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他，本是九霄之上掌管人间降雨的天官，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潇洒度日，好不逍遥自在。


岂料，一朝犯错受罚，被抹去了此世为神的全部记忆，堕入轮回。神帝要他经历凡间十世轮回，尝遍为人百苦千辛，方可回升天界。


阎罗殿内，冥主阎王一时心软，想他早日归位，便下判：十世早夭，皆为饿死。


谁知第十世时……


哼，不明不白地就当了九辈子的饿死鬼，这一世终于靠着刷脸躲过孟婆汤，溜过奈何桥，嘿嘿，我就不信这次我会活不过五岁！

【第一卷】 流云回星


楔子：


三途川前游魂尽，彼岸花开无缘情。孟婆一汤穿肠过，前姻往事皆归零。


“咦嘻嘻嘻……来来，喝完就舒坦地上路吧。”


奈何桥边，阴风呜咽，长发及地的孟婆百年一日地将酸涩汤剂递给转世阴魂，双手枯槁一如隆冬枯枝，稳当地架起破损的瓷碗，一碗接着一碗地往外递，却在一个5岁模样的瘦弱阴魂身前停滞。


虽说凡世一天，地府一年，多是百千万年才得以见上一面，孟婆哪会对谁有印象，独独是这个5岁孩子模样的阴魂倒令她记忆颇深。


“你怎么又来了？这得是第九次了吧？”孟婆收回递出去的汤剂。哪有人九次喝汤都是同一副模样的？“把你的判书给我瞧瞧。”


见到伸至身前的枯手，孩子听话地将阎王给的判书交付过去。


“十世早夭，皆为饿死。”孟婆带着嗤笑道：“早夭就别浪费我这汤了，你直接过去吧。”


“嗯。”小阴魂冲着孟婆眨了眨深陷于眼窝内的大眼睛，拿回判书侧身踏上奈何桥。


这是得罪了哪路神仙哟，竟要受十世早夭饿死之苦，唉……看着那阴魂瘦小孤寂的背影，孟婆死水一般的眼中竟激起了怜悯的波纹。

001.十世一临


幸得孟婆嫌弃不给汤喝，这一世注定不会由着自己再被活活饿死，小阴魂捏紧手中写有判词的黄纸，闭起眼纵身跃进了轮回生门。


怎的又是这副景象？再次因为那熟悉的饥饿之感而撑开双目。借着由茅棚的窗隙门缝漏进来的光，才看清四周的情况。棚中间堆着小丘一般高的尸体，每一具都干瘪如柴，破烂的衣衫之下，只剩一层薄薄的皮依附在清晰的骨架上，个个死不瞑目，恐怖至极。


茅棚内充斥着越来越浓烈的腐尸恶臭，但对棚内还在苟延残喘的人来说竟也没多大的影响。沿墙而坐的些许活人看上去已与那堆死尸无异，只有微微起伏的肚子能将他们与尸体区分开来。瞪得老大的眼睛早就没了生机，不过都是在等着吐完最后一口气，然后被丢到上面去罢了。


轮回十世，这般惨状便也看了十世，早是习惯了的。仍旧是副五岁的身子骨，有了前九世的记忆又有何用？就在转世小阴魂接受命运，自暴自弃地扭头看向茅棚顶等死的时候，茅棚的大门被人一脚踹开了。


“死了没有啊，没死就给我起来！”说话声大得连茅棚顶上的草都被震落了两根。


还未来得及转头看门口，小阴魂就被人一把提到了半空，“轻得跟只兔子似的，我直接拎着就行。”


“给他喂两口水再过去，祭品得是活的才好，可别死在路上了。”说话的人丢给拎着小阴魂的人一个水壶。


“行。”那人晃了晃手中的水壶，像是在确定有多少水在里头。要知道，此地已经连着五年没有落半滴雨了，这水可比银两金贵得多。


“来！张嘴。”半天来滴水未进的小阴魂急不可耐地抓紧水壶，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


见状，四周等死的人突然骚动起来，纷纷起身嚷着也想喝水，却被进来的人一一踢回了墙边，“官府下派的应急水，你们这种半截入土的就别想了，臭水给你们喝我都嫌浪费！”


“好了，赶紧走吧。”为首的人挥了挥手，那帮人便带着小阴魂离开了茅棚。


祭品？哦，好像有几世也是这样的结局。为了求雨，村民们会选个童男作为祭品献给雨神，关在作为祭坛的小屋内，直到男童活活饿死。


刚喝了几口水，水壶便被那人夺了过去，小阴魂抬手抹抹有些湿润了的嘴，满意地闭起眼，任由他们带着自己去祭坛。


“到了，进去吧。”丢抹布似的将人往屋内一扔，「砰——」地一声关锁上门，那行人便步伐急乱地离开了。


骨头生生地磕上坚硬的地面，小阴魂顿时疼得龇牙咧嘴起来，整个人倒也因此清醒了不少，勉强支撑起身体站了起来，小阴魂又是见到了极为熟悉的景象。


宽敞的屋内只有一个简易的祭台和一个磕头所用的草蒲团，小阴魂迈腿挪步到祭台前，细看了看，祭台上摆着的东西与之前几世都毫无二致：


正中间是一个插有三根燃香的香炉，两侧各摆着一碗水，置于香炉前面的瓷碗内盛有小半碗米，再无它物。

002.金光一闪


先前的水没喝够，小阴魂端起祭台上的水就是一番畅快痛饮，连身上的破布衣都沾湿了大半。


喝足了水，打个虚饱嗝，舒坦地伸了个懒腰躺到地上，翘起二郎腿，小阴魂这开始琢磨起该怎么逃出去。可这不想还好，越想就越觉得前几世的自己简直傻到了极点。


岂有此理！为什么都是喝完水再去推门，推不开就索性坐着等死了……不行！判词上只写了十世，如果这一世结束了，指不定我就魂飞魄散了。


一想到魂飞魄散，小阴魂惊得猛坐起身，恰巧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处于墙角的一方通气口，竖有两根木栏杆挡着。他连忙爬过去躺下量了量通气口的尺寸。只消弄断一根栏杆自己这副消瘦的身子就可以过去！


说做就做，他立刻调整好姿势，双脚踢住墙，双手抓着其中一根栏杆咬紧牙关卯足了劲地往外拉，可直至脸憋得通红，口中隐隐有了铁锈腥味，那木栏杆仍是纹丝不动，毫发无损。


倒也不是那木栏杆有多结实，而是他那副多日颗粒未进的身体没气力。


精疲力竭的小阴魂只好松开手，躺倒回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靠蛮力肯定是行不通了。稍作歇息，小阴魂扭过头扫了眼祭台上火亮的燃香又看了看地上厚实的干草蒲团，心生一计。


他立马拿过地上的干草蒲团拆散成干草和一块破棉布，再起身从香炉内取过一根燃香，尝试着用香上的火星去引燃干草。


多亏得天干气躁，干草很快就飘出一缕青烟，慢慢地着了起来。看着干草上的火苗越来越大，越窜越高，烧得正旺，小阴魂兴奋地将它移到了通气口去烤木栏杆。


谁知通气口处风大，干草上的火险些被吹灭，已然顾不得烫不烫，小阴魂急忙用手护住火，再将棉布也放上去助燃，这才使得火舌重新窜起。


本就是不怎么牢靠的木栏杆，被火这么一烤，不出所料地脆了不少。小阴魂稍用劲一踹，被烤得乌黑的栏杆就断成了三节。


可以逃出去了！虽是得意地嘴角都要咧到耳根了，但小阴魂并没有急着钻出去。他赶忙回到祭台前，将那小半碗米倒进剩下的一碗水内，再端起那碗水走到通气口前，待自己钻出去之后，才伸手将装有水和米的碗平稳地端过了通气口，保证不漏出一滴水。


