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生死两茫茫。

玳姬苦苦等候了十六年。一个女人，能有几个十六年。

她没有死，也终于等到他回来了。

十几年的话，想说的太多了，太多了。

她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只会在那里反反复复地说：

你回来了？
你回来了……


李建成摸着她的脸，美还是美的。他的玳姬，无论如何都不会不美的。如今虽然增加了很多白头发和皱纹，形容也枯萎了。

玳姬却还是美丽的玳姬，十余年的岁月，只是给这片红叶打了霜。


倒是玳姬叹息说：

公子，你长白头发了。

你这几年过的好吗？


这话应该是他来问她的。


她活的太苦了。

若不是为了他，她本不必那么苦的。

昔日地太子问她：玳姬，可惜了，你的孩子……你实在太苦了。

玳姬停顿了一下，说：

高阳，你知道吗……

他点点头：她的事情我都听说了。

玳姬激动起来：

我知道，你这次回来，一定有所行动。她虽然是李世民的女儿，可也是……

你就让她太太平平过日子吧。

还有，吴王，他，也是……


让孩子们好好地过吧。


他拍拍玳姬的肩头，那肩膀曾经如此的圆滑白嫩，现在却是形销骨立


他既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

我尽量

来人是女子，无论年龄大小，贫富贵贱，他都按照礼节低头垂眼不去看她。

僧人确实很年轻，虽然低垂着头，也瞧得出那麻衣僧袍下的身躯挺拔修长。

高阳觉得很奇妙，那和尚明明没有抬眼看她，她却似乎能捕捉到那低垂眼帘下隐藏的眼神

不是庄重不是刻板，不是法相庄严。

没有局促没有惶恐没有心神不宁

她只觉得那是一种有这吸引力的眼神：不刻意引导他人，却能让人不由自主生出好奇心。

年轻和尚开了口：

贫僧在这里修改备注经文，本不该惊扰女施主。只是奉旨抄经，不敢怠命……

他说话的声音和他念经的声音一样好听，甚至是，有些蛊惑人心。

夜色不算太暗沉，和尚的脸依稀看得清楚：那是一张清秀安静而又年轻的脸

看起来是无欲无求的。

高阳接口道：

哦，你就是为父皇超录经文的大师了？玄藏师傅是……

正是家师

和尚双手合十，听她口称父皇也没有下跪行礼：

他是方外人，是不会拘泥于这些世俗礼节的。

面对这个不对自己下跪的和尚，高阳反而生出一种兴趣来：

敢问大师的法号是？


僧人又把头低得更低了些，口中又念了一回佛号才抬头正视了高阳：

贫僧法号辩机


高阳这才看清楚了他的眼睛

有人说，人和人之间是缘深还是缘浅，只要一眼便知。

后来思及当日，高阳明白了：

原来那一晚，他二人的第一次对视

已经注定了她

是逃不了的了……



他一直住在城郊，养花逗鸟。极偶然地去看看那些故人，以及，拜访一下温和慈善的靖王殿下。


日子过得不疾不徐，仿佛他就讲永远这样生活下去。


这一日，他像平常一样不太早又不太晚地起了身，简单梳洗绾发后，就吃过清粥小菜出了门。


这是长安城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清晨。天气不好不坏，不冷也不热，既没有和旭的阳光也没有连绵的阴雨。

