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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文】娇宠记

楼主:lile999  时间:2019-02-01 14:46:26
天刚蒙蒙亮,姜洛扬心里惦记着事情,挣扎了一会儿,起身寻找自己的衣服。
那边的俞仲尧怀里少了个人,不适应,要将她带回去。
姜洛扬只好解释:“我去收拾一下,好叫人备水沐浴。”
俞仲尧还是将她带回了怀里,“我去。”
“……”姜洛扬这才好过了点儿。
俞仲尧起身,去平时更换衣服的竹帘后面,寻到了一条中裤蹬上,去往东次间,在地上、大炕上捡起散落的衣物配饰。
昨晚的确是有些放纵了。
从这儿一直折腾回房。
成亲之后,她不需再克制,她不需再竭力压抑。
那柔软似水的小身子变得分外敏感,叫她爱不释手。
怎么疼怎么爱都不够。
昨晚情到浓时,她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因为她带来的渴望有多强烈,也从她潋滟生辉的明眸中看到她是真真切切地需要自己的慰藉。
她的心魂、身体属于她,凡俗形式上亦然。
她是完完整整属于她俞仲尧的。
她之于她,也是如此。
情缘中最美好,不过如此吧?她想不到比这更好的情形。
初相识那个单纯善良的女孩,如今聪慧流转,偶尔现出锋芒,待她却从来是不扭捏不带一点儿心机。
也清楚,她的经历,她在往返风溪的行程中,经历的突变太多,对一些事始终不敢乐观。
她会怕,怕人心突变,怕她食言有负于她,更怕彼此忽然出了什么闪失,徒留一世遗殇。
可也正因此,她才用力地抓住手中的安稳、喜乐,竭尽全力去对别人好,也享受别人给予的好。从生母到好友到她,都是这样。
她不辜负自己,更不辜负任何给予她善待的人。
只要过后想起,当时无悔无憾。
其实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决然。
认可了,便如飞蛾扑火一般全情投入。
可是,这个傻姑娘,她又怎么会辜负她?她又怎么会让自己置身险境与她别离?
她如今的方式,何尝不与她一度的心境大同小异。只是她是出于悲观,她是出于彻骨的寒凉寂寞。
俞仲尧收拾妥当,回到寝室再次歇下,自然而然地揽过她,紧紧地抱了抱。
姜洛扬不由抬眼打量,觉得有点儿奇怪。
她温柔地笑着予以一吻。就是想抱抱她,还有——“谢谢你,洛扬。”
谢谢她出现在她生涯。
谢谢她与她成亲定下一世相守的盟约。
一大早,高进便出门去了。
沈云荞依常例的时辰起身,用完饭,去正厅麻利地料理了家事,叫外院备车,要去俞府。
路上,马车缓缓停下来,跟车的婆子禀道:“夫人,武安侯府大奶奶在前面求见。”
章兰婷。
沈云荞思忖片刻,吩咐道:“那就让她过来,我听听她是何意。”
婆子称是而去,将章兰婷带到了马车车窗一侧。
沈云荞和声问道:“你来见我,是想跟我撒泼,还是看我对你撒泼?”
章兰婷语声恭敬:“我怎么敢。今日贸贸然前来,一来是赔罪,二来是有要事相告。”
“哦?”沈云荞将小窗子推开,打量着外面的人。
章兰婷比上次相见的情形好了一些,起码面色不是那般惨淡了。
“赔罪就不必了,你只说是为何事吧?”也算是了解章兰婷的为人了,意态便是再恭敬,她也不会因此消除戒备。
“是为了顺昌伯的事。”章兰婷略抬了头,看向小小的车窗,自然不是为着看清车里的沈云荞,而是要对方看清自己的神色、眼神,从而可以分辨她说的是不是真心话,“顺昌伯这些日子告病在家,缘何而起,不需我多说。但她就是那种没有廉耻之心的人,眼下被人更加唾弃,责怪的只有姜夫人母女二人。”
“你是来跟我高密的么?”沈云荞凝视着章兰婷。
“是。”
“为何?”
章兰婷的神色有些纠结,眼神里交织着羞愤、怨毒。她缓缓地吸进几口气,将自己被打而顺昌伯不管不顾她死活的事情说了,“俞夫人当初对她心寒,与你逃离京城的心境,我此刻加倍尝尽。俞夫人走的时候兴许不恨她——她那时候不是计较的性情,眼下得知生母嫁妆都被霸占,心绪自然不同。我呢,我自知在章府就是一个小丑,以往要不是顺昌伯只是寻常爵位,怕是要以为自己就是天之骄女了,父母疼爱,说起来是章府二小姐,其实比嫡出长女过得强了百倍千倍。落魄之后,支撑着我活下去的,不过是盼着一家人还能团聚。可是团聚之后……”她喉咙吞咽着,很是费力,再开口语声有点儿嘶哑,“所谓的那个父亲不管我,弟弟也被蒙了心智,也不管我的死活。我想,我比俞夫人更有理由憎恶顺昌伯父子二人。”
沈云荞一直静静聆听,即便以前对章兰婷那样的嫌恶,从头听到尾,听到局中如何被羞辱打骂又被父亲手足视为棋子,也不复平静,为之动容。
但是过了一刻,她便恢复近乎残酷的清醒。
她是吃过一次亏就会一辈子引以为戒的性情,从姨母那件事之后,她不敢再有任何不切实际的憧憬,对伤过算计过自己活洛扬的人,一辈子都不能消除忌惮。
再凄惨,也是章兰婷自找的。不需走到这一步,她偏偏不安生,就走到了这一步。
“嗯,”沈云荞道,“我知道了,接下来,说点儿有用的吧?你因何来见我?”
章兰婷苦笑,“难道我还能找到姜府或俞府么?姜夫人那边,不需要去找,她见我行事是为着报复顺昌伯的时候,就会帮衬一二,这是不需挑明的。可是俞府,我要是过去了,赶得不凑巧的话,俞少傅请人将我当即处死都说不定。是,我是个做错很多错事的人,不可否认,但是现在最盼望见到的,不外乎是顺昌伯走至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地步。她还没到那地步就让我死的话,我会死不瞑目,所以不能再自讨苦吃。但是,有的是我不能让下人通风报信——事关重大,便想到了你,想着你兴许能帮我从中传句话。”
沈云荞笑了笑,“那就说最重要的吧。我很愿意听听,若是属实,我会告知姜夫人和俞夫人。”
“多谢。”章兰婷屈膝行礼,随后道,“但事关重大,你能确保周围没有任何人的耳目么?”
沈云荞不能,天底下敢保证这种事的人,不过三两个。她思忖片刻,下了马车,摆手让近前服侍的人退后,到了章兰婷近前,“说吧。”
章兰婷将声音压得极低:“章府的孙姨娘——就是冒犯俞夫人的那个妾室,其实是我娘故意设局安排得到的一个耳目,她能随时知道顺昌伯很多事情。近几日,顺昌伯养伤期间,恨毒了武安侯世子和姜夫人母女两个。她连受重创,必是钻进了牛角尖,以为俞少傅愿意给她留有余地以求皆大欢喜,而姜夫人母女两个却对她不依不饶暗中使绊子。章文照这段日子也没闲着,看似在外游转,实则是有意打探一些是非——顺昌伯曾受到廉王有意赢取当初的章大小姐的信件,别说她们,便是我,都认定了廉王钟情现在的俞夫人。俞少傅夫妻两个成亲那日,廉王闭门不出喝闷酒,喝得酩酊大醉——章文照打听到了这些,告诉了顺昌伯。顺昌伯——”
她讽刺地笑了笑,“大抵也是知道自己再这样下去的话,绝没个好下场,起了转头投奔廉王的心思。章文照大抵是被关了一年关的疯魔了,对顺昌伯这心思再赞同不过,只差敲锣打鼓欢庆,一味缠着顺昌伯告诉她要则呢行事。”
这……当真是大事。坏堂堂俞府人名节的事情,除非恨毒了顺昌伯父子的人,不敢轻易说出。说出来闹不好就是个被灭口的下场。
沈云荞看着章兰婷的眼神愈发专注,“说下去。”
“今日午后,廉王要去她别院散散,清清脑筋——听说是其实她这一阵子告病在家都是连日饮酒大醉的缘故。廉王别院就在西大街,闹中取静的一所宅子,稍一打听就知道的。章文照到时会求见顺昌伯,她要给廉王的诱饵是——让廉王得偿所愿,从俞少傅手中抢走俞夫人。”
沈云荞睁大了眼睛,满心怒火。
沈云荞气,章兰婷则是打心底的怨憎,语声没拔高,语气却充斥着不屑、厌憎:“这父子两个,简直卑鄙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俞夫人曾在府中那么久,她们要利用一些小事以及收买府里的老人儿做文章,从而给廉王一个要挟俞少傅休妻的把柄。俞夫人是断掌的事情,眼下怕已是天下皆知,她们要利用的绝不是这等小事。”
沈云荞已经气得说不出话了。她握紧了拳,恨不得此刻就飞到顺昌伯父子面前,亲手将之斩杀!
章兰婷继续道:“这件事情里面的细枝末节,孙姨娘无从得知——那父子两个不可能当着她的面儿说,我和我娘也就没法子知道。但是这件事情绝对是真的,你尽管去请高大人查实。记得,要尽快。”
沈云荞颔首,“若属实,我要谢谢你。但是我还有一点不明白,你如果说的都是实话,图的是什么?”
她也好,洛扬也好,绝不可能消除芥蒂,帮章兰婷离开宋府甚至过上锦衣玉食的日子。
“不必谢。”章兰婷到此刻才神色略有缓和,“要我说心里话,我娘劝过我,让我不要招惹你们了。我答应了,是自知没有那个资格,要是情形好一些,便说不准了——对你反倒能说些心里话。告诉你们这些,我考量的是你们也对顺昌伯父子厌恶至极——说白了,就是相互利用的事儿,你们从我这儿可以得到消息,而我能够如愿看到她情形愈发不堪。”她欠一欠身,“我只希望你们别让我失望。”

楼主:lile999  时间:2019-02-01 14:46:26
☆、第81章

沈云荞命人先一步到俞府传话,请俞仲尧等她到了,听她说完要事再出门。
到了外院,白管事上前来,“三爷在花厅。”
沈云荞到了花厅,见礼之后,开门见山,把章兰婷告知之事复述一遍,末了道:“我虽然气得不轻,但是并不敢确定属实,便想先跟你说说,命人尽快查实。”
俞仲尧眸中寒光一闪。她知道顺昌伯父子的动向,但是并没派人进到章府随时探听消息,对这些关起门来才说的话也便无从知晓。
她颔首,“我稍后便吩咐人去查查,下午命人去廉王别院看看。”
沈云荞听了,欲言又止。
俞仲尧道:“有话尽管直说。”
沈云荞这才道:“三爷的意思是,要人监视章文照下午去不去廉王别院,妥当么?不应该阻止她或是索性抓起来么?”
“不需如此。廉王若是连这种小人的话都听信,并且加以利用,那么——”俞仲尧微微扬眉,眼中寒芒更盛,“也不需留着他了。”
她的意思是,不介意有个在朝堂处处作对的人,但是绝不能容忍品行卑劣的人。沈云荞缓缓吸进一口气,轻轻点头,“明白了。”
“多谢你及时告知。”俞仲尧笑了笑,“不必忧心,依我看,廉王多半不会让顺昌伯父子如愿。”少许的不确定,是因孟滟堂以前对待关于洛扬的事,总是头脑发昏。
沈云荞会意,心绪缓和下来,逸出笑容,“那我不耽搁你,去内宅了。”
俞仲尧颔首,唤人送她去后面,吩咐白管事几句,依约去了高府。
沈云荞去往内宅的路上,猜想着孟滟堂会如何行事。念及这个人,不可避免地想到了简西禾。
简西禾,如今是何情形?
只要她愿意知道,便能打听到她近况或去向。
但是没必要。
她分明是给了她最大限度的成全,回京之后,从不曾做过任何与她有关让她侧目的事。
既然明白,接受她这番好意,把日子过好,才是对她这份善意最好的回报。
她是她前尘浮光掠影中一道很美的风景,给过她照顾,给过她真心。
她从没把她当做送到面前的选择之一。她是简西禾,是她欣赏的女子,是她愿意与之成为朋友的人。际遇不允许,便封存在心底,记着她,尊重她。
若是余生咫尺天涯,她也不会认为她的选择是因自己而起。
绝不是。
那种女子,情缘聚散只是她生涯中的要事之一。
只愿她安好。
姜洛扬与俞南烟笑盈盈地出门相迎,沈云荞这才敛起心绪,与两人进到正房说笑。
房里空气清甜,来自于大花瓶里的香花。一色的紫檀木家具,因着是新婚,坐垫桌围等等,都是喜气洋洋的大红色。
到了东次间,去寝室取东西的芙蓉撩帘出来,沈云荞无意一瞥,看到了门口屏风上的图案很是眼熟,不由咦了一声,抬手指了指,“我去看看行么?”
姜洛扬点头一笑,“当然可以啊。”
“去看屏风么?”俞南烟笑道,“我昨日才看了半晌,是嫂嫂以前亲手绣的。”
沈云荞到了屏风近前,看了看绣工,果然是出自洛扬之手。那是一副猫蝶绣图,十来只大小、颜色、神态不同的猫儿在草地上嬉戏,样子惟妙惟肖,煞是可爱。屏风用的是一种纯白色极纤薄的布料,便使得光影映照下,猫蝶图可以清晰地浮现在地上。
沈云荞记得这幅图的由来。是洛扬以前做绣活赚点儿散碎银两的时候,一家铺子给了花样子、布料、绣线,要她三个月之内绣完,许下的价钱自然不低。
洛扬足足忙了两个多月,那家绣铺的老板却遇到急事,匆匆忙忙把铺子盘给了别人。平日的这种小营生又不会立字据,自然就不作数了。洛扬倒是没觉着自己白忙了一场,是打心底喜欢这绣图,照常绣完,自己妥当保管起来。
之前逃离京城,洛扬自是不能带上这种心头好。还是二夫人把她房里的东西转到别处封存告知洛扬之后,一些旧物才失而复得。
洛扬没让姜夫人看过这些。这样的物件儿,证明的不过是她以往过得不好,她不想让母亲睹物心酸。
姜洛扬解释道:“外院的人手脚麻利,吩咐下去没两天,屏风就装裱好送了过来。”难得的是俞仲尧也喜欢,无意间看过这绣图之后,便亲自吩咐白管事从速装裱好,指明放在寝室。
“好看。”沈云荞由衷地道。
“你要是喜欢,我也给你绣一副。”
“不用。喜欢是真喜欢,但是不准你做。”沈云荞连忙摆手,“把图样子借给我,我让针线房去找相同的布料做一副。不准你再做针线了,累眼睛。”
“嗯。”
“沈姐姐,那你让针线房的人多做一副吧。”俞南烟俏皮地笑,“我也喜欢得很,只是还没来得及跟嫂嫂要图样子——你把图样子借走,那我岂不是要多等很久?”
“这好说。”沈云荞笑着回到东次间,“等两幅都做好了,我好好儿瞧瞧,哪个更好就给你哪个。”
“好啊,我就等着坐享其成了。”
说说笑笑到至巳时,姜洛扬让两个人留下说体己话,自己到了小厨房,亲手做了八菜一汤,都是两个人平日里爱吃的。
用过午膳,沈云荞和俞南烟都变成了慵懒的猫。
俞南烟掩嘴打个呵欠,转往西梢间,“我得去大炕上睡一觉。”
连翘笑着跟过去,服侍着她歇下。
姜洛扬引着沈云荞到了东厢房。东厢房布置成了她的小书房兼宴息室。
沈云荞在架子床上躺下,姜洛扬问道:“睡之前,方便跟我说说遇到了什么不快之事么?”
“以为掩饰得很好,还是被你看出来了。”沈云荞笑笑,“也没想瞒你,但是南烟在,有些话不好当着她的面儿谈起。”随后,说了由来。
姜洛扬思忖片刻,“我自认她们不可能抓到我别的把柄,她们有这种打算,不外乎是污蔑于我,妄想能够让廉王相信能够借此事要挟三爷,要俞府颜面扫地。妄想是一回事,能否如愿是另外一回事。我估摸着廉王不会理会她们的。”
“嗯,三爷也是这意思。”
姜洛扬不可能忘记孟滟堂这个人,自相识到如今,那女子一步步的转变,她都看在眼里,感激于心。谁一生不会做几件傻事呢?傻过之后引以为戒,别人便不该忽略,只耿耿于怀她的过失。可恨的是顺昌伯父子两个,“到如今,她们还是不肯罢手,不肯给我清净。这件事兴许不用三爷出手便能解决。”她抿了抿唇,目光一寒,“但是,我日后会寻机惩戒顺昌伯——受够了她。”
算计她,便会让好友生气,让母亲动怒,让俞仲尧膈应,这是她无从容忍的。
沈云荞展颜一笑,“早该如此了。”
“你别生气,犯不上。”姜洛扬笑着给她盖好锦被,“睡会儿吧。”
“嗯!”沈云荞转身向里,闭上眼睛,“你也快去歇歇。”

未时,廉王府别院。
章文照毕恭毕敬地站在孟滟堂面前,讲述着父亲和自己的打算:“……假如谁若是有意,抱得美人归,倒也不难,全不需为此事消沉……”
孟滟堂窝在软榻上,神色像足了慵懒的大猫,她一直心不在焉地听着眼前那小**絮絮叨叨,十句里也就听进去了三两句,即便如此,也不难明白是何用意。
洛扬在顺昌伯父子眼中,是个即便嫁了人撇清关系还可以利用的人。
俞仲尧在她们眼中,是个能为了一些栽赃的龌龊小事就能休妻的人。
她孟滟堂在她们眼中,则是个钟情于谁便要不择手段得到的浪荡子。
可惜,她们都错了。
洛扬在意俞仲尧,太在意,所以不会让自己的事给俞仲尧带来麻烦。
俞仲尧爱洛扬,给她的宠爱、理解、信任,寻常人难以比及。
他孟滟堂,以前想过不论如何都要得到洛扬,而现在已不会。绝不会。
自己被人理解与否,无所谓。她只是为洛扬不值,满腹愤懑。
孟滟堂把玩着手里一串佛珠,沉声唤“来人”。
侍卫应声而入。
孟滟堂睨了一眼章文照:“把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绑了,逐出京城,流放至——”她思忖片刻,“记得贺园么?”
侍卫点头,“记得。”
“把他打发到贺园,一生为奴。”
“……?”侍卫抬眼看着他。
孟滟堂挑眉,眼神顷刻如刀。

楼主:lile999  时间:2019-02-01 14:46:26
姜洛扬应下来,太后的笑容愈发舒心,“皇帝成婚是大事,哀家久居深宫,不好贸贸然将俞少傅唤来说这些,是想着她若是另有安排,提起来反倒无益。皇上心意笃定,在这件事上却一再拖延,哀家实在是看着有点儿心急了。做长辈的,不外乎是盼着儿女早些成家,开枝散叶,哪一个都想早些过上含饴弄孙的日子。这种话,想来姜夫人也与你说过,只希望你理解哀家这份苦心。”顿了顿,问起俞南烟,“南烟在家有没有跟你学着做针线?”
姜洛扬面不改色地道:“这两日的确是在做针线,南烟心灵手巧,臣妾的针线活寻常,只是坐在一起做个伴。”南烟才没做针线,这两日都捧着史书看,时不时跑去书房去问俞仲尧一些问题,那个做姐姐的都怀疑小妮子快走火入魔了。
“的确是心灵手巧,针线做得很好,只是学会了就不愿意动手了,前阵子跟哀家说要绣几条帕子,我看哪,她做两天就腻了。她以往更喜欢看书,来宫里不是看佛经帮哀家抄录,便是借一些医书看,前几日跟皇上一起琢磨着酿制对身体有益的药酒,说来日送给俞少傅。”
姜洛扬忍不住抿唇微笑,替南烟开脱:“南烟也是实在不得空,臣妾打理家事时,少不得要她帮衬。”
“这是好事。”太后语气更加愉悦,“她平日跟你学着如何持家,眼下虽说累一些,将来嫁了,却会省心许多。”
姜洛扬想着,等到事情定下来,太后少不得要另外吩咐她一些事,以图南烟方方面面都尽量懂得些门道。有这样一个待人宽厚的婆婆,宫里的环境也很简单,南烟要是嫁进宫来,日子定能过得如意顺遂。她唯一担心的是,皇帝日后会再选嫔妃入宫——哪个女孩子愿意与人分享同个人?这一点,回去之后要与俞仲尧提一提。母仪天下是无上的殊荣,但若是可能在以后陷入一个争风吃醋的环境中,就大可不必了。
怎样不是过一生呢?何必要那么累。
况且,要是南烟过上那种日子,俞仲尧不跟皇帝算账才怪。
可是——她面上应承着太后,心念不断转动着。这些顾虑,她刚一听说就有了,太后与皇帝应该早就想到了吧?若是没有自信能够给南烟一世安稳,母子两个应该不会提及此事自寻麻烦。
末了,太后叮嘱道:“往后哀家少不得隔三差五唤你与南烟、长兴侯世子夫人进宫来说说话,尽管放心,不是急着要你尽快给个结果,便是亲事不成,哀家也要把俞府的人当成半个亲人看待,闲时理当常来常往。”
姜洛扬笑着称是。
太后扬手示意宫女将两件赏赐之物交给姜洛扬,这才端了茶。
姜洛扬谢恩之后,告退回府。
此时的孟滟堂,正在与皇帝说起自己的打算:“我想离开京城,过一段游山玩水的日子,还望皇上恩准。”
皇帝狐疑地看着她,嘴里却道:“那怎么行呢?你是朕的姐姐,又是朝廷的肱骨之臣,你走了,朕可就没主心骨了。还是尽快调理好身体,回朝堂行走吧。”
孟滟堂险些撇嘴,心说你可真会跟我做戏,我走了你怕是会高兴得做梦都会笑醒。可是没法子,明面上,她只能与皇帝这样你来我往地磨叽,再度陈述心愿,语气愈发郑重。
皇帝思忖片刻,道:“此事非同小可,朕要好生斟酌一番,过几日再给你答复。”心里却在想,你可赶紧走吧,烦了朕这么多年,也该相互给个清净了,最好走了就不要回来。
当然要这样了,你得找俞仲尧商量之后,才敢放人。孟滟堂腹诽着,面上称是,告辞离开。