这些可够我吃个几天了。顺利地逃出屋子，小阴魂警惕地环顾了下四周，在确定没有人之后才小心翼翼地捧起碗快步走了起来。得趁他们发现之前离开这里。


夕阳余晖灼灼，侵染了大半边天，炙烤着多年未雨的大地，龟裂成一块一块毫无生气的土块，绵延万里，一眼望不到边，热风夹带着沙尘迎面拂来，令人喘不过气。


已跑出数里的小阴魂看了看脚下这片布满骇人裂痕的地，一个眩晕直愣愣地倒了下去，连宝贝了一路的碗也摔得粉碎，水已经喝完了，米散了一地。


还是就这么死了吗？就在小阴魂绝望地合上眼之前，一道奇亮无比的光落在了离他不远的地方。不知是哪一世听来的传说，如果天降亮光，亮得能把夜晚照得跟白日一样，那就是天开眼了，这时只要诚心地说出念想，天就会帮你实现。


提起最后一口气，挣扎着拾起几粒米握在手心里，小阴魂朝着刚刚发光的地方虚弱地说了句：“救……救救我……”

003.救命一粥


唉？什么东西这么香？几辈子没闻过这么香的味道了，小阴魂只觉得自己的魂都要被勾了去，眼还没睁开，身体就不由自主地先坐了起来，晃晃悠悠地朝香气的源头爬去。


“嗯？”还未寻到东西，脑袋却被什么给推住了，死活爬不过去。死前的白日梦都不让人好好做了吗？小阴魂恼怒地睁开眼，正准备破口大骂，却被眼前这个神仙模样的人给吓得生生咽了回去。眉目清秀，衣白胜雪，细看去，衣上还绣有几朵盛开的银色莲花，一举一动尽显仙风道骨，超凡脱俗。


难道我……已经死了？可阎王和阴差都不是这个样啊，至少没这么好看，至少衣服不是这个色，至少不会……坐着熬粥？“我不会还在做梦吧？”不可置信地看着身前的人，小阴魂轻声呢喃道。


仙人没有说话，只是收回推住小阴魂脑袋的手，转而端起一旁本该碎了的碗，将煮好的稀粥盛了进去，再递到小阴魂身前。


给我喝？小阴魂看着粥用手指了指自己。难道他是孟婆变的，想骗我把没喝的汤补上？


「咕咕咕……」肚子又是一番敲锣打鼓。唉得了，就算是喝孟婆汤也比饿死强。抛开顾虑，小阴魂接过碗直接仰头喝了起来。这隐约透着苦味的白粥在他喝来，堪比山珍海味，玉露琼浆。一碗粥只片刻就见了底。


“还要吗？”没想到仙人开口说的第一句话竟是这个，小阴魂紧盯着他清俊的脸怯怯地点了点头，生怕他觉得自己贪心不给盛了。


“好。”仙人嘴角似有笑意地拿过碗，盛满粥后递给小阴魂。一回生二回熟，第二次从仙人手里拿过碗，小阴魂就没再犹豫了。


第五碗莲子粥下肚，小阴魂久违地打了个饱嗝，将碗放到一边，满足地坐下拍了拍鼓囊囊的肚子，顺带着扫了眼周围。


皎洁的月光从屋顶破开的大洞漏进屋里，在满是灰尘的地上落了个圆形的光斑，屋内的三面墙上都有着几道手指粗的裂缝，四处角落里和三清神像上还坠着残破的蛛网。看来这里是个荒废了许久的道观。


将目光移到仙人煮粥的锅上，小阴魂才惊讶地发现那根本不是什么锅，而是一片嫩绿色的莲叶，就连底下晃眼的火也不是火，而是一朵发光的红莲。


“你……你你、您真的是神仙？”小阴魂不由地毕恭毕敬起来，连坐姿都无意识地端正了些。仙人自然没有接话，他缓缓地摊开右手，一颗晶莹剔透的光珠凭空浮现在掌心之上，红莲和莲叶瞬间化为一缕流光融了进去，接着从光珠内又平白开出一朵闪着白光，通透似水的小莲花。


仙人托着那朵仅有半个手掌大的莲花，像是故意似的往小阴魂看了一眼，那朵莲花便直径朝着小阴魂飞去。一个躲闪不及，莲花就进到了小阴魂的额头内，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在他额头上留了个莲花形状的红印。


唉唉唉？怎么没了？这可把小阴魂吓得够呛，他一手捂住额头，一手在身上胡乱地搜寻着，想把消失的莲花给找出来。瞧着小阴魂焦急害怕的样子，坐在一旁收起光珠的仙人倒是轻声笑了起来，“无需害怕，那朵莲花于你有益无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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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4.好雨一夜


听了仙人的话，小阴魂将信将疑地停下搜寻，转眼便瞧见先前为了护火而烧伤的右手掌已完好如初了。他转了转大大的眼珠子看向仙人，好奇道：“那它进去做什么？”


仙人仍旧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了他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小阴魂像是被问到了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一般，抬手挠了挠乱蓬蓬的头发，“我叫……我也不知道。”这一世的父母还未来得及给我取个像样的名字就都饿死了，狗子这个粗俗的乳名还是别说出来的好。


“那我给你起一个如何？就叫……”仙人思忖了片刻扭头看向门外。不知何时外面竟下起了大雨，瓢泼似的，哗啦啦、哗啦啦直往下落。


小阴魂也觉察到了，他憋住气仔细地听着外头的雨声，紧接着一个箭步冲出道观就往雨里跑，仙人想拦住他的手还悬停在半空。


水这样金贵的东西就这么大方地从天上掉下来了？十辈子来头一回见识何为下雨，小阴魂惊喜地在雨里又跑又跳，好不欢脱。


咦？这雨怎么没落到我身上？在雨中胡闹了许久，小阴魂才发觉自己的破衣烂衫居然没沾到半滴雨水，仍是干干的。难道是因为这朵莲花？他又抬手摸摸额头，心有疑虑地收起玩心回到了破道观内。


刚跨进门槛，还未等小阴魂问出声，仙人就抢先开了口，“时值夏日，这雨又来得暴疾，就叫你夏潇吧。”夏潇？在心中默念了遍这个名字，小阴魂眼中忽地闪出兴奋的光，“好，那我就叫夏潇了！可……可我没读过书，不知道这两个字长什么样。”


“来，我写给你看。”放出一朵有着白色荧光的莲花用于照明，仙人伸手蘸了蘸漏进观内的雨水，在地上写下了极为工整的「夏潇」二字。


目不转睛地看着仙人一笔一划地写完，又对着地上的字看了一遍又一遍，许久之后，夏潇才自己动手写了起来。


得到名字的欣喜竟让夏潇一时忘了向仙人询问自己的雨不沾身是否与他所赠的莲花有关，在学会书写自己的名字后，夏潇便安然地进入了梦乡。


雨已停，正午炽热的阳光透过破洞落到睡得正熟的夏潇脸上，他皱皱眉头，刚想抬手遮阳，手腕就被人紧紧扣住了。


被吓得瞬间清醒的夏潇立即睁开眼，只见一个头戴八卦道士帽身穿蓝色道服，留着八字胡，眉眼间隐约透着精明与狡黠的男人正伏在自己身上，像是在观察什么。


夏潇一个激灵对着那人的肚子就是猛地一脚，等他起身捂肚子的时候，便趁机挣脱手上的束缚，迅速地爬了起来。“你是什么人？”警惕地退开数米，在确定观内没有其他人之后，夏潇才问了出来。


八字胡道士捂着肚子瘫坐到地上，骂骂咧咧道：“哎哟喂，你个小混账可踢疼我了，贫道好心好意帮你看相，你非但不领情还踢人，真是好心没好报——”


“看相？”夏潇细细打量着这个八字胡道士。在阎王殿内待判时好像见到过几个这副腔调的鬼，多是行骗暴露被人打死的。“别装了，我身上可没钱被你骗。”


八字胡道士见骗局被识破了，也就没接着装，他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嫌弃地说：“没钱就早说，害贫道白白弄脏了衣裳。嘿，不过你这乳臭未干的小鬼挺有能耐啊，竟然看得出贫道是在骗你。”


