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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授权转载】瓶邪同人文 情缠 by君子在野

楼主:123有只猫  时间:2019-02-22 14:39:15
快一年了了才把前传发完,太对不起作者了。


但是,我真心不敢再看这个前传了,简直虐的我生活不能自理。今天发出来,我又一次泪流满面,好在正文是he的,要不作者我真应该坐下来和你讨论讨论人生(笑)~~~~


下面还有作者写的治愈系萌段子↓↓↓

楼主:123有只猫  时间:2019-02-22 14:39:15
哥嫂萌段子
第53章 野鸡脖子
事情是由一条野鸡脖子引起的。


黑瞎子去西北夹了趟喇嘛,顺便抓了只品相不错的野鸡脖子给解语花当礼物,可想而知花儿爷当场就炸了,但看着黑瞎子一脸期待的表情又不好当场发作。把黑瞎子打发走之后花儿爷打了个电话给吴家太子爷,言辞恳切声色俱厉,让吴邪带着他家哑巴张赶紧把蛇处理了。


为啥非得让他俩?话说这蛇惹不得动不得,惹了发脾气,杀了能把方圆数百公里的蛇都引来,平时傲娇闷骚懒洋洋的往草丛里一站,跟哑巴张似的。花儿爷怕手下被蛇毒死了,自己又脱不开身,只好拜托哑巴给黑瞎子收场,把蛇放生了去。


本来吴邪不想搀和这事,谁想到哑巴张一口答应了,原因很简单,花儿爷在数次企图用钱收买哑巴张未果后,嘴角抽搐着答应这事办成了,他就把吴家太子爷小时候干的糗事,喜欢吃的零嘴儿,挨过谁的欺负,偷偷讨好过哪家小姑娘都告诉哑巴张。花儿爷有本珍藏了二十年的日记,写的全是他家竹马的囧事。


交易就这么说定了,当然花儿爷和哑巴私下达成的协议吴家太子爷一个字儿也不知道。


三天后,哑巴张从北京抱回个玻璃盒子,决定先把野鸡脖子在家放几天。两人怕把那玩意养死,特意好吃好喝伺候着,大玻璃箱,水盆,树枝杂草,紫外线灯,布置的像个爬行动物宾馆。俩人窝床上看电影时那蛇就雄赳赳气昂昂的仰着脑袋,一副睨视红尘的样儿蹲在卧室一角。


野鸡脖子是什么东西?当年秒杀阿宁,吓唬哑巴张,人语六级骗太子爷骗的一点都不含糊,所以说:此物有风险,饲养须谨慎。


那几天小三爷正为他和闷油瓶早请示晚汇报的性生活忧心忡忡。


“书上说两到三天一次比较科学。”


“咱俩年纪也不小了,该收敛一下。”


“长期不节制对肾不好,小哥我这是替你着想。”


适时是个阳光灿烂的春天,西湖畔风光大好,狸猫忙着求偶,兔子忙着交/配,哑巴张穿件蓝帽衫忙着擦刀,细长的眼睛一眯,盯着他家眉飞色舞的媳妇。


想了半天,淡淡的嗯了一声。


“那说定了?隔天做,一夜一次?”


“嗯。”哑巴依旧不动声色。


小三爷很满意。


“吴邪?”


“干嘛?”


“做这个星期的爱。”


话说太子爷正在喝茶,冷不丁一口水喷了出来。


“明天做下个星期的。”哑巴张的手指沿着黑金古刀刀背划过,挑衅的一抬眼皮:“自己找个本子记着透支到哪。”


“你你你你根本不把我的话当回事!”


“嗯。”


“你给我出去!”


“嗯。”


阳光明媚大地春回清风徐来巫山云雨(好像混进了奇怪的东西)。


黑金古刀被扔在床头,床上的人脱了帽衫,手肘支在吴家太子爷两侧,侧脸在身下人的颈窝里轻轻的蹭。


“真不要?”


“不要。”吴邪转过脸,咬着牙。


衬衫扣子被一颗颗解开,狭长的手指在麦色皮肤上仔细划过,揉弄着胸前的小点,配合的好,指肚蹭过再细细的揉,那一点也像适应了似的迎着他的手指,稍一离开就撑着胸膛往上凑,舍不得放,相互舍不得。


呼吸有点乱。


“那我要。”哑巴张不耐烦,手指一路揉下去,在吴邪的牛仔裤拉链处停住,明明硬着。


刚待继续,卧室一角突然响起响亮的咯咯声,接着一声:“小三爷小三爷!”

楼主:123有只猫  时间:2019-02-22 14:39:15
床上的俩人不由抖了一下,是那野鸡脖子。吴邪趁机从张起灵的胳膊下挣出来,摸着鼻子讪讪的说:“明天还得去青海送这玩意,一早的飞机,省省体力。”


“小哥你中午想吃什么,我去做。”


床上的人光着膀子,黑发柔软的垂着,眼刀凌厉的朝那玻璃箱子刮过去,右手轻微一动。


“小三爷小三...”没声儿了,野鸡脖子被哑巴张吓得缩成一团,挺委屈。


张起灵抱着个枕头在怀里,转过身背对着吴邪,咕哝了一句,似乎是:“难受死了。”


