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柳大人恍然大悟了，怪不得自己这个没什么实权的吏部郎中怎么就突然就被举荐成了什么巡查的钦差，派到这乌烟瘴气的江阴，来干这些吃力不讨好的活！还必须带着自己弟弟！丧心病狂的公报私仇啊！不怕他起来反抗啊！
自己生了一肚子闷气的柳大人用仅存的一点理智分析了一下反抗的成功率之后，默默地放下了手里打算摔碎的茶杯，去了自家弟弟屋里，苦口婆心的告诫他，有事没事别去招惹慕白那宝贝徒弟，不然下次被派到哪个鸟不拉屎的山沟沟里，哭都没地儿哭……
当然，对肖鸿源的开堂会审进行的异常顺利，仅仅一个下午，被查了个底朝天的孤立无援的司马大人就“认罪伏法”了，判处的告示该张贴的也张贴了，却没有得到想象中百姓们的热烈回应，因为同时张贴的另一份告示让众多百姓顺利炸了锅：官府要将那些劫狱逃亡的难民捉拿归案了！
不同于刺史府外各家各户奔走相告的焦虑和东厢房里柳氏兄弟鸡飞狗跳般的审问，慕凌笙和他的小徒弟难得的坐下来交流交流。

第二十章
不同于刺史府外各家各户奔走相告的焦虑和东厢房里柳氏兄弟鸡飞狗跳般的审问，慕凌笙和他的小徒弟难得的坐下来交流交流。
“小涵，依你看来，难民劫狱一事，该当如何？”
“师父，涵儿觉得应该从轻判决吧。。。”慕翊涵自然知道傍晚时分贴出的官府告示，只是心里对此番做法却不甚认同。
“说说你的看法。”慕凌笙对教育徒弟这方面一向不容马虎。
“涵儿觉得，首先这些劫狱的百姓都是迫不得已吧，是因为这里的那些官员草菅人命，不分青红皂白的抓人才一时冲动了吧。”
“涵儿觉得归根究底是当地这些官员的作为引发民乱，平日里官员强抢民女强占民宅横行霸道百姓忍气吞声久了，此次将难民祭天强力镇压彻底激起了民愤，才会引发乱民劫狱，这也可以算是官逼民反了。”
“所以我觉得，这些灾民的做法情有可原，应该加以安抚而不是再次镇压。总之灾民们应该是走投无路才出此下策吧，要不然谁会甘冒此风险来劫狱啊。”慕翊涵不禁想起那些逃亡的小孩子和村子的病人，同情便占了上风，他们之中的温暖真诚自己是真实感受过的，那些淳朴的百姓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劫狱呢，一定是忍无可忍了啊。
“小涵，分析案件最忌讳的就是带了分析者自己的情感。”慕凌笙看着自己一点一点教导出的徒弟，也是时候该让他了解这世间的阴暗一面了，这样即使将来自己不在他身边，他也能像现在一般骄傲无畏。
“你一开始在主观上便把那些劫狱的所为灾民放在了弱者的一方，这本身也无可厚非，但你不该有这样明确的感情倾向，时刻保持理性的头脑，才能不被表面迷惑。”慕凌笙语气平和没有一丝责怪，即使对面的人依旧满脸不赞同。
“小涵，明日开始你师叔带人开始正式的搜捕，我要你跟着去，参与到其中，你做好准备。不过有一点，你只能看着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动手，明白吗？”说教永远不及让事实来说话，这一点慕凌笙心知肚明，从前只是不忍心让那纯洁的少年接触黑暗，但现在……
“明天同时开始的还有对当地官员的大清洗，按着证据和百姓透露的信息捉拿那些欺压百姓、以权谋私的官员归案，日后按照情节轻重判决，候补官员过不了多久即可到任。”既然让慕翊涵参与到这整个案件中，这些计划安排之类慕凌笙自然也不会隐瞒他。
“有疑惑随时可以去问你师叔，不过莫要做与你身份不符之事。”慕凌笙最后一句话说得极慢，他可忘不了柳钰那小子惹祸精的本质。
当天夜里，慕翊涵是想着师父的话入睡的，他不明白师父为什么会怀疑那些百姓，为什么对那些百姓如此残酷，他眼前不断浮现出郭城和那些小孩子的面庞以及那些生病的人，明明他们那么淳朴那么无助……
“主子，我回来了。”一袭黑影闪过，就见一人单膝跪下，朝着书桌后端坐的那人恭敬行礼。
“翼，辛苦了。”慕凌笙放下手中的笔，示意来人起身，随后自己也站起来，“怎么样？”
“回主子，风雪阁选出的人已经准备好了，就属下看来已是毫无破绽。”说到这里翼忽然顿住了，似是想到了什么，嘴角抽搐欲言又止。
慕凌笙看着他纠结的样子很是奇怪，要知道翼一直都是他们几个中最为直爽干脆的，“怎么了？”
“主子，秋公子来了。”翼一边说一边抬眼瞄着自家主子的反应，“而且还带着一个人……”
“哦？”慕凌笙的好奇心起来了，这世间让那家伙感兴趣的可不多，慕凌笙优哉游哉的端起茶杯，“是谁啊？”
“是……南甸四皇子。”
“咳..咳..咳……”慕凌笙一口茶呛得不轻，好半天才缓过劲来，“他人呢？”这自然是问那个所谓的秋公子了，好家伙，皇子是随随便便就能抓出来的吗？一个个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来啦，别着急嘛，慕小白，别来无恙啊，想我了没~”人还没见影呢就听到吊儿郎当的声音传来。
翼闻声看去，就看见一人穿着骚包的大红衣服走过来，眼角忍不住抽啊抽，原谅他一个耿直大汉，对主子这位如此…额…新奇…的朋友实在招架不住。
慕凌笙将自己属下那复杂的表情尽收眼底，嘴角忍不住勾起一个弧度，挥挥手让翼先下去，自己走过去，新拿了个茶杯放在旁边的位子上，坐下，倒了两杯茶。
“你什么时候对南甸的皇子们感兴趣了？”慕凌笙看着那人毫不客气的坐下开始喝茶，表示已经习惯了。
秋公子，全名夏亦秋，生而丧母，其父夏荣深忆其母秋萍，遂起名曰忆秋，后来因为觉得忆秋太过女气，才改为亦秋。秋公子自幼拜师名门医圣，后来更是青出于蓝医术造诣超越其师，被人们誉为绝世神医公子秋。
“哦，我就是顺手，前两天我去边境上找你，正好碰上那小子鬼鬼祟祟的，而且还身负重伤，我是医者仁心，顺手就救了，后来才知道他是那个南甸的四皇子。”夏亦秋毫不在意，那什么四皇子在他这里就跟个普通病人没啥两样，只要给钱就行。不过……
“哎，慕小白，这你就不够意思了啊，你这不在边境转到县城怎么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啊？”夏亦秋说起来就来气，害自己白白多跑那么长一段路。

“你没说你要来找我。”慕凌笙毫不理会他的控诉，淡淡的撇出一个事实。
“……”夏亦秋噎了一下，好吧，他理亏，“那你那属下怎么也不知道啊？而且还不说，领着我就直奔边境。”还好有那个叫翼的作伴，一想连慕小白的属下都不知道，他心里就平衡了不止一点两点。
“是我让翼先去找逸之的。”慕凌笙毫不留情的打破他自以为的幸福感，而且毫无心理压力。
“……”所以？你们是故意戏弄我是吧？啊？夏亦秋满脸的愤愤不平。
“翼只是不想搭理你罢了。”你想多了。慕凌笙好心的为他解释了一下，不过那人估计不会觉得他是好心的就是了。
“哎，不说这些，那个什么梁老将军我给你治好了，你打算怎么报答我啊？”明知自己说不过他，夏亦秋赶紧的转移了话题，挑了个自己占理的。
“总少不了你的。”慕凌笙很享受与他相处时这种轻松的氛围，与柳家兄弟相比，夏亦秋才更像真正的好友一般，那两个总是对他不经意间带了分恭敬，相处起来也就不似现在这般无拘无束。
“怎么样？有什么动静没有？”慕凌笙放松靠在椅子上，将手中的茶杯搁下，饶有兴致的摩挲着手上的白玉扳指。
“你不说我还差点忘了，现在京城里可热闹了，”夏亦秋突然就坐直了身子，笑得跟朵花一样，“梁老爷子醒过来之后，我就装作漫不经心的那么一提，那老爷子，简直要从床上跳起来，啧啧啧，要不是之前他一直昏迷不醒，我都要以为他是装病了。”
“梁老爷子一生忠正耿直，最是见不得那些欺诈造假之事，有他在，梁家改邪归正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那些劣性深入骨髓的小辈怕是要吃点苦头了。”慕凌笙嘴里虽然这样说着，语气却不带丝毫同情，甚至还有如此甚好之意。
“可不是，我来找你之前，梁家那个开药店的老二，梁老爷子直接去官府交了赎银保了他出来，官府也不可能不给他面子啊。”
“我们都以为这事儿就这么算了，结果第二天那老二就被抬着挨家挨户的道歉赔罪去了。我一打听，那小子回家就被关了祠堂，梁老爷子亲自请的家法，差点没打死他。”
“梁老爷子也是个狠心的主啊，那可是他亲儿子，啧啧，你是没看见，梁老二那伤我看着都一哆嗦。”夏亦秋一脸的幸灾乐祸，反正他又不亏，还白捡个热闹看，“哎，慕小白啊，你想好没，打算怎么打发我啊？”