“好心没好报，除非钱拿到。像你这样的鬼我在阎王殿里见得多了。”夏潇没多想就直白地道出了心之所想。


这个回答倒是让八字胡道士对夏潇越加士刮目相看了，“哟，你小子吹起牛来比我还厉害啊，还不带半点脸红的。”

005.师徒一路


蓦然反应到自己方才说漏嘴了，夏潇便顺着八字胡道士的话来了句：“吹牛自然不能脸红，否则还有谁信啊？”


赞服地点了点头，八字胡道士不由地嘴角一扬，朝着夏潇挑挑眉说道：“原是见了道观想进来拜一拜的，不曾想还能遇上同道中人。”


正说着，道士就一脸谄媚地靠近夏潇，想抬手搭他的肩膀却被巧妙地躲开了，只能尴尬地收回搭空的手，继续笑道：“在下李贤道，相逢即是缘，怎么样？要不要——”


“不……”「咕噜噜……」本想不等听完就爽快地拒绝，怎料夏潇那不争气的肚子却不时宜地响了起来，声音大得竟盖过了说话声。“哟，饿了？我这倒是有一些干粮，要吃吗？”自觉抓到了夏潇的痛脚，李贤道得意地从扔在一旁的行李内翻出两个酥香掉渣的板栗饼，就着一个张嘴咬了一大口，然后将另一个递给夏潇。


注视着板栗饼上的一粒黑芝麻，夏潇抿着嘴攥紧了衣角，始终不愿伸手，“平白无故的，你为何给我吃的？”


急忙咽下口中的板栗饼，李贤道笑着说：“凡事皆因有缘，我呢想收你为徒，你若愿意，便吃了这饼。”


“收我为徒？”就我这幅皮包骨头的饿死鬼模样，收我为徒能有什么用？难不成是想我帮着他一块行骗？夏潇疑惑地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眼李贤道。


“对啊，这道行高的道士不都有个小徒弟跟在屁股后头吹捧转悠吗？所以……”听了李贤道的话，夏潇不禁面露嫌弃。


“难不成你真以为我除了骗人什么本事都没有？”看到夏潇一脸嫌弃的样子，李贤道顿时来了兴致，“你先拿着饼，我这就给你见识见识我的真本事。”


接住丢过来的板栗饼，夏潇抬眼看着李贤道从行李内找出一张黄符，咬破一根指头，卷起衣袖，刷刷刷地用血花了道符咒，接着往自己胸口这么一贴，人竟然就凭空消失了！“见识到了没？这叫隐身咒。”说话的声音倒是能听到。


夏潇现在算是信他这个真高人了，连着点头道：“见识到了。”
“现在可愿意做我的徒弟了？”扯下黄符的刹那，李贤道一脸傲然地出现在了夏潇眼前。


夏潇低下头琢磨起来。我已九世早夭，这第十世要是再死了，可能就真的魂飞魄散灰飞烟灭了。昨夜幸得仙人出手相救才捡回了条命，眼下仙人已走，往后的日子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愿意！”早已耐不住这满鼻的油香味了，夏潇说着就咬了口板栗饼，皮酥馅软，入口即化，齿颊留香。


正当夏潇沉浸在板栗饼的香甜之中时，李贤道边收拾行李边说道：“那往后端茶递水，洗衣叠被的事可都交给你了。”


“啊？可我不会做这些啊。”
“不会就学，反正该你做的一样不会少，也算对得起我把全部的本事漏给你看了。”
“全部的本事？”
“是啊，隐身咒啊，可以隐身半柱香的时间呢。”
“才半柱香？”
“……已经算久的了。你叫夏潇？”
“嗯，你怎么知道？”
“不能叫你，要叫师父。”
“……师父怎么知道？”
“你这不是写了一地吗？”
“……”
“夏潇这名不错。你今年多大了？”
“五岁。”
“好年纪，为师东西快收拾好了，你先去洗洗脸和手，我们马上出发。”
“去哪？”
“赚钱。”
“哦。”


夏潇走到观内的积水处，正准备洗脸，却看到水影里，自己的额头多了个红色的莲花印，还怎么都洗不掉。应该还是昨天那朵莲花的缘故。


这么一想，夏潇甩了甩湿漉漉的手，对着站在道观门前的师父说：“师父，若是你被仙人救了想报恩，该怎么报？”
“向仙人报恩？”
“嗯。”
“我想想……这简单，等有了钱，给那个仙人盖一座供奉他的道观啊，香火仙人总还是需要的。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好奇问问而已。”盖道观似乎是个不错的主意。夏潇暗暗地想。


待夏潇洗漱完毕刚一走到门口，李贤道就看着他惊讶地问：“你额头上的花纹不是画上去的？”夏潇摇摇头道：“不是。”


半信半疑地抬手蹭了蹭夏潇额上的莲花印，李贤道这才信了，“这胎记倒也别致。”反手将行李甩到背上，李贤道伸手捏了捏夏潇单薄的肩膀，说道：“走吧，等你再多长几两肉，这些东西就给你背了。”


就这样，一师一徒开始了靠卖假符咒赚钱的日子，直到十年之后，他们途径北山二村。

006.北山二村


北山二村，地处磨影山之北，又是当地梅影镇第二繁华的村落，故得此名。然而，眼下的北山二村早已没了当初的繁荣热闹，大批村民外逃避难，剩下的少数人也是人人自危，闭门不出，生怕出了门一个不小心就身首异处，死无全尸了。而这一切的起因就发生在不久前：


半个多月前的一个清晨，刚刚从屠场杀完猪，沾着一身猪血的屠夫相麻子正走在回家的幽寂小道上，沿途只有树影为伴。说来也怪，已近夏至，这条本该是蝉鸣不断的小道，今天却异样的安静，静得令人心慌。


可偏就有喝完酒再杀猪的习惯，醉醺醺的相麻子是一点都没看出端倪来，依旧哼着小曲，大摇大摆地踏上这条小道，然后一路走到了黄泉。穿过树林的风带着阵阵腥味袭来，他还没来得及回头，光裸的脖子就被一只巨爪生生拍烂了，鲜血从残破的脖子上喷涌而出，溅出半丈，双目圆睁着的脑袋也脱离了脖颈，沾着染血的泥土在道上滚出数米……


直到日上三竿，相麻子的残尸才被人发现。小道上留了一大滩干掉的暗红色血迹，腥臭味已经淡了许多，上面仍挤满了乌压压拇指般大小的蚂蚁，正在搬运着从野兽牙缝间漏出的新鲜肉沫，那是相麻子被吃剩下的残渣。道旁的草丛里还落了小半节血肉模糊的大肠，应是野兽在将他开膛破肚之时甩出去的。


若非相麻子遇害时所提的油灯还在，否则根本认不出这一地的残肢烂肉就是他。


此事一出便惊动了当地的衙门，县官立即派了捕快们全副武装地顺着小道往磨影山的方向展开搜查。几天下来，除了一颗成人手臂大小的虎牙之外他们什么都没找到，搜寻过程中还无故失踪了好几个捕快，至今未归，案子只能暂时搁置。


渐渐地，北山二村虎妖作祟，村人死伤惨重的消息就被添油加醋地在当地传开了，一时间搞得周围所有的村庄都人心惶惶，村民们为求自保开始陆续出逃。


耳闻北山二村虎患之事的修士道人不在少数，他们或为除妖伏魔替天行道，或为参与其中崭露头角，或为误打误撞坐享其成，纷纷聚到了此地，李贤道与夏潇自然也在其中，不过他们只是恰巧路过。


十年来，夏潇跟着李贤道四处行骗，学透了他师父的那套坑蒙拐骗之道，也尝尽了奔走逃窜的心酸苦楚。


若是为了存钱给仙人盖道观和报李贤道初识的一饼之恩，夏潇早就洗手不干了，那为何夏潇还愿意跟着李贤道靠行骗为生呢？


一来是因为李贤道骗的都是些油水富足的大户人家，这种人家要说恶事肯定多多少少都做过的，顾虑因果报应才会轻易上钩。二来是李贤道总会将骗到手的钱分出大半给当地的穷苦人家和行乞孤寡。三来是夏潇也确实与这个师父合得来，两人一路吵吵闹闹，倒也趣味繁多。