太子爷过意不去,凑过去抱着那人,解了他的牛仔裤扣子,把手伸进去:“要不我用手给你弄?”心里一边嘀嘀咕咕,养这么个哑巴,真麻烦。


哑巴张推开吴邪的手,抱着枕头:“不用。”


额头抵着枕头,蜷着身子,全身肌肉都绷紧了:“不喜欢算了。”感觉背后吴邪半天没动静,自己又转过头来,细长的一双桃花眼看着太子爷,也有点委屈:“吴邪,给我。”


吴邪当场就石化了,张着嘴你你你了半天。


丫的张起灵,影帝模式又开出来了。


那人烦躁的呼了口气,内裤被吴邪褪到一半,天天惹事的命根子弹出来,燥的紧,无意识地在被子上蹭。


“你出去,别管我了。”


吴邪一直绷着的铁石心肠立刻融化了。


一副我想要我想要我就忍着让你心疼死的样儿,要闹哪出闹哪出!?


气的扑上去一扯被子:“三秒钟时间想姿势,要不换小爷来!”


哑巴张的眼神瞬间就变了,一把拽过吴邪按进怀里,边亲边往下摸,手指抚上那去熟了的地方,顶进去,在柔软的内壁碾磨扩展,指节压着往里摸索。


不知碰到哪里,一声小哥合着气声就喊了出来,接着便忍不住随着他手指的动作轻轻嗯着。


有点空虚,有点痒,心里,身子,哪里都痒,像块豆腐跌在地上,收拾不起来。


“还是想用手帮我弄?”哑巴张说。


“你他妈……”


“张起灵!”


“哑巴坤……”


“我用哪关你屁事!”有点炸毛,一低头就吻了上去,从那人的胸口吻到小腹,结实的腹肌,整个人却瘦,变着法子养活也不长肉,让人不知道怎么心疼才好。吴邪枕在他身上,轻轻说:“慢点,明天一早就得起床。”。


“明早那次明早再说。”


吴邪又被他噎住了。

楼主:123有只猫  时间:2019-02-22 14:39:15
卧室里一时春意盎然,每次想把前戏做久一点,谁知道俩大老爷们性子都急,你来我往没两下就开始进入状态,哑巴张把吴邪往身上扣着,一下下往里顶,两人坐着相拥,这个姿势进的不深,但吴邪最喜欢,全身都能缠着抱着,吻的口水都拉出了细丝。


恨不得把对方吃下去,好去弥补这六年看得见吃不着的心焦,那时挖坟条件艰苦,同睡一个帐篷,背对背蜷着身子各自掩饰,硬的难受,半夜跑出去偷偷自渎。这丢人事两人都干过,瞒的滴水不漏,互相倒都不知道。吴邪想,亏了还想喂那哑巴吃西班牙大苍蝇,还不整死自己。


在蛇沼看闷油瓶脱衣服都看的胸闷气短。


活该一开始就泥足深陷,不知道怎么抱的更紧一点才好。


动作越来越快,前后都被那哑巴制住,舒服的腿都软了,无处发泄,一时咬他的肩,一时去含他的喉结,移下去跟胸口的墨麒麟相亲相爱。夫妻就得早请示晚汇报,牛鬼蛇神要打倒,誓死要当造反派,毛爷爷说的。


凑过来的一双眸子清明如画,吴邪仰起脸,双手搂着他的脖子,一个劲唤他小哥,怕他跑了似的。


简直从第一次见开始,黑金古刀就活生生戳了他的心,从此走到哪都记挂着有个生活九级残障的闷油瓶,他要是没了,整个世界都塌了。


跑遍大江南北,为了再叫他一声小哥。


自己倒是也成长了,谁说情字只能误尽苍生?


小哥,小哥……


要射出来了,全身绷的紧紧的,咬着嘴唇求那哑巴快点,忍不住一个劲叫他,嘀嘀咕咕的什么勾人的话都往外冒,怎么都要不够,贪的快死了。


小哥,小哥……快点……


卧室一角忽然传来响亮的声响,野鸡脖子又不甘寂寞了:”小三爷小三爷!”


“咯咯咯咯!”


鲜红的小傲娇货在玻璃箱子里奔走腾挪,看着俩人缠在床上,互相抱着等倾颓的快感过去。吴邪的眼睛都失焦,伏在哑巴怀里喘粗气,短头发在他身上蹭的乱糟糟的,胸膛上沾着自己的白液。哑巴亲了亲他的脸,想这小土匪会炸毛会爆粗口,厉害的要命,高/潮时软绵绵的,一点本事没有,有意思的紧。


又倔又固执,遇到麻烦事先不学着躲,就会视死如归,天天跟在他后头跳脚炸毛:“张起灵你他妈把话给我说清楚!”


懒得搭理他,说再多不如叫声小哥实在,他一抬头一脸我相信你的表情叫小哥,自己一点办法都没有。


哪跑出来的傻小子要下斗,你信我我信他他信他,只要不欺负到他太子爷头上就都是好人,被他气死害死好几回,听声小哥就还是拎着黑金古刀护着他,细想想,自己还真就好这口。


吴家小三爷,天生就是他哑巴张的菜。

楼主:123有只猫  时间:2019-02-22 14:39:15
泄完全身都舒服,吴邪有点不好意思,明明之前还不要来着,被个哑巴又坑了一回,假装去研究那野鸡脖子,鸡冠蛇在玻璃箱里蹿来蹿去,咯咯两声,突然改了口。


“小哥,小哥!”