第二十一章
“你就是南宫煜？”慕凌笙打量着站在自己面前面容消瘦还有些拘谨的男孩，实在想象不出一国皇子怎么会沦落到此番地步，完全忘了自己身边就有一个。
“你是谁？”男孩的眼中依旧警惕。
“他没告诉你吗？”慕凌笙一阵郁闷，夏亦秋那家伙今天一大早就把这孩子给他抛下了，自己不知道跑到哪里疯玩了，还美其名曰，给他个表现的机会。呵呵。
南宫煜审视着眼前这个人，恩人自然告诉他了此人是谁，大名鼎鼎的慕白公子的名号他自然也是听过的，只不过，他一时没能接受慕白公子竟然看着如此年轻罢了，他还一直以为慕白公子是位须髯飘飘仙风道骨的老人呢？
被定位为老人的慕凌笙看他看着自己发呆，以为夏亦秋真的没有告诉他自己是谁，叹了口气开口道，“你应该听说过我，我是慕白。”
“我知道。”南宫煜听他亲口承认，眼神中一丝光亮闪过，随即又黯淡下来。
“你想要什么？”慕凌笙有些头疼，如果可能的话他真不想掺手南甸皇室，谁人不知南甸皇室的混乱？他也没有控制别人家朝堂的雅兴。不过现在也只能这么做了，这也是目前最好的办法。“我可以帮你。”
南宫煜刚开始还没明白对面那人的意思，这下才刚反应过来，眼底的光芒炸裂而出，但却依旧努力保持冷静，“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从小在深宫中长大，那些你来我往勾心斗角的事可谓耳濡目染，他不相信这人会无缘无故的帮助他这个无足轻重的陌生人。
“我帮你登上皇位，”慕凌笙很是欣赏他的聪明识时务，既然他问，自己当然也不会拐弯抹角，“我不多做要求，只要你答应一点，在位期间与主国结为盟好，永不开战。”
南宫煜显然没想到那人会提出这样的条件，不由得一愣，这条件对自己根本没有任何压力，毕竟主国实力强大，即使现在南甸混乱也没人敢越雷池一步，但看着对面之人的神情他就知道，那人是认真的。
“好，我答应你。”南宫煜不是傻子，这么明摆了的便宜还不去捡，不过心中却依旧有一丝怀疑，虽然慕白公子声名在外但真的能够插手他国国事吗？“你打算怎么帮我？”
“我会派人扮成你的样子回南甸皇宫，你就留在这里，我会派人教你帝王之术，同时也保障你的安全，也给你机会发展自己的势力，半年之后送你回去，届时我会派出一部分人助你成事。”
慕凌笙斜斜的靠在椅背上，看着对面陷入思索的少年继续开口，“不过你登基之后的事情我一律不插手，所以能不能保住皇位还是要看你自己，不过我的要求是必须做到的，怎么样？”
“我答应你。”南宫煜想了好久才下定决心，不管这人打的什么主意，反正他又不亏不是吗？
“霄，让人带他去风雪阁，让方叔过去。”慕凌笙站起来走到桌子前边，拿起早就写好的一封信递过去，“这个给方叔，他知道该怎么做。”
两人离开，慕凌笙才又坐下来，对劫狱难民的搜捕已经持续了十多天了，到今天为止应该也差不多了。这些天自己小徒弟天天早出晚归，看着他的情绪一天天低落，虽然不忍心却也无可奈何，这是成长的必经之路，不过，就到这里吧，足够了。
“翼，让孙老和子苏去闽州，这里的事情很快就能处理好了，此事一结我们便前往闽州。”慕凌笙算着时间，接下来若是一切顺利十一月中旬便可返回谷中了，是时候了。
“传消息回去，让山庄里的人现在就开始准备吧，照着小枝和小涵的喜好来。”慕凌笙很是郑重的吩咐，这是小枝在这里过的第一个新年，而且也可能是他们师徒二人在一起过的最后一个新年了，怎么能不好好准备？
“逸之还没过来？”看着翼一一应下，慕凌笙才转了话题问道，照时间来看，这两天逸之就该回来了啊，最晚也该是今天，怎么到现在都没见人影？
“主子，逸之他昨天晚上就回来了……”翼的脸色有些古怪。
“哦？”慕凌笙显然没想到那人竟然已经回来了，而且还没来自己这里。
“主子……”翼咽了咽口水，“逸之好像很生气的样子，而且…他说他不想搭理你……原因好像是他收到的一封信……”
翼想起昨天晚上自己那好友冲自己发疯的那劲头还是心有余悸。与风雪玄霄四人不同，翼也是无名山人留给慕凌笙的，而且与林逸交好，风雪阁就是他一手带着的，所以对自家主子和老先生之间的事情也知道个八九不离十，不过与林逸不同，他尊重自家主子的选择，而且站在主子的角度主子的选择也合情合理不是吗，虽然代价大了点。
慕凌笙借着翼的话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去找自己小徒弟，让逸之歇一歇，反正就是拿到了信现在也离不开不是吗？不着急。不过其中有多大成分是怕撞枪口上，嗯…这个毁形象的问题，慕白公子表示还是不要深究了吧。
不得不说，慕凌笙对柳瑾他们的进展了如指掌，分析推测也是丝毫不错，所以当他在前厅喝完第二盏茶的时候，柳钰就回来了，身后还跟着兴致低沉一直沉默着的小涵。
“慕白哥！”“师父。”
“事情进展如何？”慕凌笙示意两人不必多礼坐下休息，又让一旁的侍从上些茶水糕点。

“差不多了，我们抓到的人加上那些自己来投案的，也有三十来号人了，和查到的消息差不多。”柳钰端起茶盏不顾形象的灌了口茶水，缓了口气才接着说，“慕白哥，果然如你所料，我们抓到的那些人里七八个都是那几位的人。”
柳钰摇了摇头，“为了一己之私，还真是用尽手段啊，啧啧啧。”这些天东奔西跑的可把他累惨了，也不知道自家老哥什么毛病，突然就决定把这事儿抛给自己，害自己都累得瘦了一圈！
“历朝历代这种事情还少吗？”慕凌笙却毫不在意的喝着茶，好似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他们是料到了边境民乱朝廷必然派人镇压，再加之前一段时间的怪病、州吏的腐败，这可是大捞一笔敛财固权的好机会。”
“真是如意的算盘。可惜他们没料到，这南巡的机会没落到他们身上。唉，视百姓如草芥的国君，真不敢想象，这几位如果日后继承大统，天下的百姓将要陷入怎样的水深火热？”不知道那句话勾起了柳钰的忧国忧民之思，一本正经的叹了口气。
“国君？哼，不过是一班乱臣贼子罢了。”明明慕凌笙依旧是放松的靠在椅子上的动作，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丝毫变化，甚至语气里还带上了一份笑意，可柳钰就明显的感觉到了他身边骤冷的温度和凌厉的杀意。
柳钰默默地闭上嘴，缩了缩脖子，看着慕凌笙没有再搭理他的意思，随便寻了个由头就逃离了现场，把空间留给他们师徒二人，十多天没聊过天呢，他们一定有很多话要说，嗯，一定有。看他多么善解人意。

第二十二章
柳钰默默地闭上嘴，缩了缩脖子，看着慕凌笙没有再搭理他的意思，随便寻了个由头就逃离了现场，把空间留给他们师徒二人，十多天没聊过天呢，他们一定有很多话要说，嗯，一定有。看他多么善解人意。
时间还早，前厅人多嘴杂，也不适合详谈些什么，于是慕凌笙便领着自家小徒弟回到他的院子里，在石桌前坐下，院子里没有别人，暗中还有隐卫守着。石桌上摆着两份精致的糕点，旁边放着的也不再是茶水而是盛在水晶杯里的果汁，看上去很是诱人。
“有些事情知道即可，没有必要强迫自己。”慕凌笙看着坐在对面的徒弟，不得不说这次的事对他的影响是极大的，不过十多天而已，还不到半月，少年却仿佛经历了一次蜕变，青涩与纯真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份深沉和审慎。感觉着他周身萦绕的淡淡悲伤，饶是慕凌笙有心磨练他也不禁破例开口宽慰。
“师父，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慕翊涵虽然自觉与师父不甚亲近，但毕竟有着多年的教导，此时便自觉不自觉的吐露心里的迷惑，“之前遇到的那些百姓明明……”慕翊涵咬了咬嘴唇，喉咙有些发疼，说不下去了。
“小涵，你听着，”慕凌笙见时机成熟，也不忍心让他继续内心煎熬，干脆将此事彻底的讲清楚，“这些天来你必然也见过了柳瑾处事的一些做法和态度，你最初还对其有些怀疑，对他的做法不甚认同，现在可能明白一些？”
慕翊涵抬头对上师父询问的目光，先是摇了摇头，想到什么，又颓然的点了点头。
“小涵，为官为君，虽有不同，却也一脉相通。” 他为什么犹豫慕凌笙心知肚明，也不多问见他点头接着说下去。
“为君者，整饬吏治民生，必当恩威并施、赏罚分明，丝毫不可偏颇。若是只有施威压迫而无安抚之举，即使能保社稷安定，天长日久也难免失了民心。揭竿而起有朝一日被取而代之，倒还落个暴君欺民的罪名。且稍有不慎，便是官逼民反。”
对这一点慕翊涵自然赞同，他曾读过无数类似的史书实例，官逼民反的例子也不在少数，更何况严刑酷法自上颁布，越往下只会变本加厉，将百姓压榨的毫无生存之地。
“但若只施恩赐不予责罚，且不说那些心怀不轨之人会有恃无恐，长此以往，就连平民百姓，也会将你的所作所为当成理所应当。不用你加以惩戒，只要你恩赐稍减，就会怨声载道、引发民乱，甚至比前者暴乱更甚。”慕凌笙见他思索也不着急，放慢了语速，甚至还在中间特地顿了几次喝口茶水，待他眼神不再茫然才接着讲下去。
“因压迫而反抗的所谓勇士毕竟是少数，大多数人依旧对朝廷的威信手段心存敬畏。后者则不同，他们一旦反抗必会不顾一切不择手段，因为他们心中觉得国君软弱可欺，朝廷也早就失了威信。”说到这里慕凌笙也忍不住叹息，“小涵，你涉世尚浅，不知人心可怕，也不知人的贪欲究竟能到什么程度。”
“师父，我……”慕翊涵一抬眼刚好看到师父眼底一闪而过的悲伤，只一眼，就让他感到压抑，他下意识的就想要打断师父，那样的师父是他从没见过也不想见到的。
“无妨。”慕凌笙只一瞬间便恢复了往常的坦然自若，以为慕翊涵是难以接受他的说法才开口，“对于官场，以后你还有机会见识很多，不急于一时。”
慕翊涵见师父又恢复到了那副风雨之中岿然不动的模样，暗自咽下了嘴边的话，顺着话头点了点头。
“江阴一案也已近尾声，你去你师叔那里，我已让他将此案人员的判决写下来，你把它取来，在路上看，我们明日一早便起行去闽州。”
“可师父，那这里？”慕翊涵听到师父的话穆然抬头，师父的意思是，不与师叔二人同行了？还是去人家的家乡？这，不太好吧。
“郭城一行不日就将到达，他们二人需要负责安置，况且，候补官员的交接他们也要监督，此案相关人员的处分也还未完成。”而且本来就是给他们个教训，怎么能这么轻易放过他们？不然依小钰的性子怕是不放在心上，干脆时间长一点好了，长兄若父，他兄弟俩还好做个伴。
看师父没有妥协的意思，慕翊涵乖乖退出去找柳钰去了。他怎么就觉得师父是故意的呢？明明师叔和阿瑾叔叔是被皇帝派来的钦差啊，怎么会跟师父有关系呢？明明师父根本就未入朝堂。嗯，一定是他感觉错了。
慕凌笙左思右想，挨到了中午，吩咐小厮将午膳送到林逸所在的院子，才打着蹭饭的旗号晃晃悠悠的前去。慕凌笙走到门口，隐隐约约的就听到屋里的说话声，招呼也不打，径直就进了屋子。呦，这是知道他要来，特地找了帮手了吗？慕凌笙看着屋里对坐着的林逸和小枝，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慕白公子，烦劳您大驾光临，您要的信就在您手边的桌子上，此处简陋，容不下您尊贵的身躯，还请您拿了信就移驾，在下感激不尽。”林逸看着他极其自然的走进来坐到小枝旁边，心里的火气是蹭蹭的往上涨。