李贤道对夏潇这个徒弟也十分尽心，当年那个皮包骨头的饿死鬼小孩，如今已是个马尾高束，眉目清秀的机敏少年了。


料想村内眼下必是高人云集，可不能错过这分一杯羹的好时机。李贤道紧拽住夏潇的衣袖，故作神秘地附耳问道：“途径此地就撞上这等大事，我们要不也去凑凑热闹？”


“您要去便去呗。”眼见着自家师父一脸的蠢蠢欲动，夏潇早就看穿了他的意图。


“好！那便去了。”这就是安着误打误撞坐享其成之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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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7.仙家二人


要说该如何自然而然地混进村内的捉妖队伍中，那就肯定是要往眼下村子内最热闹的地方去，对，就是这家灯火喧天的聚萍客栈。


刚跨进客栈半尺高的门槛，还没来得及看清客栈内的状况，店小二那张喜笑颜开的脸就直接凑了过来，近得连他下巴黑痣上的毛都看得清清楚楚。“哟！二位客官也是来我们这除妖的高人吧？真是凑巧啊，我们客栈眼下还剩一间客房，你们要是再晚一步可能就没有喽。”店小二边说边拿过夏潇身背的行李往柜台走。


对着下一个进客栈的人也是这套说辞吧。深知店小二拉客的门路，夏潇拽了拽身旁师父的道袍，轻声道：“一会掌柜的要是坐地起价，师父您可悠着点啊。”李贤道回以眼色，二人就来到了柜台前。


果不其然，大腹便便，满面油光的掌柜打量着夏潇和李道贤，故意翻开两页住客名单，撑起下巴装腔作势道：“哎呀，我们客栈眼下住客繁多，客房紧张，二位客官若是想入住，这个银子嘛……”住客名单的后面紧跟着的是客房价钱，均在五十两银子左右。


简直就是狮子大开口，我们江湖骗子都不敢这么来。瞥过一眼住客名单，李贤道在心底犯着嘀咕接过店小二手中的行李准备掏银两。


师父，我让你悠着点是让你压价，你怎么直接掏钱了？


此等非常时期，你以为价钱压得下来吗？能有得住就不错了！


那就看我的！


师徒二人互相使着眼色。


“师父莫急。”夏潇立即按住李贤道掏钱的手，“既然贵店只剩一间客房了，那就留于其他客人吧，师父与我住柴房便可。”


“唉？可这……天色已晚，想来今日定不会再有其他客人了，不如二位高人就先要了这间房吧。”眼见着到手的银子就要飞了，掌柜的连忙合上住客名单，一脸献媚地凑近李贤道，轻声说：“本店可以给二位稍稍便宜点。”


臭小子，还真行啊。李贤道笑着缩回手，捋了捋刚续起不久的山羊胡，接过话茬道：“嗯，也好，那便二——”


“二位客官这边请！”就在刚要定下价格之时，又有两个人被店小二招揽进了客栈。那二人一高一矮，均是年不过二十的少年，白带束发，白衣翩翩，衣袖和衣摆上还绣有盛开的银色莲花，手持仙剑，容貌秀雅，器宇不凡，一看便是出自修仙名门。


不曾想这个时辰还会有人进店，掌柜琢磨着只剩一间客房的谎已经撒出去了，定是没法赚两间客房的钱了。“嗯哼，真是不凑巧啊，那就只能劳烦二位住柴房了，柴房收费1两银子。”翻脸比翻书还快，掌柜的收起笑容，冷起脸对着刚刚走到柜台前的店小二道：“你先带他两去柴房。”


撒出去的谎犹如泼出去的水，还能怎么办呢？李贤道只得乖乖地掏出银两递给掌柜，然后回过头对看着两位仙家公子发愣的夏潇道：“走吧。”


“哦、哦。”夏潇这才回过神，转身跟去了柴房。秀莲白衣，就连莲花的样式都一模一样。那两个仙家少年的穿衣打扮与多年前救过自己的仙人如出一辙，也难怪他会看愣了。

008.客栈小二


到了柴房门口，店小二将手中的灯笼搁到一旁，取下腰间的钥匙打开柴房门上的铜锁，接着推开门进去，点燃了柴房内的油灯，这才招呼两人进屋。柴房内整齐地堆放着成捆的干稻草和成堆的柴木，除了干草味再无其他气味，地上也算得上干净，没什么灰尘。


“晚饭时辰还没过，客官可以先去前厅大堂用晚饭，水井在外头院子里，要用水就自己打吧，没啥事了我就先——”
“哎哎，别着急走啊，我们还有问题想请教小哥你呢。”李贤道急忙拽住正欲转身离开的店小二。
“什么问题？”
“你们村的虎妖究竟是个什么情况？我们这一路过来七七八八的风声是听了不少，可也没个准信啊。”


“哦，原来是这个呀。”店小二清了清嗓子，一脸得意道：“你们算是问对人了，我可是亲眼见过相麻子尸体的人，就是第一个被虎妖吃掉那个屠夫。哎哟，死得那叫一个惨，好好的一个人就剩下一丁点肉渣和一段肉肠，他媳妇见到油灯时当场就哭晕了。不过你们也别觉着虎妖有多厉害，相麻子向来喜欢喝完酒再杀猪，喝得脚不着地的别说是虎妖了，就是猫也未必打得过。”


“不是还说失踪了几位捕快吗？还有找到什么小臂粗细的虎牙？”夏潇拿了些干稻草放到屋内的空地上，比划着手臂顺口问道。


店小二低头瞥了眼夏潇，取下脖子里的毛巾掩到嘴边，神神秘秘地说：“不瞒你们说，那几个捕快的失踪和这虎妖的事兴许压根就不沾边。他们先前勾结人口贩子发私财，草菅人命的事可没少做，最近官衙查得紧，想来是借着此事出去避风头了。


虎牙就更是个笑话了，谁不知道磨影山上树木密集，这牙就有小臂粗细的虎妖得多大？它在林间如何走动啊？不过是大伙以讹传讹罢了，要我说啊，你们二位高人对付这虎妖是绰绰有余了。”


刚说完，屋外就传来了掌柜的喊声，店小二打过招呼便赶忙出了柴房。粗略地铺好干草垫子，收拾完行李，夏潇和李贤道就往前厅吃饭去了。


客栈大堂内摆着十来张方桌，熙熙攘攘地坐满了人。有满脸横肉裸着上身大口吃肉喝酒的，有衣装华贵从容喝茶的，有身穿道袍绘制黄符的，有轻装上阵擦拭宝剑的……


扫视着鱼龙混杂的客栈大堂，夏潇的目光落在了角落里正襟危坐的两个白衣少年身上。“怎么样，师父？我们要不要过去蹭一顿晚饭啊？”


李贤道顺着夏潇的目光看过去，那桌上坐着的恰好是在他们之后进客栈的那两个仙家公子。“行啊，这涉世未深的名门少年郎是最好骗的。”


二人打定主意就往那桌去了。“两位公子是在等人？”见他们只是呆坐着并未点菜，夏潇就自顾自地坐到了同桌的空位上。


这一坐倒是把高个的那位惹出了声响，“这里有人了。”字里行间都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凌冽，冷俊的脸上未有丝毫表情，剑眉之下的漂亮黑眸却黯淡无神，一眼望去犹如一尊没有情感的精致雕像。


夏潇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人，可心中却莫名生出了一见如故之感，这也激起了他久违的玩心，“好，那我不坐这，坐这。”说着就一屁股坐到高个公子所坐的长凳上，“这里总不会再有别人了吧。”