太子爷一口老血扑哧一声喷出来。


学什么不好学这个!叫的还忒浪,欲求不满的动静,自己刚才有那么……那个么!


“小哥,快点。”


草草草草,这货留不得了,太丢人。


吴邪回头一脸悲愤的看着张起灵。


“小哥,夹你喇嘛的最低友情价是多少?”


张起灵回忆了一会:“你这小店十年流水差不多了。”


吴邪扔了个枕头砸在他脑袋上:“快宰了这祸害,今晚上小爷伺候你七次,够不够?”


眼皮一挑,一双桃花眼盯着吴邪:“够,杀它一窝还有的找。”


吴邪家午饭真吃的干煎蛇肉,香的很。


谁料到后来连续好多天,胖子家,解语花家,黑瞎子,霍秀秀,吴三省和陈文锦家吃的都是蛇肉,煎的炸的煮的炖的,拧死一只野鸡脖子,它把方圆几百里的爬行动物都引来了,西泠印社一时壮观非常。


小店鸡飞狗跳,倒斗精英从全国各地飞过来齐聚一堂,菜刀砍刀水果刀美工刀指甲刀黑金古刀轮番上阵。


“咯咯咯咯!”


“小三爷小三爷!”


“小哥小哥!”


“小哥快点……”


吴邪悲愤的挥着菜刀:“我操,黑瞎子,你丫再敢把这玩意弄回来,我替大花阉了你!”


黑瞎子一边砍蛇一边嘿嘿::“小三爷最近性生活很美满啊,这蛇调/教的不错。”


一口老血又喷出来。


老九门后人齐心协力,连杀了好几天蛇,自从盗战国帛书后从没这么团结过。


后来……

楼主:123有只猫  时间:2019-02-22 14:39:15
“杭州地区突然出现大批鸡冠蛇尸体,此蛇为我国二级保护动物,据统计这次大量不明原因死亡后,鸡冠蛇有可能成为我国特技濒危物种,新闻联播报道。”


最后张起灵还是拿到了花儿爷的日记,其中有一节写着吴邪小时候拿了针铲去河边插鱼,被老爸发现,差点被打死。


阳光明媚的午后,张起灵忽然叫住刚从厨房忙完的吴邪:“吴邪,下午有空?”


“有啊。”吴邪挠挠头:“哪天都有空,怎么了?”


“ 去乡下,哪里有河?”


吴邪来了精神:“我带你去,小时候常去河边抓鱼钓虾,我可是把好手。”


“哎?小哥,又不下地,你拿针铲干什么?”


“抓鱼。”


“抓鱼用网兜...哎?怎么洛阳铲都带上了?”


“别吵,废话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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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123有只猫  时间:2019-02-22 14:39:15
今天又重温一遍这文,猛然发现还有一个小番外没有放上去,是在对自己无语了!!作者和读者都对不起我没搬完整啊
现在搬完↓↓

楼主:123有只猫  时间:2019-02-22 14:39:15
番外 刀客(1)
一.
天目山脚下有一家叫无忧茶坊的茶叶铺。
从外面看去类似普通的农家小院,种着桂树和龙井茶蓬,穿过打扫的一尘不染的小径,一扇对开的大门后便是外堂。店面简洁阔朗,并排六张黑漆交椅,墙上挂十二幅名人字画,最里面一张青石大案,卖茶,品茶,鉴茶都在一处。


茶叶铺虽然不大,但四邻八方提起来没有不知道的,店主姓吴,是个温文尔雅的年轻人,无论什么时候脸上都带了三分笑,谈吐得体,平易近人,从三岁的孩子到六旬老太,只要路过茶坊,都爱有事无事来店里与他攀谈两句,若是那第一次上门的客人,不管买或不买,叫一声吴老板还可以领一小包龙井茶片。
店里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计,叫王盟,吴老板上山收茶或者闭门读书时,便只留这王盟看店。
无忧茶庄是十里八乡难得的清净之所,天气好的日子,杭州城的读书人便聚集在店里,品一杯上好的西湖龙井,赞一回老板清奇的瘦金体书法,日复一日,生活倒也平静自在。
只是那刀客出现后,日子就不太一样了。




二.


天目山不比杭州城的热闹,白日里还有些乡邻上门买茶,到夜晚便格外寂静。
吴老板打发了伙计,放下窗上的朱红卷帘,点上一盏灯火,一个人捧了杯雨前坐在外堂,坐在青石案边,面前一本泛黄的《唐宋传奇》,读的很是认真。
无忧茶坊的规矩,院外的柴扉是从来不关的,悬一盏书着无忧二字的红灯笼,隔得很远就能看见。


裹挟着水汽的夜风吹进店里,案上的书页被风吹得连翻几页,那老板也不管,啜了口杯里的茶,接着新翻到的章节看下去。
风灯的火苗动了动。
仿佛是有客来了。


吴老板放了手中的茶杯,压平月白色长衫上因为久坐而压出的衣褶,站起来,对着空空荡荡的厅堂做出个迎客的手势,笑道:“既然走到门口,不妨进来喝杯茶吧。”
影影绰绰的灯火只能照亮一半的店面,接近门口的那一半便隐在重重的阴影中。
没有声响。


吴老板却依旧站着,脸上带着三分温文的笑,欠身做了个请的动作。
再抬头时,刚才空荡荡的店堂里,还真的站了一位客人。
他什么时候进来的?
那人在门口站了一会,似乎放了心,慢慢的走进来,拣了把椅子坐下。
“客人喝茶?”