“逸之。”慕凌笙听到他怪腔怪调说的话，很是无奈，随手拆开桌子上的信封，无视了某人的冷哼。信里的内容和他所想相差无几，老头要求面谈，只不过多加了时间和地点而已。
“逸之，好了，你一直都知道的……”慕凌笙下面的话没有说下去，他知道在座的两人都是懂的，早就决定的事没必要多言不是吗？
“慕白！你真的就要这样一条路跑到底吗！”林逸听到他的话反而更生气了，这下好了，连公子都不叫了，“我不说别的，你这样做让殿下怎么办？就不能换条路子？又不是没别的办法，必须得让我们都伤心才行吗？”
林逸深呼吸一口气，压着心头蹭蹭往上蹿的火。慕凌笙沉默着不说话，这事他没法解释。只是看着林逸这副样子，慕凌笙都在怀疑，如果不是忌惮着老头和身份的问题，林逸可能要跳过来把自己掐死。
“逸之，你听…”我说……
“你闭嘴！慕白我告诉你，你自己不在乎你这条命，麻烦你想想别人好不好？你这么做，是，我们是配合你，到最后呢？我们这些在乎你的人怎么办？留着每年的忌日给你烧纸吗！”林逸再次深吸口气，堵上慕凌笙的话头，“小枝殿下怎么办？你就这么狠心让她独守终生吗？”
“逸之，不至于，我…”别枝本打算和他同仇敌忾，但这会终于听不下去了。
“殿下，您不用劝我，这话我早就想说了。”林逸看着别枝要倒戈，抢先一步截下，才又转向慕凌笙，“是，殿下是情致至深甘愿成全，那小涵呢？若是小涵有一天得知真相，你觉得他能接受吗？”
“小涵不是那么容易被感情绊住脚的人。”慕凌笙干脆打断他的话，小涵对他太过依赖，所以他才会那么早就开始筹谋，不就为了有朝一日师徒作别。慕凌笙叹了口气，看着依旧气鼓鼓的林逸，终是软了语气，“我答应你，此事告一段落，我便退隐山谷永不出世可好？”
“你保证。”到这个份上林逸也只得妥协，他心里其实也明白，也理解，但他就是气，控制不住的气，他不明白一个人怎么能够拿自己的性命如此不当回事，偏得那人还表现的格外淡然，格外无所谓。老先生也是，怎么就能容忍他这样的作为，若不是他知道老先生对公子的在乎，他都要以为两人其实是仇人！试问谁能眼睁睁的看着在乎的人以身赴死还无动于衷！
慕凌笙将小枝送回院子，好不容易将林大管家顺了毛他也是身心俱疲，不过午饭还是没蹭成，小枝刚提出告辞，不再像吃了火药一样的林逸，就臭着一张脸将他赶了出来，不过好在已经不是不搭理人了，好多了。
“阿笙，逸之说的你不用放在心上，他也是把你当亲人，而且我并没有…….”别枝走在慕凌笙身边，良久，还是没忍住开口解释，她明白慕白的坚持，她也愿意成全，而且慕白一开始就都说清楚了，不甘心穷追不舍的是她，她不忍心让慕白因她多有一丝一毫的内疚。
“小枝，没事。”慕凌笙停下脚步转向她，“我并非真的无心无情，我不能承诺给你多少，不过我向你保证，此事落幕，我若全身而退，必与你退隐山林携手共白头。”若是不能全身而退，那大概就是凶多吉少，给不了她什么，没必要再拖累她。
“好，我等你。”别枝粲然一笑，终于等到了他的表示，虽然结果多半会不尽人意，但总归是多了一份念想。

第二十三章
几人用了三天的时间到达闽州城，一进城便奔着柳家大宅去了，跟柳延柳伯父打过招呼，小枝一反常态的故意忽视了从下车开始就一直找机会跟慕凌笙搭话的小涵，拉着慕凌笙去逛大街了。理由也很充分：她好容易来一次南方，在江阴有事要忙就算了，现在到闽州来了还要抛下她一个人吗？于是已经在江阴逛了十多天的小枝成功的利用慕凌笙的负罪感将人拉上了大街，留下慕翊涵站在原地欲言又止，想要上前却又顾忌颇多。
傍晚，实在累极的小枝终于被慕凌笙强行带回了柳宅，却还是经不住她的软磨硬泡陪她在外面用过了晚膳。二人前脚进了正厅，慕翊涵后脚就进来了。“慕白，我想听你弹的琴了，你能不能陪陪我啊？”慕翊涵一进门就看见他小枝姐姐厚着脸皮的撒娇，眼角忍不住就抽了抽，他印象里小枝姐姐一直都是高贵温婉，什么时候会这样娇嗲的撒娇了？
“不行，小枝，你必须去休息了，你的身体什么情况你自己是知道的，再不休息会吃不消。”慕凌笙完全不吃她这套，看着她这幅娇弱的样子却也不忍心，难得的轻声细语，“我明天再给你弹琴听好不好？”
“不要！我就要现在听！”一听到他拒绝，别枝立刻很激动的反驳。
“听话。”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吧，“要不然我可让人把你送回去了。”慕凌笙感觉小枝今天很是古怪，明明没有多大兴趣，却还要装出兴奋激动的样子，拉着他东看西看。这会儿都累成这样了还要死撑着，这样任性的事她以前可从来都没做过，发生什么事了吗？回头得让他们好好查一查。
“哦，那好吧。”别枝听到他的威胁之意，只得不情不愿的领着明月回房休息，只是经过慕翊涵时向他投去一个复杂的眼神，看的慕翊涵一脸懵圈，若果他没看错，那个眼神里有同情、抱歉、爱莫能助，甚至还有已经尽力了的无奈，什么跟什么？
就在慕凌笙领着自家傻徒弟往西厢小书房走的时候，别枝正一脸焦急的拉着明月问话。“我让你去小书房你去了没？”
“殿下，已经去过了。”明月点头应着却是一脸的质疑，“也照您的吩咐把所有看着能打人的东西都藏起来了，不过，殿下，您确定这样就能避免主子罚小公子吗？”
“不确定。”别枝陡然泄了气，趴在桌子上不过却还强抱一丝希望的辩解，“我就是碰个万一。”如果阿笙找不到东西再一时心软就放过小涵了呢？好吧，虽然不太可能。
“小涵也真是傻，姐姐我都不要面子死缠烂打的围着慕白一天了，为的什么啊，结果我们刚一进门，他就自己送上门来了。”别枝从座位上站起来，带着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去沐浴了。
“师父，这是江阴一行的总结。”慕翊涵一进小书房就恭恭敬敬地跪下了，双手呈上他写的总结。一事罢了写总结是一如既往的惯例。
“嗯，起来吧。”慕凌笙接过来，拿在手里略略的翻着，不得不说慕翊涵此行成长颇多。
“师父……小涵是来请罚的…我知道错了。”慕翊涵却没有依言起身，反而更是跪正了些许，“您当时说，只罚了一半，等我真正意识到错在哪里，再来找您……”领罚。
慕翊涵的话没有说完，他咬了咬嘴唇，试图平复一下正在咚咚的打鼓的内心，没办法，那次的责罚让他想起来就浑身发颤，而且接下来可能就是相同的五十藤条上身了。
“起来吧。”既然他已经想明白了，慕凌笙觉得也没必要多问，一边让他起身一边围着书房转了一圈，嗯？竟然没有？据他所知阿瑾平日里也没少教训小钰，这书房里竟然没有戒尺藤条之类，而且这样的家法在稍微有点门风教养的家里都应该有吧。
“霄，去柳伯父那里，就说借他的家法一用。”慕凌笙恍然大悟，哦，大概是觉得他们一行人来借住，这些摆在外边不好所以收起来了吧。真是个美丽的误会。
霄顺利的将一把紫檀木的戒尺请了来，如果无视柳延那一脸欲言又止的话。霄单膝跪地将戒尺呈上，就连他也对所谓的家法心存敬畏啊，想起来肝儿都打颤颤，于是在慕凌笙接过戒尺之后便很自觉地瞬间消失。
“去衣，伏在桌上。”慕凌笙将手中的戒尺掂了掂，简单明了的下指令。既然是请罚，自然也没有犹豫的道理，慕翊涵很自觉的去衣俯身，等着责罚的降临。
戒尺落下，慕翊涵瞬间攥紧了衣袖，忍着身后炸开的疼痛的同时心里也暗暗地松了口气，师父手下留情了。五下一组，戒尺以不缓不急的速度落下，慕翊涵默默地忍着，呼吸却随着责罚的继续变得有些粗重。即使师父手下留情，但却也没想随随便便放过他，师父的家法一向不容置疑。
身后的疼痛叠加之后不是双倍，而是无限放大，慕翊涵只能死死攥拳用意志力忍下嘴边的呼痛，额角的冷汗落下擦过眼角，有些刺激的想要流泪。直到最后五下落下，慕翊涵伏在桌上喘息良久才抹了一把汗滴睁开眼睛。

