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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方舟(师生,兄弟)

楼主:米酒蛋泥  时间:2019-04-17 15:03:37
为父为子(14-2)

等两人往里间卧室走去了,景至才复又坐回沙发上,疲倦的神色再也挡不住似的涌上来,拿起手机看了眼持续还在跳动的通话时长,放到耳边,轻轻而沉沉地发了一个单音,“嗯。”
景臻有些失笑,“怪不得人家都说,年纪大了容易心软。”
“仗着我现在打不到你是不是?”景至顺势接了弟弟的调侃。

有些事其实并不是能用心软两个字可以笼统概括的。小的时候,教责是为了建立规矩意识,稍微长大些,则是为了培养正向的三观,再后来,道理都明白了,很多时候,单纯就是为了长记性,督促的意味大过引导。
因为,哪怕是骨肉之亲,做哥哥的,依旧希望弟弟所想所为能有独到又自信的见解。作为兄长,他尊重他,相信他,理解他。

“哥以前可不是这样的。”电话那头的声音不知怎么就染了几分惆怅,好像这一千多公里的距离,穿越了兄弟两人的三十多年,“这些话若是我说出来,那可不会管是不是在外边,脸都该肿成包子了。”
景至自是不会把弟弟的话认作是埋怨,摇了摇头慢慢道,“你以前太气人,我也不够成熟。但那些话若是你现在说,我也不会怪你的。”
他稍许顿了顿,从这高大坚毅的身影里吐出来的语声,竟是有几分无力,“但是,你也不会那么说。”

“哥……”景臻有些犹豫,“方舟不是故意的。他只是,还没有做父亲的体会,也没能……没能在担任儿子这个角色的时候,得到他该有的东西。”
该有的悉心教导,该有的温暖和陪伴,该有的,始终坚信父亲会竭尽全力去为他撑起一片天的安心和踏实。

景至不由皱眉,他有他的开明和迂腐,他仍旧不喜欢弟弟去评论任何长辈的不是,“行了,你哥气量没那么小。”
景臻讨巧地笑了两声,很自然地听出大哥并不想再追究方舟的事,于是操心的“夹心板”又开始担心起另外一个人,“哥,小朝他……”

听闻这刻意拉长的尾音,景至便知道景臻想要询问儿子的事,但也是好奇他要怎么开这个口,于是故意沉默着没接他的话,笃悠悠俯身拿起茶几上的水杯送到嘴边,便听人犹豫着,“他……还健在?”
若不是涵养功夫有佳,这口水就该尽数给喷回茶杯里了,但纵使凭借着本能控制了,也还是有几滴呛到气管里,景至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呵道,“再跟方小舟混下去你也是没救了,几岁了还跟小孩一样贫嘴,早晚有一天忍不住抽你一顿给你治回来。”

景臻又笑了两声,“还是小朝最乖了,也不贫。”
“你们一个个都想方设法来求情,我还能拿他怎么样?”景至的声音颇为无奈,还真的听不出生气的样子。
“臻儿可没有,”景臻赶忙推卸,“臻儿可是站在哥这边的。哥若是打得狠了,你们后天回来的时候,我想办法把嫂子支开。”

景至也有点失笑,“后天估计来不及,等再过几天他也就该活蹦乱跳了。”
景臻心道,小朝什么时候活蹦乱跳过了,不过到底没再跟人贫,只是疑问着,“是临时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明天依旧是一整天的营销分析会,原本计划是后天回的,可是,“我准备带小朝去个地方。”

景臻那里沉默了两秒,继而试探性地猜,“是要去谭山吗?”
景至应了声,弟弟猜出来也不怎么奇怪。
“嗯。”景臻像是特地查看了什么东西,半响后才道,“后天降水概率还是挺高的,哥开山路注意安全。”


楼主:米酒蛋泥  时间:2019-04-17 15:03:37
为父为子(14-3)

车子从分公司开出不到二十分钟就上了高速,这几年父子两人驾车出行,已经很少有景至开车的时候,今天父亲不说二话便坐上驾驶座的时候,景朝还心存疑惑,但是下了高速一进入山区,少年马上就了然了缘由。

平缓的柏油路只堪堪修到山脚的地方,紧接着便是只有一半宽度的颠簸山路。景至放缓了车速全神贯注,道路中间偶尔躺着松果和石子,一连几天的晴雨交替也让本就不甚平缓的山路显得更加崎岖不平,这显然是通往某个村落的主干道,来往交汇的车辆络绎不绝。
好几个急转弯处遇到下坡的车辆迎面而来,坐在副驾上的景朝都不禁攥紧了拳头,他当然不是不相信景至的车技,只是……