那人不回答,印着风灯橙黄的火光,只见那人一身短打,手腕脚腕处都用皂布扎紧,背上一把黑色长刀,金色雕花,很是华贵,但材质却甚是奇特,暗沉沉的不带一丝反光,被夜色染就一般。
吴老板走至案后,取了只白瓷茶杯,笑道:“来的真巧,刚沏的新茶,第一泡太苦,被我喝了,客人正好喝二次冲泡的,最是清香。”说着端了茶壶,按住宽松的袖口,高低三点头,斟了一多半,推至客人面前。
那刀客也顾不得烫,一仰脖喝了,抬头时露出下颌和颈上的旧伤,混着尘土,再低头时,那俊秀的脸上便透出浓浓的疲倦来。
江湖人,吴老板暗道。
茶盏放下的时候,杯里的茶汁一滴不剩,吴老板复斟满了,那客犹豫一下,端起来仰脖又喝尽了。


吴老板却收了茶杯,换上一只大的瓷碗,拎起案上的另一只壶,再倾出的便是放凉的白水。
“一杯为品,二杯为饮,三杯就要辜负了,客人渴了,便喝水吧。”吴老板对刀客笑笑,“倒不是舍不得,只是没有品茶的心,多喝也无益,客人闲了我请您喝上好的银针。”
客人淡淡的嗯了一声,捧了碗咕咚咕咚的喝完了,抒了口气,从怀里摸出五文茶钱,用两指往老板面前一推。


老板一愣,那人右手的食指和中指竟比常人长出许多,是个练家子,还是个高手。
老板摇摇头,把铜板又推了回去:“我这里不走小钱,这茶算我请的,客人以后若是还来,攒够数目一起付了便是。”
客人不置可否,也不收桌上的茶钱,抬起细长的眼睛扫了一眼面前的吴老板,开口道:“方便的话,借宿一宿。”
出乎老板的意料,那人的声音虽然低咧,语气却极有礼貌,不似普通江湖人的粗野。
“里面还有客房,我带您进去。”


“外堂便可,麻烦了。”客人说完,也不再回应老板的阻拦,自顾自的打开行囊,取了薄薄的铺盖,拎了三张交椅靠墙一拼,搭了简易的卧榻,面朝里休息。
老板也不再开口,那黑漆交椅用檀木制作,搬一张已经极沉,可刀客竟毫不费力似的,身法温丝不乱,脚步既轻且稳,步履间不带一丝声响。
这样的人物,不是自己惹得起的,吴老板摇摇头,收了案上的书卷,回屋休息。

楼主:123有只猫  时间:2019-02-22 14:39:15
三.


第二天清早天刚蒙蒙亮,老板起床开店时,却发现那刀客已经走了,青石案上孤零零的扔着五个铜板,三张黑漆交椅也原封不动的放回了原来的地方。
倒是有几分侠客风范。吴老板笑笑,收了案上的铜板放进怀里。
本以为事情过去了,谁料三天过后,那刀客竟然又出现了。
依然是夜,月缺。


柴扉不掩,门上一盏小而圆圆的绢布红灯笼,无忧二字书写的很是秀气。
一尘不染的小径上,黑影一闪而过,轻的没有惊动一片庭院中的闲花。
吴老板一个人坐在店里,伏在案子上翻那本看了一半的唐宋传奇,看的入神,手边的白瓷杯里剩下的半盏茶放的凉了,忘了喝。
突然老板皱了眉,抬头扫了一眼空空荡荡的店铺,若有所思的放下书,脸上便带了三分笑。
“来了便请进吧。”


果然,不一会,门口的阴影里便闪出一个瘦高的人影,向着风灯走了几步,火光映照下,那人脸上沾着灰尘,但棱角很有韵味,奇异的黑色长刀换到了腰上,刀客用手按了,抿着薄唇拣了张椅子坐下。
老板这次没说话,等着那刀客开口。
刀客也不客气,端了桌上老板剩的半盏茶,茶水放的温凉,喝下去正解渴。
放下杯子,刀客扫了一眼对面的老板,蹙眉道:“你听到我来?”
那人的瞳孔很黑,墨沉沉的揉进了夜色,像他的刀。
老板笑笑,摇了摇头,将茶添满了,道:“不是听到,是闻到。”
刀客闻言一愣,端着茶杯的手便停在了半空。
“我们做茶的人,对味道最是在行,客人你身上有血气。”老板闭目思索了一下:“还有尘土的味道。品茶的人身上没这味,茶性最是清洁。”


刀客沉默着点点头,火光映照下睫毛下两抹疏淡的影。半晌用长指一指店外敞开的柴扉:“你在等人。”
“等狐。”
“狐?”
“离得山近,山精水怪就多,我留着门,说不定可以等到路过的狐仙。”
刀客抬起眼,细长的眸仔细的打量着对面的老板,卸了背上的行囊放在青石案上:“我很累,准备些吃的,收拾一间房间出来。”