009.传闻二样


本想着自己的此番举动必会惹恼了这位仙家公子，夏潇连撒泼耍懒的准备都做好了，可事不随人愿，此人并没有生气，依旧冷着张脸点了点头，还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动了些许，像是在给他腾位置。


难不成这就是所谓的仙家气度？这么想着，李贤道指了指矮个公子所坐的长凳问道：“那贫道是坐这？”


“您可以坐那。”矮个公子指着桌前的另一张空长凳道，“他方才所坐的位置是我们留给大师兄的，他到村上打探虎妖的消息去了。”矮个公子看上去更为年幼些，虽不及高个的相貌清俊，却比他多了几分灵气，说话也不似他般生冷淡漠，双眸乌亮有神，甚是机灵可爱。


“好。”李贤道整理了下道袍坐到了空位上，“既然有缘同席而坐，不如我们就相互认识一下吧。在下李贤道，这位是贫道的徒儿夏潇，不知二位如何称呼？”


矮个公子得意道：“我叫顾静云，他是我的师弟顾川谷。”
“你才是师兄？难不成你比他年长？”咽下差点喷出口的茶水，素来嘴贱的夏潇用手比划了下两人的身高。顾静云不悦地瞪了眼夏潇，扬起下巴继续道：“我们手可摘星城不以年岁分长幼，只依照入门早晚而定。”


手可摘星城？行骗的十年间，夏潇也听过诸多关于这个修仙名门的传闻，大抵都是赞扬它乃最优的修仙之地，还有城中仙人下山所做的种种善行。其中最为人所津津乐道的，就是手可摘星城与其他只招收有慧根之人的修仙门派不同，自建成起便秉持着潜心修道则众生平等的理念，无论人鬼兽妖，只要通过了入城考验，就能成为门下弟子，直至得道成仙。这么想来，不以年岁大小而以入门早晚定尊卑也在情理之中。


听了两人的来历，李贤道立马拽着夏潇起身拘礼道：“贫道方才还觉着二位衣衫上的雪莲花纹很是眼熟，不曾想竟是手可摘星城的校服，真是失敬了。”


“两位道长切莫多礼。”未等二人拱手弯腰，一个男子突然出现止住了他两的动作。前发被束进头顶的白莲发冠内，如墨的长发贴顺在后背，白衣蹁跹，仙气凌然。衣衫的样式与顾静云和顾川谷的相同，这位应该就是他们的大师兄了。


“师兄。”
“大师兄。”
“嗯。”
果然，顾静云和顾川谷已纷纷起身。


“二位道长请先坐。”
“……哦好，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在下顾卫峰，道长快请坐吧。”


待李贤道和夏潇应声坐定了，大师兄才坐到长凳上，顾静云和顾川谷也相继坐下，坐姿端正，拘谨非常。想来这位剑眉星目的大师兄是相当有威严了。


“二位道长就请先点菜吧。”恭敬地将菜单递给李贤道，顾卫峰笑着说道。被仙门公子这般周全地以礼相待，李贤道算是感受到了何谓受宠若惊，“好，那贫道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他伸手接过菜单，装模作样地只点了两道素菜。


一顿只有素食的寡淡晚饭总算吃过了。看着一举一动都极力装腔的道长师父，夏潇唇边的笑是再也绷不住了，只得边笑边开口，“听闻公子出去探查虎妖的情况了，可有收获？”


顾卫峰将小二送来的茶水递到李道贤和夏潇手前道：“嗯，村民们都说这只虎妖并不好对付。首个被吃掉的屠夫据说足有八尺高，酒后更是力大如牛，却被吃了个干干净净。后续失踪的几位捕快也都是武艺高强之人，手刃过不少恶徒。虎妖体型巨大，只一颗虎牙便有成人的大腿粗细。”


“嗯？这……怎么跟我从店小二那打听来的不怎么一样？”听了顾卫峰所言，李贤道也道出了从店小二那听来的情况。


“同在一个村子，为何打探来的虎妖情况却相差甚远？”顾卫峰剑眉紧锁着暗自呢喃道。

010.川谷二答


这有啥好疑惑的？看着仙家三公子与自家师父都沉思不语，夏潇把玩着手中的茶碗轻描淡写道：“因为说这些消息的人立场不同啊。”四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说话的夏潇。


“何解？”身旁的顾川谷冷言道。


侧过头看到顾川谷那张没有任何情绪的冷脸，夏潇也不自觉地沉下脸来，连口气都变得正经了，“立场和目的不同。店小二是想留住店里的客人，也就是我们这些除妖人，若是他把虎妖说得太厉害，住店的人都吓跑了客栈还怎么赚钱？村民就不一样了，他们想要的是真正厉害的高人来除掉虎妖，那就极有可能将虎妖说得厉害些，以此来吓跑一些没有真才实学的，留下真正的高人去除妖。”


听完夏潇的分析，顾卫峰却还是皱眉不展，“若真是这样，那此事真正的情况该如何判定呢？”


呷了下嘴，夏潇拿过茶壶往自己的碗内添了些热水，“这个简单，只要去掉各种传闻里的不同之处，剩下的就是真实情况了。”


“也就是……第一、有一个屠夫被吃掉了，屠夫死之前刚杀过猪。第二、确实有几个捕快失踪了，而且这些捕快身背数条人命。第三、在磨影山上搜寻到了虎牙，虎牙至少有人的小臂大小。”顾川谷别过头看向夏潇，淡淡地总结着，墨色的眼眸黯淡无光，犹如一潭死水。


“对！”为表赞成，夏潇提着茶壶帮顾川谷的茶碗内也加了点热水，“我这呢，还有两个情况，是我刚刚上茅厕时听来的，你们想知道不？”眯起眼，夏潇的嘴角不禁扬起一抹坏笑。


“当然想啊！”顾静云一个起身凑近夏潇，眼中是满满的期待，顾卫峰和李贤道也是一脸的期待，唯独顾川谷面无表情地端起热茶喝了一口。


“告诉你们可以，那作为交换，这顿饭的费用可否……”本就是为了蹭晚饭才坐这的，夏潇可不会忘。“这才是你的真正目的吧。”顾静云坐回长凳上，撅起嘴，脸上的期待瞬间转为了不悦。


这时李贤道干笑着来打了个圆场，“贫道与途儿云游多年，早已囊中羞涩，潇儿他也是无奈之举，还望各位公子——”


“无妨，饭钱我们自会承担。”顾卫峰出声打断了李贤道，“就劳请小道长说一说另外的情况了。”


夏潇满意地点点头，“第四、近7天来已有不少人上山试着引虎妖现身，诱饵用过死猪死羊、活猪活羊，但都未能成功。第五、他们在山上捡到了失踪捕快的腰牌和残损染血的官靴，由这两点可以推测出来——”


“虎妖爱吃杀戮深重的活人。”
“又对了，原来你还挺聪明啊。”开始对身旁这个死气沉沉的顾川谷改观了，夏潇不禁多打量了顾川谷几眼，随即一脸错愕地看着他的双手问道：“你、你不怕烫吗？”


方才自己倒给他的可是十足的烫水，他竟然能若无其事地喝下去，还一直捧着茶碗，连白皙的手指被烫得通红都未有察觉！


“烫？这茶确实有些热。”顾川谷再次端起茶碗准备喝。“川谷！”顾卫峰一改原先的从容有礼，绷着脸起身厉声呵斥道：“快放下茶碗。”


微微点了点头，顾川谷听话地将茶碗放回桌上，用衣袖掩住了被烫红的双手。“在下失礼了。”缓下脸色的顾卫峰浅笑着向李贤道与夏潇赔礼，而后又将目光停在了夏潇的额头上，“适才在下便想问了，不知小道长额上的莲纹是怎么来的？”

011.被困二人

“这是胎记。”夏潇脱口而出，“是我自小便有的。”在尘世间摸爬滚打了十年，夏潇也习得了在没有确定对方的意图之前，不能随随便便透露家底的生存法则。

李道贤也跟着点头附和：“嗯，固然样式别致异常，但确实只是胎记，公子何出此问？难不成是这个莲纹胎记有什么问题？”顾卫峰又细看了看夏潇额上的莲花红纹，摇摇头道：“并非是有问题，不过是觉得有些熟悉罢了。”