天，却是有些阴沉沉的。

不知为何，他有些不喜这种天气。

意兴阑珊里，他信步就到了李治府上。

年轻而好客的亲王正好也没有外出，像平常一样热情有礼地接待了他。

李治靠在坐榻上，声音不高，面带微笑地和他说这话。他看着九皇子的脸，再次认真地打量起来：

李治只有十五六岁。嘴唇上那层绒毛还没有完全变黑变硬，眼睛里所散发出来的光虽不散乱，却是明亮而柔和的。

虽，并不是太清澈。

一边随意地和亲王闲聊着，一边不着痕迹地端详着他的脸。

李治长得，还是更像长孙氏多一些。却并不大像他的父亲

不知为何，他对这张脸有些宽慰

又

有些失望？

说话间，仆从入内，上前禀报：说是吴王造访。

由于隔的有些远，他并没有听清来人是谁。只是听了有人来了便要告辞。

李治虽然觉得有些尴尬，应接不暇，却不好如此轻易放先生离开的。

就在二人告辞挽留之际。吴王恪已经径直走进内院。


李恪虽然注意到了有客人和弟弟在一起，目光一开始却只流连在弟弟身上：

“听父皇说稚奴你身体不适，早朝都没有去。我下了朝就过来瞧瞧你

现在，如何了？”


李治站起来快步迎上前道：“老毛病而已，没有大碍。

我毕竟年轻，比不得父皇……早年戎马生涯，落下的一身伤病，那才……”

语言凝噎，居然是红了眼圈，好像真的是颇为心痛。

是了，他想起来。李世民从十六岁开始就在外征战。

如今上了年纪，也是伤病该找上门来讨债的时候了……

就在他心神恍惚，想着那个人也会老，也会病痛的时候

却听到李治的声音响起：“这位是我新结识的窦先生。说是新结识倒也不恰当，认得先生也有点时日了”


他又引荐道：“这是我的三皇兄，吴王。今日得见先生也是有缘啊

先生？先生……”

吴王正要拱手点头致意，却见此人愣愣望着自己，不由得又是奇怪又是有些薄怒。


他已经听不到李治在说些什么了。他只是看着来人的那张脸

就已经移不开眼睛了。

啥叫粗长？

吴王愣愣看着的人

却也在愣愣看着他


本是打算收敛心神做出一副泰然之态去见李恪的

却不曾想李恪竟然会这样打量自己……


他仿佛又陷入了久远的回忆里。吴王年轻的脸和宇文成都的脸交叠在一起。眉宇间的那份坚毅居然是一模一样


只是年轻的皇子，更多了几分温和淡然，少了些悲怆和犹豫

李恪毕竟还年轻，成长于太平之世的宫韦的他

现在还没有太多的苦痛要经受……






窦先生觉得喉咙很热，鼻腔也似乎被堵塞了一般。口中说出的话自己听来也是明显变了调：

“山人窦隐，见过吴王……”


李治和李恪都很惊讶。李治惊讶于自己兄长和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之间双方都有的异常反应


吴王则是暗暗疑惑，自己为何对一个陌生布衣乍一见就有了如此不同寻常的感觉。而当他端正了自己的神色以后

也同样惊讶于对方奇怪的反应……


也不知这样古怪尴尬的局面是怎么收场的。他不知道自己和皇子们胡扯了些什么。末了

就如脚踩棉絮腾云驾雾一般离开了靖王府……

“这位窦先生……”

李恪刚想问弟弟一些来客的事情，忽而

就按下了话头……



…………………………


李世民接连几天做了一些奇怪的梦。他总是记不起梦里到底发生了一些什么。只是每次醒来，眼角脸颊都有些泪痕，甚至有些还顺着他的皱纹流进过他的八字胡，润湿了他下巴上已经开始花白的胡须……


花白的又岂止是他下颌上的长髯……


任他怎么追问恐吓当值的官宦，他们也只是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不肯说出大唐皇，帝陛，下是否是在梦中哭泣了……


他没有责罚内侍，短暂的心乱如麻以后，是内心的空空荡荡

他想起了以前的很多人很多事。他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些人了


因为其中的很多人都已经死了

陛，下觉得自己大约真的是老了，才会这样迟钝麻木而又感时伤物

他不知怎的

又想起那个人来……

大家不要误会，我不是来诈更的，只是来测试下我这个账号

之前在这里偶然发不出去也就算了，这次居然更惨烈

既然贴子回来了，会更哒～

吞了好几段，有点难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