无忧茶坊是上一辈的产业,从外堂的后门走出去,重叠的后院犹如迷宫。老板持了风灯,带着刀客穿过一扇扇圆洞门,绕过一条条花影重重的小径和阆苑。刀客走路没有声音,吴老板步子也轻,两人一前一后穿行而过,扑面是细细的桂花香,混着叮铃作响的钥匙声,清淡的月光照着两个人的影。
老板端着准备好的食盒走进刀客的房间的时候,那人倚在床柱上正在擦刀,见他来了,停下动作,一身尘土洗干净了,黑发间露出一张极清秀的脸孔。


老板在圆桌旁坐下来,将食盒里的吃食一样样端出来,笑道:“只有些素菜,我们吃茶叶饭的人,见不得姜蒜和荤腥,酒也是没有的,客人将就些罢,”
最后一样是自制的绿豆糕,油汪汪的,里面包着豆沙,两双筷子,两只小碟,一盏油灯蒙了纱罩,照的人笼了一层毛茸茸的白光。
两杯君山银针,针样的叶子在杯中沉沉浮浮,杯壁上一层细密的水珠,结的久了便往下滚。
刀客身上的血气太重,那茶香也被掩了。辜负了好茶好水,倒成就了一双人。
客人放下刀,朝老板走来,半推半就的,便迫的人解了衣衫,老板的里衣是石青,看的久了,仿佛整个人都成了一株茶。
一夜手脚痴缠,无话。




四.


吴老板醒来的时候,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那刀客早就不知所踪了,桌上放了块白玉坠子,外加五文茶钱。
老板摇头苦笑,暗道这人连嫖都嫖的正大光明,有股子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儿。。
依稀记得,自己问了他很多话,他一句也没有回答过。
仿佛没有前尘,也毫不在意后事。


后来那刀客每隔一段时间出现一次,深夜前来,天不亮就走,话很少,有时候还算齐整,有时候却一身都是伤,问他缘由,一定是不答的,堂而皇之的睡他吴老板的房间,喝他泡的茶,嫖他的人,走时按例在桌上留些古物,外加五文茶钱。
老板把他留下的铜板都放在一只朱漆盒子里,拿出来嗅一嗅,跟他的人一样,淡淡的血气,吴老板抓了把龙井片子跟铜板放在一起,去去味,谁料茶性太易染,再拿出来时,连那茶叶都沾了腥,喝不得。


吴老板觉得这个人有意思,不知不觉便好了奇,刀客的刀从不离身,连睡着时都放在床榻上,明明一张床,两个人,多了把刀却像多了个拖油瓶。有一次趁他睡熟了,老板小心翼翼的绕过他去取那把刀,还没碰到,刀客便醒了,警觉的望着他。
老板很是尴尬,像做贼被逮了个现形,讪讪的摸着鼻梁,没了词。
刀客却淡淡的,说这刀见得血太多,你的手干净,碰不得杀生的东西。手上见了煞,泡出的茶就不是味。


“你懂茶?”吴老板奇道。
客人将刀收好放在枕边,漫不经心的揽了吴老板的身子:“懂过,自从见了血,就都忘了。”
刀客清晨离开的时候,在桌上留了一只兔毫盏,碗底漆黑如墨,缠丝如银,倒了磨的雪白的茶粉,清明斗茗,滚水一冲,有唐宋遗风。
这是大礼。吴老板细细将茶盏用软布包了,收好。
吴老板心里存了个心思,日里夜里的总惦记他。


那人却根本束缚不住,来去无影的,要他要的狠,伺候的人儿三魂七魄都不完全,清晨留下的每样东西又深的吴老板喜欢。有火发不出,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他嫖,吃干抹净了止不住还想他。
刀客每次来都带着新伤,有时候轻些,有时候重,全身上下淋淋漓漓的滴着血,吴老板替他用茶水洗伤口,细细包扎,末了根据他不同的状态端上不同的茶。


刀客冷冽,泡的就是猴魁,刀客清淡,又换了龙井,带着杀意闯进门时,上的是平水珠茶,一粒粒沉在杯底,品之有金石之气,肃杀。名唤将军令。
吴老板好奇,却从来不敢问,那刀客也知道吴老板的心思,更避着他,依旧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夜半缠绵,天一亮就不见。
无忧茶坊的柴扉依旧整夜不掩,起初是等狐,现在便连带着等他。
连刀客的名字都不知晓。

楼主:123有只猫  时间:2019-02-22 14:39:15
番外 刀客(2)
五.


西湖北山有灵隐寺,南山有净慈寺,钟声悠扬悦耳,一年到头香火鼎盛,最是灵验。
夏至那一天吴老板跟着四邻赶庙会上香,吃桂花糕和粽子糖,下午端着小碗讨七家茶,东家一撮瓜片西家一撮碧螺春,混杂在白瓷碗里,像一塌糊涂的心事,分辨不出。末了还要得体的笑着:“阿婆,等下莫忘了来我家,早准备了上好的新茗。”


回来的时候路过西泠桥,苏小小歌中的地方“何处结同心,西泠松柏下。”天公不作美,突然下起了小雨,吴老板用袖子掩了茶碗,匆匆往回跑着,突然就跟那刀客擦肩而过。
舒长的双眉,狭细的眼,明明是最细致的轮廓,偏偏扮作浪子样,一身烟尘。
蓝衣青年也看着了吴老板,穿过四下奔走的人群朝他走去,淡烟疏雨里撑开一把伞,也不避讳旁人,拢了吴老板翻飞的衣袂,脸贴脸的磨蹭。
血气,还有敝旧的阳光味。