经过片刻的发酵，少年身后看上去已经肿了整整一圈，不过却只是深红没有泛紫，确实比之前的责罚手下留情了。慕翊涵看不到自己的伤，片刻之后痛觉完全苏醒，这会儿愈发感觉身后火辣辣的疼痛。他缓过劲来整理好衣物，恭敬地站在书桌前，若是不看他额角打湿的碎发和略微发白的脸色，估计都会觉得刚刚的责罚只是幻觉。
“明日一早的晨练就先免了，把药拿回去。这几天的课业就在这里完成，明日一早我会放在桌上。”慕凌笙将戒尺放在一旁，站在慕翊涵对面，“课业不多，空闲时间也可以跟着小枝出去逛逛，江阴一行，也没时间给你四处转转。”
“我有事要离开几日，课业回来检查，出门即使不带侍卫也必须把玄带着，上次的教训希望你是真的记住了，我不想有下一次。”慕凌笙用手指敲了敲桌子，意味不言而喻。
“是，师父。”即使不用他再提醒，慕翊涵也绝不敢再次以身犯险，上次的责罚加上对身边隐卫的愧疚，足够他将教训刻在心上了。
打发走了小涵，慕凌笙走到院子里却发现小枝的房里依旧亮着，也是，这个时辰睡觉确实有些早了。
“主子，殿下说她不想见你。”开门的是明月，她看着殿下和主子闹别扭还真是无奈，却又有些稀奇，有史以来第一次啊，还是因为主子的小徒弟。
“小枝，你……”不是想听琴吗？
“现在不想了，别找我，你走吧，我睡了。”
慕凌笙听着屋子里传出来的带着几分怒意的声音，有些困惑，谁惹她生气了？结果，接下来不论他说什么都没得到回应，这就更坚定了慕凌笙要查一查发生了什么的决心，于是回到房间里就下令让霄亲自带人去查了。至于最终，当然是，无果而终。
“你是说，他们一路遇到了三次兽袭？”慕凌笙坐在狮子楼顶楼的栏杆前，修长的手指无意识的在小桌上敲着，若有所思。
“据护送他们的隐卫所说是这样。”霄站在他身后，此时也是一头雾水。任凭郭城一行人走得再慢，也不过就六七天的路程，怎的就遭受如此频繁的兽袭呢？
“护送他们的隐卫呢？”找当事人了解情况往往是最方便快捷的办法，慕凌笙深以为然。
“这是十二，护送他们的小队长，其余的隐卫还在江阴，需要召回来吗？”霄向右一步，介绍一直站在自己身侧的青年。
“不必。”慕凌笙转过来，看着叫十二的青年，“三次兽袭都是什么时间？”
“回主子，三次都是在傍晚时分，已经扎营之后。”
“嗯。”慕凌笙再次陷入深思，傍晚时分，并不是野兽的活跃期，而且照霄所说，第一次兽袭之后，傍晚时分便不再有炊烟，众人都是吃中午备好的饭食，难道……
“最先遇袭的是什么人？”
“嗯？”十二被问得楞了一下，显然没想过这个问题，回忆片刻突然有些惊讶，“是小孩子！三次都是！”
霄也被惊了一下，小孩子？为什么专挑小孩子下手？因为知道他们没有反抗能力吗？野兽什么时候都这么聪明了？
“但是并没有小孩子受伤是吗？”慕凌笙想到了什么，有些笃定地说。
“是，却是没有小孩受伤。”十二点点头，依旧有些疑惑，“明明首先遇袭的是小孩子，但受伤的好像都是大人。”
“你仔细想想，野兽是不是都是在小孩子撤离之后才开始攻击人的？之前有没有特别针对某一个目标？”慕凌笙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答案，加上山庄那次，郭城他们遇到的兽袭一定不是意外。
“回主子，确实是。有个叫月怜的小姑娘好像被野兽追着跑了好久，被吓得不轻。”十二很是心疼那个小丫头，才六七岁就痛失父母双亲，当时他还安慰了她好久呢。
“这就是了。”慕凌笙淡然一笑，挥手让十二退下，站起来对着霄，“我写封信，你让人传去江阴，交给郭城。听方叔说，雪也到这边了？”前几天收到方叔的回信，将那南宫煜一顿好夸，方叔年纪大了总是格外喜欢小孩子，虽然南宫煜跟小涵差不多大。若是他所记不错，信里好像提到雪到了江阴。
霄听到他的话，身子陡然一僵，有些机械的点了点头。
慕凌笙想着事情也没注意他的异样，很是自然的接着吩咐，“到时候你将月怜那小丫头带过来，顺便让雪来一趟。”
待霄拿着信出了门，才长舒一口气，他感觉后背已经完全湿透了，主子只是一提而已，自己就紧张成这样。不过雪的事恐怕瞒不了多久了，以主子对小少爷的重视，到时候他们几个恐怕都要到鬼门关走一遭，不死也要脱层皮。

第二十四章
闽州城某个不起眼的小院里，慕凌笙正负手立于正厅屋檐下，这里是逍遥山庄外设的联络点之一。此时小院的书房里正一排跪着逍遥谷两大势力几乎所有的首领。
慕凌笙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若不是雪被他突然召来，没有防备，他恐怕都意识不到自己这群属下竟然如此团结一致，瞒自己瞒的这么严。
“主子，玄和风到了。”翼走到慕凌笙身后汇报，看着自家主子平静的样子，心里不禁为书房里那四个人点了根烛。他也是刚知道这件事，谁知这四个人胆子竟然这么大！
“嗯。”慕凌笙应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人却依然站在那儿没动。翼也只好默默地站在他身后，心里把那几个人骂了一遍又一遍，脑子都是被驴给踢了吗？嫌命长吗？
慕凌笙心里其实并没有翼以为的那么生气，虽然此事涉及到了他那宝贝徒弟，相反，他甚至还有点庆幸。今天中午雪来到这里，他一眼就认出了她头上戴的那只玉簪，千年白玉本就稀有罕见，那花式更是当时逸之教给小涵的。再一问，呵，一圈人就自己不知道了。
小涵拜师马上就六年了，从小涵立定心志，他开始布置安排也已三年有余，他眼看着小涵从一个青涩懵懂的孩童到现在成长为一个有能力担当的少年，他虽然暗中为小涵铺好了将来的路，但也总为以后小涵身边没有真心爱他的人担忧。没想到小涵竟阴差阳错与雪相识相恋，也算了了自己一桩心事吧，希望以后雪能够代替逸之将小涵这些年确实的温暖和爱加倍补给他吧。
不过，他们几个也确实该敲打敲打了，若是在这般肆意妄为，他有怎能放心的把逍遥谷的势力交与他们？毕竟时间可不多了。任重而道远呐，慕凌笙忍不住慨叹。翼不知道自己陪着主子站了多久，直到日头西斜，他都感觉累了，才听到主子平静无波的声音，“将藤条取来。”
往往都是做事的时候就有了豁出去的打算，但当后果真正到了眼前，却忍不住心生恐惧。这句话来形容他们几人的心情在合适不过。玄霄风雪四人自从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就紧张的端正了跪姿，只是来人却一直站在他们身后没有走上前来，几人更是放缓呼吸不敢发出丝毫声音，书房里一时鸦雀无声。
“主子。”翼来到书房，双手恭敬地呈上藤条，待慕凌笙接过去，翼一边退下一边朝那四个人瞄了一眼。
慕凌笙绕过几人走到书桌前，将藤条置于桌上，才转向几人，“是不是太久没有提点你们，所以把规矩都忘了？”
“我无意对你们做过多的约束，感情的事也从未干涉，难道连隐卫最基本的要求都记不住了？”慕凌笙语气平静的不带丝毫波澜，但跪着的几人却生生打了个冷颤。
“雪，我尚未安排你到小涵身边，再者涉及感情之事，所以此次之事，你没有及时禀报情有可原无可厚非，今日我只提点与你做警示之用，日后莫要再犯。”慕凌笙首先看向那唯一的一名女子，下最后的判决，“去门外跪着，将门关上。”
“谢主子。”雪叩头起身，心中多了一丝感动和担忧，但她也只是谢恩照做，因为主子的惩罚向来不容置喙。而从始至终因为男女有别，主子虽然教养自己，但惩罚也仅限于罚跪和抄书，从未真正刑罚加身，反而是他们几个常被主子教训。
“既然你们几个把隐卫的规矩忘得差不多了，那今天不妨就重新给你们立一立。”慕凌笙拿起藤条在空中挥了两下，成功的看到几人一抖，“玄，起来，去衣俯于桌案。你们两个，跪直，双手背后，抬头看着。”
这时候谁都不敢去拱自家主子的火，于是三人听着命令乖乖照做，不敢有丝毫疑迟。
“咻咻…”伴随着藤条的破空声，尖锐的疼痛炸开在身后，玄攥了攥拳，默默地忍下身后的疼痛，主子说立规矩便没有丝毫的放水，十成的力道让他这个刀里来剑里去的糙汉子都忍得艰难无比。
五下藤条留下一道楞子，玄自己看不到，只感觉身后火辣辣的疼痛一波接一波袭来，但旁边跪着的霄和风却看得心惊胆战，显而易见，主子这次下狠手了。
三十记藤条很快结束，但那只是对外人而言，只有受刑的人才知个中滋味。玄趴伏在桌上喘着粗气，冷汗依旧一滴一滴的往下落。挨打的人煎熬，观刑的人又何尝不是？此时的霄和风几乎是拼了命才忍下拔腿就跑的冲动，但跪着的双腿却忍不住的颤抖，要知道，主子的责罚可是比那些什么刀伤剑伤的厉害多了！
“起来，去原处跪着。”慕凌笙待他稍稍平复才示意他起身。玄应声起身整理衣服，却不小心牵动身后的伤险些摔倒，扶着桌子站直之后才慢慢的挪到霄身旁跪下，久跪的膝盖再次触碰地面又是一阵钻心的刺痛，良久，玄才照着主子的规矩跪好。
慕凌笙拿帕子擦了藤条看到风时却停了一下。“风，一直以来我并未应允你进隐卫，你若不愿…”
风听出慕凌笙话里的意思，心中一喜，没等慕凌笙的话说完就一头磕下去，“谢主子成全，属下知错，请主子责罚。”

风听出慕凌笙话里的意思，心中一喜，没等慕凌笙的话说完就一头磕下去，“谢主子成全，属下知错，请主子责罚。”
霄心里却倏然一跳，主子刻意略过他去，显然在这种情况下，他可不觉得会有什么好事发生。给风的责罚是同样的三十记藤条，很快过去就轮到了从刚才开始就在胡思乱想的霄，没有等到慕凌笙叫他，霄就自觉地走过去，风和玄很是佩服他的平静，却不知那人心正砰砰的跳着仿佛都要从口中窜出。
“咻…”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霄下意识就攥紧了双手，感受到身后袭来的疼痛，心里忍不住苦笑，怪不得他俩都疼得脸色惨白，冷汗直流，主子真是丝毫没放水啊。
三十下过去，一旁看着的两人总算松了口气，但正在受罚的霄却丝毫没敢放松，果不其然，下一刻藤条再次夹杂着破风声落下。
“唔。”一连十下都落在臀腿之间，霄终于忍不住闷哼出声，整个人也脱力的趴在桌上，好一会才缓过来回去跪下。
“知道为什么？”慕凌笙随手将藤条抛在桌上，看着努力跪正的霄。
“是。”霄低着头不敢抬，他与玄和风职责不同规矩自然不同，跟在主子身边还如此放肆不知规矩，主子却只多责十记，也是宽宥了。
“跪着吧，好好想想自己的职责所在，留给你们恣意的时间不多了。”慕凌笙依旧淡淡的说，说完也不理会几人，径自出门。
跪在原地的三人的心却陡然一沉，他们一直刻意忽略的事实猝不及防的被赤裸裸的摆在面前，心里的复杂无法言喻，同时也意识到，这次他们确实是放纵了，怕是让主子多费了不少心思。
他们自认没多大本事，身上仅有的本事也受恩于逍遥谷，早就打定了主意一生侍奉主子左右，可在不知不觉里却成了拖后腿的一把手，也不知道是受了谁的影响，有这种不为主子分忧反而想着添乱的手下，主子能容忍至今也是不易。慕凌笙的想法他们不懂，但细细想来，他们窥探主子的想法还妄图横插一脚，本来就不是身为一个属下该做的，虽然他们主子不介意，但他们却是逾距了。