姜洛扬回到俞府,俞仲尧正倚在寝室的美人榻上看书。见她回来,抬眼笑了笑。
她换了身衣服,笑着走到她身后,环住她,“今日不去串门了?”
“不去了。”俞仲尧放下书,握住她的手,“好好儿在家陪着你。”
姜洛扬把进宫的经过跟她说了,笑道:“太后娘娘说让我和南烟、云荞都要隔三差五进宫去,这可是好事,到时若是看到皇帝与南烟碰面,心里也就有数了。”
“我找人安排一下。”俞仲尧觉得这样也好,真比洛扬委婉地询问南烟要好,省得姑嫂两个尴尬。
“嗯。”姜洛扬又说起章文照的事,“早间我听说了,有一点不明白——廉王为何指明要把章文照发落到贺园?”
“……”俞仲尧有点儿为难似的,沉了片刻才道,“她总有她的道理,并且这做法也很妥当,你就别管了。”
“不想说就算了,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姜洛扬无意为难她,转而问道,“贺园与贺涛有关么?”
“那里住的人,是贺涛的堂姐姐、堂姐——贺家旁支,这几年来往的不多,与贺涛的情分不深。”
“哦。”姜洛扬点头,有心问问,为何去风溪时选在那里落脚,而那姐妹两个却没留在园中与她相见叙旧。后来觉得没必要,就算是疑惑、好奇,都是她以前的事,又山高水远的,全无必要深究。
俞仲尧拍拍她的手,“下午我陪你出去转转?”
“是串门还是出去玩儿?”
俞仲尧和声道:“串门就算了,往后你去高家的时候,长兴侯若是在家,去给她请个安就得了。是带你出去玩儿,我让白管事置办了几处别院,她说城外一个园子的景致最好,跟我说的天花乱坠,撺掇着我去看看,生怕我怀疑她做了冤大头多花了银子。”
姜洛扬忍不住笑了,“你不是不喜欢置办这些的么?”
“以前不是没家的人么?府邸只是用来添人手存放钱财的地方,往后不同,时不时地总要带你出去散散心。”她低头吻了吻她的手背,“把你闷坏了,动不动跟我闹脾气可怎么办?”
“可是,园子在城外,天黑时我们赶得及回来么?”
“要是景致不错,就在那儿住一晚。”俞仲尧道,“什么都置办齐了,你只需带几套衣物。”
“行啊。”姜洛扬刚应下,就想起了俞南烟,“只我们两个去怎么成?还有南烟呢。一起去。”
俞仲尧有点儿无奈地笑道,“我跟她说了,她不去,说正好,我们只管出去游玩几天,她下午要去什刹海,并且要在那儿住两天——她挺长日子没见母亲了,想好好儿聚聚。还说跟我出去玩儿最没意思,以后跟你一起去。”
姜洛扬笑出声来。能时不时这样揶揄俞仲尧的人,也只有一个南烟。
她转去知会了三个大丫鬟,和连翘一起挑选衣物的时候,连翘说起了顺昌伯的事:
“廉王命人去章府传话了,说章府的人再去烦她,别怪她直接把人丢到深山老林去喂狼,章文照的事到此为止,若是找人周旋,那章文照就不需离京了,她随意找个罪名把人砍头了事。”
姜洛扬听了,对孟滟堂生出几分真切的感激。在宫里见面时,她提都没提。既是如此,便是自心底帮她料理一个小人,不图什么。
“我娘可知晓此事了?”她问。
连翘点头,“已经知道了。”
“这次章兰婷说的话句句属实,既然如此,你便命人去帮我传话给她,往后有什么事,让她派可靠的丫鬟来知会我或我娘。”姜洛扬叮嘱道,“自然,也不能她说什么就信什么,最好是在章府那边收买个人。这件事多花些银子也值得。甚至于,整治顺昌伯这件事,花多少银子都不需犹豫。比起长久的清净,别的都是小事。”
“奴婢晓得,尽快安排下去。”连翘主动道,“既然如此,奴婢就留在府里吧。”
“嗯,这次要辛苦你一些,事情过后再给你几日的假,好生歇歇。”
连翘笑道:“那奴婢先谢过夫人恩典了。”
下午,姜洛扬随俞仲尧去了城外的别院。
别院里面的景致没什么出奇之处,难得的是依山傍水,出门便能看到湖光山色,附近也无别的人家。
湖中心有着大片荷叶,碧色连绵起伏,若是夏日前来,便能看到荷花盛放的美景。
俞仲尧与姜洛扬出门,到了湖边,有人驶来一条小船。
她摆手让船夫下来,赏了一块碎银子,“去府里歇息吧。”随后登船,对姜洛扬伸出手。
姜洛扬讶然,“你——”
“嗯。”
她笑着由她扶上小船。
她亲自撑船,去往湖心,闲闲笑问:“没看出来吧?”
“的确是没看出来。”姜洛扬站在船头,听着船桨滑动之下悦耳的水声,看着澄净的湖面波光粼粼,以及眼前这个叫她意外、惊喜连连的女子,闭上眼睛,静静感受了一会儿和煦的暖阳、温柔的秋风。
惬意之至。
她到了她近前,“我也想学划船。”
俞仲尧想也没想就摇头,“你怎么行?那俩小手都握不住船桨,也会伤到。”
“这可就是看不起我了。”姜洛扬挑眉,“我这俩手可是拿过刀剑的。你就说教不教我吧?”
俞仲尧笑了笑,“真想学?”
“当然了。”
“行,横竖也翻不了船。”俞仲尧让出位置,言简意赅地告诉她怎样操作。
“你这……”姜洛扬怎么可能一时间消化掉,“你一辈子也做不了教书先生,讲得细致点儿不行吗?”
俞仲尧理亏地笑了笑,索性站到她身后,双手握住她的双手,让她随着自己的力道掌控船桨。
姜洛扬满足地笑起来。
“学这个有什么用?”她问,“也就来这儿能有用武之地,难不成你还要在府里划船玩儿?”
她小声道:“多说一两年,我们就该有孩子了吧?等孩子大一些,我可以用这一招哄孩子高兴啊。”
“你想也别想,那是我的事,你凑什么热闹?”她微眯了眸子,憧憬道,“应该是我在前面撑船,你抱着孩子坐在一旁看风景。”
“……你想的情形好像是更好点儿。”
她在她耳边问道,“还有,是喜欢儿子还是女儿?”
她觉得耳根有点儿发热,“都喜欢,都一样啊。你呢?”
“我自然是喜欢女儿,一般是女儿跟爹亲。”
“……那我更喜欢儿子。”姜洛扬听出言下之意,“我要生几个儿子,她们会跟我特别亲。”
“所以你的打算是,让我以后多少年跟儿子抢你?”俞仲尧笑道,“你可别吓我。”
姜洛扬逸出轻快的笑声,“反正我会多去观音面前上几柱香。”
这边的夫妻二人泛舟湖上,尽享静好时光,城里的姜氏、大夫人、章兰婷、沈云荞、长兴侯和得了吩咐的连翘都没闲着,虽然没商量,却很有默契的盘算着布局,以图将顺昌伯逼入绝境,以图让她连做跳梁小丑的资格都失去。

楼主:lile999  时间:2019-02-01 14:46:26
☆、第82章

二夫人托付的人前来看望大夫人,见面寒暄一阵子,见大夫人气色还好,行动自由,也便放下心来,起身道辞:“过两日再来。”
大夫人知道,不可奢望别人给予自己更多的关心,章府这个地方,人家不辜负故人嘱托上门到访已是不易,便只做样子挽留几句,送人到了二门外。
回往正房的时候,恰逢孙姨娘陪着顺昌伯去书房院。
大夫人像是没看到那个女人一样,目不斜视地走过去。
顺昌伯亦如此。
孙姨娘在顺昌伯面前,不会流露出一点点对大夫人的恭敬畏惧,如常说着闲话,心里却因着两个人漠视彼此回旋起嗖嗖的冷风。只是因为顺昌伯对大夫人的态度。好歹是留在她身边十几年的女人,到了如今这地步,竟是丝毫情分也不讲。
若是她还指望她得到什么,今时今日的大夫人,便是来日的她吧?不,她的下场只能比大夫人凄惨百倍。大夫人还有生机,而她不过是一句话就能打发掉的小妾罢了。
顺昌伯问孙姨娘:“那妇人可还安生?”
那妇人,是指大夫人。孙姨娘心里叹息着,嘴里却脆生生答道:“安生得很,您放心吧。”
顺昌伯嗯了一声。她已没有精力去顾及府里的事情了,儿子的出事,让她前所未有的惶恐起来。如何也没料到,自己没能揣度出廉王的心思,对廉王的决定既惊又惧并且无从理解。
文照被送到偏僻之处,她要如何才能将人挽救?难道章家要绝后了么?
最后一个肯帮她的人都不在身边了。旧时如今都对她退避三舍。
要怎么办?
不能再称病了,不能连饭碗都丢掉。
正愁闷的时候,有人来禀,章兰婷的马车停在府门外不远处。她说过,再不会回来,如今记挂母亲,也不肯踏进府门半步。
顺昌伯想到了宋志江,立时满腹火气,一时间甚至怀疑是她挑唆的,犹豫着要不要命人把她挟持进来责骂一通。
大夫人则是急急忙忙地出去见女儿。
跟车的除了丫鬟婆子,还有十名宋府护卫。大夫人心里一哆嗦。
“娘。”章兰婷从车里探出头来,“您上来,与我在车里说说话吧?”又吩咐护卫,“你们去车前方一段,防着章府的人出来找麻烦。”
护卫应声而去。
大夫人上了马车,压低声音:“看这情形,不是宋府派来监视你的?”
“不是。”章兰婷苦笑,“也不知宋志江怎么回事,前几日亲口告诉我的,说愿意四下走动就只管出门,要是回章府的话,她会派护卫随行。能过来看您,我自然不会拒绝。”
大夫人讶然,随即又松一口气,“不是为难你就好。”打量着女儿的气色,抿出一丝舒心的笑容,“看起来比以往好多了。”
“是,好多了。”章兰婷回以一笑,“该是长兴侯和高大人敲打她的话见效了,再就是,我听说,俞少傅昨日去了高府看望长兴侯——宋府对高府里的风吹草动特别留意。”
“那就是了。那些人狠归狠,只容忍不了那些个让人鄙弃的行径。”大夫人握住女儿的手,“我动辄与你念叨的话,你可要放在心里啊。”
章兰婷忍不住苦笑,“记住了。您不外乎是怕我刚有点儿起色就又去惹那对母女,我不会的。再说了,我们眼下还需要她们帮衬呢。”她凝着母亲鬓角刺目的霜雪,红了眼眶,“我这时候过来,也是怕您为了章文照的事伤心,本就是日夜为我担忧……”
“没事,没事。你别哭。”大夫人安抚道,“文照的事,是她自找的。同样的话,我也苦口婆心地规劝过她,她不肯听,又能怪谁。虽说流放,好歹是留下了一条命,日后只能看她自己的造化。管不了那么多了。”
这边母女两个说着话,顺昌伯那边命小厮出来唤章兰婷说话。小厮还算有颜色,一见宋府护卫挡在马车前面,面色不善,分明就是等着人上前去找事,连忙跑回去,如实告诉了顺昌伯。
顺昌伯眼下心思再乱,也不难猜出是宋志江那个混账故意弄了这么一出,只得作罢。
翌日一早,顺昌伯换上官服,照常出门。
到了工部衙门,她意识到,自己倒霉的光景真的到了——以往她身上的是非再多,同僚见了她,,虽不至于亲热地称兄道弟,起码对待她的态度不见端倪。
今日却是完全不同,每个人见到她,都是态度分外冷淡,眼中的鄙夷不容忽视。
这样的煎熬,一刻都嫌多。
偌大的燕京城里,她竟有着孤身一人无以为继的感受。
这日一早,宋志江很反常地回到了房里。
章兰婷一见到这个人,便是又恨又怕,面上还是恭恭敬敬地上前去行礼,“世子爷有何吩咐?”
“有几句话要跟你念叨念叨。”宋志江在三围罗汉床上落座,指了指一旁的座椅,示意她坐。
真是日头打西边儿出来了。章兰婷腹诽着落座。
宋志江并不看她,视线漫不经心地落在黑漆小几上,“我看出来了,你这段日子没闲着,所作所为,都是为着报复顺昌伯。当然,你也恨我到了骨子里。”
章兰婷不知她说这些的用意是什么,静静坐着,等待下文。
“我给顺昌伯难堪,想让她走至绝境,说实在的,为的是赶紧与你分道扬镳。她是整个京城的笑柄,我又何尝不是。”
章兰婷点了点头。她当然知道这一点。
“你呢,从上次被你娘带回家中的时候,就已经是抵死也不愿意回来的心思。”宋志江瞥了她一眼,“没有顺昌伯横生枝节的话,你我都已如愿。”
这话也没说错。
“这样吧,日后你有什么对付顺昌伯的好法子,若是需要我帮衬,只管直说。”宋志江道出心迹,“顺昌伯的事情一了,我与你和离。和离之前,我不会再让你受委屈。”
章兰婷起身,行礼道谢。
**
沈云荞正琢磨着何时见见父亲,在这时候,听到了一个还算是好事的消息:沈云莲与汪家的亲事正式定了下来。
到头来,七品官的次子成了沈云莲的归宿,沈大太太也认了。
沈云荞吩咐人去给父亲送了几色礼品,包括府里最不缺的陈年佳酿、她嫁前寻到的一方古砚等等,都是父亲往年比较喜欢的。
随后听说俞仲尧和姜洛扬昨日去了城外别院还未回来,俞南烟则去了姜府,要小住几日。她处理完家事,百无聊赖,索性去姜府凑热闹。
姜府的下人从来对她和对待姜洛扬的态度一样,将之视为夫人的另一个女儿,便也没有通禀,径自将人带到了正房去。
沈云荞进门前,姜氏和俞南烟正在热热闹闹地说话,谈及的是贺家的事情。
贺家,她心念一转,萧衍过几日要娶的便是贺涛。随即笑盈盈地进门去,“我又回来了。”
姜氏忍不住笑,“是不是只要我这儿没有宾客上门,你就要回来?”
“就是如此,行不行吧?”沈云荞笑道,“昨日您宴请宾客,明日亦如此,今日却没什么事儿——我都清楚。”
“行,怎么不行。”姜氏拍拍身侧,“快坐下说话。”
沈云荞落座,先与倚着大迎枕俞南烟说笑几句,随后问起方才听到的事:“贺家的事情我知道的不多,南烟快跟我说说吧。”
“我知道的事情也不太多,只是记得贺氏两个女子——都是小时候的事情。”
“那也跟我说说吧,你知道两个,我却只听说过一个。”
“好啊。”俞南烟道,“你知道的定是来日的萧夫人贺涛,情理之中的事儿,她当初可是名动京城的第一美人,十三四岁便美名在外了。”
沈云荞颔首,“没错,还有一个呢?”
“还有一个啊,”俞南烟的神色有点儿别扭,“就是贺涛的堂姐贺汮,其实也是貌美惊人,但是更有才华,那时可是无人争锋的才女,棋艺高超,满腹经纶。”
“这个女子……”沈云荞思忖着,“隐约也听说过吧?只是没放在心上。我十多岁的时候,京城里顶着个什么名声的女子可是大有人在,一个个的……”她未说出的话,是这些女子不是千方百计进廉王府,就是想要找个由头进宫往俞仲尧跟前凑。
“的确是这样。”俞南烟点了点头,“那时候什么琴艺第一、舞姿第一、诗书第一的美人儿太多,叫人眼花缭乱的。这些女子以贺涛的家世最显赫,落难时最叫人唏嘘,由此人们便是没见过她,也会铭记在心。”
沈云荞打量着俞南烟的神色,“你说起别人来都是大大方方的,只方才说到贺汮的时候有些不自在,为什么?”
“嗯……”俞南烟嘟了嘟嘴,“因为我姐姐也认识贺汮,是我和皇上做的好事。”
姜氏与沈云荞听了,俱是惊讶地睁大眼睛,异口同声:“怎么说?”
俞南烟愈发不自在了,扯了扯姜氏的衣袖,“我就是想跟您提前招供,担心您日后听说了什么闲话放在心里。”
沈云荞从大炕另一侧转到俞南烟身侧,捏了捏她的鼻子,“快说,怎么回事。”
俞南烟笑着推开她的手,“我七|八岁的时候,姐姐就正是娶妻的年纪。宫里人总是念叨,说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大概是谁都看不上吧。另外,太后与人偶尔也说起这档子事,询问哪家闺秀样貌才情兼具,想给姐姐赐婚。我和皇上那时候年纪小,什么也不懂,听了就莫名其妙地兴奋起来,经常撺掇着太后召一些闺秀进宫,让我姐姐也挨个儿见见。”
这一点,姜氏与沈云荞倒是有耳闻。
俞南烟继续道:“太后本就有这心思,一听真就张罗起来,隔三差五设宫宴,让夫人们带着自己的女儿赴宴,亲眼看看哪些闺秀是真的出众。皇上和我也跟着去看。后来太后相中了几个,另外特意安排,让她们与姐姐见见面。我姐姐没闲情看人跳舞,更不爱听人唱歌弹琴什么的,留下来的几个,都是棋艺不错,善于舞文弄墨。贺汮就是在那时认识我姐姐的,贺涛是在她之后才名动京城的。”
姜氏与沈云荞俱是看住她,静待下文。
“那时候,皇上午后时不时地拉着姐姐去御花园转转,太后就是利用这种机会撮合姻缘。”俞南烟汗颜不已的样子,“皇上知道姐姐偶尔自己和自己博弈,便缠着姐姐与那几位闺秀较量一番,她在一旁看着。这个无伤大雅,姐姐就同意了——不同意的话,皇上就会真假难辨地哭半天吵她。这样你来我往的几次之后,以贺汮棋艺最佳,闲来给太后抄录的经文、做的画也是最见功底,有的朝臣看了,都是赞不绝口。说起来,贺汮算是我和皇上看着比较满意的人,但是不是一见就喜欢。”
沈云荞啼笑皆非。
“太后时不时传贺汮进宫,以让她抄写经文为由,实则是让她与姐姐多见见,下棋期间多说说话。但是姐姐只应付了几次,之前都是有胜有负,最后一次,姐姐不知道是怎么气不顺了,一点情面也不讲,连赢三局,棋局上恨不得杀得贺汮片甲不留。之后,她就再不肯应付这种事。太后那边也不好因着这一件事就不再让贺汮进宫了,怕她面子上过不去,还是一如既往。有那么一段时间,贺汮时不时出入宫中。后来是她自己称病在家,再不露面。”俞南烟的神色变得自在了,眼里也有了些敬意,“转过年来,她与家人离开京城,去了青海,长居贺园,至今未嫁。到底因何而起,那时我无从得知,也很快就开始留意别的闺秀。”
“是这样……”沈云荞思忖着,“听起来也不算什么,但是事情应该是没这么简单。贺汮定是钟情三爷的吧?再者,三爷对这女子该是尊重的。再就是,廉王将章文照发落去了贺园,她一定是知道些什么事情——比你知道的要多,所以才这么做。最难得,是三爷也默许了。”
俞南烟忙道:“那些应该是关乎官场上的是非,贺汮的姐姐也不简单。唉,姐姐与贺汮充其量就是棋友,不会有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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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氏与沈云荞不说话,只是笑微微得看着俞南烟。
俞南烟把脸埋在大迎枕上,“唉,再大不了,就是个朋友情分。你们可不能多想啊,要是姐姐看重她,我怎么会不知道?姐姐身边的人,现在哪一个是我不知情的?回去我问问姐姐再告诉你们,这总行了吧?”
沈云荞拍了拍俞南烟的背,笑不可支,“只是你胡乱心虚而已,我们可没说过什么。”
“我只喜欢嫂嫂,别人我都不喜欢。”
你姐姐也是这样的。沈云荞腹诽着,笑出了声,“你就别管这些了。”
姜氏也道:“你一个女孩子家,问你姐姐这种事可不妥当,算了。”之所以这样说,是清楚俞仲尧与贺汮之前没什么。孟滟堂中意洛扬的事情,她早就知晓——要是俞仲尧哪怕和别的女子有一点儿暧昧,孟滟堂在与洛扬初相识的时候,早就如实相告了。
俞南烟这才松了口气,“你们不知道啊,我生怕阿行姐姐与贺涛成婚之后,你们听说些不该听的,找我兴师问罪。”
“瞎担心。”沈云荞岔开话题,“说说贺涛这个大美人儿吧?”
“真的是美人儿,与嫂嫂和你不同的美,艳若桃李的那种。”俞南烟说起贺涛,语气很愉悦,“她比我姐姐小几岁,那时候进宫,见到太后、皇上都不害怕,只看到我姐姐就战战兢兢,脸色都发白。关键是偶尔也只是远远瞧见一眼,就从心里打怵,也不知道她当时听说了些什么。”
沈云荞则在心里盘算着时间,心说那会儿你姐姐正是杀人如麻的时候——正在一步步扩充势力,还没完全站稳脚跟的关头,亲力亲为的时候怕是都不少。当初的小孩子,现在的俞大小姐,谁会好端端与她说这些?
**
贺涛款步走进俞府的城外别院,萧衍命人送她前来。
走进光线充足的花厅,机灵的小厮对她指一指屏风后,这才恭声道:“三爷,贺大小姐来了。”
“知道了。”屏风后传出女子悦耳的语声,但是似乎并无转出屏风的打算。
小厮垂首站到门边。
贺涛敛衽行礼,“妾身贺氏,前来向三爷道谢。”
“免礼。不必。”
“……”贺涛站直身形,微微抬头,看向屏风。
屏风上是一幅秋日山水图,颜色素净,后面的情形隐约可见。
屏风后设有桌椅,着深色衣物的女子坐在矮桌前,手里在忙碌着什么事。
“令尊还好?”俞仲尧问道。
“还好,身体正在痊愈。”贺涛答道,“加之这段日子家中人来人往,白日里家父要在病床上应承人,晚间便是有精气神,也不好上门叨扰三爷。是因此,妾身才自作主张,先行来向三爷道谢。”
“萧衍最费心力。”
“……”俞少傅吝啬笑容,惜字如金,这是出了名的。贺涛不得不承认,跟她说话可够累的。
俞仲尧站起身来,转过屏风,手里拿着一枚印章,示意小厮。
小厮连忙上前去,拿过印章,转交给贺涛。
俞仲尧道:“交给令尊。”
“是。”贺涛行礼道谢,随后抬眼,看清了女子容颜。
她见过她,她却一定不记得她。那时她还是无忧无虑的名门闺秀,她则已是让人闻名变色的狠辣人物。
记忆中当初的俞仲尧,似一柄出鞘的剑,周身透着森寒气息,远远观望,便叫人生出压迫感,满心畏惧。容颜过于俊美,过于沉冷内敛。
眼前的俞仲尧,眼神清朗,意态内敛,但还是给人十足的压迫感。
这是威慑天下的人。天下人包括她贺涛。
贺涛太清楚她做过的一些赶尽杀绝的事,这几年要不是与萧衍渐行渐近,此刻真就要变回当初那个看到她就变色的女孩了——萧衍与她的气质有些相似之处,经历、性情中大抵也是有着类似之处。
“回去吧。”俞仲尧转身回到屏风后面。
贺涛透了口气,称是告辞。对她道谢,是她成婚前最要紧的一件事,回去后,真的可以安心待嫁了。
她往外走的时候,看了看那枚印章,目光微凝。
若是不细看,还以为就是父亲被罢官之前常用的那枚印章。敛目细看,发现刀工的雕篆更加细致更有力道。
俞仲尧真的是有这份闲情——以往与萧衍说闲话时,听她提过几句。
俞仲尧送给父亲这枚印章,用意深远,意味的事情太多。
经年之后,不是真正记挂贺家的人,谁还记得这样的小事。
小事有时候最见人心。
她始终没有忘记父亲,始终记得父亲曾承受过的不白之冤。
这样的一个人,怨不得双亲始终相信会得昭雪,怨不得萧衍对她是死生相随的情义。
她舒心地笑起来,用帕子包好印章,小心翼翼地放到荷包里。
**
萧衍与贺涛成婚之前,孟滟堂又去了两次宫里,跟皇帝重提离京之事。
皇帝说完了场面话,也就点头同意,末了问道:“打算去何处?”
“塞外听风,江南看雨,海上观潮。”孟滟堂如是说。
那倒真是舒心自在的日子。皇帝心里很羡慕她。
“此事不曾外传吧?”孟滟堂道,“我想悄悄地离开。”
皇帝道:“朕刚刚才准奏。”
“那就好。”孟滟堂离宫。
皇帝都没想到,她第二日就甩手走人了,临走前给党羽留下了一封信。
廉王的党羽看过信件,俱是脸色煞白。
孟滟堂在心里说,她便是就此不再回来也没事,俞仲尧不会大开杀戮。
她的看法,自然不能代表别人的看法。
皇帝觉得轻松不少,转头去问太后,怎么不赶紧让俞夫人几个进宫来呢?
太后说要过几日再说,眼下几个人定然都很忙碌——
萧衍与贺涛的婚事,姜洛扬、俞南烟、沈云荞都少不得到萧府帮着打理一些事情。
事实正是如此。
俞南烟是萧衍的半个妹妹,如今有姜洛扬带着,可以四处走动,更可以到萧府帮忙张罗婚事。
贺涛那次去见俞仲尧,姜洛扬事后才知道,那日一早带着珊瑚、芙蓉去划船了,倒也不觉遗憾,反正日后总要见面的。好奇归好奇,但是并无迫切地想结交的意愿。到底每个人的性情不同,交际的人的圈子也未必相同,都要随缘。
沈云荞大大方方地与姜洛扬提了提俞仲尧和贺汮的渊源,怎么也没料到,姜洛扬听了竟是有点儿开心:
“真的是才女么?还是三爷不厌烦的人?好事啊。要是与她有渊源的都是付家姐妹那样的品行,才真正叫人头疼。”
沈云荞愣了愣,随即哈哈地笑起来,“别说,还真是这么回事。”
之后,姜洛扬又不在意地摆摆手,“咱们两个还在闺中忙着吃吃喝喝想法子赚钱的时候,她们已经是响当当的人物了,我们能侧目,别人自然也会。像这种事情,真的假的都少不了。我是不会放在心上,你往后要是听说了高大人一些事,也不能急着发脾气。”
“是这个理。”沈云荞仍是笑,“要是别人都看不上她们,那我们就要怀疑自己的眼光了。”
贺汮的事,就被这样轻描淡写地揭了过去。
到了吉日,萧衍与贺涛成亲。
姜洛扬与沈云荞终于得以见到几年前的京城第一美人。
正如俞南烟说过的,贺涛艳若桃李。女子的美,各有不同,有的是无论如何都好看,但是不带锋芒令人觉着可亲的,例如姜洛扬和沈云荞、俞南烟这种,有的是初相见已觉眉眼可人,越细看越好看,例如付玥的情形,而贺涛的美则是透着锋芒的——会遭到不少女子羡妒。这样的女孩,容颜便会女子争论不休的话题,想不出名都难。
贺涛这几年从官宦之家一度落魄至经商的地步,吃过很多苦是必然的。但是岁月、磨难并没消减她的美——
“竟还是那副招人恨的样子!”
人群中不知是哪个贺涛的旧日相识之人低声却语气恶劣地嘀咕一句。
姜洛扬与沈云荞都听到了,相视一笑。
容颜未改,日后曾与贺涛作对的人的确是会更恨她——萧衍萧侍郎绝不会容着别人欺负自己娇妻的。
此外,姜洛扬留意过,发现贺汮及其姐姐并没露面,大抵是不想凑这种热闹,以山高路远为由推辞不来的。
转过天来认亲,姜洛扬并没露面,沈云荞去了。是俞仲尧提前知会了姜洛扬的缘故,“没必要过去,咱们萧侍郎的夫人视我为凶神恶煞,眼下刚刚改观,可是你若前去捧场,她少不得以为你是样貌无辜城府深藏的人物,到时她要是紧张起来,反倒不好。我们都去喝过喜酒了,心意已到。”
姜洛扬失笑,“行啊,反正我也见过她了,日后有缘就来往,无缘也不强求。”心里却在想:你到底是做过怎样的事情,叫人家听说之后吓成那样的?但是转念想到自己初见她时的情形,也就释然。别说当年的贺涛、去年的她,便是云荞那样的女孩子,当时不也是忐忑难安么?到现在了,云荞与她说话才真的随意自在起来,以往可都不敢与她开玩笑的。
俞仲尧开始每日上朝、按时回府,与妻子过上了寻常夫妻的日子。
姜洛扬完全不需愁没事可做——太后考虑周到,提前命人让内侍来传话,让她三日后下午进宫,由此,可以好生安排时间,免得对别人失约。
她尽量快速地理清楚了府里的事,眼下俞仲尧只让她打理着内宅,摸清楚府里主要的大丫鬟、管事的脾气之后,再兼顾别的事。
这些容易,慢慢相处细细揣摩就好。
连翘来禀:“顺昌伯眼下应该是拮据到一定地步了,整日里想法子弄银子呢,先是在工部压着她手下的人找些有油水的差事,甚至还让大夫人和孙姨娘帮她想法子弄银子。她对大夫人说,只要给她弄到几千两银子,她便与之和离,让章兰婷也与武安侯世子和离。”
“……”姜洛扬对这人真正是无语到家,之后吩咐道,“既然是这样,那我们就帮她找一条财路。大夫人和孙姨娘别说手里没银子,有银子也绝不肯给她。做官的想捞油水,便要触犯刑律,那些自有三爷命人盯着;官员私底下想摘借银子,最常走的一条路,你清楚吧?”
连翘心念一转,明白过来,笑道:“您放心,我去找人打听一下,找个本就黑心的该处置的人,给她好好儿地挖个坑。”

