亮的是，如此腼腆内向的她竟然数学满分，语文英语双科上百三，实在让我既兴奋不已又忐忑不安。兴奋因为她的佳绩，忐忑原因有两点，第一是因为如此好的学生，切性格孤僻，怎么也融不入班级。第二是，她的资料上并没有显示父母的资料。这让我十分不解。坐在电脑前，看着资料上她的脸，我第一次鼓起勇气，想救她一把。

下午还有一节班会。排在最后一节课上。准备了一下午的课件，还有晓音同学中考的满分作文。钟声还没敲响，我就捧着课本大步流星地来到课室。
迎面而来的是同学们的朝气勃勃，很有活力。再往里看看，就除了她安安静静地坐一角，戴着耳机，看到我，蹙眉，抿嘴。“喂老师来了！”早上那位男生立马喊了一声。同学们突然安静了，每个人都抬头直背，正襟危坐，除了她。依旧耳机，蹙眉，抿嘴。
我站上讲台，摆摆手，让大家继续活动，还没到点上课呢。班里除了偶尔几声悄悄话，依旧鸦雀无声。见状，我干脆出了班级，站在走廊上看风景。正是九月，拂去夏日的狂躁，闭上双眼还能用心感受着秋日的私语，偶尔来一丝暖风，天空湛蓝高远，碧空如洗，直让人心旷神怡。
钟声打破我的世界，回过神来，转身，刚好迎上晓音同学的眼神，没有厌恶，没有涣散，充满暖意，就那一刻，只一刻马上别过了脸，低着头。脸上的红晕，那是我看不懂的红晕，是羞涩？

两唇相碰的那刻，她的唇好冰凉，停留了一秒。我马上挣开她的怀抱拉开距离。心生悲凉，唉，保守了二十二年的吻，竟然被醉了酒的人夺去，而且是自己的学生，女学生！有点无奈有点可怜眼前这个瘦小的她，憔悴的脸，愁眉锁眼。没有责备没有怪谁，无处话凄凉。

她显然不知自己的无礼，睡得舒坦。我却一夜未眠。模模糊糊中再醒来时，已是凌晨五点。悄悄起身，推开浴室门，见过酒店式的没见过如此奢华风格的。简单洗漱，透过窗，天微亮。路过厅，预想进厨房，发现她正捂着头，坐在偌大沙发上，那个背影有些落寞，“晓音..”她瞪大眼看向我，“你..”良久，才缓缓道出“你怎么在这里..”不顾她的惊讶，拿起边上毛巾，洗了洗，重新递给她。她没接，让我有些尴尬，手还在空中，她一句不必有我的关心。句句命丧我的热情。说不出如斯无奈。

唉，这心情，这环境，不得不把我逼向低落的边缘。我挨着她坐下，环顾四周，寂静，冷漠，无情，是无亲情。从墙上照片可以看出，她的性格孤僻也许来源于家庭。想到家庭，我打破了沉静“晓音..你的父母呢？”她不作答，只是抬头看了我一眼。她一个人久了，突然有个人来关心她，也许她就不习惯了，我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我起身，“晓音..我下去给你买碗粥吧？昨晚喝了酒，现在应该够难受的”她依旧不语，我摇了摇头，推门而出。九月的天，甚好。如今回忆，当时时光，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回得了过去，却回不了当初。

回到学校已是第二节课。正是我的课。步履匆匆，迎着正式铃声踏入课堂。走上三尺讲台。放下手中课本，就迫不及待去看看那后门角落是否有她在。是出于关心？是出于责任？还是有种情..冥冥中早已注定。就像背过去板书，回眸之余，你恰好抬头，那瞬，是情深缘浅间。

在这之后，没有再问起被撕毁的作文，没有再提起那晚她的悲伤，再也没有波澜，我们像最普通的师生，没有交集，再也没有交集。走在路两旁，即使让你看见我，你没有停下，也没有叫声我。集体活动上，你偏偏在那头，我在这头，相隔多少人？问：谁将烟焚散，散了纵横的牵绊？

提着药，门未开。回忆当时，开门的是一位染着五颜六色发色的女生，大概有二十岁。一米七的个子，比我略高，一头干净俐落的短发。嘴里叼着烟。我有些诧异地僵在原地。没好气地两字“谁啊？”“晓音同学的班主任..你是？”“她女朋..”话还没说完就被冲出来的晓音打住。“你回去吧..”她有些尴尬，我更尴尬。我把药递给她，用笑掩饰我的失落。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不知道自己在失落什么..有朋友问我，对于她，是不是一见钟情。我的回答是肯定的，不是。只是后来长达十年了，我不得再欺骗自己，隐瞒感情。她为了我，愿化成蝶，一再的蜕变，一再的祝愿。我们之间，只是寄君又一曲，不问曲终人聚散。

第二天她就来上课了。神采奕奕的，挺好。课上，我依旧淡定自若，没有因为昨天那染发女生而慌张，更没有因为从她口中得知她俩关系而有些什么。我只是害怕。一是怕她年幼无知而交友不慎，二是她的感情生活。这不应该啊。两个女生怎么可能在一起呢？想到这一点，我认为我应该好好和她谈谈，于是有了下文。