“晕车了?”男人的视线明明片刻不敢偏移地注视着前方道路,却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少年的异样。
景朝尝试着松开紧蹙的眉头,语气罕见得带了几分羞赧,“嗯,有点绕。”
趁着一段平坦宽敞的直路,景至才得空看了一眼身侧人的脸色,将副驾驶的窗稍稍开了一条缝,又看了几眼确认雨水打不进来,才道,“睡一会,还要至少半小时。”

山间的清风嗖嗖钻进车内,还带着一些雨水掀起的凉意,一些午后暖阳残留的温热,一些青草泥土和松果的味道,凝聚着大自然的蓬勃与生动。
自周五晚上的那场责罚,父子两人还没有像今天这样大段时间的独处过,白天在公司时身边总围绕着众多同事,晚饭后回到酒店也大多是三人一同投身工作忙至彼此道晚安,如此,景朝还是觉得有一些……

不是害怕,更谈不上畏惧,有那么一丁点不自然,又绝对凌驾于不自然之上,跟贴近于局促的心理。

这种心理活动在景朝仅仅16年的人生经验中太少见了,以至于他都不知道该如何去伪装,只好挺直起脊背乖乖正襟危坐,像个小标兵似的炯炯有神地目视前方。
于是,在当景至自以为很是温柔地说让人睡一会后的五分钟内,景朝仍旧维持着这个看上去就很吃力的姿势正襟危坐时,景至莫名烦躁了,“我以前跟你说,十八岁之前,每晚必须几点睡觉?”

“爸……”景朝的语气带着点婉转不易察觉的求恳之意。景至确实有给他定过各种条条框框的规矩,上至门禁时间,下至每天的晨练训练量,但这都是还在很早之前,他早都不是需要事无巨细管着的小孩了。
然而,少年还是发现,当他无意识看到景至的眉头深深蹙起时,还是会冷不丁一个激灵,不由将坐姿调整的更加端正,“……十点。”

重任在肩的十六岁,哪里还能每天掐着时间睡觉,之前好多次被当场抓包,景至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压着他上床便不再追究,若是感觉到父亲有些生气了,便十点准时熄灯而后定个三点的闹钟投机取巧。这么多次,他也不觉得景至会真的拿这件事出来说道。
可显然,最近是特殊时期。

“现在,把座位调后,躺下闭眼。”景至看都不看他,手把着方向盘,冷冷的语气像是要将打在窗上的雨水冻结成冰,“你若是在到达目的地之前睡着,这条就不罚了。若是还睡不着,我们就一天一天地算。”

景朝有些愣,他转过头看着父亲专注而沉静的侧脸,发现后者完全没有一点玩笑的意思,才讷讷应了是,而后尴尴尬尬地摁下椅侧的按钮调节座椅。
他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因为自己几天没好好睡了机体修复能力也降低了,还是旧伤叠着新伤不利于恢复,身后的伤仍旧处于压到了会疼的状态。不过,好像后背后仰一些,再微微侧过身来借一下力,就真的不那么痛了。

少年在闭眼前又看了一眼景至,父亲仍旧不带一丝表情地目视前方,下巴的弧线从这个角度看去比儿时记忆里的更加锋利硬朗了,眼神还是那么坚定强势,只有眼角的几条细纹出卖了岁月。
那几条细纹是什么时候开始有的呢,他刚上高中的时候,还是更早,爸爸那么不爱笑的人,都会有皱纹,想着想着,眼皮略沉,视线不知何时开始模糊……

景朝再一次睁开眼,是被砸在车身上轰然而下的磅礴大雨吵醒的。

向来睡眠疏浅的少年竟丝毫没有察觉到这一路颠簸,更不用说那熟悉的外套是什么时候盖到自己身上的了。车内打着低低的暖气,出风口吹得他脸颊发干,车窗上印着自己睡眼朦胧的倒影,左边脸颊的巴掌印好像看不太清了。
雨水倾盆从挡风玻璃上滑落,景朝看了眼显示屏上的时间,心里重重一个“咯噔”,眉宇不禁蹙紧了起来,马上撑起身子将座位调回原位才开始仔细观察周围地形。

面前是一排简易的水泥平房,白墙黑瓦是当地典型的建筑风格,暴雨下的天色不甚明亮,他隐隐看到了大门门框上有一个大大的红十字标志,然而,纵使光线再不充足,少年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个低头在雨中抱着个大箱子往门内快走的高大身影。
惊讶中混杂了些焦急,几乎是想都没想,景朝将刚刚盖在身上的衣服抱成一团护在身下,打开车门冲向了那抹身影。

“爸!!!”
——————
二哥认真讲道理的时候,真有魅力啊,语气可淡了,平平和和的,气场却止不住往外散。
昨晚黑凤鸡在谋划把大哥绑去白宫,今天蛋泥就非常听话地部署了,这最后一句小朝叫唤的,是不是特别像大哥被绑架了!!!