莲花素有纯洁高雅、清净超然之意，被许多修仙门派作为家纹所用，所以夏潇在看到这三人身上的莲纹校服之时，也没有多放在心上，但这个顾卫峰竟说觉得他额上的莲纹熟悉。难道当年救我的仙人真的是来自手可摘星城……

听了大师兄的话，顾静云猛地起身凑上夏潇，眨巴着大眼睛，“熟悉？”

夏潇原想问来着，却被眼前这张突然变大的脸给吓了一跳，硬是把问题咽回了肚子。“……确实有点眼熟，可到底在哪见过呢？”顾静云盯着夏潇额上的莲纹看了一会，又慢悠悠地坐回了原处。

“是思过室内顽龙墙上的花纹。”一听这淡如水平如镜的口吻就知道是顾川谷在说话。“啊啊对！就是那的莲印，我和川谷之前打扫时见到过。”

“相似应当只是巧合吧，眼下天色已晚，明日大家还要上山治妖，不如就先各自回房养精蓄锐如何？”望了眼窗外已是夜色凝重，李贤道一口饮尽碗内的剩茶道。顾卫峰点点头，“那就遵从道长所言吧。”

回到柴房，熄掉油灯，正准备睡觉的夏潇被李贤道吵得怎么都合不拢眼。“师父，你大半夜的不睡觉，在那自言自语些什么啊？”李贤道转身面向夏潇，长叹了一口气道：“我们师徒这么多年了，虽然一路吵吵闹闹，互坑互损的，可感情也算深厚。”

“师父你突然说这些做什么？哦～俗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难不成——”
“呸呸呸，少胡说八道。我就是想问你个问题，你可得老实回答我。”
难道师父看出我额头的莲印不是胎记了？
“什、什么问题？”
“我们一起四处闯荡这么多年了，为师从来都没见过你用那种眼神看过别人，老实说你是不是有龙阳之好？”
“啊？什么意思？”
“从见到那个叫顾川谷的小子开始，你看他的眼神就一直不对劲，难道不是喜欢人家？”

“呼……还以为师父你要问什么，我那是觉得他奇怪。双目无光，面无表情，丝毫不怕烫，连说话的口气从头到尾都没变过，跟个活死人一样，难道这不诡异吗？”
“啧啧……被你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挺怪的。那你说这是为什么？”
“你管他为什么，赶紧睡吧，天都快亮了。”
“还不都是为了你。好好好，睡睡睡。”
“那师父你先睡着，我去解个手。”
“嗯，真是懒人屎尿多。”
“可师父你今日解手的次数比我多啊。”
“……”

解完手，刚踱步回柴房门口，借着皎白的月光，夏潇就发现了可疑之处。为消暑热，他特地在柴房门口泼了一桶水，现在地上除了自己出去时的脚印，竟多出了许多杂乱的脚印。有人在自己出去后进过柴房，而且不止一个。

但……现在发现问题，为时已晚。“你总算回来了。”还没来得及回头，夏潇的脖子上就被架了一把磨得泽亮的利刃。

夏潇内心一惊，却也没乱了阵脚，“我师父呢？”身后之人松了松夏潇脖上的刀道：“转过身来自己看吧。”夏潇皱起眉头，小心翼翼地转过身，只见李道贤也被人用刀架着脖子，身后还站着五六个身材魁梧的壮汉。

“潇儿，你认识这伙人？”李贤道紧抱住手中的行李，牙齿打着颤问道。见到那伙人中有个眼熟的人，夏潇仰起一抹笑意摇了摇头，“不过我能猜到他们想做什么。”

012.甘做诱饵

那个眼熟之人便是先前夏潇在茅房见到的，在同旁人抱怨诱饵引不出虎妖的人，所以他自然能猜到这伙人是准备将师父与自己作为诱饵，去山上引虎妖现身。

“你们是不是想利用我们去诱虎妖现身？”夏潇抬手碰了碰脖子前冰凉的刀刃，看向这伙人中个子最高身形最壮的一个问道。“错了，不是你们，而是你。”果然那个最高最壮的就是这伙人的领头羊了。“我们抓他，不过是为了想让你乖乖听话。”说着，架住李贤道的那个壮汉又将刀刃略微逼近了些他的脖子。

乖乖听话？我还想借机怂恿你们换我师父做诱饵呢。
乖乖听话？我徒弟不借机怂恿你们换我做诱饵已经算良心发现了。

不知是因为这惨淡的月光还是真的被吓到了，李贤道的脸早已变得煞白，不断讨饶道：“徒儿，潇儿，小潇潇，你可千万要救救为师啊。”边说还边拍拍行李，眨了眨右眼。旁人也许看不出，但夏潇知道，这是师父在示意他将计就计，行李内有真隐身符的意思。

自诩是个除了招摇撞骗之外没做过其他恶事的江湖好儿郎，无负杀戮，纵然做了诱饵也诱不出虎妖，就算李贤道不暗示他，夏潇也会先答应下来，不然也没法全身而退啊。

“行，我答应你们。”夏潇故作无奈地耸了耸肩膀，“那我们现在就上山？”抬头望了望悬天的孤月，“不急，时辰还未到。”为首的壮汉摆摆手，对着一个手下道：“去把新鲜鸡血端来。”
“是！”

新鲜鸡血？见夏潇似有愁容，为首的壮汉笑着解释道：“虎妖鼻尖，给你添点血腥味能事半功倍。待虎妖专心吃你之时，我们便趁其不备，跳出树丛将其斩杀。若是今日能成功，我们定会厚葬你的。”听了壮汉的话，李贤道忍不住暗自发起笑来。

“厚葬便不必了，我呢怕黑，这黄泉路上没个熟悉的人就不敢走，若是——”夏潇打着趣瞟了眼李贤道。“好，那就如你所愿，让你师父陪葬。”这个臭小子……话音未尽，李贤道已是面如死灰。
“一言为定！”

正说着，一盆鸡血就被端到了夏潇眼前。血腥气由鼻子直冲上脑门，“这、这要——”还没等夏潇说完，只见壮汉抬手将木盆一倾，整盆浓稠腥臭的鸡血就哗啦啦地全倒在了他身上。

被鸡血浸透的衣衫紧贴着夏潇的前胸到后背，黏腻腻地难受地紧，还有满鼻的腥气和鸡味也让人难以喘气。趁着还没晕过去，夏潇咳了两声问道：“这些用了多少只鸡？谁杀的？”

晃荡着手中的木盆，将最后几滴鸡血滴到夏潇衣袖上，壮汉笑嘻嘻地说：“二十来只，全是我刚杀的，保证新鲜。”

……这可就悬了。夏潇看着壮汉那张油滋滋笑嘻嘻的脸和他身上溅到的一些鸡血，不免担忧起来，“要不今天你别上山了。”

“那不行，他可是我们门派刀法最精湛的一个。”为首的壮汉一脸骄傲地拍了拍那人的肩膀接着道：“原先卖牛肉面的时候，那肉片切得叫一个薄如蝉翼，少不得。好了好了，时辰差不多了，我们出发。”

这误打误撞地，保不准就真能引出虎妖了。
“潇儿，这……这该怎么办啊？”
“听天由命吧。”
托着一身臭烘烘的鸡血，还要提防着脖子上的长刀，夏潇哭丧着脸艰难地挪动着步子出了客栈往磨影山去了。