办公室。两个人。我坐着她靠在桌边。
“昨天那女生是你朋友吗？”
良久，她不语，我不言。我沉默是因为想让她解释。那她沉默，到底为什么。
“有什么是不可以向老师坦白的吗？”

她一副玩世不恭的姿态，对着我，狠狠丢下四个字“不用你管。”我握水杯的手僵在那里。我的热情跌入谷底，连同责任心也销声匿迹。我竟然有了想放弃她的想法。可她，还是个孩子。我挥挥手示意她走，她连招呼也不打就摔门而走。
晚自习的时候，我把班长叫来。

z同学：老师有事吗？
我：你跟许晓音熟吗？
z同学：老师..你开玩笑吧？别说我跟她不熟，班上谁会跟她熟啊？
虽然预料之中，可还是想一探究竟：怎么了？她平时表现很差吗？
z同学：其实吧，她就是不愿意跟别人沟通，整天闷在那角落里发呆。就xxx（男生）几次想接近她，都被她“冷”走了。她都成了我们班的冰山美人了。
我：这样吧，小z。你以后帮我看着她，有什么事马上通知我。
z同学：老师，不是不可以答应你。只是我在想，你的震慑力比我大多了，你的话不听，她会听我吗？
我摇了摇头，让z回去了。一个人在办公室里，一片苍白。

好久，久至我快忘了我们的开始，是如何开始。只记得那天变故，又把我与你牵在一起，怎料，这样一牵手，竟是十余年。
那天z慌慌张张跑来办公室，前言不搭后语地描述着班上的情况。“老师！老师！许晓音她..她跟张x打起来了！”我立刻起身！抓着z就跑。路上。“怎么好好地就打起来了？！况且是一男一女的？！”也许穿着高跟鞋跑得快，路上脚崴了。我忘了疼痛就拨开人群，只见张x脸上清晰可见几个巴掌，涨红了脸，手拧紧拳头。许同学也不甘示弱，一改平时弱不禁风的姿态。一脸暴怒，丢一句“再敢说一句，老子肯定搞死你”我刚要发话，张x竟一拳挥在许同学脸上，她硬生生地吃了一拳。我立刻冲过去扯开张x，开口制止。我想我一来，事情基本尘埃落定，结果是我太天真。
许晓音捂着脸，也不哭。看见我来了，一言不发就跑了。她脸上还带伤，我不可能不管她。让z来顾全大局，我就追了上去。一直跟着她走，不远不近的距离。那个背影，是我没见过的伤悲。路过校内一个小亭，平时很少人去那个地方，也许阴沉，也许冷漠。她坐在那头，我在亭外看她微颤双肩，我不忍，走上前去，从后面轻轻抱着她，她先是一惊，然后强忍着。不抖了，也不言。这样的隐忍，究竟是谁所给予？这样想着，她轻轻把手，牵上我的，一丝冰凉。
那天，你含泪，微凉的风，我静默。

“你不怕我吗..？”
很久很久之后我才真正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当时我只是似懂非懂地回应着她：
“只听过学生怕老师，我又怎么可能怕你啊”“不怕就好”松开手，走到她面前，“可以告诉我怎么和张x动起手来了？”“真的想知道？”她抬眼直勾勾地盯着我，我看到她瞳孔里的自己，撇过脸，这距离有些尴尬。我点点头。“因为他YY你，他该打的”那刻我的脸定是红似火。她笑了几声，又说“因为我不希望我重视的人被糟蹋，连想象也不可以..”我没有勇气听下去，我觉得这种暧昧，不是我可以承载得了的。我起身，“晓音，我们去校医室吧？你的脸一定还很疼。”她又阴沉了脸。“不必，小伤罢了，没事”说完，起身，走远了。我还在原地，看她背影愈发走远。
那年，我不懂她的感情叫爱。

晚自习的时候我请了一位老师来帮我管着班级，我去了趟医务室。脚崴了，才想起疼痛来。
“你这段时间就不要穿高跟鞋了，召老师。”
“很严重吗？”坐在椅子上，闻着药水味，有些不安。
“你这只是软组织损伤，适当冷热敷，血为热而活，得寒则凝，所以我现在给你冷敷。晚自习结束之后你回去热敷一下。适当运动，没什么事就不要走来走去。最好找个人给你按揉按揉，这有助于你尽快康复。”
“脚怎么样了？”我正准备谢过校医，被许晓音抢先一步。“你怎么来了？现在还是晚自习时间啊？”“你都为了我脚弄伤了，我能坐着不管？”“什么叫为了你..我..”“你就别跟我争了。”真不习惯她的语无诠次。谢过校医，她提着药，扶着我。她突然的关心，真让我怀疑眼前的是不是许晓音。“你回去吧？还要上课呢？”“坐在那也是浪费时间浪费青春，我不如做一些我爱做的事。”“你爱做的事..什么叫你爱做的事。你当下最应该做的事就是学习，所以你立马给我回去。”我下了逐客令，她却纹丝不动。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这般涎皮涎脸的？
一路无言来到办公室。“还打算跟着我进去呢？”“当然啊，我给你按揉按揉。”“不必了，校医说了先冷敷，回去之后再热敷再考虑按揉。现在还没用得上按揉。你回去上课吧。”“那你给你家地址我。”那么强硬，那么开口见胆。我愣了，她面无表情。是我平时太温柔了吗？见我不说话，她丢下一句话就走了。
“放学之后，你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