楼主:lile999  时间:2019-02-01 14:46:26
当日,章兰婷派一名丫鬟来传话,意在询问姜洛扬是否知道顺昌伯急于求财。
姜洛扬说有耳闻。
之后那丫鬟又道:“我家大奶奶说,夫人已经对顺昌伯忍无可忍,俞少傅大抵也是如此。既然如此,假以时日之后,顺昌伯定会被撵出京城。我家大奶奶的意思是,到时候还望您与俞少傅成全,把顺昌伯这个人交给她。她会让顺昌伯不得安生,潦倒终生。”
姜洛扬摇头,“这件事我做不得主,不能答应。到时候再看情形。”
顺昌伯那种人,只要还能四肢健全地活着,说不定就能打着她或母亲甚至俞仲尧的名头去招摇撞骗惹是生非——她是真把那个人的卑劣看尽了,看够了,也忍够了。
到时候,还是让俞仲尧看着情形发落吧。
母亲这些年的憎恶,自己这些年来的心结,都因那个女人而起。只有确定她不会在出现在生事之处,她们才能踏实的过日子。
再说,就是没有这些顾虑,章兰婷那个人,她也不能不防备,没可能相信她。
**
三日后,姜洛扬、沈云荞、俞南烟去了宫里。
这次三个人只是陪着太后闲话家常,去了御花园赏花。这就不是心急的事,俞仲尧没安排下去,大抵是想看看皇帝是何反应。
皇帝当日老老实实的,留在养心殿,和她的俞少傅一起批阅奏折。
三人告退时,太后说下了下次进宫来的日子。
几日后,顺昌伯公事、私事上的过错被上峰获悉,立即命人着手查办。
顺昌伯犯的过错之一,是借官吏债,过错之二,是在公事上营私舞弊捞油水。
这两件事,正是皇帝这两年主抓的并且最为厌恶的事儿——已经相应地给各官员增加了俸禄,就是指望着她们安生度日,却不想,还是有不少人欲壑难填,明知故犯。
借官吏债的官员和债主,案发之后都要获罪。
顺昌伯却是两罪并罚。
毋庸置疑,她的仕途走到了尽头,再无翻身的可能。
事发当日,大太太躲去了二夫人的一个朋友家中。孙姨娘也离开章府,不见人影。
顺昌伯知道,不出两日,她的事情就要被查实,自己要被官差带走,接受发落。
到了这个地步,家已不成家?儿子还在被押送去青海贺园的路上,原配、继室早已与她形同陌路,两个女儿女儿就更别提了,对她恨之入骨。
偌大的一个府邸,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形只影单。
除了文照,所谓的亲人都恨她,在这时都不会施予援手。
可是……
顺昌伯想到了姜洛扬。
那孩子本性并非歹毒之人,是兰婷陷害在先,她才一步步的变成了现在这样子。
凡事都有个根源,她当初也是被继室、兰婷的花言巧语蒙蔽了。她应该知道这些,她必须要跟她解释清楚,让她去恨别人,让她给自己一条出路。
如今能救她的,只有洛扬。
她急匆匆出门,疾步去往俞府。
不论如何,她要见到洛扬,要求她原谅,要让她念在终究是父女至亲的情分上,给她安稳余生。
只要让她平顺地活下去,别的都不重要了。并且,她可以帮她惩戒大夫人和兰婷。
一定要见到她,她若不肯,她便长跪在俞府不起。
到了俞府朱红色大门前,她抿了抿干瘪的嘴唇,上前去请人通禀。
已经是黄昏时分,也不知道俞仲尧回没回来。
回来与否,都有好处。

楼主:lile999  时间:2019-02-01 14:46:26
☆、第83章

俞仲尧刚回来,换了家常锦袍,正和姜洛扬说着明日太医过来给她看手伤的事情。
听得小厮来禀,说顺昌伯来了,她微微挑了挑眉。
姜洛扬则是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我没必要见他。你看着办吧。”
“打发走。”俞仲尧吩咐小厮。
还见顺昌伯做什么呢?不过是再次被他卑劣的嘴脸膈应到,能免则免吧。
顺昌伯哪里肯走,将所思所想与传话的人说了,传话的人去问白管事,要不要去内宅与三爷、夫人细说,白管事冷笑,“夫人若是想对付顺昌伯府大夫人和武安侯府大奶奶,还用得着她帮忙?”继而冷了脸,“他既是赖着不走,便不需客气,棍棒伺候。”
“是。”
顺昌伯全然没想到是这情形,却只能无功而返。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章府,到了大门前,双腿一软失去力气,跌坐在地。
管家连忙上前来,将他扶起,搀着往里走。
没想到的是,章兰婷过来了。
她的马车径自到了外院,停在顺昌伯前面。婆子服侍着她下了马车。
“方才在路上就看到你了,”章兰婷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是去俞府了吧?无功而返了吧?”
顺昌伯视线没有焦距,茫然地看着她。
“放心,眼下除了我愿意看看你这幅嘴脸,别人都不会有这份闲心。”章兰婷由衷地笑起来,“你到了这地步,我此生心里的一桩大事才算是了结了。”
顺昌伯还是没说话, 他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已然决裂,已经把话与他说到尽头,自知再无转圜余地。
章兰婷给随行的侍卫使了个眼色。
侍卫去将章府近前以管家为首的下人打发走。章府所有的人都知道大难临头,怎么可能还敢与武安侯府的人做对。
章兰婷好笑地看着顺昌伯,“你居然跑去找俞夫人,真是异想天开。你知不知道,自己放在明面上的两桩罪行是谁安排的?”
顺昌伯视线有了焦距,定定地看着她。
“眼下俞夫人手里要人有人,要银钱有银钱,命下人从中牵线搭桥,叫你饥不择食的上当是多容易的事儿?”章兰婷讽刺地笑了笑,“同理,你在官场上出点儿事情,是俞少傅安排下去的。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都没想到吧?”
顺昌伯的确不能置信,语声沙哑地问道:“为何?想要除掉我,何须等到今日?”
章兰婷笑容里的讽刺更浓,“只为你苛刻长女、霸占原配财产那两件事?那两件事的罪名,如何能让你落到这步田地?”
顺昌伯目光微闪,若有所悟,随即仍是有些不能置信,“我已将她从族谱上除名了,还要我怎样?”
“是啊,你已将她从族谱上除名了,可你还惦记着人家失而复得的产业,你还惦记着要利用人家享福,谁能容得了你?”
“……”
章兰婷眉梢微微一挑,“若只是那样,你如何落到眼下亲离子散众叛亲离的下场?我们这些曾萦绕在你身边的人,怎么会随着你落到如丧家犬一般的地步?”
顺昌伯低下头去,脊背佝偻,瞬间似是苍老了十岁。
“你这个人,这一生,最在意的只有你自己。”章兰婷目光冷冽,“你的运道是被你毁了,我和娘亲、章文照,也被你毁了。”
谁都能指责他,只有她没资格,顺昌伯猛然抬起头来,“你这个丧门星!章府到了这一日,皆因你而起!若不是你挑事,若不是你陷害洛扬在先,家里怎么会一步一步沦落到这地步!”
“是是是,我知道。”章兰婷好笑地道,“可我有什么法子呢?是你将我教导成了不知天高地厚的性情,是你由着我和章文照处处贬低、算计现在的俞夫人。说我有错,你呢?你可曾对她有过一点儿父女情分?沈家老爷对长女也是疏于照管,可是每个月的零花钱,该给女儿的还是给,你呢?你可曾私底下给过你长女一两银子?”她呵呵地笑起来,“章府那时那样富裕,是人家生母的嫁妆养活着一大家子,可她却被你冷落苛刻了那么多年。知道这叫什么?这叫报应!知道你是如何落到这地步的么?我们几个人齐心协力所致。”她十分耐心地把经过说了一遍。
“……”顺昌伯抬手指着她,“你***!你的死活与我无关,我的死活也与你无关!”
章兰婷失笑,“我自然要走,这个地方我本是一步也不想踏入的。之所以过来,是要告诉你一声,等你成了落水狗之后,我还会给你补上一闷棍,看你贫病交加而死才能满意!”语毕悠然转身,上了马车。
顺昌伯踉跄着回到房里,心口憋闷得厉害。方才兰婷某个时刻的神色,很像是他答应把洛扬许配给宋志江前后一段时间的样子——愉悦得意得很。是为何?只是为了她落魄使得她心愿得偿,还是另有际遇能够出头了?
兰婷才是个真正的白眼儿狼,她才是这个家真正的丧门星!
十几年来他给的宠爱,抵不过一次有负于她的亏欠。
嫁进武安侯府就是她自找的!
当初她去寻找洛扬,离京之前,是她和大夫人在她耳边絮叨了半晌那些歹毒的主意,宣扬断掌、指责洛扬借尸还魂都是她们出的主意!
他那时犹豫,说那怎么行?那母女两个是怎么说的?——不狠狠戳中洛扬的软肋,他怎么可能回头?
她们恨不得让洛扬不得善终惨死街头,反过头来他叫她们自食其果的时候,她们就不能忍了,就恨他恨到了这地步。
只当是物以类聚,他会落魄潦倒至最凄惨下场,她们呢?他就不信她们能洗心革面重头做人,来日下场怕是也比她好不到哪儿去。
两日后,顺昌伯章远东被官差缉拿,接受讯问。越三日定罪:褫夺爵位,削去官职,贬为庶民,流放至漠北。
俞仲尧听了,吩咐白管事:“命人留意。他若是自尽而亡,将他埋了。若是还不安生,便处置掉,弃尸荒野。”
最终要的结果,不过是章远东离开京城,再不能打扰洛扬。没个过得去的说法,没有让章远东一生不得进京的结果,便是后患无穷。
最早是想从章远东早些年为官时的差错下手,但是好笑的是,那样一个人,在职期间真就没犯过值得追究的过错。想来也是,原配的嫁妆实在是太丰厚,足够叫她一直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不需为银钱忙碌。再加上沈大老爷为人耿直倔强,明里暗里最忌讳人贪赃枉法,不管与她多亲近的人,犯了罪照样儿弹劾。想来章远东也是因为这样一个好友的缘故,才不曾在官场上行差踏错。
章府被查封,大夫人搬离。她并没想过还留在京城,是以,只带着随身一个包袱,接了章兰婷命人送来的一点儿银子,去了客栈住下。
接下来该打算的,是她与兰婷的去处。
武安侯世子已经说了,要与兰婷和离。
那么,她们母女两个是回娘家原籍,还是另找个地方度日呢?
京城这个地方带给她的一切,真就如黄粱一梦,梦中曾经花团锦簇,后来梦醒了,一切都成了昨日黄花。
落差太大,她已无心无力再停留下去。
如今回头,她为时已晚,可兰婷不同。还有很多年要过,需得重头来过。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女儿到了眼下,想法根本与她不同——
章远东被押送离京之后,宋志江便急着与章兰婷和离。可是武安侯夫妇没有答应,语重心长地道:“章远东便是再不堪,如今已然走至末路,她一个弱女子,无依无傍,你总得给她安排好去处,才好与她和离。”
这样的儿媳妇,她们自然是从头至尾都不满意的。但是,儿子声名狼藉,借着章兰婷之事,若能让外人高看一眼,总不是坏事。
宋志江瞪着眼睛问双亲:“我能把她安置到何处?让她带着陪嫁离开不就得了?留着她在眼前又是何苦?”
武安侯夫妇只好跟她详细地摆道理,“她以前做的那些事再不堪,也没闹出过人命。可你自己呢?前面两件事让多少人家对宋府避之不及,你还想不想娶个正经人家的女子了?我们要是对这样一个女子都能做到仁至义尽,别人总会对我们消除些芥蒂,来日再娶妻,总会容易些。你去问问她想要些什么,我们都尽量成全。”
宋志江没法子,只得胡乱摆了摆手,“我不管。你们看着办吧!”
章兰婷听说了此事,转头去告诉了大夫人,又道:“我给您置办个住处吧?便是寒酸些,也总比在客栈这种地方要好。”
大夫人惊愕,“她们便是有心要好生安置你,难道你还想留在京城不成?”
章兰婷目光微闪,道:“难道我们要回到外祖父原籍么?回到那里,也会成为她们的负担,还会给她们招来流言蜚语,让她们跟着我们抬不起头……”
“你管那些做什么?谁还能到你面前指着你的鼻子数落你不成?”大夫人语气强硬地打断了她的话,“你就说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吧?”
“宋府羞辱了我这么久,我的日子怎么过的,您也清楚……”
大夫人再次摆了摆手,“报复那个混账东西谈何容易?只凭你一个弱女子怎么可能做到呢?兰婷啊,你听我的,跟我去找你外祖父,让她老人家给你安排一条出路。实在不行的话,只我自己回到家中,将你留在外面,给你更名换姓,来日总还能嫁个好人家……”
“娘,”章兰婷看住大夫人,“我说句您不爱听的,外祖父能庇护我们多久?舅舅舅母能养活我们多久?”
“那我就实话跟你说吧。”大夫人道,“我想的是回去之后,给你安排好去处,自己便会到庙里修行。这些是是非非,早已让我倦了。做错了太多事,能留下一条性命已是不易,下半生青灯古佛赎罪,来生兴许还能投胎到个好人家。”
章兰婷思忖半晌,末了还是摇头,“娘,我不能听您的。”
大夫人心里又惊又痛,“你跟我说实在话,是不是还觉得这一切都是沈云荞和洛扬害得你?眼下情形不错了,是不是又开始钻牛角尖了?以往跟你说起这些,你总是顾左右而言她,是不是打心底就没能想明白?”
“不是……”章兰婷低下头去,“我还有别的出路……”
“你还有什么出路?”大夫人真的生气了,“你让我想破了头我也想不出你还有什么更好的出路。今日我把话给你放下:三日后,你若不过来找我,我便去之前清修的寺庙落发修行。我累了,也早怕了,再经不起折腾够了。心里最记挂的就是你,你执迷不悟的话,我也没别的法子,只能在佛前为你祈福。”
“娘!”
“你回去吧!”大夫人别转身,再不言语。
自心底,她希望女儿当即答应三日后一定会来。但是女儿苦苦劝说,只是不肯答应随她远走。
心就这样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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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了,章兰婷给她留下了一个荷包,哭着离开。
大夫人在客栈狭小的床上饮泣半晌。她知道,女儿心意已决,三日后不会过来的。
是她教女无方,眼下又无可依傍,劝不了更管不了。
章远东已经受到最终的惩戒,眼下已至她得到报应的时候。
已经注定,这一辈子,她得不到一双儿女的孝顺。
她的出路,只能是青灯古佛。
枉来尘世走一遭。
也明白,如今的女儿,便是自己年少时的模样。为着一份不甘,如何都要为自己筹谋,不顾双亲的伤心失望,眼里只有自己那一点儿计较。
不怪兰婷,要怪只能怪自己。十几年的耳濡目染,兰婷如何也不能成为看透看淡一切的通透女子。
三日后,大夫人等到黄昏时分,仍是没见到女儿的身影。
情理之外,意料之中。
认命吧。
翌日一大早,她雇了一辆马车,去了曾修行过的寺庙。落发为尼,遁入空门。