013.夜上磨影山

磨影山一如店小二所说的那样，树木茂密，野草丛生，在薄雾般的月色笼罩下，背阴处杂乱交错的树枝犹如一只只伸出的漆黑鬼手，遮挡着来人的视线，连风都吹不过几缕。

在村子内的平坦小道上，缓步走着倒也还行，可这蜿蜒曲折的山间小道就不是一般地累人了。

磕磕绊绊地走在坎坷的山道上，周遭聒噪的蝉鸣不断灌进耳朵，扰得人心烦。鼻前经久不散的血腥臭味更将这股烦躁之感放大了数十倍，身上干下来的鸡血闷着衣裤丝毫不透气，还硬邦邦的，又是连一点风都没有，夏潇是浑身上下都难受得要命，心里也直犯嘀咕，恨不得脱光了再走。

如果不从怎么选诱饵这点上觉得这群人傻，单从急着给自己泼鸡血这点，这群人就是真傻得登峰造极了。若是没到埋伏点，虎妖便顺着血腥味寻来，敌在暗我在明的，这跟找死有什么分别？

“我能不能先脱了这身衣服。”已是忍无可忍了，夏潇停下脚，边扯开染血的腰带边喘着粗气抱怨：“又闷又热的，怕是没到埋伏点我就先热死了。”

“不行！你要是脱了，虎妖冲着我们攻击怎么办啊？”黑灯瞎火的也不知是哪个人说的，其他人也起哄不让脱。

这里的树间距比较小，虎妖若是出现了也施展不开，更利于逃跑。“那我不走了，不走了，就在这了。”夏潇用力推开脖子上那只架刀的手，直接躺倒在地上，懒着不肯动。

见“诱饵”不愿配合，壮汉的领头羊亲自走到夏潇身旁，用脚碰了碰他的腰侧，居高临下地问道：“不肯走？”夏潇白了眼这个领头羊，枕着双手，翘起二郎腿道：“对，要杀要剐我师父随便你们，反正我是不走了。”

这句话可惹毛了在旁的李贤道，他气急败坏地把行李往地上一扔，吹胡子瞪眼道：“为师含辛茹苦抚养了你十年，你倒好，一个累字就把为师的生死置之度外了！”

夏潇不甘示弱地回嘴道：“明明是我端茶倒水洗衣叠被地伺候了师父十年，不喊苦不叫累的，眼下这次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草，我就是累了，说不走就不走。”

“你……”被夏潇所说之理堵住了嘴，无言以对的李贤道只能生气地干瞪着地上的人。

目睹了这两人喜剧般的师徒破裂全过程，在场的人都压着声音暗自发笑。

“累了？那行。”领头羊哼笑了一声撸起袖管，弯腰箍住夏潇的腰，轻轻松松地就将人扛到了肩上，“继续走，离找到官靴的地方也不远了。”

“唉唉唉！我的腰带，裤子要掉了！快放我下去！”未曾料到这人会扛着自己走，没了腰带，夏潇的裤子就顺势滑落下去，好在他反应够快，才勉强拽住了裤子的一角。见势，众人总算憋不住地一齐哄笑起来。“那你可拉紧了。”领头人打着趣迈开步子，丝毫没有要放人的意思，“出发。”

该死！眼见着没能抓住让所有人全身而退的机会，懊恼不已的夏潇只能咬起牙拽着裤子待在领头人的肩膀上。只能期盼虎妖抓的捕快还未吃完了。

李贤道倒是趁着弯腰捡行李的间隙从包袱里拿出了两张隐身符藏进衣袖内，还不露声色地跟壮汉肩上的夏潇比了个手势。一行人便继续朝着山上进发了。

和预想的一样。片刻之后，他们停在了山坳的一处空地前，整片山地只有葱郁茂密的野草，正适合体型庞大的虎妖做进食之地，所以官靴腰牌之类的东西才会被遗落在这个地方。

独自扛着夏潇走到草地的中央处，领头羊才弯腰将肩上的人放下，接着抬起右肩活络了几下酸麻的筋骨，再抽出腰侧的大刀，扬起下巴对地上的夏潇说：“这种地方，你就是反悔了想跑，也跑不过我的刀。”

“我可没想跑。”看了眼领头羊手中亮起寒光的利刀，夏潇收回拉着裤子的手，重新枕到了头下，一脸不屑地望向逐渐变亮的天。

与此同时，从其他人所在的地方凭空炸出一声惊叫，尖锐刺耳，响彻云霄。

014.虎妖现身
听到自家师弟这般少有的惊叫声，这位领头羊瞬间就慌了，瞪大着双眼，赶忙回过头朝远处的一伙人喊：“怎么回事？”
“没、没事，老三崴到脚了而已。”那头的人拉开嗓子大声回答。

余音未尽，领头羊长舒一口气，抹了把额头上惊出的汗珠，转过头，冷着脸没好气地对夏潇道：“给老子乖乖待着。”之后便快步回到了草地边的树丛埋伏点。叫成那样，多半是我师父贴上隐身符了吧。没直接说出人不见了，看来这群人也不算太笨。周身的血腥味已淡去许多，大敞着血衣，迎面还有阵阵晨风袭来，这下可比上山那会舒坦多了。

现下师父还未来，也不便轻举妄动。

习惯性地翘起二郎腿，夏潇木讷地望着灰蒙蒙的天，边在心中不停念叨着虎妖不要来，边等待着师父出现。可这老天爷偏偏不喜顺应人意，不远处的树丛内很快又传来了一声惨叫和一声低沉的虎啸，接着便是杂乱的脚步声、利刃拼击声、叫声，人的、兽的都有。虎妖真的来了？！“别看了，逃命要紧！”就在夏潇提着裤子站起身，远眺着查看情况时，李贤道突然从一旁窜了出来，拽起他的胳膊就往前跑。

“等、裤——”被拉住手臂的夏潇没来得及抓牢裤子，再加上李贤道这么个不要命的跑法，裤子终究是没能保住，他就这样大光着腿跟着师父跑了一路。“只要跑进树林——”眼见着距离树林还剩寥寥数尺，一只斑纹巨虎竟稳稳地落到了他两身前，连脚下的地都不禁震了三下。

二人急忙刹住脚，互相搀扶着稳住重心，惊魂未定地看向巨虎。双目泛红，杀气四溢，全身金黄有着道道黑色条纹的虎妖大如牦牛。
虎爪锋利，且只只染血，虎口垂涎，外露的尖牙巨齿上还挂着一段滴血的破布。应是那伙壮汉的衣物。
虎妖背部似有刀伤，皮肉外翻着，渗出的鲜血染红了大片的毛，虎尾粗劲如鞭，挥动生风。

显然虎妖是被那几个壮汉激怒了，现下杀红了眼，只消见到活人便要残杀泄愤。

二人与虎妖面对面僵持着。

若是现在弯腰或是转身，无疑会直接被虎妖拍成肉饼，只能专注地盯着它，预判它的下一步动作，才有机会虎口脱险。

正当虎妖调整好攻击姿势，准备飞扑向二人之时，夏潇一个激灵脱下血衣，直接朝虎妖甩了过去，恰巧盖住了它的头。

没了视力，全无理智的虎妖嗅着衣上的血腥气味，率先将血衣撕咬成了碎片。

趁着它对付血衣的空隙，两人默契地绕过虎妖，拔腿就往树林里跑。

直到精疲力尽，二人才在树林深处停下了脚。“师、师父，隐身……隐身符还有吗？”擦了擦满头的汗，夏潇看向已累得躺在树旁的李贤道，上气不接下气地问。

“还、还剩一张。”李贤道从衣袖内掏出仅剩的一张黄符递向不着寸缕的夏潇，“你先拿着，我、我过会再——”
“小心！”

话还没说完，一只硕大的利爪就直直地拍了上来。得亏夏潇察觉到四下少了蝉鸣喧耳，多生了个心眼，才及时地用尽力气将人拖离了虎爪。

“居然，这么快就、就追上来了。”再没力气逃跑了，两人似认命般地喘着粗气再次看向虎妖。它已不再是原先那副巨虎的模样，而是化做了人形，一个黄发散乱，面目狰狞，满口獠牙的魁梧男子。