倒是第一次在白天见到他,不似晚上的凌厉,白日里那刀客看起来单薄,后背笔直而削瘦,肩膀的线条像钢笔划出来的,离的近了要被戳出个窟窿,太过冷硬寡淡。
刀客随着吴老板进了店里,一进内堂,当着伙计王盟的面就等不及的解他的衣带,粗糙的手在胸膛上抚摸着,一路纠缠着进了客房,推推搡搡的往床上按,吴老板怀里揣了一路的七家茶洒了一床单,刀客进入的时候,茶叶便在身下硌着,随着身上的人的动作,噼里啪啦在床上无章法的划。
缠绵到极致,刀客的左胸会浮现出一只花纹繁复的墨麒麟,动作越大,那墨色就越重。明明是匪气,在床上便是蛊惑,让人口干舌燥,四肢百骸都腾腾的往外冒热气儿。
吴老板拿这刀客一点办法都没有。




六.


后来刀客白天也偶尔出现,有时隔几天,有时隔半月,最多一次三个月都没见过他,来的时候总是急切,走的时候疏淡而寡情,顺道着来的,从来不提自己在做什么。
刀客身上的血气越来越重,吴老板只凭嗅觉就知道他手里添了人命,混着腐朽的棺材味。


店里面的椅子坏了,王盟找的木匠不中用,修了半天,椅子腿和横梁之间的卡槽还是露着宽宽的缝,竖着木刺,也不敢用力。吴老板把椅子拖到院子里,握着小铁锤,左看右看都不知道怎么下手。
门口的桂树动了动,身后响起布履摩擦过青石板的细响。
吴老板笑了笑,心道他倒是来的巧。往后一瞧,刀客一身飘摆的白衣,很旧的布料,却洗的极其干净,若不是那黑金古刀,看起来颇有遗世谪仙的味道。
刀客接了老板手里的椅子。
“我来。”
眯缝着眼睛仔细看了一阵,奇长的两指夹住卡槽两侧,双指用力,咔吧一声闷响,椅子腿和横梁之间严丝合缝。


他的眼神极是认真,蹲下身子翻来覆去检查着椅子的每条接缝,把扎着的木刺一一拔除。
满院的阳光落在他身上,他微微弓起的背让他整个人都像一件蒙了尘的锐利兵器,带着旧主的人味。
吴老板有些怔忡。
刀客带来了一副好画,吴道子的人物,衣褶用莼菜条描,天衣飞扬,漫壁风动。刀客让老板挂在外堂,老板舍不得,急的抢过画揣在怀里,明明没人跟他争,却欢喜的抱了画就往后堂跑。庭院深深,露湿霜重,不知道穿过几个园子,一回头被那刀客扑倒在地上,老板以为刀客来抢画,急吼吼的吆喝我的我的,刀客伏在他身上,拍了拍他的脸,看着老板那副模样,忍不住笑了。


本来极冷峻的一张脸,唇角一勾,浮现出一个若有若无的笑,老板看痴了过去。
手上没敢松,依旧紧紧的抓着那幅画,像抓把利器似的,竖在胸前。
“这也算好东西。。。。”刀客不耐烦的从他手里抽出画卷扔到草丛里,老板正要扑出去救,冷不防被刀客吻上了唇。
冷冽柔软,软腻馨香,濡湿的唇和灵活的舌。刀客很少这样清淡的吻他,他们大部分唇齿勾连的机会都含了欲,不纯粹。刀客的舌沿着他的唇形慢慢的滑,末了延伸至脸颊上,含了一小块皮肤轻轻的舔,脸上痒痒的,心里也痒痒的。


刀客的身上混合着血气和长途跋涉的汗气,吴老板的茶香掩盖不住,整个人身上弥漫的都是刀客的味道,头顶上一树紫藤被风一吹,簌簌的抖,淡紫的花瓣落了他们一身一脸。
“等不得了,就在这做吧。”老板轻轻的咬着牙,眸子里的水光泛滥一片。
“嗯。”刀客应了,伸手便解了老板身上月白长衫的盘扣。

楼主:123有只猫  时间:2019-02-22 14:39:15
七.


店里的东西被刀客一一换了个遍,包括墙上的十二幅山水,点灯的铜台,品茶的杯盏,文房四宝,老板腰上压衣的青佩,甚至连手里常捧的那只白瓷杯都被刀客换了汝窑,雨过天青色,盘着细腻的冰纹,贵重的让人不知怎么拿是好,明明是瓷的肌骨,初到手的几天却总让老板觉得捧了块火炭,没有茶具配它,只好端出了爷爷传的曼生壶。
制壶名家杨彭年与金石名家陈曼生合作的一把壶,壶身篆刻着俊秀的小字:“内清明,外直方,吾与尔携藏。”
用这壶这盏泡了杯龙井,慢慢啜饮,看着那个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坐在黑漆交椅上看窗外的天目山的冷人,心里只觉得诧异,连他是谁都不知道,竟然拿出家底来配他。
茶喝了一半,剩下半盏递给他,刀客接了,面无表情的一仰脖,一滴不剩。