楼主:米酒蛋泥  时间:2019-04-17 15:03:37
为父为子(15-1)

二三十米的路程,少年的头顶和后背已经攒上一层雨水,可到了景至身边却是立马将自己怀里的大衣抖开,披在父亲那单薄半湿的衬衫外面,继而顺手就抢过了人手里托着的箱子。
景至有些莫名其妙,拉上景朝的胳膊就往屋内拽。进到大厅内才得空脸色不善地瞪他一眼,又伸手拍掉些积在少年头发上的雨珠,还是刻意加了几分力道得,拍得景朝不由抽了下眉毛,“干什么呢,毛毛躁躁的,车后面有伞不知道吗?”

不知是不是刚睡醒的关系,景朝两眼还有些迷迷蒙蒙的,眨巴眨巴环视了周围的环境,才发现不少身穿白大褂的人在大厅里来回走动,门口停了一辆运货的卡车,传送带在往地上卸下一件件箱子,有不少人正冒雨将大大小小的纸板箱往屋内送。
“爸……这是哪儿?你在干嘛?”

“跟你说话呢,还有没有一点规矩了。”景至一边瞪人一边将少年半敞开着的拉链“嗖”地一下向上拉到领口,越过人的脑袋将他外套的帽子盖在头上,沉沉拍了两下才随手一指门外,“去帮忙搬东西。”
虽然还有些不明白状况,但是玻璃门上贴着的印字还是回答了他的第一个问题,谭山张家村医疗站。

景朝没有犹豫地应了一声,放下手里的东西没有再问便向门外走去。却在看到景至走在前面也要再冲进雨里时跨了一大步拦在父亲面前,“爸,您别动了,让我来。”
传送带一直在往外输送货物,箱子落在地上便会淋着雨,景至不过挥手随意道,“一起。”
“不行。”景朝马上锁住了眉头,义正言辞的,“爸忘了您上个月怎么把腰给扭伤的了?”

说来也是引人发笑,上个月有一晚景至加班后回家,时间不算太晚但炎宴已经躺沙发上睡着了,景至几乎是下意识的便弯腰将人横抱起来在臂弯里。可能是用力不巧,刚站直身子就能感受到背上的某根韧带被狠狠撕扯了一下,这才想起来自己早都不是二十多岁的年轻小伙了,可是看着沉睡中的妻子和那厚厚的羊毛毯子,还是没好意思把人叫醒,愣是顶着腰伤把人抱上楼。
这件事当然是被景大家长瞒下了,可是瞒得了所有人也瞒不过创伤科方主任,方舟不到半天就看出了大哥体态的不同来。当时威逼利诱让方小舟别多嘴,没想到景朝还是知道了。

景至倒不是觉得尴尬,只是看着满脸正义和担忧的儿子,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可是他的失笑还是藏在心底最深的地方。
故意板下脸抬起手习惯性地想要拍在他身后的,可是一个停顿,还是将巴掌往上移了半米落在人腰间,没好气地骂道,“没规没矩的。干活去!”

箱子的尺寸大同小异,然而有些重如磐石,有些轻如羽毛,景朝来回两次便学了乖,先看清箱子上的印字才上手,对重量也有个心理预估。无非是一些日常的医疗用品,从生理盐水到纱布药品,补给的物资并不太多,几个人一起没一会就搬完了。
景至全程就抱着手臂站在大厅里看着,直到有个身穿白大褂的中年女子走过来,才抬头点头打了招呼。
“景总,”女人笑得格外开朗,“您儿子啊?”
景至以微笑回应,继而转过身冲着少年招了招手,直到景朝小跑着站到人身边,才拍了记上下浮动的背脊,“小朝,叫田姨。”

景朝站直身子,一个有礼的十五度鞠躬,一抹标准的世家子弟式笑容,“田姨您好。”
被称呼着田姨的女人脸上满是日月曝晒的痕迹,深深浅浅的皱纹底下不难看出岁月流逝的沧桑,可就是这样一张完全不加粉饰的脸庞,笑起来却让人觉得阴雨天下的世界忽而亮堂了。
“长得真是俊气啊,”田姨毫不掩饰地夸赞着,“搬货辛苦了吧!走,田姨家就在前面拐弯那儿的红房子,上家里吃饭去!”