第二十五章
“哎，小涵你看那边。”小枝带了点兴奋指着不远处，这个身份高贵的少女，只有在这时候才流露出一丝真正属于少女的活泼，不是平日的端庄高贵，也不是在心上人面前恰到好处的娇俏。
中洲大地，弱水中分南北。据古书载，地之中有水，宽广艰险难渡，故假借神话命名曰弱水。后弱水改道而流，所经之处地势平缓艰险不再，又因沿岸物阜民丰，遂改名为富江。富江以南称江南，以北称水北。
江南之地多水乡，闽州城却是例外，没有流水环屋舍之景，只在城中有可数的几条河流穿过。而此时慕翊涵几人正是站在一条河边，他们还是刚刚知道这里的风俗，没到月初便会有龙舟花灯，这才来此夜游，果真，很是壮观。
慕翊涵循声望去，余光却停在那女子身上，他虽不知小枝姐身份，但从她不凡的气度就可知其高贵。她虽温柔娇俏，却让人不自觉有仰望顺从甚至臣服的感觉。待慕翊涵坐上那至尊之位，运筹帷幄已久之后，他才恍然意识到，原来那是骨子里的高贵，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淡定，是长期身居高位积累起来的别人模仿不来的气质。与师父那淡漠于世飘然若仙的气质截然相反，却同样令人难以抗拒。
不对！慕翊涵一回头突然看到距他们不远，有一些人很是怪异，与赏灯的人群格格不入。
“小枝姐……”“啊！”“杀人了！救命啊！”
慕翊涵刚想提议往旁边走走就被一声尖叫打断，人群一瞬间陷入混乱。
“小涵，快走！”别枝反应甚至快了小涵一步，从小到大各种刺杀她见得多了，不管此时是冲着谁来，立刻撤离都是最好的选择。
虽然玄和小桐被叫走，但他们两人身边却并不缺少隐卫，甚至比那两人在时还要多。不过此时的情况却很是奇怪，明明二人七拐八弯走了好久，却与那些杀手拉不开距离，不，或者说，那些人就是冲着他们来的！
“小姐，快进去！”明月拉着两人，突然看见一家琉璃阁因为灯会没有关门，有救了！“掌柜，叫人！”明月将两人推进去，隔空抛过一枚玉牌，自己则加入门外的战斗。凭借人数优势，那些人已经追到跟前了！
掌柜也是个机灵的，接了玉牌一看，首先领着人躲进密道，边走边吹一枚奇怪声音的哨子。“请二位贵人在此稍事歇息，小人保证二位安全无忧。”进了一间密室，那掌柜才松了一口气一样，拱了拱手对二人说。
“嗯，多谢。”虽然没看见招牌，但明月的表现就说明此处应该是逍遥谷的势力了。因着师父的警告，也因着有小枝姐在，慕翊涵并没有主动去与那些人交手，乖乖跟着呆在这里。
密室里针落可闻，虽然二人都未开口，却是不约而同的想着同样的事，这些刺客是冲谁来的？又是谁派来的？二人的身份都不易暴露，一位皇室嫡子，一位异国公主，若不慎透出风去，后果可想而知。
不知过了多久，才有脚步声隐隐传来，慕翊涵瞬间跳起来挡在小枝面前，警觉地盯着门口。
“砰”一声门被打开，掌柜领着明月进来，慕翊涵才舒了口气闪到一边。
“小姐，小公子，没事了。”明月脸色有些沉重，她同样也觉得此事非同小可。
几人去到店铺后院，就见一人匆匆赶来。
“柳伯父。”
“你们没事吧？”柳延一脸紧张，盯着别枝一个劲的看，更是拉着小涵转了一圈才放下心来，“我都知道了，也安排好了，你们两个带着没有受伤的隐卫从后门先走，受了伤的暂且留下治伤，官府的人一会儿就该到了。”
“主子，我不该……”
“雪，不必自责，感情之事向来天定，谁都说不准。”慕凌笙站在花圃前看着正在缓慢绽放的月见草，时节到了，开不了多久了。
“小涵自幼丧失父母，亲眼看着父王被杀，他母妃云宁公主更是因他自投敌阵自尽而亡，在此之前，云宁找到我，将他托付给我，我应下了。”想起那血色往事，慕凌笙满心悲凉。“我收他做弟子，但除却前两年，并不曾温和待他，反而日益冷峻严苛。”慕凌笙一点一点说起过往，语气里带着一丝心疼几分无奈，“逸之虽然依旧疼爱于他，但终究印着我的选择心存芥蒂，以后也断然无法再陪他。”
慕凌笙转过身来看着出落得越发亭亭玉立的女孩，带了些许恳求的意味，“他从小多磨难，在我这里也没得多少温暖，你们既两情相悦，我希望今后你能代替我陪他走到最后。”
“主子，我不……”慕凌笙语气中的恳求让雪有些承受不住，下意识就想反驳，却被打断。
“雪，你不必惶恐自卑，我慕白教导出来的女孩子身份不低。”慕凌笙看着她很是认真，“我不能陪他到最后，这辈子最心疼最放不下的大概就是他，你便当我是挟恩图报吧。”
“我答应。”雪沉默了，她知道主子对小少爷的在乎，主子最后一句话更像慨叹，也是为自己的妥协找了借口，但她是心甘情愿，无关恩情回报。

“风雪阁终是要交在你和风手上的，翼在我身边，以后也只能在逍遥山庄活动，风雪阁将永远在暗中守护，你不必太过担忧。”慕凌笙知道她的顾虑，这几句话算是解释也算是宽慰。“以后见面莫要再称主子了，和风一样，叫我先生吧，依照之前的教导，这声先生也在情理之中。”慕凌笙突然就笑了，周身的气度让人觉如春风拂面，仿佛拨云见日。
“是，先生。”雪回答的很是郑重，这不仅是自己的决心，也算是承诺。
“主子！小少爷和殿下遇刺！”翼一闪而出，打断两人的谈话。
“结果。”慕凌笙没想到竟然有人趁他不在公然行刺，语气冷的能掉出冰渣。
“小少爷和殿下无恙。”翼急忙解释，看主子的脸色好看了点才接着说，“已经查到了，是肖鸿源的大儿子肖子荣买凶行刺，杀手来自凌风阁。”
“呵！”慕凌笙冷笑一声。翼心里为七少默哀，自己手底下的人没管好还接单来刺小少爷，想想主子的手段，翼默默地打了个冷颤。
“柳延大人已经赶过去了，官府调查的结果将会是肖家大公子因不满柳家两位公子的判决，欲行刺柳大人，为父报仇。”翼说完就站在旁边装柱子了，这时候多说多错，他还是闭嘴吧。
“肖子荣？我倒不知道柳家两位公子什么时候如此菩萨心肠了。”慕凌笙语气里带了几分笑意，“江阴之事差不多了吧？”
“回主子，两位公子已向朝廷交旨，明日便可到达闽州城。”翼咽了咽口水。
“很好。让山庄派人将肖家剩下的人都抓起来，死活不论。”慕凌笙自认从来不是什么良善之人，若不看那风度翩翩的公子形象，用恶魔形容他往往更合适。“将肖子荣买凶杀人的过程整理出来，连着人一起给江小七送去，让他看着办。”
……
“表面上你师父和阿瑾、小钰是好朋友，但实际上也算他俩半个师父了。”别枝一边吃着梅子一边给坐在一旁的小涵解释，“你师父与柳伯父是忘年交，先帝在的时候柳伯父为一国丞相，深得民心，后来新帝登基，柳伯父才以年老为由乞骸骨归田。”
“柳家两位公子也是借着其父的关系才被慕白指点一二，但后来却是脾气相投，这才成了朋友。”所以你师父教训他们俩并不奇怪。最后一句别枝虽然没说，但意味不言而喻。慕翊涵听到新帝登基时眼中的恨意一闪而过，但很快又被话题吸引，他一直以为只有小钰师叔被师父指点过没想到阿瑾叔叔也是，不过为什么师父不让自己叫阿瑾叔叔师叔呢？奇怪。
柳宅正厅里柳延和慕凌笙相对无言已经一个多时辰了，茶水也添了三次了，最终还是柳延先缴械投降，想想正在书房里罚跪的自家俩儿子干的好事，又看了看慕凌笙的脸色，终究还是一个字没说，叹了口气，拍拍好友的肩膀，走了。卖儿子卖的不要太自然。
柳延心里想的是，反正我已经尽力了，再说那俩小子从前不也是这样被教训吗？没事没事。要是被柳家公子知晓了他们老爹的想法铁定心里抓狂，您老什么都没说只是陪着喝了一个时辰的茶吧，哪里尽力了？

第二十六章
柳延心里想的是，反正我已经尽力了，再说那俩小子从前不也是这样被教训吗？没事没事。要是被柳家公子知晓了他们老爹的想法铁定心里抓狂，您老什么都没说只是陪着喝了一个时辰的茶吧，哪里尽力了？
“许久未见，我竟不知柳家两位公子有此菩萨心肠了。”此时慕凌笙的语气听上去格外轻松，轻松到让跪着的两人毛骨悚然寒意顿生。这是慕白生气的征兆，兄弟二人可谓经验十足。
沉默良久，还是柳瑾这个做兄长的先来了口，“慕白，此事是我疏忽了。”柳瑾向慕凌笙认错毫不别扭，即使这人貌似年小于自己，但他心里一直将其奉为师父，虽然慕凌笙并不认可。
“慕白哥，是我劝兄长的，我错了。”柳钰见兄长打算一人揽下责任连忙开口认错。
柳瑾听到也只是看了自家弟弟一眼，多说无益，是非对错那人心中自有断决。
慕凌笙一言不发却用行动表达了自己的意思，拿起桌上的家法走到两人身后，那是根三尺长拇指粗的黑色棍子，不知是哪种木材。这是柳家两位公子一直以来的家法，据说是祖传。或许是顾及柳瑾作为兄长的面子，慕凌笙没有要求二人去衣，也任由他们笔直的跪着。
“啪…”疼痛突然袭来，柳瑾没有防备险些跌倒，手撑在腿上专心忍痛，心里却是感激慕凌笙给他留了面子。
虽然隔了衣服，疼痛却没有减轻多少，五下一组，每组都隔了几个呼吸的间隙让他能缓上一缓。二十下过后，柳瑾已经出了一层薄汗，不用想都知道身后一定已经肿了。棍子的疼痛与藤条带来的撕裂感不同，一下一下深入肉里，刺痛臀上每一根神经。柳瑾努力保持着跪姿，身子也不免被打的向前倾，只是强忍着不让自己跌倒罢了。四十下结束，柳瑾脸色早已苍白，唇上也没有丝毫血色，鬓角也被冷汗打湿，却一直咬牙不发出声来。
慕凌笙接着走到柳钰身后，家法还未上身，柳钰就已经感觉身后一跳一跳的疼了，刚才虽然兄长没发出声音，但他听着那力道就绝对不轻啊！
“啪啪啪啪啪”疼痛袭来，柳钰被棍子的力道冲的一个向前，顺势用手撑在地上，他可没他哥那么讲究，自然是怎么少受点罪怎么来。才十下而已，柳钰这时候还有心思嘀咕，他慕白哥哪里来的这个恶习，非得五下打在一处，分开点不行吗？可待责打继续落下，他是真的没心情瞎想了，只顾低着头忍痛。这次的五下斜着贯穿前三道伤痕，柳钰疼的眼泪唰就下来了，不过好在责罚到此停住了。
余光看到慕凌笙绕过他去，柳钰才呼出口气，被兄长扶起来抹了把眼泪，他挺佩服他哥的，这力道挨了四十多下竟然没被打哭！反正他做不到。
“起来吧。”慕凌笙背对二人将棍子放在桌上，“此事你们不必再插手，这次的教训希望你们记住，斩草除根并不一定就是残忍，一时的仁慈很可能会酿成大祸。”
这件事好像就这么落幕了，接下来的几天平静的不像话，别枝照旧领着小涵四处乱逛，林逸依旧有些别扭的不想搭理慕白，那日受刑的玄霄风三人依旧躲在小院里养伤。要说有什么不同就是柳家两位公子被柳伯父罚了禁足，不过好像没什么实际的意义，就是不禁足二人的伤也决定二人出不去。柳延伯父得知他们要走开始整天拉着慕凌笙研究他没解出来的那盘棋局。
但在据他们千里之外的北境，凌风阁的阁主江澜江小七公子收到了一封来自慕凌笙的信，接着暴跳如雷，招了凌风阁的几个队长来一顿臭骂，更将其中一个直接拉出去一顿板子打个半死。接着就是凌风阁从上到下的大整顿，杀头驱离的下属数不胜数，总成员更是锐减四分之一，一时间凌风阁上下人人自危。受其影响，北境各江湖一时风声鹤唳。
慕凌笙好不容易逃脱了柳延的魔爪，陪着自己的心上人穿梭于胭脂首饰的小店，虽然无聊，却没有丝毫不耐烦。将近正午，二人相携来到狮子楼。
“慕白，我们这次就在楼下不去包间了吧，我还从未在楼下坐过呢！”别枝有些期待的看着身旁的男子。
“好。”慕凌笙皱了皱眉头，还是不忍心拒绝她。别枝身为一国公主自然从小被严格限制了行为，在自己的地盘上放纵一次好像也无妨？
“咦？小涵？”正等着上菜的空当，小枝忍不住好奇地四处打量，却突然看到个熟悉的身影。
慕翊涵听到有人叫他，瞬间回过头去，不料却刚好与师父对眼，雪与小涵本是牵着手进来，此时两人不约而同迅速收回手背在身后。慕翊涵是被吓到了，他没想到师父竟然会在这里，自己偷跑出来约见柳柳本就不对，还被抓个正着！慕翊涵就僵着身子站在离师父两步远的地方，一动都不动，愣愣的看着师父。雪倒还好一些，她刚与主子表明心迹立下承诺，本就没什么好瞒的了，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会被撞见，只是觉得不好意思罢了，倒是没有害怕。