章府的事,京城的人只热议了几日,注意力就转移到了另一档子事情上:镇国将军洪城奉诏回京。
洪城离京已有几年,是为平漠北叛乱而挂帅出征,后镇守漠北。洪家是先帝在位时就得势的门第,是因洪太妃的缘故——洪太妃在皇后入宫之前,是宫里最受宠的静贵妃,人们谈起时则以她姓氏代替封号,可见受宠地步以及娘家势力显赫到了什么地步。
到了皇帝登基,洪家与廉王孟滟堂结党。俞仲尧很费了一番心思,才打击了洪家气焰,迫使洪城及其长子洪兆南离京平乱,又安排了几个长期钳制她的将领,隐患才减少了大半。
与此同时,萧衍、贺家冤案昭雪的事情摆上台面。
而洪城父子两个回京第一件事便是上折子反对冤案昭雪之事。
姜洛扬揣摩着这件事,问俞仲尧:“你是不是刻意在这时候,让洪家父子两个回京的?”
“没错。”俞仲尧承认。
她不明所以,“怎么说?”
俞仲尧笑了笑,“与贺涛定亲的人,是洪兆南。当初我明知她们两家有结亲的打算,仍是不留余地的铲除洪家旁支、幕僚,曾引得贺大人对我颇有微词,她膝下儿女更是对我成见颇深。”
姜洛扬心念一转,“贺汮一家当初离开京城,这件事是原因之一吧?”
俞仲尧挑眉,“知道的还不少。”
“唉,我也是没办法啊。”姜洛扬微笑,“在老谋深算的人身边久了,怎么能一点儿心智都不长?”
俞仲尧失笑,食指与中指钳住她的小鼻子。
姜洛扬笑着推开她的手,“而且,这也是你跟萧衍商议之后才决定的事情吧?”
“没错。总要让贺家清楚,当初使得贺家落难的帮凶之一,是洪家。假如当初并没参与,如今也不会极力反对。”
“……那,贺涛应该是最难过的。”
“谁还没个遇人不淑的时候。”俞仲尧没闲情周到的照顾到每个人的心境,“何况,她应该早已知道与自己定亲的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兴许比谁都盼着真正了却这一段前缘。”
“那就好,别闹得让萧衍夫妻两个不睦就行。”
姜洛扬放下这件事,只关注章远东、大夫人和章兰婷那边的消息。
几日后连翘来禀,“章远东留下一封书信,奴婢还不知道是给谁的。大夫人落发为尼,遁入空门。章兰婷与武安侯世子和离,武安侯府待她还算周到,给了她一所还算不错的宅院作为栖身之处。但是奇怪的是,章兰婷并没住进去,反倒租赁了一个小院儿。”
“还是要留意些,看她日后作何打算。”反常即为妖,章兰婷与大夫人其实本不需如此,径自回齐家原籍即可,岔子应该就出在章兰婷身上。大夫人若不是到了万念俱灰的地步,也不需走到如今这地步。
连翘称是而去,过两日又来回话:“武安侯世子养在府里的一个女子去找过章兰婷两次。奴婢觉得可疑,让人查了查这人的来历,才知出身于官宦之家,是武安侯世子强人所难……并且,那人与镇国将军世子相识,后者离京前,两人时常来往。”
“……”真是没有宋志江做不出的事情。不甘不愿受辱屈就的一个人,眼下旧时好友回到了京城,她又找过章兰婷两次……是不是意味着,章兰婷在宋府的时候,便与那女子相识甚至商量好了什么事?若是商量好了,是不是与洪兆南有关?
假如这推测成真,两个人是要合谋报复宋志江,还是……章兰婷连她也一并算计进去了?
不然没理由的。那女子既然行动不受限制,眼下想要脱离困境,直接去找洪兆南寻求帮助就行了,何必还与章兰婷走动呢?
是不是可以这样猜想——洪兆南回京之前,便已安排好了一些事。
姜洛扬心里有些不踏实,当日跟俞仲尧提了提。
俞仲尧只是道:“让她们由着性子折腾去,倒要看看她们能不能翻了天。”
这到底是已心知肚明,还是什么都不惧才这样说的?亦或是,这本就是她布下的一网打尽的棋局?
她俞仲尧,之所以让人闻风丧胆,便是对很多人赶尽杀绝,公私皆如此。
因着这些想法,姜洛扬没再说什么,只是让连翘留心一下章府那些有头有脸的下人的下场。
连翘很快来回话:“不论是荣养的老人儿,还是留在府里有头脸的,都已不知所踪。小厮、小丫鬟之类的,已经被白管事发落到了庄子上。”
这样一来,姜洛扬能确定俞仲尧的打算了。
章兰婷若是安守本分离开京城,或者日后只是针对武安侯府,都还好,要是因着时移世易起了算计报复的心思,谁也救不了她。
谁又会救章兰婷?
路是自己选的。
与其打算劝章兰婷回头,不如静下心来想想对策。
甚至于,要先发制人。
她不能一辈子都要俞仲尧为自己清除障碍了却纷扰。
谁娶妻都不是为着一生为妻子费尽心思,谁嫁人都不是为着一生要夫君为自己一再劳心劳力。
过日子是要携手甘苦与共,而非一个人承担应对一切。
翌日一早,她回了姜府,与母亲细说由来,讨要了几个得力的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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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与姜洛扬慢条斯理安排诸事不同的是,武安侯正在心焦、愤怒。
武安侯指着二老爷的鼻子质问:“你到底安得什么心?为何要将雅柔嫁给洪兆南?居然提都不跟我们提一句!在你眼里,到底谁才是一家之主!?”
宋雅柔是武安侯府大小姐,宋家二房的长女。
宋家二老爷不慌不忙地道:“大姐姐,话可不能这么说,你膝下子嗣刚休弃的女子,来日就要变成洪兆南的妾室了——这笔账又是从何而来?你便是觉着脸上蒙羞,也先管好膝下子嗣,再找我们算账才是。”
武安侯惊愕地看向妻子。
武安侯夫人则惊疑不定地看向宋二夫人。
宋二夫人泰然自若地喝了一口茶,看都不看别人。
这样一来,便是默认并笃定这事实了。
武安侯震怒,指着二弟、二弟妹喝道:“分家!这就分家!你们***!”
宋家二房夫妻两个登时呆若木鸡。真的是没想到,哥哥会毅然决然地做出这种决定。武安侯府不同于别家,尤其不同于章家,若是分家各过,不亚于雪上加霜。
但是,武安侯还是这么做了。
并且,无从更改。
分家——或者说是被强行赶出武安侯府之后,宋二老爷才顿悟,宋志江都已经是那样的名声,武安侯还有什么豁不出去的?
可是分家也没什么不好。洪兆南已派人传话给她们了,会从速下聘成亲,不会委屈雅柔。
同一时刻的洪家,洪城正指着洪兆南的鼻子数落:“你做的这叫什么事!?私下与宋家定下亲事也罢了,怎么还要把那个宋志江刚刚休弃的章氏纳为妾室!?”
洪兆南笑得温文尔雅,“爹,这有什么好生气的?许她宋家将我的好友强行弄到府里去羞辱,就许我将那两名女子弄到身边来当个玩儿物。”
“你这是胡闹!”
洪兆南不紧不慢地道:“俞仲尧能够百无禁忌,娶个断掌为妻,我怎么就不能将那个下堂妇收为妾室?”
洪城瞪着儿子:“收了那个下堂妇能有什么好处?”
“好处可多了。”洪兆南微笑,“别人都顺着俞仲尧说话,不去在意那女子的断掌,我来日的妻妾却不需如此,可以由着性子数落,尤其章氏,只要她想数落以往的长姐,便是说上三天三夜,话都不会重样。”
“……”良久,洪城重重地叹息一声,“你这又是何苦?娶的人再好再不堪,谁又会在意?谁都不会因为此事少恨或更恨你一点。恨也就罢了,只怕是别人根本已经忘了你。”
洪兆南不动声色,“您言重了,我怎么会用这种事赌气,给俞仲尧添堵倒是实情。有些女子,注定是被人拿来利用的。”
洪城没应声,对儿子这种话,半信半疑。
“总而言之,您就别为这种事心烦了。”洪兆南笑道,“不出半个月,我便要成亲,您只等着多喝几杯喜酒就好。”

这一段日子,姜洛扬等几个人没能进宫。洪城父子回京之后,一直闭门不出的洪太妃频频在宫里走动,常到太后宫里说话,一坐便是大半晌。太后也不嫌烦,和颜悦色地应承。
皇帝命金吾卫打听了洪家近况,一听说章兰婷的事,立刻急了起来,匆匆忙忙到了养心殿,“少傅,武安侯世子休掉的章氏近来的动向,你可清楚?”
“听说了。”
皇帝颔首,“既然知情,为何不把她处置掉呢?她来日要是在洪家说这说那,诋毁俞夫人清誉,该如何是好?”
“时机未到。”事情还没宣扬出去,有什么好急的?
“少傅是不是公务缠身,抽不出时间发落那女子?”皇帝在书案一旁弯腰支肘,托着下巴看着俞仲尧,“我帮你料理可好?”
“不必。”俞仲尧瞥她一眼,“能不能站起来?”
皇帝慌忙站起来,把方才压到的卷宗摆放整齐,随即露出大大的笑容,“在你面前总是没个样子,也是奇了。”
明知如此,就不能改改么?俞仲尧微笑着摇了摇头,继而问道:“批阅点儿折子行不行?”
皇帝连连摇头,“不了。不需看都知道,人们卯足了劲吵架,折子里乌烟瘴气,看着头疼。”又无奈地叹气,“过不了几天,就该当着我的面儿争吵不休了。我得养精蓄锐,到时候好好儿看戏。”
“……”
“还有啊,”皇帝又想伏到桌案上,俯身时意识到不对,晃到了俞仲尧身侧,“那什么……南烟的事儿——”
“下次她进宫之后,大抵就能给你个准话了。”
皇帝双眼亮了起来,“真的?那可太好了。我去请母后快点儿让她和俞夫人、高夫人进宫来。”
“嗯。”俞仲尧走笔疾书,没工夫跟她磨牙了。
“可是洪太妃整日里缠着母后,着实烦人。”皇帝走开去,“唉,她一把年纪了,我不好意思对她说重话。要是南烟她们进宫,她一定会到慈宁宫凑热闹,缠着她们问这问那。给她找个什么事由才好呢?……”
内侍进来传话:萧衍来了。
皇帝这才一本正经起来,“传。朕去御书房。”
内侍称是,转身请萧衍进来。
萧衍进来落座后,说起洪兆南要娶妻纳妾的事情:“说到底,是因我家中的是非而起,让她钻了空子给你添堵。”
“不是洪兆南、章兰婷,也是别人。”俞仲尧对此真是不在意,“早就料到的事情。”
“你看得开,嫂夫人呢?”
“没事。”在洛扬心里,太多人都是不相干的人,不相干的人,不会让她心存芥蒂。