015.患难真情

唯独那只右手还保留着虎爪的形态。他高高举起那只硕大的利爪，伸出如刀刃般烦气微微寒芒的锋利指甲，双目充血，杀气升腾。

好在没被拍到，否则定是皮开肉绽，血肉横飞的下场。回想起刚刚的一幕，已从地上爬起的李贤道仍心有余悸。

蓄势待发的虎妖近在咫尺，眼下已到了九死一生的时刻，但向来贪生怕死的李贤道却没有一点逃跑的想法，他朝着夏潇伸出手，手上是那张有些皱了的隐身符。

“潇儿，你跟着为师这么多年了，是不是觉得为师除了骗人和画画这种半吊子的隐身符之外什么都不会？”提防着身前的人形虎妖，李贤道说得异常平静。

“嗯。”夏潇回答得真诚且毫不犹豫，他瞥了眼师父递过来的隐身符，却没有去接。

“嘿！你这臭小子……”这种时候了，都不愿意昧着良心让为师高兴高兴。

李贤道是又好气又好笑，他清了清嗓子，故作自信地说：“其实为师还有很多厉害的法术没叫你见过，俗话说教会徒弟，饿死师父，为师厉害的法术现下还不能让你学了去，所以你赶紧贴上符走，待为师收拾完虎妖便去找你。”

夏潇清楚李贤道话外的用意，自然是不会离开的，“师父你就别吹牛了，眼下虎妖背负重伤，血流不止，虚弱无力，我年轻力壮的，对付他绰绰有余，师父在这反而碍事，还是走远点吧。”

“赶紧拿符，你不是还欠着仙人的恩没报吗？怎么能死在这？”李贤道也清楚夏潇的本意，便不再拐弯抹角了。

“报恩事小。我一条早夭的贱命，能赖在这世上这么多年已经很满足了。”夏潇也不再藏着掩着，“还有很多穷苦孤老等着师父你去救济，你更不能死在这。”

“少废话，拿着！”
“不拿！”
“拿着——”

正当师徒两人为此争执不下时，虎妖那具壮硕的身体便直挺挺地倒在了血泊里，化回了原先的巨虎模样，身上还插着一把月牙形的无柄弯刀。

原来，早在两人刚开始争执之时，一道弧形银光从旁侧的林木缝隙间极速袭来，直冲着虎妖飞去，瞬间贯穿了他的身体。

“死……死了？”李贤道目瞪口呆地望了望地上毫无气息的虎妖，又把目光转向了看着虎妖尸体发愣的夏潇。

比起虎妖死了这件事，显然夏潇更关心插在它身上的这把无柄弯刀。月牙形的弯刀上布满了卷云花纹，无柄且是双刃，根本没法直接拿在手上。这刀究竟……

“找到了。”忽然从后方的树林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阻断了夏潇的思路。他立即回过身，就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一张俊美清秀却死气沉沉的脸，一张就算见到了自己这副赤身裸体的样子也依旧面无表情的脸。

顾川谷？看清了身后人的脸，夏潇才勉强松了口气，和李贤道一齐感叹道：“原来是你们啊。”

“不然还有谁能救你们呀？”说完，顾静云才从顾川谷身后探出头来，却被顾川谷迅速用手挡住了眼睛。

“非礼勿视。”不知何时已经闭起了眼睛，顾川谷冷言地解释道：“他没穿衣服。”

“大家都是男的，这有什么关系？”夏潇满不在乎地说道。也不知是何缘由，每次见到顾川谷这幅冷漠正经的模样，夏潇就特别想耍耍他。“况且你刚刚不是已经看过了吗？”

016.重聚五人

顾川谷未理会夏潇的话，只转过身，专心地应对着乱动的顾静云，不叫他看夏潇那副衣不蔽体的样子。

“我从小到大都没见过别人不穿衣服的样子，就让我看一眼嘛！”身手不及顾川谷利索，顾静云始终没能躲开他那只遮眼的手，便换了个法子。然而顾川谷仍旧不依。

若非在起夜如厕之时遇上这事，夏潇也不至于连件外衣都不穿，才使得现下既没了裤子又失了里衣，赤条条的，狼狈不堪。更何况也不是他不想穿衣服，只因装有衣服的行李包袱在方才逃命之时，被李贤道失手丢在了山坳处，没衣可穿了。

“拿着先穿上吧。”为表弄丢行李的歉意，李贤道脱下所穿的蓝色道袍递给夏潇，低声道。

也只能如此了。夏潇接过道袍，迅速地穿上，又解下头上的褐色发带，当做腰带系于腰间，这才勉强算穿好了衣服。

“嗯哼。”见夏潇穿上了道袍，李贤道便清了清嗓子，对着还在一躲一挡的两人问道：“你们的大师兄呢？”

说来也巧，李贤道这刚一问完，顾卫峰就御剑而来，稳稳地落在了虎妖的尸体旁，衣诀轻飘，仙气凌然，只是原本纯白洁净的衣衫沾染上了点点殷红的血迹。

他表情严肃，紧皱着剑眉，直到看见站在一旁的夏潇与李贤道才舒开眉眼，急忙问道：“二位道长可有受伤？”

李贤道笑着摇摇头说：“多亏得两位公子及时赶到，我与徒儿才未受伤。”

顾卫峰放心地点了点头，接着低头看向虎妖的尸体展开右手，露出手中一颗悬空的晶莹光珠，与此同时，贯穿虎妖的那把无柄弯刀瞬间化为了一缕银光，进到了光珠之内，而后光珠便进入了他的掌心，消失无踪。

见识到顾卫峰此般收回弯刀的神技，李贤道叹服地大张着嘴转头看向夏潇，却发现他脸上的并非是同自己一样的惊讶与赞叹，而是低垂下眼深深地陷入了沉思。

“师兄！”已经停下打闹的顾静云，绕开顾川谷，一脸欢笑地直奔向顾卫峰，“嗯？没有寻到其他人吗？”

听到顾静云的问题，顾卫峰的脸再次沉了下来，他无奈地摇摇头道：“寻是寻到了，可惜他们都已气绝身亡了。”口气里不免带上了些许自责。

原来顾卫峰是去找那伙壮汉了，怪不得衣服会沾上血。夏潇回了神，立即换上惊异的表情故意对着顾静云问道：“刚刚那是怎么回事？弯刀怎么进到小光珠内的？那颗珠子又是何物？”因为他清楚，以顾静云的性格肯定会骄傲地说给他听的。

果不其然，顾静云一脸骄傲地挑了挑眉，扬起下巴道：“我师兄所用的是我们手可摘星城才有的灵魄，金性月刀晶，能化出数百把月刀利器，还能追踪方圆三里之内的邪祟。你们也亲眼见到了虎妖是怎么被——”

顾静云说得正起劲，却被一道漏进磨影山苍翠树林的晨光晃到了眼睛，他抬手挡了挡那道碍眼的光，嘴却没停，“消灭的吧，我和川谷还没——”

“静云，剩下的话等稍后再说吧。”顾卫峰侧过脸，看着射入林间的道道晨光道：“两位道长深夜上山，现下肯定也十分疲惫了，我们还是先回客栈吧。”

“也好。”李贤道连连点头，却又立即摇头，叹了口气道：“不过，贫道眼下连走路的力气都没了，得先歇息片刻。”

“道长无需担心，我们三人均会御剑，你们只消站着别动就行。静云，你带上道长，川谷，你带上小道长，我们出发。”说着，顾卫峰将地上的虎妖扛到了肩上，御剑而起，无比轻松。

“是。”生冷地应答完，顾川谷腰上的佩剑便随即出窍，临空悬停在身前，缓缓地降到了夏潇脚边。

“我、我下面没穿裤子，若是这样御剑下山，不就……”丢脸丢大发了吗？夏潇转念一想，顿觉不妥，急忙拒绝，“而且师父与我的行李还掉落在山坳处，得先去找回来。”

“不如这样，我们先回去，你和川谷公子先去把行李找回来，待你穿上了裤子再同他御剑下山，如何？”李贤道建议道。

“嗯。”其他人均点头赞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