几番推诿,才拦住了田姨要回家招待两人的热情,父子二人只是随人来到田姨自己的诊室稍息,可还来不及打开话匣,就陆陆续续有几个求诊的患者找上门来。
田姨只好抱歉叫二人在帘子后的板凳上稍等,回头耐心地问诊起来。景朝隔着帘子听得分明,不一会便推出了这个医疗站的大环境,他虽然不知父亲到底往大山深处开了多久,但显然这是一个相对与外界隔离的村落。

这里没有X光片机,没有CT或核磁共振仪器,没有中心供氧,氧气需要罐装到比人高的氧气瓶内,唯一一台生化分析仪上周出了故障正在等待维修,更不用谈手术室这种奢侈品了。
整座医疗站才两个护士守岗,护士不上班的时候所有治疗便由医生代劳,还时常接到要上门出诊的请求。所有诊疗都必须基于最基本的望闻问切和视触扣听进行物理诊断,化验室尚且功能完善的时候,也只能做三大常规和少数的生化分析,药房的药品种类也是十分有限,仿佛一下就将医疗技术往回倒退了六七十年。
这让从小跟在小叔身边,熟识国内外最先进医疗手段的景朝,登时没了方向。震惊之余却也不由生了钦佩之情。

田姨送走了一批病人,这才回到父子两人身边,“真是不好意思,茶水都没给倒,就先把你们丢在一边。”
“田姐工作要紧,是我们冒昧打扰了。”景至顺手拍了下杵在一旁的少年身后,示意他过去帮忙,却被田姨忙着摆手拒绝,“你也不知道水房在哪儿。去,去坐那儿。”
景朝尴尬笑着退回到父亲身边站好,才要走出门的田姨突然回头看了看这一坐一站的父子俩,想到刚刚走进帘子后边时,少年仿佛始终是站着的,随即就冲着景至笑了,“景总,您儿子怕您的劲儿,可不输小景总啊。”

一个印着一圈儿茶渍的玻璃杯里,浮了一层景朝并不认识的绿油油的茶叶,旁边是一个胖胖的搪瓷杯子,里边同样冒着热气,却是浓浓的热巧克力。
这次是田姨拽着景朝的手强硬得要人落了坐,反倒颇为埋怨地看向景至,“景总,对儿子要多点耐心,可不能像对弟弟那么凶啊。”
景至喝了一口茶水,才无辜地抬头,“田姐,我没凶他。”

田姨笑着也不反驳,只是淡淡回忆着,“您那时候第一次同小景总来,拿着预算报告劈头盖脸砸在人身上。站里的人都只认小景总,还替他愤愤不平了好久,后来才知道您是看了我们这状况之后,觉得分配到的资源少了。”
“多久前的事了,田姐都还记得,”景至笑着应和,“那时候他还小,做事没个谱。”

多久前了呢,大概是十八年前了吧,那时候景江在医疗方面的产业刚刚起步,可纵使刚刚起步,盈余的那些资金,也一分都没有落入景臻的名下,反而在各个山区里建起了慈善医疗站,谭山张家村是第一所。
“景总要求太高了。”田姨有意无意看了眼正襟危坐的景朝,继续道,“从无到有全靠小景总一个人,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况且,缺的不仅仅是钱,是人力,是知识,是资源。有哪些个医学生,苦苦读了十几年书,愿意来这犄角旮旯里的。县政zheng府连修路都懒得,运送物资更是艰难,景总不过是看到我们用高压锅消毒仪器,就发那么大火。”


楼主:米酒蛋泥  时间:2019-04-17 15:03:37
为父为子(15-2)

景至摇摇头,脸上带着几分无奈地自嘲着,“时隔多年,田姐还得要当着儿子面声讨我,看来弟弟还是比我更加深得人心啊。”
田姐不禁笑出了声,温和的眼神把景朝看得有些红了脸,“是啊,时隔多年了,景总的儿子都那么大了,我们这些人,也是该老了。”

“田姐是把整个青春都献给了医疗站的人,”景至说到这,不免流露出几分钦佩之情,他不由从板凳上站了起来,郑重道,“是景至真正应该感谢的人。”
“说什么呢。”田姐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陆续站起来的父子俩,连忙也起身拉着人坐下,“这是我的家乡,我本就是该回来的。你田姐肯定是比不上景总身边拍马屁的那些人,但是说的都是心里的大实话,没有你们三兄弟,就没有这医疗站,更没有这山下十多个村庄基本医疗的保障。上次方总来我问他,医疗站都建了百来个了吧,他一个大医院的副高,要腾出多少精力来,才能兼顾这么多事情。”

“方案最开始虽说是臻儿提的,但是方舟也有很大的热情。”景至话音略微一顿,眼角往儿子的方向稍稍撇了下,“有多少能力就要担起多大的担子,他自己明白的。”

雨还在下,却仍旧有前来求医的人陆续进门,时不时穿插着几个急诊。一位在医疗站不远处搭雨棚的农民高处坠落伤,不巧股动脉被地上的长钉子刺破,送到站里时大半个身子都浸在血迫里,大腿根处的口子血如泉涌。
田姨二话不说就跪在人身边压迫住血管,几乎是将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那一点上,才止住那随脉动而喷射出的鲜血,可人头皮上的伤口也需要及时处理缝合。