俞府。姜洛扬走进正房后面的花厅,优雅落座。
等在里面的丫鬟嫣红慌忙屈膝行礼,很是忐忑的样子。她原本是宋府的人,后来被章兰婷收买,眼下跟着章兰婷搬离宋府,知道不少事情。
姜洛扬凝了嫣红一眼。十五六岁的样子,眉清目秀。“你的家人,我已命人安置到了我陪嫁的宅子。你父亲的病,我也会找大夫好生医治。”
“多谢夫人大恩大德。”嫣红再次行礼。她之所以被章兰婷收买,就是因为家里窘迫,连给父亲治病的银钱都拿不出。
“我能帮你,也能害你。”姜洛扬语气淡漠,“全在你如何行事。”
“奴婢晓得。夫人想知道什么事,奴婢知无不言。只要家人安好,让奴婢当牛做马都行。”
“说说章兰婷的近况。”
嫣红思忖片刻,娓娓道来:“几年前,世子爷强行将赵家公子掳到了身边,一关就是两年。赵公子屈从之后,世子爷才不再让人严加看管,但是赵公子一直怀恨在心,想着有一日能够报复世子爷。是在一个月前,赵公子与章、章兰婷搭上了话。她们都恨世子爷,自然是一拍即合。赵公子命人送信不方便,章兰婷便帮她将写给镇国将军世子的信送出去。来来往往的,镇国将军世子这才知道了赵公子的处境,回京途中便做了安排,与人私底下找宋家二房说项,定下了亲事,还要将章兰婷纳为妾室。”
姜洛扬啜了口茶,这些不难想见,“章兰婷是怎么想的?”
嫣红答道:“她除了这一条路,不是回齐家祖籍,就是隐姓埋名地活着,相较而言,进到洪家是最好的结果。她的心思,一来是要看着洪家对付宋家,二来是还记着与您的一些过节,要借着宋家大小姐的口,散布关于您的流言蜚语,再者,便是她想借宋家的手除掉章文照。”迟疑片刻,又道,“她那个意思,像是也没打算活多久,只盼着死之前闹得宋家和您不得安生。奴婢一直心惊胆战的,可是也没别的法子,更不敢规劝。”
章家又一个人疯魔了,每一个都是章兰婷的仇人。姜洛扬抬手扶额,沉了片刻,吩咐道:“你回去吧。过几日事情了结,我会给你些银两,到时你就能与家人团聚,另谋出路。该如何行事,你该清楚。”
“奴婢晓得。多谢夫人。”嫣红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磕头。
姜洛扬敛目思忖。断掌的事情,总会有人在她面前说出不中听的话,不要紧,但是章兰婷不该掺和在里面。
甚至于,京城里不该再有章兰婷这个人了。
恰好,姜氏惦记着这件事,过来找女儿说话。
姜洛扬说了原委,道:“我想找个地方安置她,还没想好。您有没有好主意?”
姜氏就笑,“横竖我也是闲着,就将人弄到什刹海去。她这一场白日梦,也该醒了。人交给我最稳妥,到别处再出岔子就不好了。”
“也好。”姜洛扬目光微闪,狡黠地笑了笑,“做戏就要做足,到时候还要请云荞帮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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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几日后,洪兆南得到消息:她要迎进门的小妾离开了京城,不知去向。
她第一反应是姜洛扬捣的鬼,章兰婷一定是被她要挟甚至囚禁了起来。但是后来派人去追查,并非如此。
手下告诉她,那一日,章兰婷上午坐马车出门,去了两家在闺中相熟的铺子添置了一些物件儿,随后离开城里,走的路线,应该是去一座寺庙。
当日洪家也没人留心,便无从知晓她在半路是不是改变主意去了别处,总之,这个人离开了京城。
难道是反悔逃走了?
洪兆南也只能这么想。只犯了一阵子嘀咕,她就将这件事放下了。
一个名声不堪,又曾嫁给宋志江的女子,进到家门之后,父母不知还要抱怨责怪她多久。出了岔子那就算了,没必要追究。不值得。
想膈应俞仲尧,想数落俞仲尧的夫人,话是更难听一些,还是更好听一些,全看她日后要娶的女子是否能言善辩,多个章兰婷,不过是有点儿凭借,没有章兰婷,也不见得不能戳到俞氏夫妇的痛处。
总之,来日把娶进门的宋雅柔调|教好就行了。
其实实情全不似外人看起来的那样。
章兰婷其实在“离开城里”前一日,人已到了姜府。
第二日的章兰婷,是连翘假扮而成。这件事自然是沈云荞的功劳,经过她一双巧手,将连翘装扮得与章兰婷酷似,甚至车夫、随从,都是乔装改扮的——本是姜府人,扮成了章兰婷身边的人罢了。
接下来的事就更容易了,在半路找个歇脚之处,这些人恢复成真容,章兰婷便失去了踪迹。
即便是有人跳出来为她的不见而报官,官差都找不到她遇难的证据。
章兰婷被关到了姜府的柴房。
第一日,她在里面闹腾,没人理会。到了用饭的时辰,有婆子给她送来饭菜,冷声警告道:“夫人说了,你现在要是安分些,便给你像样的饭菜。你要是总不安生,那就日日猪油拌饭,不出两个月,你就会变得臃肿不堪。唉,我也劝你一句,识相些,不说夫人,便是我这个下人,可都知道起码三种以上让你再不能说话的法子。再者,夫人又是习武之人,挑断你的手筋脚筋不过是举手之劳。眼下没人打骂你,就知足惜福吧。”
这样的威胁,不是危言耸听,句句属实。章兰婷不敢反驳,只得就此噤声。
俞仲尧听姜洛扬提了这件事几句,不由失笑,“我还打算来日让她和洪家一起获罪呢,你倒好,三两下就把人弄没了。”
“别人数落我,我想我都能如常应对。”姜洛扬认认真真跟她解释道,“可是章兰婷不行啊,她一说话我就控制不住火气,即便是日后她没可能到我面前说长道短,但她要是在人背后出主意说什么话,我还是会动怒。何苦呢?要人以为你娶了个母老虎又不是好事。”
俞仲尧哈哈地笑起来,双手揉着她巴掌大的小脸儿,“我这个病猫,可不就得娶个小老虎。”
“没正形。”姜洛扬啼笑皆非的,又问她,“反正我是先斩后奏了,你要是觉着不妥……也没用了。这件事我不能听你的。数落我就算了,她可能将你和云荞甚至高大人一并数落进去,我可不能纵着她。”
“妥当,怎么不妥当。”俞仲尧吻了吻她的唇,“我明白你的意思,依你。”
事情便这样揭了过去。
高进自然也听手下说了此事,与沈云荞说起来的时候,亦是失笑连连,“你们倒是爽快。”
沈云荞神采飞扬,“难得洛扬肯让我帮这个忙,顺道让我练练手。事实证明我可是宝刀未老。”
高进轻笑,“铺子筹备得怎样了?”
“差不多了。”沈云荞淘气地笑着,“开张的吉日,我和洛扬也选好了——洪兆南成亲那日。”
高进哈哈地笑起来,“好啊,到时该知会的人,我都知会到,让她们去给你捧场。”
“行啊。洛扬和南烟也是这么说的。”
沈云荞的铺子开张之前,俞府办了赏菊宴,宾客应门。
姜洛扬带着俞南烟一起应承宾客,笑语盈盈。
俞南烟跟随俞仲尧一道返京回到俞府之后,便是名声在外。很多人到那时才知道,原来俞府幸存下来的除了俞仲尧,还有她的妹妹。之后便是久闻俞南烟很长一段日子每日进宫陪太后说话,很受太后宠爱,皇家与她的渊源不言自明。
多少人都想亲眼见见她,都想让家里的女丁高攀,娶到这个天之骄女。
所以,这次赏菊宴之后,姜洛扬就有事情做了:接下来三日,都有人上门来提亲。
姜洛扬和颜悦色地应承,“三爷把她看得太重,想多留她一段时间,眼下不急着谈婚论嫁。”
虽说婉言拒绝了,但是言语留了余地,提亲的人离开时并无失落。名门望族的婚事,想要快可以很快,想要照常规三媒六聘,便可以足足耗费三两年时间,怎样都是情理之中。
转过头来,姜洛扬让珊瑚去跟俞南烟有意无意地透露两句这件事。
珊瑚回来之后,悄声回禀:“大小姐一听就睁着大眼睛问我,那怎么行呢?我都不知道那家的女子样貌性情品行如何,便是嫂嫂能把人拎到面前相看,也看不出她的品行啊?不行不行,嫂嫂没答应吧?可千万不能答应啊。”说到末尾,已是忍俊不禁。
“嗯,咱们大小姐这话可是有些听头。”姜洛扬笑得眉目弯弯,“素不相识的不行,相熟的人,总该考虑一二了吧?”皇帝的心意,她并没瞒三个大丫鬟。
珊瑚笑意更浓,频频点头。
姜洛扬是有事可做了,应承说亲的人,跟俞仲尧说了南烟的态度。皇帝得知后,却是有了天大的烦恼。
这天坐在御书房心烦半天,让内侍把俞仲尧请了过来。俞仲尧进门后,她依然没精打采地歪在临窗的大炕上,“少傅,我是把你当亲人一般哪,你怎么能骗我呢?”
俞仲尧明知故问:“我骗你什么了?”
“南烟的事儿啊。这倒好,我这自己找到你说项的人还没等到回话,你府里就去了那么多提亲的人。”皇帝没好气地拍打着大炕,“你怎么能让那么多人惦记上南烟呢?”
俞仲尧就笑,“是太后一直不得空,该进宫的没进宫的缘故。女子在内宅,可不就是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
“我也没法子啊。”皇帝坐起来,气鼓鼓的,“洪太妃太难缠了,真不知道好歹。我让她回府省亲她都婉言谢绝了——让南烟她们进宫,总得把她支开吧?”她下地穿上靴子,到了俞仲尧近前,“少傅,给我出个主意行不行?我这不也是怕洪太妃对俞夫人言辞不善么?”
“那就想个冠冕堂皇又子虚乌有的理由。”
“譬如说——”皇帝拉着俞仲尧的手臂轻摇,像个只盼着心愿得到满足的孩童,“说明白点儿吧。”
俞仲尧忍了又忍,才没有蹙眉,心说要不是南烟惧怕嫁给素不相识的人,真是懒得理你。她只得把话再说明白一些,“比如说,你梦到了佛祖或是菩萨,佛祖菩萨指明要洪太妃抄写经文——这一类的事,你看着做文章。”
皇帝笑了起来,“明白了。嗯……那就这样,我梦到了先帝,先帝要洪太妃给她抄写楞严经,还要尽快抄完。就这么定了。”
由此,第二日,姜洛扬、沈云荞和俞南烟进宫。
皇帝终于见到了朝思暮想的俞南烟。是俞仲尧请内侍知会了太后一声,太后从中帮忙安排俞南烟去御花园见见皇帝,自己和姜洛扬、沈云荞说了一阵子话,也去了御花园赏花。
此刻的皇帝,站在湖边石栏前,打量了俞南烟一番,笑问:“这段日子过得好么?”
“过得很舒心。”俞南烟娓娓道来,“平时大多时候看书,时不时与嫂嫂一起下厨,学着做些糕点菜肴,偶尔也会坐在一起做针线,隔三差五的,也会一起出去串门。嫂嫂待我特别好,亲姐妹一样。再就是姐姐了,她现在每日申时前后回家,我看书遇到不懂之处,都能去问她。她虽然总是言简意赅,几句话打发掉我,可是慢慢回味,就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皇帝很失落,“我太羡慕你了。”
俞南烟轻轻地笑,侧目看住她,“你怎么又清减了些?是不是没有好好儿吃饭?”
“有么?”皇帝抬手摸了一下脸颊,逸出和煦的笑,“没有,你别乱担心。”
“没瘦才怪。”俞南烟扯扯嘴角。
“说起来,你也不小了。”皇帝眼含探寻地看着她,“我听说,这几日不乏去俞府提亲的门第?”
“是呢。”俞南烟有些无奈地垂下了头,“这点真不好。在风溪,女孩子要十八岁之后才能嫁人呢,在大周却是十多岁就开始张罗婚事,及笄礼之后,大半就要嫁人了。幸好姐姐嫂嫂都想多留我一段时间,没答应那些提亲的门第。”
皇帝凝了她一眼,转头看着湖面,语声在萧瑟的秋风中,有些飘忽不定了,“那么,你是想晚几年嫁人呢,还是看不上那些人呢?”
“……”俞南烟抿了抿唇。
皇帝见她没应声,也没敢追问。在很多外人眼里,俞家姐妹两个的年龄是个迷——她们因着母亲已不在世,从不庆祝生辰。这一点,想来俞夫人最是清楚。
“素不相识,什么都不了解……女子真要走那种路途嫁人么?不能像姐姐嫂嫂一样,相识在先才谈婚论嫁么?”俞南烟轻声询问。
皇帝眼中焕发出惊喜的光芒,语气也愉悦起来,“南烟,你真是与我想到一处去了。世俗的繁文缛节,大多数人都愿意遵循,我可以做个看客,却不能随波逐流。”她转头看住她,“素不相识,不知性情、品行的女子,我是抵死也不会娶的。”
俞南烟对上她视线,隐约明白了她的意思,含着羞涩的笑容,缓缓延逸开来。
皇帝趁热打铁,“我除了你,再没熟稔的女孩子了。谁都不似你,与我年少时相伴,如今能够无话不谈。南烟,你呢?”
俞南烟垂下头去,“我……我怎么可能还认识别的人?”
皇帝心头狂喜,却强行克制住了。她在俞少傅面前没个样子,在她面前却不可如此。她不能让她觉得太不稳重,让她觉得自己不能够照顾、呵护她。
她缓缓地吸进一口气,轻声道:“南烟,小时候我就说过,要娶你。到如今,依然是这心迹。我会一直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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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南烟脸色飞起一抹霞色,仓促地转头看向湖面。
“那什么……”皇帝想起了俞仲尧,紧张起来,“不论你答不答应,别跟俞少傅说今日之事,好不好?她要是知道了……我可有的受了。”
俞南烟讶然,转头看她,忍不住轻轻笑起来。
这一幕,悉数落到姜洛扬和沈云荞眼里。
两个人相视一笑,俱是点一点头。
太后看着两个年轻女子的神色,知道事情是八|九不离十了,舒心地笑了笑,接下来说话时,握了握姜洛扬的手,“往后要辛苦你一些了。”
姜洛扬笑道:“臣妾定当尽力。”之后便想到,太后在宫里,不知目睹过多少次这种情形了,难怪自一开始便认可。谁不愿意看到有情人终成眷属呢?
离宫的时候,姜洛扬笑着对沈云荞道:“这件事,我要请你帮我跟南烟说说了。”姑嫂之间,这种事就算是心里笃定,当面说出来的话,她无所谓,南烟却会因着羞赧吞吞吐吐。与其你来我往地打太极,不如让云荞出面把事情说定,这样的话,她再与南烟谈起,便能直言不讳。
“明白,放心吧。”沈云荞满口应下,“等我的铺子开张,忙过最初几日之后,便去俞府找南烟说话。”
“行啊。”
当晚,姜洛扬把白日里的事情跟俞仲尧说了,“分明就是青梅竹马的一对有情人,错不了。”
俞仲尧在昏暗的光线中叹了口气,“妹夫是自己哄大的,这叫什么命?”
姜洛扬想了想,可不就是么,为此笑不可支。
没几日,洪兆南迎娶宋雅柔,沈云荞的胭脂水粉铺子“凝香阁”开张。
廉王孟滟堂的党羽都去了洪家道喜,俞仲尧这边的人都去给沈云荞的铺子添一份喜气。
沈云荞连续几日都忙着铺子里的事情,姜洛扬和俞南烟则又设了一场赏菊宴,还请了京城有名的戏班子前来助兴。
这一日,有不速之客前来——宋雅柔和她的婆婆镇国将军夫人。
姜洛扬举步出了花厅,笑脸相迎,心里却对宋雅柔及其双亲的心迹百思不得其解——这样一桩亲事,使得宋家的地位过于尴尬,原本已是高进和长兴侯认下的亲戚,现在却与洪家结了亲,难不成要逼着武安侯将亲弟弟逐出宗族么?
步下石阶前,芙蓉又来禀:“蒋夫人也来了,正往花厅而来。”
这倒真让姜洛扬意外了。自从贺涛与萧衍成婚之后,她们两个还未碰过面。面上颔首一笑,款步迎向镇国将军夫人和宋雅柔。
邢夫人的几个儿媳妇在院子里说话,见状上前来寒暄。
见礼之后,宋雅柔笑笑地看住姜洛扬,“我以前那个大嫂,与俞夫人颇有些渊源。我与她闲时得空便说说话,听她说,俞夫人早些年因着手上那点儿瑕疵郁郁寡欢,见到人说话都吞吞吐吐的。今日一见,分明是不同于以往了。”
姜洛扬依然得体地笑着,心里却在想着,让她一见面就连话都说不利索的人,除了顺昌伯,便是俞仲尧,前者嫌弃她,后者她畏惧。对于别的人,她是反应慢一点儿,或者是拒绝开口说话——怎么就变成见人就说话吞吞吐吐了?要是一开口就让人以为是个结巴,当初二夫人也不会强拉着她出现在宾客面前了。
这些念头一闪而过,她语气和缓地问宋雅柔:“令大嫂是何许人也?我怎么不记得与她相识?你当真确定我与她是旧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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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宋雅柔笑起来,“武安侯府的大奶奶,曾经去过姜府,被俞夫人与高夫人命人掌掴。俞夫人真的不记得了么?”
“这话可就没道理了。”姜洛扬笑意转冷,“所说之事,你亲眼见到了?我是记得武安侯府大奶奶去过姜府,也记得武安侯世子将她领了回去。个中细节,你可以去问武安侯世子,或是将你那位大嫂带到俞府亲身作证,而不是在我面前信口雌黄。”人是她发话命人掌掴的,但是并不代表她不可以否认。末了,她挑眉,“若你所说属实,我当初可以掌掴宋府大奶奶,今日是不是就可以掌掴你?”
宋雅柔粉面微微泛红,睨了婆婆一眼。
镇国将军洪夫人斜睇她一眼,对姜洛扬欠一欠身,“小孩子家说话没个分寸,还望你大人不记小人过。”
姜洛扬没应声。
邢家大奶奶冷笑连连,“洪夫人这话说的可真是有趣儿,你既然知道你的儿媳妇说话口无遮拦上不得台面,怎的还带她出来走动?合着就是故意带她来给人添堵招人膈应的?”
洪夫人只是陪着笑,不说话。
这时候,萧夫人贺涛款步而来。
姜洛扬与邢大奶奶几个迎上前去,相互见礼。将洪夫人婆媳两个晾在了一旁。
贺涛成亲那日,姜洛扬去了,但是她无暇打量,到此刻才敛目细看。果然,传言不虚,俞夫人貌美惊人,单纯、娇柔,一相见便叫人心生亲切之感。
贺涛不是不意外的。在她以为,俞仲尧会娶的女子,必是与她一样城府深藏,让人一看就不可小觑。但是转念一想,又何须如此呢?兴许俞仲尧那样的人,才就要娶一个纯洁善良如仙子一般的可人儿,不管是怎样的人,只要她有心庇护,都能享一世安稳一生静好。再说了,不是还有句话叫做人不可貌相么?
当下她敛起心绪,与姜洛扬笑着寒暄:“一早听说府上办赏菊宴,便想着过来凑凑热闹,还望夫人不要怪我鲁莽。”
“这是说的哪里话?”姜洛扬笑道,“前两日命人下帖子的时候,听说你手里事情不少,很是繁忙,便没去打扰。今日能拨冗赏光,我高兴还来不及。”说着转身相请,“快去里面说话。”
两人一同进了花厅。
俞南烟从邢夫人身边转来相迎见礼,“贺姐姐。”
贺涛忙侧身还礼。
姜洛扬和俞南烟陪着贺涛一同去见过辈分高的几位夫人,寒暄一阵之后才落座。
姜洛扬留意到,宋雅柔的视线一直不离贺涛,眼神很是复杂。看起来,是在打量着与她的夫君在几年前订过亲的人。
洪夫人看着贺涛的视线则很是冰冷。
贺涛不可能没有察觉到,却是不动声色,与姜洛扬闲话家常。
洪夫人与宋雅柔过来的目的很明确,是要与在场的宾客说道说道姜洛扬其人在闺中的是非。只是可惜,到场的宾客,没谁对这些有兴趣,一听两人说起这些不相干的事便会冷下脸来,转去别处。
婆媳两个倒是并不在意,今日只是来试探一下,不成也无妨。反正洪家交际的圈子与俞府完全不同。两个人逗留到下午,便道辞离去。
贺涛则与姜洛扬找了个安静之处说话。
“俞夫人,”贺涛看着姜洛扬,“我自成婚之后,一直没登门拜访,是因为早些年就甚是惧怕俞少傅,眼下则是因着我堂姐的事情,怕你心存芥蒂。那样一来,坐在一起未免尴尬,是以,到今日才鼓足勇气过来的。”
“原来是为这个啊,”姜洛扬失笑,“我有什么好介意的?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知情的说起来,也只说三爷与你堂姐是朋友情分。”又调皮地笑了笑,“难道事情不是那样?”
“就是那样,只是朋友情分而已。”贺涛连忙道,“再有什么的话,只是我堂姐那边了,俞少傅是什么人,谁都清楚的。”她笑了笑,“难得你这样通透,有些人对这种事却完全不是这个看法,会以为自己身边的人就不该被人倾心侧目,不论品行如何,都会恼火,甚至会迁怒那个人身边的人。”
“不会的。品行不好的,我当然要敬而远之,可是你们贺家的人不同。”姜洛扬觉着这样谈论贺汮不好,便是言语再隐晦也不好,便摆一摆手,“不说这些了。我们日后常来常往,好不好?”
“好啊,当然太好了。”贺涛满眼的笑意,“话说开了就行了,往后我少不得要常来叨扰的。”
“我也一样啊,日后定会带着南烟去萧府找你的。”
赏菊宴到晚膳后才结束,人们纷纷道辞离开。
姜洛扬与俞南烟亲自送贺涛到二门外。
没想到,俞仲尧和萧衍走在前面。
萧衍看到妻子,微微挑眉,“怎么跑这儿来了?”分明是没料到的样子。
姜洛扬和俞南烟俱是失笑,随后上前行礼。
萧衍拱手还礼。贺涛则上前去给俞仲尧行礼,之后才对萧衍解释了两句。
“阿行姐姐这话可不对,贺姐姐怎么就不能来这儿了?”俞南烟嗔道。
萧衍笑了笑。
俞仲尧摸了摸下巴,“事情说完了,酒也喝完了,你们一道回府吧。”
“那行,我们就道辞了。”萧衍对姜洛扬行礼,“嫂夫人请留步。”之后示意贺涛与自己一同离开。
俞南烟不满,“那我呢?我就该送你们到府门外么?也不跟我招呼一声再走。”
萧衍轻轻地笑,“你高兴的话,跟我回府里,陪你贺姐姐几日。”
俞南烟忍不住笑起来,蹭到俞仲尧身边,摇着俞仲尧的手臂,“我这个好姐姐不允许呢,昨日给我留了好多功课。都是算账之类的,恨不得把我埋到账册里去。”
“逮住机会就数落我。”俞仲尧抬手拍拍妹妹的额头,“越大越没个样子。”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姜洛扬则打量着站到一起的萧衍与贺涛。
萧衍一袭大红官服,身形挺拔修长,不笑的时候,气度内敛沉冷。她有着与俞仲尧、高进不同的俊美,眸子里的锋芒太盛。贺涛就不需说了,海棠红的褙子,映衬的她愈发美艳袭人。
端的是一对璧人。
末了,两人在大红灯笼映照下,相形离开,边走边低声言语,两人之间的氛围,透着说不尽的柔和融洽。
回去的路上,俞南烟走在兄嫂中间,分别携着两人的手,语气欢快地说着今日听闻到的一些事,宛若一只欢快的百灵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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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云荞忙碌之余,见了见沈大老爷。
她是听人说起父亲有两次曾在铺子在逗留,便命人传话,请父亲去了一个小茶馆说话。
这一次相见,沈大老爷显得心平气和,落座后道:“过段日子,我便要官复原职了。”
思过时间,已有一年多,这一日委实来之不易。沈云荞很为她高兴,“恭喜你了。”
沈大老爷道:“那间铺子真是像模像样的,你——”
“是洛扬给我盘下来的铺面,修缮等事也是她和姜夫人一手操办的。”沈云荞笑道,“我只是需要筹备人手等等小事。”
沈大老爷很是意外,“那孩子对你,倒真是掏心掏肺的好。”
“是呢。”沈云荞笑得特别满足,“洛扬对我一向是这样的。”
“顺昌伯——不,章远东,怎样了?”
“这我倒不知道。”沈云荞道,“你要是想知道她的下落,不妨托人打听打听。”
沈大老爷神色一黯,“算了,没必要了。”
“嗯。”沈云荞暗自松了口气。
章远东的下落,她清楚。那人已经自尽身亡。只是俞仲尧命人秘而不宣,京城也没几个人再愿意记得那个人,事情尽可以一日日淡化,直到所有人将章远东忘记。
随后,她岔开话题,“你给我的银两,我不会挥霍,会花到刀刃儿上。”
沈大老爷语重心长地道:“不管是我给你的,还是自己赚来的辛苦钱,你都要做出妥当的打算,到底不同于别人,也没娘家给你做主撑腰。”
“是,我明白。”沈云荞笑嘻嘻地看着父亲,“说起来,你打算什么时候让我回家啊?”
沈大老爷微微一笑,“等到家里的亲事全部都定下来了,都不敢再望向指望利用你得到好处,我自然会亲自接你回家。”
沈云荞心里暖暖的,又酸酸的,“爹爹,谢谢您。”
沈大老爷没说话,只是迟疑地伸出手去,握了握女儿的手,“独自一人,千万不要行差踏错,要把日子过好。”
“嗯!”沈云荞用力点头,“为了您,我会争气的。”
清闲一些之后,她去了俞府,单独找俞南烟说话。她只用自己在宫里所见到的那一幕说事。太明显,那分明是相互钟情的一对少年人。
俞南烟起初有些窘迫、羞涩,后来敛起心绪,理智地应对此事:“沈姐姐说的没错,自从回京之后,皇上一直对我特别好,有心无心的总是哄我高兴。这样的一个人,我的确是不能不动心。但是……”她垂下头去,“我还是要听姐姐嫂嫂的话,她们同意,这件事才能再谈起。要是她们不同意,尤其姐姐不同意的话,我还是要听她的。我再也不想让她难过,更不能让她对我失望。”
沈云荞感慨不已。这姐妹两个的情分至深,着实叫人动容。沉了片刻,她才逸出温和的笑容,“别担心。这件事本就是你嫂嫂让我帮忙说项的,先跟你交个底。你姐姐那边早就知道了——皇上早就亲自和你姐姐提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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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俞南烟惊讶。
沈云荞笃定地点一点头,“这种事,我可不敢开玩笑的。可这结果多好啊。你姐姐满心盼望的,不过是你嫁一个你自心底喜欢的人,那才是好归宿。她若是不答应,就没有今日这档子事情了。”
俞南烟眼睛泛红了,“姐姐最初肯定不是很赞同的。皇上是她一手带大的,有多少毛病,她比谁都清楚……”
“人无完人,到底要看的,还是那个人对你是实心实意的好。”沈云荞揽住俞南烟的肩头,“你嫁得好,过得舒心,是你姐姐最盼望的。”
“嗯,我知道。只是觉得为难她了。”俞南烟吸了吸鼻子,“她总是那样的,不声不响地照顾我们。”
沈云荞好生宽慰了一番,转身去找姜洛扬说明此事。
这样一来,姜洛扬就容易说话行事了,找到俞南烟,把皇帝亲口跟俞仲尧保证过的事情说了,“不要有那么多顾虑,待你至此的人,我和你姐姐都想不到还有谁了。”
俞南烟在意的还是那一件事:“姐姐真的是打心底同意么?嫂嫂你可要跟我说实话。”
姜洛扬笑起来,“自然是啊,说到底,让你姐姐横看竖看都没瑕疵的人哪儿有啊。”
俞南烟这才笑了起来,“那倒是。她看自己都不大顺眼。”
事情就这样你来我往地有了最明确的结果。
姜洛扬与俞仲尧说了,俞仲尧说那就如实禀明太后,让她和皇上两个看着办吧。
三日后,皇帝下旨:册封俞仲尧为当朝太子太傅,加卫国公爵。
这一次,俞仲尧没再婉言谢绝。
越五日,太后与皇帝亲自张罗着与俞府的亲事,皇室中的礼数一样都不落,甚是周到,一道又一道的旨意到了俞府。
礼部的人连忙请示皇帝大婚的吉日定在何时,皇帝只说明年入秋之后再提。
这样一件大事,很快传遍朝野,无人不知。就此只有上门道贺的,再没提亲求娶俞南烟的——谁敢与皇帝抢人?谁又敢打当朝太傅妹妹的主意?
萧家、贺家昭雪一案,一直不紧不慢地进行着。
皇帝首肯之后,案件交由三法司会审。
洪家绞尽脑汁地想法子打点三法司里的人,一家人忙得团团转。
这件事牵连甚广,并且是陈年旧事,实际施行起来,双方想要从速如愿都是不可能的,只能耐着性子照章程一步一步行事。
这些到底是女人的事,内宅女子一切如常。
这一日,姜洛扬进宫面见太后。
太后是记挂着俞南烟,“那孩子在家里怎样?有没有觉得闷?”
“太后娘娘放心。”姜洛扬答道,“南烟这段日子都在揣摩厨艺、绣艺。”说着取出两条帕子,“这是她要臣妾带来给太后娘娘的。”
内侍接过,送到太后手里。
太后看了,眉开眼笑的,“嗯,大有长进了。必是得了你的指点。”
“太后娘娘谬赞了。”
两人正说着话,有宫女进来通禀:洪太妃、洪夫人和宋雅柔来了。
太后不动声色,“请。”
稍后,三个人先后进门来。
洪太妃比太后年长十多岁的样子,年华已逝,可是风韵犹存,不难想见当初是个怎样的美人。
见礼之后,洪太妃笑着凝了姜洛扬一眼,“俞夫人时常来宫里陪伴太后么?”
不等姜洛扬回话,太后已将话接了过去,“是啊,哀家与俞夫人投缘,常唤她来宫里说说话。”
“这说起来,”洪太妃慢条斯理地道,“皇家和俞家日后是要结亲的,最迟明年冬日,皇帝便要大婚了。俞夫人手上的瑕疵……若如当初一般,只与皇家是君臣,倒也不需忌讳。眼下却是不同了。太后娘娘,您就真的一点儿也不忌讳?臣妾可是怕得不行,万一被克的与亲人生离多年,或是下场潦倒……总归是不好。”
“这是说的什么话?”太后和颜悦色地道,“细说起来,你我的运道何时好过?你一生都不曾为先帝开枝散叶,至今能够依仗的,不过是娘家人。哀家呢,虽说皇帝登基之后至今已是事事顺遂,到底还是早年丧夫。信那些莫须有的说法,未免可笑。”
洪太妃刚要搭话,太后已继续道:
“可你既然忌讳,哀家也不勉强你。那就这样吧,日后少来慈宁宫里走动——正是忙于筹备皇帝大婚的时候,哀家与俞夫人少不得经常相见。真该忌讳什么,不该忌讳什么,哀家心里清楚得很。往后你留在宫里就好,不需来请安了——许多年你也没来请安,眼下破例了,哀家反倒不习惯,每日多应承一个人也实在是觉着辛苦。”
洪太妃闻音知雅,虽说不情愿,还是笑着称是,倒是并没即刻离开的意思,抬手指了指洪夫人与宋雅柔,“太后娘娘的话,臣妾记下了。今日前来,是带着两人来给您请个安。说起来,洪家新进门的儿媳妇,您还没见过呢。”
洪夫人与宋雅柔上前两步,再次行礼问安。
太后并未如先前一般叫两人即刻平身,而是淡漠地瞥了一眼,冷漠地笑了笑,“哀家虽说久居深宫,该知道的事情还是知道的。就是这两个人,在诸多宴席上散布关于俞夫人的谣言。明知皇家将与俞家联姻,还出言诋毁来日皇后的至亲,安的是什么心?”
洪夫人与宋雅柔垂下头去,别说无从辩驳,便是占理,也不敢反驳太后的话。于理不合。
洪太妃却道:“太后娘娘多虑了,她们也只是随意说起了一些听闻过的事情,是无心……”
“你既然清楚,都不加以阻拦?”太后忽然变脸,目光寒凉地看住洪太妃,“还将这样的货色带到哀家面前请安?出去!日后别再让哀家看到你们!”
洪太妃顾忌着礼数,只得当即起身行礼告罪,随后退下。离开之前,冷冷地凝了姜洛扬一眼。
姜洛扬只当做没看到。
太后招手示意她到近前,“这些风言风语,是不可避免的,别放在心上。”
“臣妾晓得。”姜洛扬感激地一笑。
太后拍拍她的手,“来,坐下来,尝尝宫里做的桂花糕如何。”
姜洛扬逗留至午后才告退。
到了宫门口,宋雅柔在等着她。
姜洛扬没下马车,但是也没叫随从将人撵走。
宋雅柔到了她近前,行礼后低声道:“俞夫人,我知道,在您看来,我只是个不自量力开罪你两次的小人。可我也是没法子才说那些违心的话的。公婆夫君都压着,我能怎样呢?”
姜洛扬细细地看了她两眼,“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求您谅解我的处境,来日给我一条生路。”宋雅柔上前两步,语声更低,“只要您肯成全,我可以告诉您一些洪家的罪行,并且能将证据给您,帮太傅整治洪家。”
姜洛扬沉吟片刻,笑了,“你有这份心思的话,将罪证交给武安侯就行了。再说了,你开罪我可不是一次两次,是我只亲眼见到两次而已。”语毕命车夫赶路回府。
路上,她不由怀疑,自己的容貌是不是让人一看就觉得可以肆意哄骗。最起码宋雅柔甚至洪家都是想把她当成傻子来摆布了。
这门亲事,宋雅柔要不是满心认可,在出嫁甚至定亲之前,都有太多的机会告诉武安侯甚至宋志江,那样的话,亲事成不了。
已经嫁到了洪家,不遗余力地帮忙诋毁了她这么久,到了现在才跟她说是被逼无奈,实在是可笑。
思及此,她吩咐车夫:“改道去姜府。”她有必要亲口问问章兰婷,到底跟宋雅柔说过些什么,便是得不到答案,也要看看章兰婷现在是何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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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章兰婷跟着婆子走出柴房,明媚的阳光很是刺目,她抬手遮挡,好一阵子才适应。
婆子带她进到一所院落,走到东面花树下。
章兰婷看到了姜洛扬。
这儿是姜洛扬出嫁前住的院落。此刻她已换了家常的衫裙,在花树下的躺椅上喝茶。
婆子先一步禀道:“最初闹腾过一阵子,近来很是安生。外面的事,奴婢几个并没瞒她,发生什么都如实相告。”
姜洛扬颔首,瞥一眼神色木然的章兰婷,啜了口茶。
章兰婷抿了抿唇,“将我关到这里,是不是你的主意?”太久不说话了,她的语声黯哑,语速很慢。
“没错。”姜洛扬微笑,“事实证明,我这样做是对的。”
“那又如何?”章兰婷笑容恶毒,“凭宋雅柔那张嘴,凭我告诉她的那些事,足够你被半数京城人指指点点、议论不休。”
姜洛扬摩挲着茶盅上的翠竹图案,“这些不难想见,便是没有你们,也有别人。凭谁议论,我都不在意,只是不想再受到你干扰。”她凝视着章兰婷,“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何如此?明明和离之后可以守着你娘,平宁度日。”
“我为何如此?”章兰婷目光恍惚起来,“我中意的人,一生也无法得到,她甚至对我弃若敝屣。我嫁的是宋志江那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有胆量重头开始?不过一两年光景,你和沈云荞让我的生涯天翻地覆。我娘有她的看法,认定一切是我们咎由自取,甚至认为你已够宽容大度。”她轻哼一声,“你宽容大度的话,为何在最初不让俞仲尧把章远东发落到外地为官?为何要将她逼入绝境?她要是不陷入绝境,我们至于沦落到这地步?她至于不顾我的死活?”
姜洛扬听了,并无意外。章兰婷是这样的,谁都欠她,谁做到什么地步都不够。又想了想,隐约记得章兰婷钟情的似乎是哪家的世子。
“章远东一定是死了吧?”章兰婷定定地看着姜洛扬,“与宋志江和离之前,我就总是梦到她。很奇怪,梦里都是小时候的事情。她宠爱我,对你不闻不问,满脸嫌弃。前几日开始,梦境就不同了,醒来总是很难受,我知道,她一定是死了。你们怎么肯让她活着。”
姜洛扬险些发笑。口口声声希望看到章远东下场凄惨的是章兰婷,现在咬定别人不肯放过章远东的也是她。
“我总算是想明白了。她对你,多多少少是有些过意不去的,就因为你一再施压,她才让我自食其果,明知我经常被拳打脚踢还要我回去。”章兰婷语声有些飘忽不定了,“那么多年,她那么疼爱我,要不是被逼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怎么肯那样对待我?”
这算是良心发现了?还是走火入魔了?姜洛扬简直要佩服章兰婷了,想法一时一变,总是责怪怨恨别人,不是谁都可以做到。
章兰婷收敛了情绪,审视着姜洛扬,“看看,你现在与以往,简直是判若两人。老天爷真是不开眼,你这个不孝的东西,好歹被章府养育了十几年,到如今一家人死的死,出家的出家,为奴的为奴,都是因你而起。谁敢说你不是章家的丧门星?”
“这番话,恰好也是我要对你说的。可是好像没必要,你已听不进人话。”姜洛扬知道,这个人已经没救了,问章兰婷,“你到如今还有何心愿?若是合情理,我可以成全。”
姜洛扬指的是大夫人。大夫人那个人半生的对错,她不予评价,但是为章兰婷做过的一些事,真正是一番慈母心。人固然说不上是好人,但真应了那句虎毒不食子。
“你成全我?要我求你?”章兰婷切齿道,“你做梦!”
姜洛扬失笑,吩咐婆子,“去知会夫人,安排人手,将她处置了吧。”
婆子称是而去。
章兰婷竟是不以为意,“看你现在多厉害啊,三言两语便能将人处死。谁能想到,当初那个木讷的章洛扬,会变成今日这模样。”
“是啊,我也没想到。”姜洛扬也不恼,“正如你当初固然可恨,变成今日这般失了人性的模样,亦是我不曾想到的。”
“死就死,没什么大不了,解脱了。”章兰婷讽刺地笑道,“你就不同了,你余生都要小心翼翼地活着,要盼着你娘长命百岁,要祈求你夫君一直身体康健权倾天下,要祷告与你亲近的人都要安生度日。哪一个出了岔子,都是你这断掌克的!”
“这种话我已听说过。”
章兰婷继续道:“你和你娘多年未见,真就能如寻常母女一般亲近无嫌隙?你就不曾担心过,有了儿女之后,她们也是断掌又该如何?你夫君把你宠上了天,你就没有于心不安受之有愧的时候?”
姜洛扬轻轻一笑,“真是没看出来,你替我想的这样周全。你娘那边,我就不命人给她报信了,省得她每日为你超度——死之前只顾着恩怨不顾及她的女儿,实在不值得她费心。”
章兰婷面色变了,沉默下去。
姜洛扬摆一摆手,唤人把章兰婷带走。忽然间生出说不出的疲惫,她阖了眼睑,闭目假寐。
过了些时候,连翘轻手轻脚地走过来,给她搭上一条毯子。
她抿唇笑了笑,任由睡意袭来,沉沉睡去。
日头西斜时,连翘担心她着凉,轻声唤她醒来。
姜洛扬不情愿地睁开眼睛,笑,“时候不早了。”
“是。”连翘服侍着她去室内重新洗漱着装,“夫人来看过您几次。”
“等会儿去陪她说说话。”
回俞府的路上,姜洛扬坐在打头的马车,连翘和珊瑚坐在后面一辆马车上。
珊瑚见连翘神思恍惚,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因为章兰婷的事?”当时她们都在院中,全程目睹。
“不。”连翘苦笑,“我只是在琢磨章兰婷说过一句话,居然觉得不无道理。”
“怎么说?”
“咱们夫人和姜夫人,细想起来,其实有些不对劲。”
珊瑚睁大了眼睛,“怎么不对劲了?什么事都是一样,母女两个为对方着想,从来不曾为什么事起过争执。这可是真正的母慈女孝。”
“但是母女之间是这样的么?甚至于亲人之间是这样的么?”连翘怅然叹息,“不说你我,只说三爷和大小姐,姐妹两个是大事上为对方着想,而在小事上,大小姐揶揄三爷、央求着三爷答应她什么事的情形不少见吧?亲人之间,怎么可能毫无所求呢?表象太过圆满,反倒反常。”
“……这么一说,好像有点儿道理。夫人和姜夫人大抵是团聚的时间还短吧?”
“但愿如此。我只是怕夫人有些心结并没真正打开。”连翘目光有些黯然,“夫人何尝没将章兰婷那些话听到心里去?”
“嗯,夫人今日是有些反常。”珊瑚宽慰道,“你也别跟着犯愁了,母女两个迟早会和寻常的母女一样。”
回到俞府,姜洛扬下了马车,见俞仲尧等在垂花门的石阶上,忙笑盈盈紧走几步,与她并肩返回正房。
俞仲尧问道:“去做什么了?”
姜洛扬如实道:“去见了见章兰婷,她已无药可救,便请娘亲将她处置了。”
“何必亲自走一趟呢?”
“她有些话,我应该听一听。”姜洛扬笑道,“每日只与待我和善的人来往,听的都是顺心的话,长此以往,不免放松下来,完全忽略一些事。我也总要提防着自己变得面目可憎才是。”
俞仲尧失笑,“你才没那个本事。”
姜洛扬轻笑出声,“我也但愿自己永远没那个本事。”
晚间,俞仲尧去了书房院,唤南烟来说说话。与皇家的亲事定下来之后,她一直是甩手不管,到了今日,该说道几句了。
俞南烟走进门来,“姐姐,有什么吩咐?我现在很忙的,你可别再派差事给我了。”
俞仲尧斜睨她一眼,“嗯,我们南烟是天下头号大忙人,我怎么好意思再给你派差事。”随后一笑,“宫里那个,却是天下头号闲人。”
俞南烟听得她提起皇帝,有点儿不自在了,落座后端了茶盏,敛目细看,仿佛没见过似的。
俞仲尧也由着她,只是提醒道:“估摸着你明年就要嫁过去了。往后怕是少不得劳心劳力的时候,这也是我想让你方方面面都有涉猎的缘故,艺不压身。这些你都细想过吧?要是觉得太过疲惫,反悔也未尝不可。”
“可是,”俞南烟怯生生地抬眼看她,“什么事不是都有你么?我嫁人之后你就不管我了?那可不行啊,我之所以这么心安,就是因为我的姐姐是俞仲尧,天塌下来有她顶着呢。难道不是这样的?”
俞仲尧:“……”
“往后几十年,宫里宫外两份日子,都要你做主。”俞南烟说着说着,眉飞色舞起来,“我呢,只管孝顺太后,在宫里弄个只属于自己的药膳局,专门调|教些人,帮你们调理好身体。”
“……”几句话,就把她余生安排好了。