“小涵，这位姑娘，一起坐吧。”看着已经有不少人开始注意他们，别枝连忙开口打破了这弥漫着些许诡异的气氛，边说还边偷瞄慕白，见他面色如常才放下心来。
慕翊涵就愣愣的走过去坐下，整个人还都是懵的状态，连师父都没叫。慕凌笙心里觉得好笑，自己极少见到徒弟这幅呆愣的模样，这会儿是被自己吓到了吧。“小涵，招呼客人。”慕凌笙朝着依旧在后边站着的雪看了一眼，这孩子。
慕翊涵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起身领着柳柳过来坐下，自己却站着不敢坐，还是被别枝拉了一把。
饭桌上的气氛并不沉闷，虽然慕凌笙不说话，慕翊涵也只默默地吃菜，但是抵不住别枝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的问。
“你叫什么名字呀？”“多大了呀？”“家里有什么人呐？”“哦，你自己呀，那你住在哪呢？”“你也要回京城啊，我们也是，不然我们一起吧？”“要不然你把客栈房间退了吧，和我们住一起吧。”“……”
“好了小枝，吃饭吧。”慕凌笙看着那个偏高冷范的属下都快哭了，夹了块玲珑玉心放在她碗里，结果却被那人嘟着嘴瞪了一眼。好吧，随她去吧。
于是一顿饭下来，别枝顺利把柳柳拐回了柳宅。柳柳，柳宅，看，多有缘分啊，别枝心里感叹。
“师父。”夜深人静，慕翊涵睡不着到院子里转转，却发现师父正在小亭中站着，背影显的有些孤寂凄凉。他悄悄走过去站定，轻唤一声。
“小涵，你来了。”慕凌笙转过来看着身高已经将近自己的少年，六年前的那天还恍如眼前。
“师父，你不怪我吗？”慕翊涵摸不透师父下午的平静是几个意思，此时终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你已年至十七，虽未及弱冠，但世家子弟在这个年纪，娶妻生子的也不在少数，随心便可。”
“可是，柳柳……”
“她很合适你。不论是脾气秉性还是身份地位。”慕凌笙走到栏杆前，看着平静的泛着月光的湖面，“中洲主国的官员们担心外戚干政，一位背景简单的皇后将会是你的助力。”
“可是……”
“小涵，你若真心喜欢她，只需要说开就是，她若不介意你又有什么顾虑呢？”慕凌笙再次转过来，“你无须顾忌我的看法，终有一天你要离开逍遥谷独自闯荡，一直陪你到最后的那人只会是你的妻子。”
慕凌笙此话包含了众多的意思，那是慕翊涵所看不透的，他只是想到，将来师父是要与小枝姐姐相伴终生的吧，师父应该不甘于被深宫高墙囚禁。
“师父，我知道了。”慕翊涵虽然有些不习惯师父的突然不插手，但他也知道自己肩负的责任，一味地依赖别人是不行的。
慕翊涵告别师父回屋，小亭中只留下慕凌笙一个人倚着栏杆望向水面，彻夜未眠。
“明天就要走了？”说实话，别过经年，他还是挺想念自己这个朋友的，大概是慕白与自己二子年纪相仿，有时候心里也不自觉把慕白当成晚辈，这次好容易见面，却是相聚匆匆。许是人老多情，此次分别柳延感觉比以往更加不忍。
“嗯，那件事还要拜托你了。”慕凌笙放下茶盏，看着眼前的老友，其实他心里也不确定此次别过今生是否还能相见，但却没有必要说出来徒增悲伤。
“放心吧，我已经让人把他俩安置下了，等你们走了就开始，我亲自上阵帮你看着。”柳延很有把握的答应。下一秒却一改之前的态度，眼底闪着熊熊的八卦之光，说的很是意味深长，“小枝是个好姑娘啊。”
“我知道。”慕凌笙眼底的温柔没有一丝掩饰，就连语气也难得的含了些温润的笑意。
“这样我就放心了。”柳延的好奇心得到了满足，很是慵懒的靠在椅子上，笑眯眯的看着对面的人。

第二十七章
“眼神不对。”柳延表情很是严肃，看着面前的两个人叹了口气，“你们现在连我都骗不过去。”
“柳爷，还请您指点。”年长的那人恭敬地行了个礼。
“跟我来吧，我保证不超一个月，你们就能回京了。”柳延站起来，招呼二人跟他走，但语气有的是成竹在胸的淡定，一朝名相的风度可见一斑。
没想到有朝一日他竟要帮着好友做这种欺瞒不正经的勾当，柳延感叹自己交友不慎，又觉得世人真是被大风吹迷了眼，错给了慕白公子这一世的美誉。
……
“皇城中那几位怎么样？”慕凌笙悠闲地翻着几张从中洲各地的山庄势力传回来的消息，很显然已经是被整理后的了。
“回主子，因为之前的消息被我们的人切断，二皇子的人得知肖鸿源的死讯时事情已成定局，因为江阴此时正在风口浪尖，暂时他还没敢有丝毫动作。”霄就坐在另一边的位置上，心里默默地同情外边的那两个家伙，心里不知道别扭啥，死活不肯坐马车，还好他跟着主子，主子就直接留他在马车里了。
“大皇子最近好似与姑墨的某个官员私交甚密，一个月之中来往的书信竟有数十封之多，我们的人怕打草惊蛇没敢拦截，所以现在并不知道与他联系的是谁。”马车行驶的极为稳当，几乎觉不出颠簸，位子上也铺了柔软的毯子，所以霄基本上觉不到身后的疼痛，专心的汇报着最新得到的消息。
“派人传信去姑墨，让泽君兄多注意，顺便把这封信带去。”慕凌笙将小几上的信往另一边推了推，语气中带着不可觉察的轻嘲，“让姑墨那边的人看紧他，咱们的大皇子殿下前一段时间可是暗地里打造了一大批兵器。”
霄知道此事事关重大，应下之后丝毫不敢疑迟就吩咐下去，十二那小子好像挺得主子赏识啊，能力也不错，不如就交给他负责好了。
“总归还是回来好啊。”明月一下车就开始小声地感叹，虽然路上没什么事发生，但连着坐了十多天的马车，现在她也是看到马车就头疼。
“就你事儿多。”别枝抬手敲了下她的头，略微扬首看着山谷入口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眉眼中却是满满的笑意，对她而言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她早就把这里当成家了啊，即使在她没来过之前。
“进去吧。”慕凌笙询问的目光投向霄，见他点头才招呼身边两人进去。
“咦？”慕翊涵跟在师父身后，刚才没注意，这会儿进了谷才发现，山谷中和他们离开时几乎天壤之别。成排的树上挂满了灯笼和彩纱，很是喜庆。慕翊涵一时有些接受无能，凭着本能跟着师父往前走，他来谷中六个年头了，从未见过如此花哨的装扮。
“慕白，你有心了。”别枝打量了一圈，勾起一丝笑意看向走在前面的那人，心里却逐渐酸涩。是啊，虽然那天慕白那样说，其实他心里明白吧，不，是除了小涵大家都明白吧，就连逼着他做出承诺的逸之都明白，那不过是奢求罢了，大家只是都不愿提及罢。
阿笙，这真是我与你度过的最后一个新年吗，明明还只是第一个。
“我有些累了，先回去了。”别枝感觉眼角的酸涩渐渐压制不住，转了个身，咽下口中泛起的苦意，直接招呼明月离开。明月看着她隐忍的样子，安慰的话到嘴边打了个转却怎么也都说不出。
“小月，我没事。”别枝不理会身边人的欲言又止，“从一开始便明知结局不是吗？”
“殿下，凡事都有会意外……”不是什么好话，却是她唯一能说的，除此之外，明月不知还能如何劝谏，那人心里比她更清楚更明白更有分寸。
“不是例外吗？”别枝突然笑出声， “我终究没能成为他的那个例外呢。”
殿下明明是笑着的，她怎么就感觉如此悲凉呢。
“小月，过了年关我们便走吧，不必等到花朝节了。”别枝神情突然温婉下来，温柔而坚定，“我回去，等他。”
慕凌笙看着别枝离开的身影，暗暗叹了口气，领着小涵进了雪院，正午了。
“逸之，今晚陪我出去一趟吧。”吃过午饭慕凌笙难得的没有休息，只是慵懒的靠在椅背上，神色飘忽不定。
“即使你不说，我也是要去的。”林逸不忙不急的收拾着桌子上一沓一沓的纸，按着先后的次序分卷排起来，等着最终完成后再行装订。
纸张上的字迹颇有些仙风道骨，他跟在慕凌笙身边多年，从未见慕凌笙何时如此走心，一笔一划中就能看出满满的嘱托。这些天下来，他早就不再生气，从那次发了通火之后，反而一下子都看开了。
“师父，您找我？”慕翊涵刚刚午休醒来， 就有人来传话让他到雪院去一趟。
“小涵，坐到我面前。”慕凌笙正坐在雪院那一块四季常青的草地上，闻声抬头招呼站在自己身侧的少年。
慕翊涵知道师父大概要教自己心诀之类，师父的功法不同于世，自己从习武开始，师父便传了相应的心诀辅助，他记得当时传授练习便是如此。
“小涵，接下来我要传给你一套心法，与你之前所习略有不同，不是作为辅助之用，你心里有个准备，跟着我说的走，莫要一味按着经验。”