景朝看着周围慌张一片的护士和围观人群,丝毫没有犹豫戴上手套就接过田姨手里的指压点进行持续压迫,好让田姨去处理头上的缝合伤,同时让人平躺着请护士开静脉通路开始输液。压迫有二十分钟,动脉血才算是止住了,简单包扎后患者被家属转运去了县医院,景朝这才想起一直站在人身边一言未发的父亲,垂头叫了声爸。
“田姨真是要谢谢你了,可是帮大忙了啊。”田姨走过来看着这父子俩,“景总,小朋友真是出手不凡啊。要在血泼中找到脉动持续压迫,着力点必须分毫不差,可不是那么件容易的事情啊。”
景朝咬着唇不知为什么莫名心虚,景至只是同田姨笑了笑,撇了眼儿子带着血迹的手套,淡声道,“跟田姨去洗手。”

打理干净回来的时候,景至已经从车里拿出了文件在大厅的木板凳上旁若无人地看了起来。田姨回自己诊室接病人去了,少年独自站到父亲的身边,不知为什么,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看完了一页,才幽幽从手里抬起目光,昏暗的室内光线让景至眼睛有些疲劳了,他淡淡道,“说说看吧。”

少年低头抿着唇,他有些明白景至为什么要带他来这里了,可是,思绪太乱,情绪太多,刚刚任凭冰凉的山水砸在自己手上,直到两只手手指开始渐渐没了知觉,也还是组织不起足够顺畅的语言。
景至揉了揉酸胀的眼角,没有责怪儿子的沉默,“凭自己的能力和知识,挽回一条生命的成就感,是不是很高涨?”

景朝轻咬了一下嘴唇,他真的一直以来都是这么觉得的,当他看到小叔在急诊现场指挥抢救,看到他下手术时汗流浃背却满脸洋溢着幸福,看到那一个个曾经躺在冰冷手术台上的身躯再次鲜活站在跟前时。
可是,今天……当他亲手将在眼门前流逝的生命又强拉回来,他的心情,却是极其复杂的。
雀跃,快意,庆幸,又不单单是这些。因为他知道,哪怕是自己不在场,病人也不会有生命危险,站里的其他医生赶到也很快就能处理,可是,若是这个医疗站不存在,不及时止血就送一小时车程外的县医院,他会死。

“我……”景朝没敢继续装哑巴,却俨然只能说一句大实话,“我不知道。”
男人将手里的文件合起放在一边,抬头看向自己儿子倔强克制的侧脸。他很明白,他的小朝才不是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需要一只手在身后推他一把。

于是,难得地耐心道,“想做一件事,总是有个初衷的。不论现在的医疗系统有着多么大的问题,爸一直相信,每一位医生心底都藏着一颗非常诚挚热烈而切实由衷的爱心。所以,你能有这么一个梦想,爸从始至终都觉得很欣慰,自己的孩子,十多岁便能翻云覆雨似的操控半个城市的经济命脉,却仍旧是个心怀大爱的孩子。”
“爸……”
景朝是震惊的,这是他从未从父亲口中听过的话,向来觉得景至是反对并且反感自己学医的。可是……
可是若是真的反感,父亲大概也不会纵容自己从小跟在小叔身后接触医学知识了,到底还是自己狭隘揣度了父亲的想法。

然而,少年同样知道,景至的世界是判若鸿沟,而泾渭分明的。不反感并不代表……
“你的初衷是好的,但这并不是我能够赞同的理由,同样不能成为你放下自己肩上责任的理由。目的的正当性,并不能为实现这一目的所付出的任何代价提供充分辩护。”景至说的很慢,但是语气很沉,平和却又肃然,“这点,能明白吗?”
景朝咬着下唇,讷讷点了两下头。

男人少有的,没有纠正少年用肢体语言替代语言的行为,呼吸停顿了几秒,才抑制住自己在儿子面前叹气的冲动。
“但是小朝,”夹杂在窗外淅沥的雨声下的声音,湿漉漉沉甸甸的,像投入深潭的石子,一字一顿,“有时候,坚持和放弃,并不是背道而驰的两件事。”
景朝是知道的。

他抬头环视了一圈自己父亲和两个叔叔用汗水铸建起来的地方,他很清楚这样一家医疗站为当地居民带来了多少福祉,他更清楚,这只是景江利用自我资源在这个世界上埋下众多的改变中太小太小的一个点。
胸腔里的血液登时汹涌往脑门上涌去,他比从前任何时候都觉得心潮澎湃,垂落在身侧的手掌不自觉握起拳头来,小臂上的血管血脉喷张着——

“啪!”却被景至清脆的一巴掌打在他紧绷的手臂上。
“顶嘴还不够,这是准备打架呢?”景至眼刀刮了他一眼,少年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小声念了句,“没有。”