楼主:lile999  时间:2019-02-01 14:46:26
“在画什么?”俞南烟款步上前去,看到画面,不由微愣。
皇帝在画的,正是她的肖像,并且惟妙惟肖。眼下只剩了将衣饰上色。
“这……这是画的什么时候的我啊?”她轻声问道。
“就是我说要娶你那一日的你。”皇帝笑着,有些不情愿地停下画笔,“明日再继续上色,你先看看,有没有画得不像的地方。”
“嗯。”俞南烟将画纸移到自己近前,仔细端详着,片刻后逸出笑容,“我有这么好看么?要说不像,一定是画得太好,而我只是中人之姿。”
“胡说!”皇帝不高兴了,“你是最好看的女孩子。”
“你才胡说呢。”俞南烟笑起来,“嫂嫂才是最好看的。”
“呃……那你也是与她一般好看。”皇帝不敢说你是第一她是第二的话。唉,谁叫她大舅兄是俞仲尧呢?不能乱攀比的。
“是入了你的眼罢了。”俞南烟满脸喜悦地看着画像,“画完之后,能不能给我啊?”
“行啊。但是呢……”皇帝挠了挠额头,“你能不能回送我一张画像?”
“可以啊。”俞南烟很爽快地点头,“你命人送到风溪的那张画像,我送还给你。”
“……”
俞南烟见她不吭声,侧目看去,“怎么啦?”
皇帝无奈地道:“你这算不算是欺负我?”
俞南烟笑起来,“要我亲手画你的话,怕是很难。”
“那也不能那么敷衍我啊,哪怕你画山水风景,也不能将我送给你的画像又退回来。”
“是我欠考虑了。”俞南烟歉然道,“那我试试吧。”
“好!”
随即,俞南烟问起了洪家父子的事,“我来的路上,听说洪家父子二人在受刑呢。”
“该打。依我的意思,想要杖责六十八十的,可是太傅说不行,行刑的人都会下重手,超过五十就能将人打死,我只好不情不愿地写了杖责二十。”
俞南烟忍俊不禁,“我猜就是这样。姐姐今日情绪还好么?”
“好啊。没事人似的。”皇帝笑道,“还问我呢,为何高兴得像是占了大便宜似的。”顿了顿又问,“太傅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
“说过几句话。”
皇帝瞪大了眼睛,“只找你说了几句话而已?”她和南烟的婚事,在太傅眼里是芝麻绿豆的小事么?
“原本应该是有不少话要说的,专门叫人唤我到了书房,后来好像是跟我没辙,就让我滚回房里去了。”俞南烟嘟了嘟嘴,笑,“换了谁,大抵都没心情再说什么。”
皇帝满腹好奇,“你都说了些什么?”
俞南烟抿了抿唇,“还能是什么话,在你身边久了,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偷懒。”
“好南烟,”皇帝没忍住,握住了她的手,“跟我说说行不行?”
俞南烟的手挣扎了几次,没能挣脱,红了脸,随之放弃,将那晚与姐姐的对话复述一遍。
皇帝听了,有点儿困惑,“这也没什么啊?太傅为何不高兴?”这种话,她都说了十来年了。
俞南烟啼笑皆非,“我们所思所想,都是要姐姐劳心劳力,换了谁能高兴?谁家妹妹出嫁了,还要继续大事小情的费神?”
皇帝想了想,“也是。那我们就争气些,宫里的事不让太傅费神,她只管朝政就行。”
“嗯!”俞南烟笑得眉目弯弯。
“但是,以后吧……太子还是要太傅代为管教。”皇帝很有自知之明,“我们两个都这么偷懒,肯定教不好孩子的,太傅要是不管教,那太子肯定会变成二世祖的。”
“……”俞南烟红了脸,面若朝霞。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她倒是想得长远。可是细想的话,还真就是这么回事。
皇帝垂眸看着眼前的女孩,粉面含羞,纤长的睫毛垂下,红唇微嘟,说不出的可人。丝丝缕缕的幽香,随着她的呼吸逸出,萦绕在她鼻端。
她再也克制不住了,飞快地低下头去,在她面颊亲了一口。
“哎呀……”俞南烟低呼一声,抬手捂住脸,无措地看着她。
皇帝则将她带到怀里,手势笨拙地拍打着她的背,以此作为安抚,“我喜欢你,这一辈子,只要你一个。南烟,你要相信我。”
俞南烟听了这话,连最后的一点担忧都没了,“真的么?”她轻声问道。
“真的。”她语气笃定,“我才不要像父皇那样三宫六院,弄得谁都不能舒心。喜欢谁,就该让她清清静静高高兴兴的。太傅不就是如此么?我虽然不见得能像她护着俞夫人那样决绝行事,但是绝不会允许谁给你气受的。”
“可是……”俞南烟比起她来,考虑的更多的,是现实的问题,“你得想想子嗣的问题啊。”
“那有什么好考虑的。”皇帝满不在乎地道,“我们要是能早日有了太子,最好不过。没太子只有几个公主的话,也没事啊。谁又不稀罕那个皇位,禅位给太傅就好。那些事让她去心烦就得了。”
“……”俞南烟实在没忍住,在她怀里笑起来,“你这可真是……”赖上谁就是赖一辈子。
“不管怎样,我们在一起就好。”皇帝托起她的脸,又在她脸上亲了一下,随即忽然想到了一个很重要很要命的问题,紧张兮兮地问她,“你……这件事,你不会告诉太傅吧?”
俞南烟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剜了她一眼,“你要我怎么跟姐姐说?说你亲了我两下?换了你,你好意思说吗?”
“嗯,是啊。”皇帝立刻放松下来,随即却是捧住她的俏脸,将唇牢牢地按到了她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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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是俞仲尧收到了廉王孟滟堂的一封信,问她能不能拨出一条大船给她,让她在水上游览四方。
俞仲尧不假思索地同意了。
没过几日,孟滟堂第二封信至,说信件已收到,看在她不小气的份儿上,告诉她一些事:洪家之所以回京之后这么嚣张,是因为她扯了个谎,说自己微服出行,意在亲自游走各地,说服以往依附于廉王的封疆大吏集结兵力,蓄势待发。
俞仲尧看了,很无奈,只回了四个字:早已闻讯。
孟滟堂一定是闲得跳脚了,不然不可能明知她已获悉还写这样一封可有可无的信件。
之后,是俞南烟收到了来自风溪付玥的信件。准确来说,这绝不是她第一次收到付玥的信件,只是这一次付玥说的事,有必要知会姐姐一声。
付玥在信里说:简西禾居然回到了风溪,并且走的不是后期皇帝命人开拓出来的平顺之路,是走的曲折艰辛的那条路。
俞仲尧听了,沉吟片刻,道:“我尽快吩咐下去,命手下将那条坦途毁掉。简先生要清净,我就给她一世清净。你回信时告诉付玥,何时简先生想要离开风溪,可让她亲自写信给我,我命人去接应。”
俞南烟点头应下,“明白。”又咕哝,“难得你对人还有这么周到的时候。”
又一次让俞仲尧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当日回房后,俞仲尧将这件事跟姜洛扬提了提。
姜洛扬虽然意外,却也觉得在情理之中,“只要她过得顺心就行了。”
闲来她并没什么事做,专心给俞南烟筹备大婚时的种种事宜。因为是嫁入皇家,明确地说起来,是她了解种种礼数的时候居多,为此专门请了两个嬷嬷进府来指点俞南烟。
俞仲尧将部分产业交给她打理,是循序渐进,由此也并不觉着吃力。
因着她上次发落洪家父子的事情,明面上议论她断掌之事的人越来越少,偶尔刻意打听,都听不到什么闲话。
能构成困扰的事情越来越少,她心头的希冀也就越来越强烈:盼着南烟顺遂入宫大婚,盼着自己早日有喜,为她和自己添个孩子。
自身的经历,并没能让她抵触生儿育女,反倒格外盼望自己为人|母。
太好奇,太想亲身体会母亲对于孩子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感情。
没错,章兰婷在这尘世真正消失之前的一些话,还是说到了她心底。
她与母亲的状态不大对,她比谁都清楚,只是没人明确点出罢了。
至亲之间是怎样的,在嫁过来之后,在每日看着俞仲尧姐妹两个的相处之后,再清楚不过。
也就明白,她与母亲之间少了点儿东西。
做母亲的,对女儿百依百顺;做女儿的,对母亲没有任何要求——除了再次别理,什么要求什么指望都没有。
母亲是出于亏欠,她则是出于惧怕。惧怕分别。
到眼下,她只有母亲一个亲人了。
但是认真说起来,到底有没有对母亲当初的决然别理理解、释怀?
她想她可能没有。真的释怀的话,不会是一个对母亲毫无要求的状态。
或者也是想知道,母亲当初离开自己,到底经受了怎样的痛苦挣扎,才选择决然放弃。
那个残酷狠辣的名声在外的夫君让她知道,亲情是这尘世最难割舍的感情。
可她的切身经历却告诉她,忍一忍,便能放弃。
她想自己找到答案,并且释怀。
原谅曾苛刻自己的人,也原谅曾放弃自己的人,更原谅一度活得太黯然失色的自己。
章兰婷的话便是再恶毒,她也知道哪些该听,哪些不该听。
旁观者清,越是恨自己的人,兴许越是了解自己的欠缺在何处。
若不是章兰婷变成了这个样子,若不是到这地步都全然万却顾及大夫人,她不见得会下决心除掉这个人。
活着,就需要镜子,不是让自己变得更好看更悦目更不真实的镜子,需要的是映照自己不足、欠缺的那种镜子。
只是可惜,章兰婷再活下去,只能是陷入更加疯魔的情形,只有在真正失去谁的时候,才能反思别人曾经对她好。
这样的人,已不配为人。
没了反面的镜子,没事,记得时常反思、不忘初心就好。