“混沌初开，鸿蒙之始，万物……”
待慕翊涵沉心丹田念起心诀，慕凌笙绕到他背后，阖眼运气，掌间便有白光闪出而后变换分解成为七色，却独独留了翠绿的那束环绕在慕翊涵身上，片刻才又加入一丝浅浅的蓝光。
“不要心急，用意识引着体内走过经络。”慕凌笙运气慢慢的引导着他。
慕翊涵只感觉自己身体里突然多了一股淡淡的力量，不强，却令人身心舒畅精神振奋，他按着师父的指示引着那股力量前行，所经之处竟如同蒙了新生，就像多年的灰尘被洗涤殆尽，又如久干的枯木生了新芽。
“呼！”待运气一周，慕翊涵呼出口气，感觉身体都轻快了不少，无比畅快，抬眼望去，师父已经坐在石桌旁了，连忙起身走过去。
“练此心法最忌心急，初学极难，运行一周就要一个时辰。”慕凌笙示意他坐下，“从明日起，早晚各练习一次即可，莫要急于求成，而且必须我在谷中之时才可练习，记住了吗？”
“是，涵儿谨记。”
是夜，慕凌笙和林逸二人前往逍遥谷不远处的祁山，按着信里给出的方向上了山，当看到那间孤零零的木屋时二人都是一脸茫然，深山老林啥时候有人盖了间屋子？
“乖徒儿，你来了？”二人刚走到篱笆围着的小院，屋里就传出来老头的声音，紧跟着屋门就打得开来。
“师父。”慕凌笙停下脚步，就站在那里看着朝自己冲过来的那个身影。
那人身形一顿，保持着冲过来的动作定在原地，片刻之后仿佛才缓过神来，收了动作，朝这边缓缓走过来。
“上一次你这么认真喊我师父还是让我救小枝那丫头。”老头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哀乐，却是难得的正经沉稳，“逸之，你先去休息吧。”
林逸知道这是要避开自己，应了声很自觉的进到屋里，反正天色不早了，休息一下也未尝不可。
“你真打算用凝露？”二人站在一处断崖前，借着月光看着远处。老头的语气也是平淡到仿佛只是那么一问，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却迟迟没有递过去。
“给我吧。”慕凌笙见他没有动作主动伸手到他面前。
“这并非此世之物，终究有违天道啊。”老头终究叹了口气，将瓷瓶交给他。
“有违天道？”慕凌笙笑了，竟是难掩的嚣张，“什么是天道？老头，你别忘了，若说有违天道谁能与你我二人相比？”
“有着几世轮回的记忆，看过不同世界的风景，懂得不同世界的道理，有着不容于世的能力，老头，你觉得我们两个又有哪一点符合天道呢？”
“不知道自己是谁，更不知道自己来自何方属于何时，就像传说中的游世人，飘忽不定，说存就存，说灭即灭。”
“若真的有违天道，恐怕天道消灭的第一个就是你我，若不违天道，区区这些又算什么呢？”慕凌笙收好瓷瓶，顺着老头的视线望去，群山依偎却更显落寞。
什么是孤独？最是孤独莫过于你一世一世的转生，看着不同时代的人忙忙碌碌过着属于他们自己的生活，却不知自己究竟属于何世，就像世界的旁观者，永远不得融入。那时候才明白，若是真有传说中帮人忘却记忆的孟婆汤，那造物主该是多么仁慈。
罢了，罢了，反正所谓的天道都是他家的，就算违了有又何妨呢？老头心知缘由却无法向他解释，最终也只得心里安慰安慰自己，随他去吧，总归不会出事。
“你那小徒弟知道吗？若是不知能经受得住吗？”老头觉得以自己徒弟这脾气，估计一切都是瞒着人家的吧。
“他不必要知道。”慕凌笙倒是坦然，或者说是自信“心诀万物生，我将它改了，治愈为主防护为辅，都是些柔和的法术，不需要他主动去用，他即使不知又如何？不会有事的。”
“还有一事，将那本御兽术的功法给我吧。”慕凌笙突然记起一事，也不和他客气。
“我记得你没这方面的天赋啊？莫非你那小徒？”老头眼前一亮，若说他有什么遗憾，那大概就是他这个曾经的御兽控兽大师级的人竟没有人传承衣钵，即使在那个法术遍地的世界都未曾找到过一个有此天赋之人，难道在这里竟然有吗？
“莫要想太多，不是小涵，是一个小丫头，此次江阴之行偶然遇上的，不过我也只是猜测，不是很确定。”慕凌笙看着他瞬间想歪，无奈的开口解释，他可知道老头对传承衣钵一事的执着，“你若是感兴趣，可以去风雪阁看看那个小姑娘，她若愿意跟你，那别的事情我不管，她若不愿意跟你，我希望你能把那本功法留下。”
“没问题，我现在就去……”
“三更半夜你就去，确定不会吓到她？”慕凌笙习惯了他说风就是雨的性子，淡定的撇下句话打消他的念头，“逸之心里有结，有些话我不方便说，你帮我劝劝他吧，就当我帮你找到后人的报酬。”
“明明……”是我帮你好吧？还报酬？
“要不然我就将那小丫头送回去，反正她现在听我的。”慕凌笙直接打断他的话，语气慵懒却满是威胁。
虽然知道老头一定会答应，却忍不住想开个玩笑，大概是人生无聊太久了吧，不过也不会持续多久了，已经起风了。

第二十八章
为什么走不动了？为什么？明明之前都很顺利啊，甚至今天上午他还感觉那股力量又有些不同了，走过的经络像是多了一层防护一般，结束之后他试着用内力去冲击，竟然没有丝毫影响！可现在究竟怎么回事？
慕翊涵照例在雪院中打坐，今天已经是他练习此心诀第三天了，却好像突然遇上了瓶颈，找不到方向了。慕翊涵不论怎么引导，那股气都像卡在那里一般，最多只是绕来绕去，竟是丝毫不能前进。慕翊涵心里的恐慌渐渐压制不住，额角也滴下汗来，那股气息却越绕越快，竟逐渐不受控制。
“放松，别着急。”慕凌笙及时察觉到他的异样，一看竟有走火入魔之兆，急忙坐到他身后，分出力量缓缓进入他的身体加以引导。慕翊涵感觉到师父的引导，渐渐安下心来，那股力量竟也随着慢慢平息，可接下来即使有师父的帮助还是走的极为艰难。慕凌笙收了手站起来，时间竟已经过去了一个半时辰，不理会仍在调息的徒弟径自进了屋里。
慕翊涵敛了内息，睁开眼来却没有看见师父的身影，片刻之后意识回流归位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差点走火入魔！慕翊涵忍不住心有余悸，这几天师父每次都嘱咐自己莫要心急，可刚才自己竟然这么容易就乱了心神，心里后怕大过懊悔，不过这顿打估计逃不掉了。
“师父，小涵知错，请师父责罚。”慕翊涵进到屋里端端正正的跪了，丝毫不敢抬眼看悠然坐在那里的师父。
“你知不知道走火入魔的后果？轻则经脉逆行功力尽废重则经络寸断成为废人甚至爆体而亡！”慕凌笙头一次抑制不住发了火，狠狠一掌拍在桌子上，“慕翊涵，你当我是在逗你吗！”
良好的紫檀木桌子也未能承受住慕凌笙的怒火，摇摇晃晃几下，哗啦一声，碎了，桌子上的茶杯滚落一地。
“师父，我错了……”慕翊涵看着散在地上的桌子，心里抖了抖，这一掌要是拍在他身上，估计得丢半条命。
“请规矩来！”
慕翊涵不敢疑迟，连忙起身去书房将藤条请来，跪好，将藤条举过头顶。
慕凌笙一把夺过藤条，紧接着“咻咻”的声音直接在身后响起，没有一丝停歇间隔，也没有一点规律可寻。
本来已入寒冬北地寒冷，可慕翊涵并没有如同往年一般感到冷意，于是直至现在也只着一身单衣，此时这层薄薄的单衣根本就挡不住身后袭来的疼痛。师父气头上落下的藤条毫无章法交错纵横，慕翊涵直直的跪着无处借力，只能握紧拳头死死的忍着。
大概有二三十下之后，慕凌笙逐渐冷静下来，停了手掩饰着他的后怕，他那一世见过太多走火入魔之人的惨状，是以凝露才会如此珍贵。本来对他没有触动，但一旦牵扯到小涵，这一切就都变得无比可怖，慕凌笙放下藤条，将颤抖着的手背在身后，才让慕翊涵起来。
慕翊涵忍着疼站起身，藤条落的分散不是很重，只是藤条交错的地方疼的很是厉害。
“你回去吧，没有下一次。”慕凌笙不耐烦地挥手赶人。
慕翊涵身后的疼痛容不得他胡思乱想，也就没有发现师父的反常和不耐，只以为师父是真的气急，于是只是恭恭敬敬地行礼告退。
多年后这一幕在慕翊涵眼前再现，他已经能理解师父那默默地呵护，那时他全程盯着师父颤抖的双手，眼泪止不住的落下来，他不止一次的懊悔，若那时他不只顾着自己的疼痛抬头稍加注意，接下来的一切就将天翻地覆，又怎会让师父身陷如此境地。
慕翊涵念着心诀运气完一周松了口气，却没有急着睁开眼睛，反而沉心静静地感受身体里的变化，之前他便感觉这次修习的心法的力量似曾相识，经过几天的练习他已经能够掌握好运气的速度了，而且收获颇多。
前几天挨了师父的藤条，本来以为得疼上两天，结果早上起来就好得差不多了，这时候他才恍然想起，上次师父帮自己疗伤时感受到的力量似乎就与这相似。
“小涵儿~”慕翊涵理顺了体内的气息，刚打算站起来，就听到门口有人在喊自己。
“咦，师叔？”看见门口巴头探脑的那人，慕翊涵很是惊奇，他们才离开闽州回京，师叔怎么就追来了？
“走吧小涵，你师父叫你呢，今天可热闹了，你师父说今天的课业就不必做了。”柳钰过来直接拉着慕翊涵往外走，他在这守了半柱香了，看着小涵练功又不敢打扰，这会雪院估计可热闹了，原谅他这个爱凑热闹的人，着急着呢。
“你还说我，也不看看你自己！我没媳妇儿，难道你就有吗？而且你还比我大！”
“我是自己不愿找，你是追不着吧！整天穿这么骚包！”
“谁说我追不着的！小爷我穿成这样我乐意！”
刚进院子慕翊涵就听到此起彼伏的争吵，一看，这架势下一刻就要打起来了吧！嗯？逸叔叔？天啊，什么时候他文雅的逸叔叔也会这样不顾形象的跳脚指着鼻子骂人了？
慕翊涵干脆也不走了，就站在门口看这整一场大戏，哦？还是认识的，大红衣服，这是在闽州时候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位神医公子秋，阿忆叔叔啊，厉害啊，阿瑾叔都要拉不住他了，再一看，好嘛，师父和小枝姐姐都在啊，只不过师父这是在看戏？喝着茶，悠然自得的看这他两个吵？