景至眉峰微微拧着,看着已是节节溃败的儿子有些不忍,“你很早就知道,想做的事和该做的事,是不同的了。爸也看得到,你这些年一直在努力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但是,很多时候,等你真正把该做的事情顾及周全后,你可能会发现,你想做的事情,也变得跟从前不同了。”

磅礴的大雨灌冲着整个山间,仿佛顷刻间便洗去男人几十年间的沉泥。
“因为,你的能力在一步步磨练中愈发强大,你的眼界在行进中已经变的更加宽阔,你对自身的价值,有了越来越清晰的了解。你不用觉得失落,这些不仅仅是你的责任,更是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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蛋泥发誓,是真的真的很想念季哥哥小远小硕子……但是投票结果所迫只能顺从民意……
这儿看着是不是文风挺平缓悠扬的啊,是不是感觉挺适合就结尾了呀,是……不是……呢……

楼主:米酒蛋泥  时间:2019-04-17 15:03:37
为父为子(16-1)

从医疗站出来已经是傍晚了,景至推辞了很久才没有应下田姨留吃饭的请求,原本陌生而未曾修缮的山路就不好开,又是雨天路滑临近夜间,便成了十分有利的借口。
然而开出一段路后景朝才知道,这真的不是借口,雨中的下山路比上山路更难控制速度,夜里视线不清又没有路灯,再加上正逢山内气候多变,这时的他是再累也睡不着了。

景至车技不差,但如此纯天然的山路还是很少开,遇到这种情况更是万分小心,打着双闪开着雾灯,任由本地的车怎么在他后边不耐地摁喇叭,也还是维持着三十码的平均速度,一点都不遛神。
副驾上的景朝更是不敢叫景至分心,全程几乎没什么话得同父亲一样全神贯注地目视前方。少年的观察力甚是敏锐,车子行驶在低谷的山路上不久,景朝便怀着疑心微微开了点车窗,朝着那窗缝深吸了一口气。
“爸……”少年犹豫着,“空气里的悬浮物好像有点多。”

景至还是目不转睛,雨刮片在玻璃上滑出“刷刷”的摩擦声,两束车灯照出的光线下,飞沙和雨水交杂着飞舞,他轻轻嗯了一声表示认同,眉头却不禁蹙了起来。
少年看着父亲沉沉的目光到底还是没出声,手心不知何时却湿了一片,车速被放得更加慢了,空气里的泥腥味顺着窗缝挤进车厢,掀起一股不安的情绪。

山路多弯道,视线又不够明朗,看不清前车的情况,提心吊胆又过了几个弯,前方同行的道路上突然就排满了车。
景至的车速不快,提前刹车也是稳稳当当停在了前车后方五六米的距离,父子俩疑惑地往前探了探脑袋,视线所及满是亮着的红色刹车尾灯,一直绵延不绝到下一个弯道处,旁边的逆行车道倒是不见任何车辆的踪影。

景至皱起了眉,眼神还看着窗外的天色,却是对身侧的儿子发问,“我们一路碰到几辆逆行交汇的车?”
少年仔细回想,而后眼神也跟着严峻起来,“没记错的话,一辆都没有。”
来的路上碰到反向交汇的车辆数都数不过,回去的时候纵是临近傍晚,也不该一辆都没有。

景朝的心慢慢抽紧,他扭过头看向父亲,余光里是车外头的空气中愈发浓重的飞砾,可夜色下景至的脸庞格外沉静,只这一眼,好像就将少年不安的情绪安抚了下来。
像是感受到了身边人的注视,景至也转过头去,看惯了儿子整天不苟言笑又严肃持重装大人的样子,此刻看见他神里少有的慌乱,一个没忍住就笑了出来,“怕什么,有爸在呢。”

景朝脸一红,似是并不习惯这样的父亲,低下头去看自己攥紧的手指,嘴硬道,“我才不怕——”
“咚!”
重重的一记钝响,仿佛地动天摇似的叫少年下意识缩起身子,几乎是同时,那副宽厚有力的臂膀便越过座椅间隙,将他紧紧环抱起来,裹住了他狂跳不止的心脏。

景朝的脑袋被死死压在男人的胸口,空气里弥散的泥腥味马上被父亲熟悉的气息所淹没,待稍稍平静下来后不由想要抬头看看周围却始终被牢牢卡住,这使他的听觉变得分外敏感,马上就捕捉到了连续却不同音色和音量的坠地声。
“咚!”“哒!”“砰!”
……
不同音色代表着坠落的重物不同,不同音量代表坠地的远近不一,空气中的飞沙,连日的降雨,不寻常的堵车,少年清醒地转动着头脑,突然,“爸!是山体滑坡——”

景至抱着少年的手不动声色地紧了紧,一贯沉着冷静的声音此时也没有任何其他情绪,熟悉得在景朝耳边响起,“手护着头,别动。”
说完,男人敏捷地一边透过挡风玻璃观察着周围,一边松开自己的安全带将略带厚度的风衣脱下拿在手里,“唰”地打开车门跨了出去,将车厢内儿子撕裂般的一声叫唤隔绝在耳后。

他并没有叫景朝等太久,从车前绕了过去便打开副驾的门,扯开绕着少年的安全带即刻将手里的风衣裹在人身上,一把就将景朝拉了出来,再次同刚才一样,用坚厚的臂膀和背脊将少年紧紧护在胸前,沉沉的命令比任何时候都不容置疑,“低头,走!”