楼主:lile999  时间:2019-02-01 14:46:26
☆、第88章

天气一日冷过一日,俞南烟越来越喜欢跟姜洛扬一起下厨。
厨房里暖烘烘的,还能亲手做出自己想吃的饭菜,实在是件美事。
这日傍晚,姜洛扬教南烟做灌汤包。
俞南烟问道:“这个我一直觉得特别好吃,而且总是不明白汤汁要怎样加到里面。”
“窍门就在这儿。”姜洛扬指了指手边的肉皮冻,“用高汤把肉皮熬成汁,再用细棉布滤去汤里的渣滓,放起来冻一夜——冬日做这个最方便,别的季节的话就比较麻烦。”
“啊,原来是这么回事。”俞南烟笑靥如花,“下次你教我怎样做肉皮冻,不亲手做几次的话,我还是学不会。”
“好啊,难得你有这份耐心。”姜洛扬手把手地教俞南烟怎样准备包子皮、加多少馅儿、怎样包起来。
俞南烟兴致勃勃的,“这些卖相难看的,给姐姐吃。”
姜洛扬忍不住笑,“我也是这么想的。”
于是,当晚三个人一起用饭的时候,摆在俞仲尧面前的,是几个大小不同、样子不同的灌汤包。
她蹙眉,“真难看。”
“虽然样子难看,味道可不错。”俞南烟催促她,“快尝尝。”
俞仲尧则看向姜洛扬,“唱哪出呢?”
姜洛扬笑盈盈的,“你先尝尝,快,凉了就不好吃了。”
俞仲尧又蹙了蹙眉,还扯了扯嘴角,“这么些年就没吃过这么难看的灌汤包。”随后还是用筷子夹起一个吃完。
俞南烟紧张兮兮地看着她,“怎么样?味道还好吧?”样子的确是难看,但是馅儿可是她和嫂嫂一起准备的,味道应该差不了吧。
俞仲尧眉宇舒展开来,手势一转,用筷子柄敲了敲南烟的头,“你做的吧?”
俞南烟笑着用力点头,“当然是我做的啊,嫂嫂闭着眼睛都不会弄成这样的。”
俞仲尧笑了,“不错。”
“真的?”
“真的,好吃。”
俞南烟逸出明媚的笑容,蹭到姜洛扬身边,“往后我还要继续做,直到做得和你一样。”
“这容易。我们南烟这么聪明,几天就学会了。”姜洛扬拍拍她的肩,“别只顾着说话,快吃饭。”
“嗯!”俞南烟回去坐好,津津有味地享用自己亲手做的灌汤包,忙里偷闲地问姐姐,“你还喜欢吃什么?我变着花样给你做。”
俞仲尧微笑,“不拘什么,是你做的就行。”
俞南烟笑得像只眉飞色舞的猫,没大没小地拍拍姐姐的肩,“听你说句这么好听的话,真是不容易啊。”
俞仲尧睨她一眼,“你是想让我把你扔出去吧?”
俞南烟才不怕,“你忍心就行。”
姜洛扬则无奈地看了俞仲尧一眼,“动不动就吓唬人。”
俞仲尧拿她们没辙,“我这日子就快没法儿过了。”
说是这么说,心里却是空前的愉悦且踏实。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孩,都在她身边,每日一同打理着她的衣食起居,正是她意念中的家的氛围。
之后,俞南烟在俞仲尧的吩咐下,老老实实地跟着姜洛扬做针线、打理家事。
俞仲尧是想,琴棋书画学问再精通,到底只是平日的调剂,学一些实用的东西最要紧。俞南烟也认可一点。
她从裁剪到缝制都是亲手完成的第一件锦袍,是给姐姐的。
姐姐为她劳心劳力的日子还长着,她能回报的却很少,不过是平日这些小事。
做好之后,就喜滋滋地让姐姐试试合不合身。
俞仲尧穿上之后,笑,“行,日后要是过不下去了,还能去当个小裁缝为生。”
“是吧?”俞南烟站在一旁,笑嘻嘻地打量着,满意地点点头,“我也这么想的呢。”
姜洛扬在一旁看着,笑不可支,“你们这两个没正形的。”
姑嫂两个之间,也有小秘密。
一日,俞南烟拉着姜洛扬去了自己的院子,转到作为书房的东厢房,亲自从书架高处取下一副画,“嫂嫂,你快帮我看看,我画得像不像?”
画中人是皇帝。目若朗星的少年郎,站在秋日的枫树下,风姿俊朗。
她认真地看了一会儿,“画得很好,样貌一般无二,最要紧是神韵也有了。真的很好。”
俞南烟长长地透了口气,“我只是小时候那几年认真学过工笔画,眼下真担心画得不好。”又将皇帝给她的画像拿给姜洛扬看,悄声道,“这是她给我的,应该礼尚往来的……嫂嫂可别笑我啊。”
“怎么会呢。”皇帝与南烟这一对儿相处的情形,是一种叫人觉得风清月朗坦荡自在的美好,悦目,愉心。沉吟片刻,她笑问:“要不要我帮忙给你送过去?”南烟不好亲自带着东西进御书房的,她倒是能借着进宫见太后的机会,找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俞南烟亲昵地搂住她,“我就知道,你待我最好了。”
姜洛扬捏了捏南烟的小下巴,“这种话可不能总说,说的我太舍不得你,可就要千方百计地把你多留在家里几年了。”
“本来就想多留几年陪着你们的。”俞南烟的头蹭了蹭她的肩,“留我一辈子才好。”
姜洛扬想的是,皇帝要是听到这两句话,不跳脚才怪。
偶尔,她也有勉强南烟的时候。
南烟精通医术,亦是满腹经纶,对合账的事情却总是兴致缺缺。要她看着账册守着算盘超过一个时辰,一定会叫苦不迭,千方百计地找借口偷懒。
每到这种时候,姜洛扬就会老生常谈:“南烟,你往后要打理的可是整个后宫,虽说偷懒不会有人说你什么,但是太后娘娘少不得继续劳神帮着你,你姐姐要是知道了,得怎么想啊?是要她再给你预备个比账房先生还精明的陪嫁丫鬟么?这种人,女子容易找,女子着实太少……”
俞南烟每到这时候,看着嫂嫂慢条斯理却一本正经地念经给她听,就笑得不行,也败下阵来,“好啦,我听你的还不成么?”
见小妮子上心了,姜洛扬才如实道:“习惯就好了。我当初也是赶鸭子上架似的,比你还头疼,现在却知晓了账册里面也有不少趣事。”
俞南烟不可能不相信,由此兴趣更浓。
俞仲尧得知后,笑。这大抵就是一物降一物吧?她敲打南烟多少次都没奏效,洛扬的话她就能听进去。

沈云荞在入冬之后,变得慵懒起来。平日只喜欢窝在暖烘烘的大炕上,料理完家事、铺子里的事,能睡就睡。
“大冷的天,四处跑又何苦呢?我可跟自己没仇。”她如是说。
但是并没因为自己的慵懒就忽略寻常琐事,让落翘、府里得力的管事变成自己的眼睛,留意诸事。
一日,落翘唤醒她,禀道:“世子爷这一段,见了宋雅杭两次。”
沈云荞懵懵懂懂坐起来,揉了揉眼睛,“宋雅杭是哪个东西?”
落翘失笑,“就是宋雅柔的二妹——宋雅柔是洪兆南的夫人。”
“嗯。”沈云荞伸了个懒腰,“多大年纪了?我是说,姐妹两个都多大年纪了?”只知道宋雅柔可恶的很,却没留意过细节。
落翘道:“宋雅柔以往因着宋志江的缘故,到了十九岁才嫁的。宋雅杭今年十八岁。”
沈云荞盘算了一下,“宋雅杭是世子爷的表妹,两个人以前就相识吧?”
“是。”
“两个欠打的东西。”沈云荞扯了扯嘴角。
落翘笑着,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沈云荞问道:“是在何处相见的?”
落翘如实道:“第一次是在路上遇到的,第二次是在一个茶馆。”
沈云荞打鼻子里哼了一声,“宋雅杭样貌还不错吧?”
落翘想了想,很中肯地道:“比宋雅柔要出挑许多。”夫人不怕话刺耳,只怕话模棱两可。
沈云荞吩咐道:“她们要是再见面,记得及时告诉我。”
“是。”
“再有,了解一下两个人的渊源。”

楼主:lile999  时间:2019-02-01 14:46:26
“是。”
沈云荞倒不是一听高进见别的女子就吃醋,她介意的是高进见宋家姐妹。宋雅柔那个嘴巴犯贱的东西,一度四处跟人散播洛扬的是非,她的妹妹能好到哪儿去?高进根本就不该理会她们。
转过天来,落翘来回话:“世子爷和宋志江十多岁的时候,相处得还不错,两个人对宋家姐妹都很好,是姐妹一般的情分。宋志江第一次娶妻之后,您也清楚是个什么情形,世子爷很久不与她来往,与宋家姐妹两个偶尔遇见,客套几句而已。”
既然是这样,眼下见宋雅杭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呢?
得了空,沈云荞有意无意地问高进:“你有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高进没正形,反问道:“你有没有什么话要问我?”
“嗯,的确是想问你,有没有想偷偷摸摸给我脸上抹黑。”沈云荞也跟她耍花腔,想着兴许是自己多心了,没跟她把话挑明。
她与沈云荞的心思正相反,疑心她是记挂着简西禾,却总是不知如何问起。
从回京之后,她再没提过简西禾这个人。
分明是相识的,并且很熟稔,眼下却像是有意将那女子忽略一样。
怎么想怎么都不对劲。一点点都不介意的话,何必如此?
简西禾去了风溪,她已知情。那人的决然远走,固然是因着弟兄的事心灰意冷,可云荞也一定是原因之一。
她呢?南烟有没有告诉过她?是不是就是因为知道了这件事,才一改往日活泼好动的性情,整日闷在家里闭门不出?

隆冬时节,贺汮随姐姐贺宸抵达京城。姐妹两个住在客栈,先去给贺涛的父母请过安,随后分别去旧相识家中做客团聚。
贺汮并没给俞府下拜帖,这日黄昏,马车走到俞府附近,便临时决定去看看。
白管事事先得了吩咐,又识得贺汮,当即禀明姜洛扬。
姜洛扬说声请,却看了看阴沉的天色。
眼看着就要下雪了,这实在不是串门的好时候。
贺汮没坐青帷小油车,一路从外院步行到内宅。
甬路两旁皆是四季常青的树木,散落着一些花朵盛开的梅花树。
府里的氛围安静,但是并不让人觉着压抑,沿途遇到的下人俱是挂着得体的笑容鞠躬行礼。
这是俞太傅的府邸,这是俞仲尧的家。
她以往从不曾来过,以后也不会再有几次机会踏进。
思绪不自觉地回到了当年。
那年有幸被太后召入宫中,得以见到了俞仲尧。
她从没见过比她更好看的女子。
凭借着还算不错的棋艺,她偶尔有机会与她相对而坐,对弈三两局。
那时她嗜酒的名声还没传得满朝皆知,但是每次相见,她身上总有着淡淡的酒味。但是从来是头脑清醒,气势摄人,让人一见便会觉出压迫感,甚至会让人觉得在她面前无从遁形。
她手里不是随意把玩着一柄柳叶小刀,便是握着一个精致小巧的酒壶。
真的是惜字如金的女子。她的一句话,要当做寻常人的十句话来琢磨。
对她侧目倾心,是多容易的事。哪怕她另一面是嗜血的魔,还是会情愿地沦陷,情愿溺毙在她那双叫人甘愿沉沦永世不醒的眸子里。
下棋她从来不是她的对手,偶尔能与她在棋局上势均力敌,若要赢,总要颇费一番心思。
那段出入宫里的日子里,她从姐姐口中得知两家亲友落难——她们这一支,与贺涛所在的贺家父辈不合,在官场上渐行渐远,立场不同,站队的位置也不同。
姐姐就说,要是再晚一些下决心,家里怕是要落难,必须要有个取舍,不如离开京城,远走高飞。
她面上说跟着家人走,心里又如何能够情愿呢?
京城是她出生成长的地方。
京城有她一见倾心的女子。
随后,姐姐因为公事与俞仲尧相识,两个人竟是很投缘。女子的友情,有些人需要日久年深的磨砺才见人心,有些人不需如此,几次交集便能认可对方。
姐姐如何看不透她的心思,但只是说,你要是有心,要是与她有缘,随你。虽然她俞仲尧现在也是遍地凶险,每一日都似在刀尖上行走。
但是俞仲尧对她没那份心思,她看得出。
每一次与她对弈,她其实都是漫不经心的,脑子里一定在思忖着别的事情。
那样的漫不经心,甚至叫她怀疑,她都不记得她的样子。
最后一次对弈,父亲、姐姐自请贬职外放到外地的事情就快尘埃落定。
她就对俞仲尧说,心不在焉地打发了我很多次,这一次不妨专心些,我也会拼尽全力。
俞仲尧看了她一眼,大抵是到那一刻,她才认真地打量了她一眼。她唇畔眼中都无一丝笑意,语气浅淡地说,不论是谁,输的样子都不好看。
她说输得再难看也值得。
她颔首,凝神对弈,中途忽然想起来了,问她:你是贺宸的妹妹?
她失笑,点头。
近前服侍的人见两人居然说起话来,便有意退到别处去。
俞仲尧说,你家里的去向,我已知晓。很好。
她鼓起勇气,抬眼看着她,问:那你知不知道,我想要的去处是哪里?
她摇头,说怎么可能知道。
她抬手指了指她心口,笑得应该是极为苦涩,你甚至不会记得我,注定是我的奢望。
她没说话,好看的手把玩着棋子。
她问,要怎样的女子才能入她的眼。
她说没时间想这些,可以确定的是,不是你。
她追问,永无无能是?
她颔首,永无可能。
她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能让唇角上扬,说你这样回绝一个女子,太直接,太无情。
她却是一脸无辜,说我对你已是最客气。
之后她们不再说话,专心对弈。
她尽了全力,还是一次次满盘皆输。一如与她那一场短暂的缘分。
三局之后,她起身离开,神色间已经透着说不出的冷漠。
很明显,她厌烦应承对她倾心的女子,将之视为负担。或者,一切不能让她倾心的女子,她都不耐烦应承。
后来她再不应付这类事。
她一面观望着家里准备离京,一面如常奉太后之命进宫,随即称病一段时日,与亲人离开,就此与她山高水远。