“小涵来了。”慕凌笙显然也看见了进门就站在那里的小涵，很自然的放下茶杯，不咸不淡的插了一句。
本来吵的不可开交马上就要打起来拉都拉不住的两个人就像突然被定住了一样卡在了原地，然后跟没事人一样同时收手抬头望天，我是谁？我在干什么？啊，天真蓝啊！
“师父。”慕翊涵这才走到跟前来恭恭敬敬地行礼，眼神却忍不住总想往旁边站着的两个人那里飘。
“坐吧。”慕凌笙招呼小涵坐下，伸手接过下人刚端上来的果盘，放到小枝小涵两人面前，一句话把小涵说的莫名其妙，“还打算躲到什么时候？”
“嘿嘿嘿，我就是在那儿看看，刚才不是不太方便嘛。”就在众人都不知所以然的时候，一个声音从那棵榕树上传出来，接着一个身影就飘然而落。
“呦，这谁啊！”一道火红的身影迅速闪到那人身边，极为夸张的吆喝，那人显然不想理他，抬脚就踹过去。
“哦，大名鼎鼎的江阁主啊，江阁主怎么也这么怂啊？”夏亦秋一边灵活的躲着踹过来的脚，一边奸笑着继续调侃，“江小七啊，听说你手下那伙人给你惹的事不小啊！”
“你个花蝴蝶！不许叫我江小七！”那人终于忍无可忍了，冲着那张绝色的脸上去就是一拳，奈何对面之人躲得快，拳头落空，接着就上脚，明明两人武功高强，这会儿却只单纯的动拳脚，就连慕翊涵都看得出来两人只是玩闹罢了。
“江小七。”慕凌笙看着身边的小枝刚喝了口果汁就被逗得咯咯地笑着停不下来差点呛到，冷下声来叫那人的名字。
“都说了不许叫我江小七！”那人一脚把对面的人踹出去，就听到又有人喊他，愤愤的吆喝着转过来。
“你确定？”慕凌笙完全不把他的愤怒放在眼里，自顾自的端起果汁瓶子给小涵小枝一人又倒了一杯，漫不经心的吐出三个字。
“啊？不不不，不确定，慕白你叫什么都行，都行……”那人刚才显然没有料到叫他名的是谁，这会子反应过来，连忙赔着笑打哈哈，还没忘将装受伤躺在地上的那只花蝴蝶拎起来，他可没忘他现在还是“戴罪之身”啊。
“阿忆，你也安稳一会，不挨个招惹一遍浑身不舒服吗？”慕凌笙见他一会儿都不消停只能开口提醒，不然这一上午还不知道要拉几次架。
阿忆算是夏亦秋的小名，出生时他老爹给取的，后来名字改成亦秋也没再改，算是留个念想，平时他们几个关系不错的也就这么唤他，他也乐得如此。
别枝笑眯眯的看着几个人耍宝，没人扰她也乐得个清闲，挑几个精致的点心吃着，觉得好吃的还顺手给小涵拿一块，给身后的明月喂一块。
林逸看了几人一眼，打了个招呼让人去搬椅子，还好这次他有先见之明换的这个石桌够大，围着十三四个人都不会挤，要不然一会儿这几位不打招呼就来的估计只能站着了。
“慕白……”那人坐到慕凌笙对面，可怜巴巴的开口。
“江伯容，凌风阁阁主，家族排行第七，人称江小七。”慕凌笙不理会对面那人丰富的表情，给在座的几个人介绍，除了小枝、逸之和阿忆，别的几个应该都没见过他了。
江小七脸上挂着狗腿的笑，摆着手和在座的几人打着招呼，心里却哀嚎，慕小白啊，你介绍就介绍吧，咱把最后一句去掉行不？
“小七，这是小涵，小涵啊，你喊他七叔就行。”别枝咽下一块彩虹酥，笑眯眯的主动把两人介绍认识。慕翊涵乖乖的站起来叫了声七叔，江小七哪里敢反驳，只能笑嘻嘻的应着，没办法，这两位随便一位他都惹不起，更别说一起来了。
“我们来晚了。”众人的嬉闹声中一个沉稳的声音传来，众人闻声望去，有两人并排而来。
“四叔！将军！”慕翊涵眼前一亮，连忙起身相迎，师父刚开始教授自己为君之道时，自己和这两位叔叔接触最多，上次还收到过四叔带来的礼物呢。
这两人众人倒是不陌生，唯一一个没见过他们的江小七还是个情报头子消息贩子，自然也不必多加介绍。这两位是目前他们几人中唯二身居要职的。

第二十九章
“呦，咱们苏大丞相和楚大将军怎么有空了啊？”夏亦秋不甘寂寞，再次凑上去，不过好在那两人早就习惯了他这副样子，这会便完全忽视了他。
“楚楚小妹呢？”夏亦秋看了一圈没找着想找的人，一把拉住五大三粗的楚将军偷偷的问。
楚大将军有个与他身份非常不搭的文雅的名字叫楚夕辞，年纪轻轻便屡立军功，被封为右将军，和苏铭这个年纪轻轻的丞相一度成为世人的榜样，家中还有一个软萌的妹妹楚楚，夏亦秋对她一见钟情，追了八年还未得手。
“我爹听说你在这儿，坚决不让我把小妹带出门。”楚夕辞朝着他耸耸肩摊摊手，耍得夏亦秋团团转，自己则忍不住笑出声。
“你耍我！”夏亦秋后知后觉，上去就是一拳，楚夕辞也乐得由着他，“今个除夕，小妹总得在家陪陪你老丈人，再这样下去明年估计就被你拐跑了。”
他们这一对是两家人都认可了的，夏荣早就把楚楚当成了儿媳妇儿宠着，楚家也把夏亦秋当成女婿养着，怪只怪楚楚那丫头总是不太开窍，这可就苦了夏亦秋一边用尽花样的追媳妇，一边被自家老爹嫌弃没能耐，连媳妇都追不到。
这些年来，逍遥谷中第一次如此热闹，众人嬉闹中就到了午膳时间，少数服从多数，午膳就直接在院子里这张石桌上摆了，一边吃饭小枝一边嘱咐慕翊涵少吃点，不饿就行，晚上让慕白动手下厨，错过了可就吃不着了，一定要留着肚子，结果一呼百应，一众人都表示赞同，这就直接导致了一桌子的菜剩了大半，慕凌笙却也只能无奈的笑笑，由着他们。
说干就干，吃过午饭，林逸直接给逍遥谷中的下人们放了假，从择菜洗菜开始就全程自己动手，就连平日里从不下厨的柳钰都撸起袖子加入进来。
才洗好后就都搬到了厨房，慕凌笙大手一挥，只留下了厨艺最好的苏铭给他打下手，其余的人都赶到院子里，愿干嘛干嘛去吧！那几人也是闲不住的主，出去逛了一圈抓了头半大的野猪回来，就开始收拾准备烤肉，几个厨艺**连火都点不着，偏偏林逸和楚夕辞两个会的人只站在那儿看热闹。
最后还是楚夕辞看不下去了亲手上阵，不得不说长期在外行军打仗的楚夕辞烤肉的手艺是被练出来的，整只野猪处理净了划上口子塞上香料，架在火上转啊转，香气就开始飘出来了，开始流油的烤肉上再刷一层蜜，那诱人的香气勾起每个人的馋虫，滋滋的响声配上迷人的色泽直教人垂涎三尺。
一盏茶，夏亦秋和江小七拉着柳钰围在周围打打闹闹的不肯走，一炷香之后，林逸也忍不住凑了上去， 半个时辰之后，一向稳重的柳瑾也忍不住围着转了，到了一个时辰，香气四溢，别枝也忍不住拉着小涵搬了椅子围在旁边不肯走了。
当天色渐渐的暗下来，还是明月抽个空跑去点了灯来，等到慕凌笙和苏铭从厨房出来喊人端菜，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最里圈是楚大将军摇着香喷喷的烤肉，再往外连站带坐的围着一圈人，最后边还有玄霄几个人垫着脚巴头探脑的往里瞅。
“好了好了，你们慕白大公子把菜都做好了，还不快去端出来！”苏铭看着这幅景象也很是惊讶，不过也只是顿了一瞬，接着就带着笑意招呼那些个蹲着站着看烤肉的人们。
很明显，慕凌笙亲手做的菜的吸引力远远高过散发着香味的烤肉，众人开始一股脑的涌向厨房，一盘盘诱人的菜肴便被端出来摆在了桌子上，林逸还不忘另外搬了两个大盘子，把烤好的肉削下来盛上。
“啊，好撑啊。”江小七斜靠在椅子上摸着肚子打了个饱嗝。
“谁让你跟三天没吃饭一样，你看还有人比你吃得多吗？”苏铭笑着调侃，其实他也不小心吃撑了，谁让慕白的手艺这么好，君子远庖厨这一点在他这里完全不适用啊，你看有一手好厨艺多好啊。
“不能怪我啊，能吃上慕白亲手做的菜，我算是此生无憾了啊！”
“说的跟你以前都没吃过一样！”
“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啊，那时候不记事，吃了也白吃！”
“得了吧你，就你占了便宜卖乖。”
吃饱了的众人心情愉悦，成功开启了话痨模式，你一句我一句难得的斗斗嘴，说些没有什么营养的话，却也乐在其中。
慕翊涵捧着小枝刚给他倒得酸梅汤小口小口的喝着，说什么清口消食，还好他没有和那几位叔叔一样撑得连口水都喝不下，不过，至于原因，不是他不想吃了啊，是菜都干净了，就连盘子差不多都是亮的！
玄霄几个临时加座插进来的这会吃饱了摸了摸肚子，很自觉的开始站起来收拾盘子杯子，将早就备好的果盘果汁重新换上来，只是这会儿除了慕凌笙也没人吃的下了吧。
“要不然咱也放点烟花吧？”单纯的坐着聊天也不利于消食，闲不住的江小七又开始琢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