这一系列的动作太果断太迅猛,景朝在反应过来前便被父亲带着一路小跑了起来,他的脑袋被压得低低的,视线被男人坚实的身躯和垂落的风衣挡住,隐隐还能看到身边不时砸在道路上的大小石头。
细密的雨点连成线,像是一张大网似的将天地盖住,雨滴重重抽打着地面,浊泥飞溅,迷潆一片。

风在咆哮,雨在倾泻,泥石在山体上翻滚坠落,前后车辆内的人群也在从车内疏散,一时间响声震天,山摇地动。
突然——
“噗!”
景朝感觉到环抱着自己的身躯微微一颤,脚步有一瞬间的错乱,结合起这声不同寻常的响声和滚落在脚边拳头大小的石块……

“爸!!!”
少年这一声吼地撕心裂肺,颇有雷霆万钧之势的在雨里震开,再顾不上别的一下挣开了男人的桎梏,红着眼框看向湿透了的父亲。
景至没有空顾及儿子的心情,见人停下了脚步,脸色登时就如同冰封千年的雕塑般沉了下来,深幽的眸子里射出道道精光,狠狠一巴掌拍在景朝身后,“闹什么呢!走!”

说完,便再也没有留给人喘息的余地,拽着少年的后领一路跑到了山体边。
男人自是早就看好了地形的,贴着山体的地方有一块巨大的岩石,岩石在靠近地面三米处向外凸出,而父子两人此刻就掩于这突出的岩石下,山上滚落的石子无一不被这突出的岩壁弹开。


楼主:米酒蛋泥  时间:2019-04-17 15:03:37
为父为子(16-2)

景朝站定后第一时间扶着父亲的胳膊去看人后背,质地优良的衬衫被划开了一道二十厘米左右的口子,口子的边缘是印在浅色衬衫上被雨水打湿的血迹。景朝揉了一把湿漉漉的眼睛,拿出揣在裤子口袋里的手机打开闪光灯冲着景至身后的伤照过去。
伤口在肩胛骨下方两寸的地方,小孩儿手掌大小的一片擦伤,但因为重力加速的作用,浅层组织仿佛是被勺子挖去了一块似的,上缘略深下缘较浅,鲜红的皮肉向外翻着,棕黑色的小石子和泥沙密密麻麻地附着在创面的表层,两道细长的血丝混合雨水和浆液顺着人背脊的弧度往下流淌。

景至有些别扭地侧过身子,将手里的风衣塞到了少年手里,“行了,头发甩一下,衣服穿好。”
景朝抬起眸子,脸上是少有的慌张,眼底不知什么时候泛起了红,“不行。一定要清创,我去车上拿矿泉——”
踏出去的步子还未落下,就被一股强势不容商榷的力量往后拽回,少年顺着惯性踉跄了两步,才听闻男人充斥着怒火的训呵,“是不是一定要让我现在在这儿揍你一顿!?”

“爸,您讲点道理好不好!”景朝心里急,出口的话也变了声调,在嘈杂的自然环境衬托下颇有大气磅礴之势,“这么深这么大面积的挫伤又盖了那么一层泥,怎么能不清创不处理!?”
景至眸子一凛,一言不发地拽过景朝的胳膊将人一把摁在了坚硬的岩壁上,手起掌落,惯着风的巴掌狠狠就刮在了少年自然挺起的臀tun上,只字未吐地就是一连串十几下巴掌,响声藏匿在哗啦啦的雨声中,也还是引来了陆续从车内走出来的人们纷纷驻足。

“爸……”哪怕夜色如墨,景朝还是红了脸,“爸。”
巴掌停了下来,景至冷冷刮了他一眼,“站那儿!再敢往外面走一步,扒ba了你裤ku子打!”
少年没再敢再试图掌握节奏地商量,只得笔直地站挺在原地,眼神时不时往景至身后瞟去,两只拳头紧紧攥起放在身侧。

雨势最终还是小了,滑落的山石满地狼藉,可频率也慢慢缓了下来,隔了好多分钟才见几颗小石子窜落。救援清障的队伍也在不久后便到达了,广播一路播放着前方泥石流道路封锁请迅速撤离的讯息。
这是通往高速的唯一道路,可是自然灾害面前,妥协的理所当然是人类。
站在自己身边避落山石的好些人都回到车上掉头走了,有几辆车被大块的石头砸碎了挡风玻璃砸扁了车顶,车主也跟着救援队去了,父子两的车倒是没什么大碍,只是盖了厚厚一层土,景至又是等了几分钟,才叫上景朝上车。