楼主:lile999  时间:2019-02-01 14:46:26
这些年家里的事情不少,姐姐娶妻,双亲先后病故。
她一直没有谈婚论嫁。
她没有为了俞仲尧等待,她只是确定,再也不能遇见比她更出色的女子。
兄嫂也不勉强她,说配得上的人,在这荒蛮之地的确是不好找,没关系的,我们养你一辈子。你何时遇到了想嫁的人,告诉我们就好。
和俞仲尧在生命中再有交集,是生意上的一些往来。
俞仲尧和姐姐都在大周一些地方开了马场,骏马的归处或是军中或是爱马之人。
她到了青海之后,性情中飞扬的一面显露,常扮成女装,代替姐姐四处走走,查看马场的情况,观摩着何处适合建新的马场。
一次,她与俞仲尧的手下都看中了一个草木茂盛土地肥沃的地方,相争不下。
姐姐与俞仲尧闻讯后,分别发话:让给对方。
就这样,好好儿的一个地方,忽然间没人要了,最后便宜了一个不相干的人。
她回到贺园之后,想起来啼笑皆非的,带着几分戏谑的心思,写信给俞仲尧,抱怨了两句,落款只写了个贺字。
俞仲尧应该是百忙之中看过信件,问了问手下,让人将地方重新弄到手,送给了贺家。回信不过三言两语地交代了一下。
这个人的处事方式真是叫她开了眼界,随即要考虑的自然是现实的问题,她和姐姐总不能平白地讨这样大一个便宜,便又命专人将她的信件和相应数额的银票送到了俞府。
俞仲尧没收,回信开玩笑说哪日落魄了,会去贺园投靠,混口饱饭吃。
她觉着不对劲,怀疑她误以为是姐姐叫人代笔给写的信,便写信说了说,问她是不是如此。
果然就是这样。她倒是没当回事,言语简练,语气随意。
她写了一首打油诗揶揄她居然也有大意犯糊涂的时候。
她没回信,可见只是一笑置之。
到底是等于她送了一块地给家里,她每年会亲自去马场看看,挑选几匹好马,或是刻意寻觅宝马,在年节时命人送到俞府。
她煞风景,说真打定主意送她好马的话,就只给她挑选些真正脚力好的,那些只是看着好看又娇气的马就别送了,俞府养不起那样的马,弟兄们也真伺候不了它们。
她笑得不行,回信数落了她几句,却也依了她的心思,只送骏马,不送宝马。
便这样来来往往了几年,她通过信件、管事和姐姐的去信中,对她算是很熟悉了。她跟姐姐提过一次,说看着一个后生不错,让那后生去青海一趟,当面相看相看?
姐姐哭笑不得,说不用。转头告诉了她。
她当然知道俞仲尧的用意,是用这件事为由表明态度,不想让她多思多虑,让别人传出闲话。那女子,有些事,任由天下人误解,有些事,是绝不肯卷入是非圈的。
她只当这件事没发生,随着种种生意拓宽门路,常与俞府的管事打交道,偶尔被刁钻的俞府人气得胃疼,真会跟俞仲尧告状。
她因着与姐姐的交情,每次都会亲自吩咐管事对她客气礼让一些。
她去年出行,她知晓她会途经贺园。
赶得不巧,兄嫂去了北方游山玩水。她写信给她,说可以在贺园落脚,贺园的人可以帮她打理一些小事,算是答谢她这些年来在生意上的帮衬。
她回信说一行人有女有女,诸多不便。
她说没关系,我去别处住一段时日,你到了贺园,贺园便是你的地盘。若是连这番好意都不接受,那么日后也不需再给贺家行方便了。
她回信只得三个字:好。多谢。
她在贺园住下,直到离开,她一直住在别院,足不出户。等她离开之后,她回到贺园那日,她的一名手下在等着她,交给了她一封信,信里只有数额不菲的几张银票。
神仙跟她这种人也没辙。神仙都会被她气死。这要是换了姐姐出面,她一定会欣然接受,只要跟她沾边儿的事,她就划分得清清楚楚。
听得她有佳人相伴的时候,她第一反应是她那个别扭脾气,要怎样的人才忍受得了。
对她的感情,是很复杂的。知道注定得不到,但是伤心落寞时很少,并且盼着她能遇到意中人,过得更好。
她么,只要依然能够隔着黑山白水关心她、关注她就好。

姜洛扬出门相迎的时候,有细细地雪沙落在脸上,凉凉的。
连翘忙从小丫鬟手里接过伞,给她撑起来,又唤人抓紧去给客人送去雨伞。
姜洛扬笑了笑,自己撑着伞,远远地看到了贺汮。
贺汮一袭湖蓝色衫裙,外面罩着纯白暗绣花纹的斗篷。乌黑的发丝梳成了高髻,面容皎洁,眉目如画,从丫鬟手里接过伞时弯唇浅笑,现出好看的梨涡。
只是,不笑时,她便是满身透着疏离的女子,将自己与这尘世完全隔离开来的那种疏离。
别人能否接近她,要看她是否从心底情愿。
姜洛扬略略加快脚步迎上去。
贺汮望过来,神色坦然地打量着这位俞夫人。最引人注意的,是那双眼睛,过于明亮,顾盼生辉。原来真有眸如寒星的女子。分明是出来的仓促,穿着水红色对襟小袄,墨绿色裙子。眉似柳叶,脸若桃花,纤腰一把。
很美很美的女子。
目光柔和且单纯,笑起来更显唇红齿白。那笑容颇具感染力,让她的心绪不自觉地明朗了一些,不自主地笑着回应。
呵,俞仲尧娶的是这样一个人,让她连妒忌、疏离都做不到的女子。
“贺大小姐,”姜洛扬紧走两步,笑道,“快到屋里去,外面太冷了。”说着已摆手阻止贺汮要见礼,伸出手去。
“多谢夫人。”贺汮抬手,与姜洛扬携手往正房走去。女子的手温热,她的手却是指尖冰冷,这便是习武与否的一个不同之处。
到了室内,两个人正式见礼。
姜洛扬从丫鬟手里接过茶盏,亲自送到贺汮手里,解释道:“三爷应该等会儿就回来,我已命人去传话了。”
贺汮歉然道:“是我的不是,贸贸然上门来,该提前送拜帖的。”
“没有那么多说道。”姜洛扬笑道,“三爷已经闻讯,昨日还吩咐我过两日置办一桌席面,邀请你们姐妹二人过来小聚。”
说着话,俞南烟走进门来,见到贺汮,微微一愣,随即就笑着上前行礼,“贺大小姐。”
贺汮忙站起身来,只觉得眼前女孩的眼睛与俞仲尧酷似,大抵猜得出这就是俞仲尧的妹妹。
俞南烟记得贺汮,小时候和小皇帝一起打量过她很多次,但都是在暗中,自然不会聚在一起叙谈。
姜洛扬起身为两人引见。
见礼后再次落座,姜洛扬和俞南烟你一言我一语地询问路上是否辛苦,走的哪一条路线。
俞南烟自然不会提及她记得的那些事。
姑嫂两个只当做是对待寻常的通家之好,都不会傻到刻意去结交对俞仲尧钟情的女子。
过了一阵子,俞仲尧回到府中,见到贺汮,神色如常,“方才见到了你姐姐,她等会儿就过来。”又对姜洛扬道,“吩咐厨房加几个菜,温一壶好酒。”
姜洛扬笑着称是,转头吩咐下去。
俞仲尧坐下之后,与贺汮谈起两家有来往的一些生意,再就是青海境内一些大事小情。
贺汮一一答了,神色从容,丝毫拘谨也无。
两人都是一个样,只是故友相见的情形。
自心底,俞仲尧对贺汮有着几分由衷的欣赏。她已成为贺宸经商方面的左膀右臂,为人处世很是精明,这些年来没被铜臭气浸染,做派反倒越来越大气。说白了,她在偶尔的信件来往间,会生出这是一个小女孩的错觉。
俞南烟惦记着自己在小厨房里炖着的一道菜,要姜洛扬去帮忙看看火候。
姑嫂两个一同去了小厨房,有意无意的,是想让两个人说话自在些。毕竟,相见时很少。
贺汮笑微微地打量着俞仲尧,“你这人也是奇了,只看样貌,好像都没长过岁数。”在信里、心底揶揄调侃她的情形多了,说话也很随意。
俞仲尧失笑,“我当这是恭维我了。”
“平时还有空下棋么?”
“一直都很少。”俞仲尧如实道,“偶尔与人对弈,依仗的只是年少时学过的一点儿精髓。”
“那就不需试了,你一定会输给我。”贺汮半真半假地道。

楼主:lile999  时间:2019-02-01 14:46:26
“嗯,总赢也没意思。”
贺汮轻笑,又审视着她,“看得出,你现在过得很好。”
“的确。”俞仲尧开玩笑,“是不是觉得老天不开眼?”
贺汮笑意更浓,“怎么会。越是招人恨的人,越能过得如意,很多时候如此。”
俞仲尧转而问道:“去见过萧衍、贺涛了?”
“见过了。”贺汮笑道,“贺涛问我,听人总说我是奸商,是不是真的。”
“无奸不商。”俞仲尧笑,“你这个堂妹到现在还没明白这个理?”
“那还用说?”贺汮道,“她要是没有萧衍,现在还是稀里糊涂的一个小孩子。”
俞仲尧侧目笑看着她,“知道的不少啊。”
贺汮挑眉,“打量着只你眼观六路不成?”
两人语气松散地说着话,直到高进陪着贺宸到来。
高进一见贺汮就道:“你居然连我爹的钱都好意思赚!今日既是逮住你了,咱们可得好好儿算算账了。”
几个人都笑起来。
姜洛扬命人将饭菜摆到了正房后面的暖阁,晓得贺汮虽是女子,却是冲着俞仲尧来的,也便没有照常理女女各坐一席,而是和南烟在房里用饭,让她们只管随意说笑饮酒。
没想到的是,沈云荞在夜色中冒雪前来。
进门后,她解下肩头沾着雪花的大氅,“高进是不是跑这儿来了?”
姜洛扬和俞南烟异口同声说是,又问:“怎么了?”觉得她情绪不大对。
“追过来找她算账。”沈云荞是真有些火气,对桌上香气诱人的菜肴都视而不见,“让人把她请过来吧。”
连翘忙道:“奴婢这就去。”
沈云荞这才说起为何满腹火气:
中午,有人通禀,高进和宋雅杭在天香楼一同用饭。
她见天气阴沉,实在是懒得离开暖烘烘的被窝,说用饭而已,不理她们了,改日再说。
倒是没想到,两个人用完饭,还是逗留在雅间,也不知道在说什么事,大半晌都不离开。
她忍不住了,出门找了过去。
可气的是,她快要到的时候,两个人离开了。
她横竖也出门了,就想找高进当面说道说道这件事,便命车夫循着高进的行踪招人,却是连续三次都扑了空,总是就差那么一会儿的功夫。
她本来就不是好脾气的人,折腾一番下来,打她一顿的心都有了。
沈云荞气鼓鼓地道:“好在最后是来了这儿,她老人家没点个卯就走,不然我还在街上跟着她满京城乱窜呢。”
姜洛扬和俞南烟听了,想笑,强忍住了。
高进走进门来,看到沈云荞,不解,“你怎么这时候过来了?天黑路滑的。”
姜洛扬和俞南烟连忙找了个借口避到了里间。
沈云荞指了指一旁的椅子,喝了口茶才尽量语气平和地把经过说了,末了道:“在俞府也没什么好避讳的,你就跟我说说吧,没事总见宋家的人做什么?”
“我怎么总见了?”高进道,“这一段加起来就三次,她找我也是有正经事要商量。”
沈云荞逸出笑容,“那你不妨告诉我,是怎样的正经事,要说两个时辰之久?”
高进理亏地笑了笑,“正事私事哪能分得那么清楚,一道说了。你别误会。”
“我别误会?”沈云荞笑靥如花,却透着寒意,“是啊,我是不能误会,我是多心宽的人呢。”语毕到底清楚,这不是自己家里,便起身道,“我先回家了,你尽量早些回去,跟我说清楚。方才我也是在气头上,只是想看看今日能不能见到你罢了。”
她扬声知会姜洛扬一声,起身出门。
“你来都来了,等会儿一起回去不就得了?”高进急急忙忙拿起她的大氅,追了出去,给她披上,一面走一面说话,“贺宸和贺汮来了,我跟你提过她们,还记得吧?难得聚聚。”
“我们都不在家,长辈会不放心。”沈云荞脚步匆匆地往二门走去,“我出来也没顾上交代一声。”
高进只好为着她出门的原因给出解释:“我跟宋雅杭没什么,就是年少的时候很熟稔,眼下她家里的情形乱七八糟的,有些事情求我帮忙。”
沈云荞斜睇她一眼,“这意思是说,以后还要见她?”
高进迟疑片刻,“是,我不能骗你。但是你得相信我,我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
“你对不对得起我无所谓,我只是生气一点:她姐姐前一阵子上蹿下跳地跟人挑拨,恨不得让洛扬名声扫地,那种人身边的人你怎么能见呢?”
“她是她,宋雅柔是宋雅柔。正如当初的付珃和付玥。你得分清楚。”高进携了她的手,“先别急着走,不差这一会儿,你等等我。”
“我分不清楚!”沈云荞挣开了她的手,“我膈应得厉害!你找个青楼女子都比跟宋家姐妹纠缠不清要好。你真是莫名其妙的!”
“你这都哪儿跟哪儿啊?”高进笑笑地看着她,“你这一段都不对劲,像是总憋着一股子无名火,到底怎么了?”
沈云荞停下脚步,瞪着她,“我这一段都在为这事儿膈应!”
“是么?”高进不大相信的样子。
沈云荞细究她的神色,绽出冷冽的笑容,“你这个样子,怎么反倒是觉着我心里有鬼?难不成你以为我这一阵子反常,是因为别的女子?”
“我可没这么说。”
“你是没这么说,你是这么想的。”沈云荞扬了下巴,“你有什么话为什么不明说呢?你不就是以为我为了简先生下落不明心里烦躁么?”
“那你到底有没有?”她反问。
沈云荞被气得不轻,“你这是侮辱我还是侮辱简先生呢?这种话你也能说?!”她猛地推了高进一把,“别跟着我!当心我跟你翻脸!”
高进没防备,她又用了大力,她踉跄着后退两步,险些摔倒,也有些恼了,“沈云荞!”
“高进!”姜洛扬恼火的语声从她身后传来。
高进一愣,转身回看着她。
姜洛扬快步上前来,站到沈云荞身边,小脸儿绷得紧紧的,目光清寒,“你跟云荞吵什么呢?”
“不是。没吵什么。”
没吵才怪。姜洛扬握住沈云荞的手,“不走了,今日就住在这儿。”
俞南烟这时也快步上前来,站到了沈云荞另一侧,瞪着高进,“是你做错事在先,赔礼认错才对,怎么还与沈姐姐吵架?哪日见了不该见的人,本就该及时告知沈姐姐,你倒好。”她拉了沈云荞一下,“住下来,晾着她。”
“……”高进看着面前三个女子,连连苦笑。这算不算是秀才遇到兵了?
“你回去继续用饭。”姜洛扬对她道,“有话晚一些想清楚再说,你再惹云荞不高兴的话,直接走人就是了!”
“行行行,是我不对。”高进自认没可能说得过两个护友心切的女子,只得赔着笑,“晚点儿我会把事情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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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几个人回到正房,看到了站在廊下的俞仲尧。
俞仲尧见几个人神色不对,问了一句:“怎么了?”
“她欺负沈姐姐。”俞南烟到了她身侧,指着高进,把听闻的事情说了一遍。
“宋雅杭啊。”俞仲尧缓声道,“萧衍也私下见过她几次,偶尔需得倾谈半日——这个人见不得?”
“……?”三个人俱是眼含询问地看着她。
姜洛扬和沈云荞一听萧衍也如此,便知道真的是关于公事,大抵还是不小的事情——以萧衍和高进现在的地位,不是大事,轮不到她们出面。
是因此,沈云荞有点儿不自在了。
俞南烟却不满地嘀咕道:“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啊?连家人都不能告诉……”
“住嘴。”俞仲尧眯了眸子,眼神凉凉的,“小孩子家,别跟着添乱。”
俞南烟不满地看着她,却是敢怒不敢言。
俞仲尧对高进道:“贺宸找你说话,快去吧。”
“行。”高进看了沈云荞一眼,“有点儿正事要说,我尽快回来找你。”
沈云荞斜睇她一眼,没应声。
俞仲尧等高进走远了,这才对沈云荞道:“我猜的不错的话,只要与公事相关的话,高进一个字都不会多说,对你如此,对长兴侯亦如此。”
沈云荞默认。
“亲眼看到的、听到的,我和萧衍、高进都不会相信,因为我们让别人看到听到的,未必属实。”俞仲尧语速有些缓慢,没有情绪,“有些事情做成之前,不得对任何人提起——你要怪就怪我,这是我定的规矩,谁也不能破例,破例者死罪。她是你夫君,也是国之栋梁。你受不了她守着这种规矩的话,大可以让她辞官回家。”
姜洛扬听着这话有些重了,将话接了过去,语气有点儿冷:“云荞也是因为宋雅柔的事心里不痛快,今日之事是因我而起。以往又没正经说过这些,一时心急自然就忘了顾及别的。”
“不是,不是。”沈云荞上前一步,对俞仲尧屈膝行礼,“是我鲁莽行事,是我的错。”她不想夫妻两个因为自己生嫌隙。语毕又连忙回身,握了握姜洛扬的手。
姜洛扬抿唇看着俞仲尧,有点儿恼火。
俞仲尧不动声色,“来了就用完饭再走,让南烟给你做两个菜。”说着转身对南烟道,“赶紧跟你沈姐姐显摆一下你的厨艺。”
俞南烟撇了撇嘴,打了她手臂一下,“刚刚对我那么凶。”
“所以我才没提让你给我下碗面的事儿。”她笑着刮了刮南烟的鼻尖,“但也是真的,大人的事你别管。我去暖阁了。”说着闲闲走开去。
俞南烟走到姜洛扬和沈云荞身边,一面分别携了两人的手往屋里走,一面解释道:“她就是这个脾气,你们别理她,跟她较真儿能气得睡不着觉。回头我帮你们收拾她,不,等会儿我去给她做碗面,放一大把盐。”
未出嫁的小姑娘,这样帮忙打圆场,姜洛扬和沈云荞自然收敛起了火气,笑盈盈地搭着话进门去。
俞南烟真的去了小厨房,要亲自给沈云荞做两道菜,也是给一对儿好友说体己话的时间。
室内的沈云荞懊恼地按了按眉心,“也不知道怎么了,今日火气的确是大了一些,做事全没了章法。”说着叹了口气,“以往的确是这样,高进要是不愿意透露的话,一定与公事有关,今日偏就忘到了脑后。”
“才不怪你。”姜洛扬其实还是有些火气,但是总不好继续火上浇油,岔开了话题,“说起来,你从入冬之后,就一直懒洋洋的,问过娘那边,她说也有很久没见到你了。”
沈云荞就笑,“我每日在家睡懒觉呢,变着花样的试香料、香露。嗳,说起这个就要好好儿说说铺子了,铺子里的生意特别好。”
姜洛扬由衷地笑出来,“早就听说了,谁不知道高夫人售卖胭脂水粉香露之余,还附送一些去痦子、黑痣的小偏方啊。府里的丫鬟听说了,都常去光顾呢。”
“没点儿新奇之处,怎么能生意兴隆呢?”沈云荞笑道,“看起来,过个三两年就能开分号了。”
话题就这样轻松起来,姜洛扬说起最近听说的一些消息,是孟滟堂和简西禾的近况,“廉王要了一艘大船,眼下应该到海上了。三爷对这个人是真服气了,之前怎么也没想到,甩手就走了。再就是简先生了,居然回了风溪,照你猜测,她回去会做哪种营生?”
沈云荞难掩惊讶。
“你不知道么?”姜洛扬比她还要惊讶,“我还以为,消息是先到高府,才会到三爷这里。”
“我都没打听过她的去向。”沈云荞笑了笑,“她回去,闹不好是去做教书先生了吧?”
说了会儿这些家常,姜洛扬将话题转回到高进头上,“你们还好吧?这一段你过得舒心么?”
“过得挺舒心的。”沈云荞握着她的手,神色坦诚,“平心而论,她待我很好的,连我公公也是。我愿意留在家里,也是很享受在家的感觉。我们应该都有那种感觉吧?以前在哪里,都不确定能留多久——便是在什刹海那边也是一样,因为一回来就知道早晚要出嫁。只有在夫家,才知道那个家是与她共有,是要过一辈子的。入冬之后,我好好儿地布置了一下室内,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了。”末了笑了笑,“今日的事的确是我有些欠考虑,近来她忙,也没时间好好儿说说话,她大抵也是觉着我反常,这才多想了。等回家以后跟她好好儿说说话,你可千万别多心。为了我的事跟三爷置气可就太傻了。”
而事实是,姜洛扬就是那么傻的人——饭后,贺家姐妹两个道辞,高进携沈云荞一同回家,她笑盈盈地送客到二门,亲自送南烟回房歇息,折回正房之后,笑容就没了。
俞仲尧换了身衣服,折回东次间,坐在桌前看书。
她忙着亲自收拾新做出来的冬衣,随后又开始整理花样子、绣线,一句话都不说。
俞仲尧知道她在闹情绪,故意逗她说话,她不理,像只生闷气的猫,小嘴儿微嘟,随时都有可能炸毛。
这时候的沈云荞,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之前是因为她见宋雅杭生气,后来俞仲尧算是帮她解释了,的确是她不对,现在气的是她说的关于简西禾的话。
高进坐在她身边,俊脸上没了人前和煦的笑容,神色有点儿怅惘。
她摸出酒壶,喝了几口酒,理了理思绪,这才慢条斯理地道:“宋雅杭的事,我能对你说的还是那些,与公事有关,日后需要的话,我还得见她。她不能与宋雅柔相提并论,所求的不同。”顿了顿,又道,“之前没与你说过,是以为你了解情形——以往从来如此,关于公务,我都是含糊其辞或是索性不说话,以为你心里有数了。这一段家里的人跟踪我,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发话让手下随她们去,不必知会我。若是有意瞒你,你到多少年之后都未必知晓此事。别忘了,追踪、避开眼线是我最拿手的。”
沈云荞清了清喉咙,“这些我也想通了,我只是没想到她会与你们的公务有关。是我不对。”
“我也有错。在俞府看到你,就该把这话郑重地跟你说明白。我只是——”高进牵唇一笑,“让你弄得有点儿懵了,以为是有十万火急的事,你才追到了俞府。”
沈云荞汗颜,想着幸亏是在俞府,要是换了别家,她这母老虎的名声怕是就坐实了。
高进侧目看了她一眼,“再说说简先生。”
“是该说说。”沈云荞点头附和。

楼主:lile999

字数:433519

帖子分类:百合小说

发表时间:2017-09-26 02:58:00

更新时间:2019-02-01 14:46: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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