老板心疼着茶,嘀咕一声对牛弹琴,那刀客却把茶盏还给他,淡淡道:“雨前茶,弃了冬后第一批芽叶,只留春天新长的旗枪,没受过苦寒,又软又新,缺历练,但是干净。
说罢眼锋朝老板一扫,眸里说不出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老板端着杯子,楞在了原地。
茶叶铺多了古玩生意,新换的博古架上,摆的都是刀客拿来的珍玩,都是好东西,却入不了刀客的眼,强占了老板的半面店铺销赃用。好的都成了刀客的嫖资,林林总总堆在老板的卧房里,施耐庵的笔洗,曹雪芹的砚台,桌上摆着宋徽宗的瘦金体手稿,樟木盒子里,堆放的铜板快要满出来,混着龙井片子,用手指一拨,哗啦哗啦的响。


不知不觉入了冬,茶叶铺流水少了,专做古玩生意,出的物件换了银票,用一方田黄小印压着,越积越厚,刀客却不回来。
天目山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洋洋洒洒直至深夜,吴老板点着灯,坐在外堂读书品茶,一双手拢在海獭皮套里,颇有几分豪绅的味道。半晌走至院里看雪,见那花径都被雪掩了,绢布灯笼上也积了新雪,皱着眉把睡下的伙计唤起来,逼他扫雪点灯。


屋里点着炭火,王盟睡的迷糊,不愿起来,咕哝道大雪天的也没人来,第二天起来收拾便是了。
闻言老板便生了气,温文的脸上含了三分薄怒,也没真把王盟怎么样,抢过屋里的扫帚,门一摔,自顾自的往外走。
伙计着了急,披上衣服追出来,一叠声老板老板的哄着,接过扫帚,哈气连天的走出门去,冷风一吹,冻得直缩脖子。
“老板,您费这个劲干什么,那使刀的又不是不认识咱们家店门,巴巴的把院子打扫了。。。”
吴老板寒着脸,袖着手站在屋檐下,打断伙计的话:“谁说我等他,我在等狐,雪一落,那些找不到路的狐仙要来借宿,院子不扫,灯笼不亮,狐看不清,说不定就错过了。”
王盟挥着扫把,目瞪口呆的看着老板。


收拾停当后却再没了睡意,白日里邻居孙太婆送了几篓子干果,别的也罢了,核桃和榛子拿来做酥酪最好味道。老板收拾了案子,借着风灯,一个人捏了把干果夹,仔仔细细的剥核桃。
咔嚓,咔嚓,使的力不匀称,拨出的仁碎成一块块的,卖相不好。
“轻些,壳要开的时候收住力,按到底就碎了。”
不知道那人什么时候来的,雪气掩盖了他身上的味道,没察觉。
刀客说着,捡了一枚,放在指尖微一用力,嚓的一声细响,皮壳裂开,露出干净的肉来,圆圆小小的,像一只光裸细小的脑仁。
两人面对面坐着剥核桃,他剥的好,干净爽利,老板的则碎的一塌糊涂,学不会他说的关键时刻收力,一路用心到底,七零八落无法收拾。他拈起一个再狠狠的捏,谁料那壳和肉都混在一起,成了渣,连皮带骨带肉带心,收不回来。


手里的夹子一扔,喉头便哽住了,一口气硬憋着,不能示弱。
刀客叹了口气,把老板往怀里一揽,鼻尖在他脸颊上轻轻刮蹭,破天荒的带了人味:“是想我了?”
老板不说话,负气的不看他,手心里攥了片薄薄的核桃壳,往青石案上一下一下刮着。
刀客便不再问,俯身把手从老板的膝盖下穿过去,一用力把他抱到自己腿上,搂着腰,从额头开始细细的往下亲,亲到小腹处的时候他便没了脾气。
晚上住的是客房,第二天一早照例收了五枚铜板的茶钱,没有名器,起来的时候刀客没走,背对着他坐在桌前,老板睡眼惺忪的凑过去一瞧,竟然是在刻章,压银票的田黄小印书四个篆字,吴邪赏玩。
刻完背了刀要走,老板不让,挡在门口:“什么时候再来?”
“别问。”
背影逆着光,周身一圈淡淡的金印子,后背笔直而修挺,

楼主:123有只猫  时间:2019-02-22 14:39:15
番外 刀客(3)
八.


开春的时候,小院里的茶蓬到了年岁,老板要重新种,偏偏工匠都被请去山里干农活了,吴老板和王盟只能自己扛了锄头,在店外不得章法的忙碌,各蹭了一身一脸土,茶蓬植的歪歪扭扭。
“这样活不了,重新弄,让我来。”
竟然还是没有发现他什么时候来的。
慢慢的闻不见他身上的血气了,厮混的太久,怕是自己身上也沾了那味道,分辨不出。吴老板倔倔的扶着锄头,不走。那刀客蹙着眉,把他往店里推:“去沏杯好茶,你干不了这活。”
这是实话,老板读书,写字,卖茶,没干过粗活,手细。刀客不一样,十指张开,砂纸似的,布满了细腻的茧。


不过一个跑江湖人,拿惯了刀,不一定拿的起锄头。老板进了店里,倚着青石案,拎了曼生壶,注饱了水,先自饮一杯,铺开宣纸洗笔磨墨临帖子,等着看笑话。
春日的太阳烘的暖,柳枝初绿,到处都笼着薄薄的烟。外堂的朱红帘子卷上去,阳光从窗棂透进来,从老板的角度看去,那光瀑里浮荡着细微的颗粒,上下翻卷,起起伏伏,像心事。
半晌放下笔去小院看那刀客,手里捧着兔毫盏,斟了满满一碗放凉的茶,学着南边人的习惯,在茶盏里放了两颗梅子,入口酸甜,后劲微苦,带清香。