“爸,我们去医疗站好不好?”景朝的声音少有地带着几分哀求。
“不行。”景至想都没想地发动车子,左右看了看便掉头,“先要找住的地方,道路被封锁了,大家都出不去。”
“那我们就住医疗站吧!”
景至淡淡看了他一眼,“关门了。”

哪怕是关门了,找田姨开一下门进去住一晚也是可以的,但是,那段路太难走也太远,山体显然还不坚固,任何行驶距离的延长都会增加再次遭遇落石的风险。
景至没有容得少年胡思乱想,更是拒绝了他即刻清创的要求,再一次小心地踏上这段山路。好在,这座山山脚下有一个名族村落的遗迹,算是一个小型的景点,山路沿途还偶尔可以看到零星的名宿。

待二人几遭拒绝后终于找到一家有空房的名宿时,天色已经是完完全全黑了下来。景朝看着那泥墙砌起来的孤零零的平房,用纸糊过还漏风的窗户,还有门口摇着尾巴的小黄狗,用一种“您是认真的吗?”的表情深深,深深看向了景至。
“再走不安全,就这了。”

雨已经不下了,父子两人并肩走进大门。竹篱笆围起的院子里堆着打湿的柴草,远远看去屋内的客厅地上还码着灿黄的玉米,和用绳子串起来的红辣椒,大门两边是两把竹质的靠背椅子,上边的墙上贴着两张红色底的倒挂福字。
微风拂过,周围的田地莎莎作响,时不时还传来两声蛤蟆的恬叫声。在这种情况下,金钱是最无用的东西。买不来新的衣服,买不来干净的洗漱用品,买不来经过高温消毒过的床单和毛巾……幸好,景朝想,还是有离得不太远的公共卫浴设施可以洗澡。

民宿的主人很是热情地将父子两人引入房间,隔了不多久便又送来了几只烤得热乎乎的红薯,热情的阿婆看着愣在原地半响没动过一步的少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小弟弟,还缺什么吗?”
“不,不……”景朝这才反应过来朝身后的人微微鞠躬,“阿婆您辛苦了,早点休息。”
“诶,我去给你们开热水,先洗澡吧,都淋湿了。”

佝偻着背脊的老人走开后,景朝再次深吸一口气环视了一圈这可以被称之为家徒四壁的屋子,一张景至坐下还“支呀”叫了几声的硬板床,一把到他腰际的竹质凳子,一张用木板自制的桌子,还有一个显然是塞满了阿婆自己东西的橱柜。
“吃点东西,”景至指向了那一碗红薯,“吃完洗澡去。”
景朝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有正事,连忙从背包里拿出车上带下来的矿泉水,“爸,我先给您冲下伤口。”

景至看了眼执着的儿子,到底还是不忍拂了他的好心,转过身去算是认同了。
小步跑到父亲身后,看着那经雨水和汗水浸泡过后的伤口,狰狞得让少年不由又红了眼眶。景朝跟着小叔的时候见过不少血腥的场面,从小进手术室都不觉慌神,可此刻看着那往外翻着的鲜红皮肉和肿得层次不齐的创面,只觉得心里的血脉翻江倒海。
“爸,这不清创怎么行……”

景朝不知道该怎么办,颤抖得端着矿泉水拿着纸巾下不去手。那么脏的创面至少要用镊子把砂石一颗一颗捡出来,生理盐水冲洗后碘伏消毒,更何况浆液正在不断的往外挤,穿上衣服还不得直接贴在衣服上。
圆周率能背出一百位以上的少年竟然不记得父亲上一次打破伤风疫苗是什么时候了,他的脑门有些发胀,脑海里不断闪现过那些令人寒战的预后,厌氧菌滋生,局部伤口感染,皮肤组织缺损液化坏死,软组织破溃,病原菌进入血液引发感染扩散而导致的败血症……

“这不是有你在吗,”景至淡淡的语声打断了他混乱的思绪,“快点,弄好洗澡去。”
少年没有说话。
景至后来想,他大概真的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实在是不够了解儿子。
假如他可以预见景朝在去洗澡的那二十分钟里会发生什么,便是用麻绳将他绑在屋里,也不会允许他离开自己视线一步。
————
下雨的铺垫真的铺垫了好久,终于拿出来用了……
虐大哥了,突然有点兴奋是怎么回事……
蛋泥友情提示:不管多远的旅途,医药急救包一定要随身带~

楼主:米酒蛋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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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分类:潇湘溪苑

发表时间:2015-07-30 00:36:00

更新时间:2019-04-17 15:03: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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