刀客光着膀子,正在培土,身后一溜细嫩的新苗,沿着小径整整齐齐排列,每一棵周围都用土堆了圈子,中间汪着水,慢慢往下渗。阳光舔着刀客的背,每一条肌肉都泛出光来,像涂了薄薄的油,听见老板的声音,刀客便眯了眼睛回头看他。
老板惊的张大了嘴,手里的茶差一点泼将出来。


浇完最后一株茶,刀客抖抖葛布裤子上的土,将剩的大半桶水从头顶尽数泼下,汗渍和泥土一并冲干净,将那空桶一掷,向老板走过来。
像个普通的农夫,走至妻子面前,讨一口水喝。
像个普通的农妇,迈步去田土垄间,给他的夫君送一盏茶。
刀客就着老板的手喝水,离的他近,低头的时候,黑发上的水珠滴到他手上,凉的。老板吸一口气,那兔毫盏便随着他的手微微的颤。
刀客像口井,无论什么时候去汲,都能拎出甘泉来,混着新鲜的故事,他会杀人会跑马,会品茶,会篆刻,会鉴古董,甚至会种地。
吴老板捧着茶盏倒退了一步:“你到底是什么人?”
农夫拾了地上的古刀,重又变回他自己的样子,目光凌然,不把他放在眼里。
“路人。”




九.


吴老板曾听过看过许多好故事,但他从来不知道,有人能把自己活成一个故事。
刀客便是这么一个人。
吴老板的柜子里存着父辈的书稿,爷爷的山水,父亲的字画,春天天气干燥,便拿出来摆在青石案上一一晾晒。
刀客站在窗前抱着臂看风景,老板见他无事,拉着他,指着那画细细的讲爷爷一手开创吴家的往事,刀客听的漫不经心,把手从老板上衣斜襟里伸进去,掐他的腰肉。老板便生了气,躲开他弹一弹衫子上的灰尘,自顾自的摆弄画卷。
刀客见他认了真,也不计较,拎起一幅洞庭风光,道:“这幅画我曾见过。”
老板奇怪:“这是祖辈在湖南居住时游岳阳楼画的,一直收在家中,你怎么能见过?”
刀客沉默半晌,奇长的手指在画卷上划过,有些深思恍惚,道:“旧交。”回头看了老板一眼,“那时候还没你。”


老板见他竟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惊讶的说不出话,愣了半天神,憋出一句:“为老不尊。”
刀客便笑了,放下画,往老板身上欺过去,把手伸进敞着的斜襟,在老板胸尖上一路揉拧,老板倒吸了口气,强撑了一会,身子软在刀客怀里。
他就好像刀客手里的一只壶,被他任意把玩。
即便他想做的是刀客的刀,陪他餐风饮露,不离不弃。
老板知道刀客不肯,他便也不提。


谷雨之前是茶坊最忙碌的时期,刀客便常常过来,他在茶坊如入无人之境,把茶坊上上下下每一样东西都收拾的熨帖,他会用小袋装石灰烘干茶缸,会用细筛铺陈茶叶逐层晾晒,他懂什么茶要用什么盏,王褒的《僮约》,陆羽的《茶经》,卢仝的《茶谱》和《七碗茶歌》他信手拈来。
忙完了便和老板腻在一处,老板品茶,他品店老板。
末了两人一路推搡着,急不可耐的往床上撞。


转眼春花谢尽,芙蓉半开,松涛澎湃如海,又是一年五月端阳。
家家户户忙着熏香烧艾,包粽子,将雄黄酒细煮,遍洒屋角,让隐匿了一春的蛇虫蟑蚁无处遁逃。无忧茶坊却用不着,一是因为打扫的干净,二是因为那刀客,身上不知带了什么,他来,屋里就不见蚊虫,连院子里的蚂蚁也忙不迭的搬家。


吴老板乐的清闲,一个人执笔站在青石案前,桌上胡乱堆的宣纸,暗花笺上每一张写的都是“无忧茶坊”四个墨字。
吴老板想给店里换块匾,写来写去却都不满意。
他的字练得是赵佶的瘦金体,挺瘦润秀,运笔处如游丝行空,太单薄,做匾额便缺了势气。五月苦热,心里腾腾的烦,老板把笔一扔,写好的稿子上飞溅了一串墨点子。
刀客一早就来了,端着老板的汝窑小盏坐在窗边发呆,见老板使性子,便走过去捧了他的脸,一双冷冽的黑眸望进他的心里。被他看的久了,不知怎的,整个人都静下来。
“写不出?”
老板点头,刀客长指一点砚台,简短道:“磨墨。”


老板诧异的看着刀客,只见他稔熟的铺开一大张雪浪纸,抚平了用镇石一压,挑了支大号湖笔,悬腕凝神,舒长的双眉微蹙。老板知趣的站到一边,拈了墨在砚里细细的磨,垂首的姿势像个伴读的书童。
刀客运笔也像使刀,用足了力气却收放自如,笔锋饱蘸墨汁,淋淋漓漓往纸上泼洒。“无忧坊”三字跃然纸上,奔放流畅,一气呵成,竟有怀素之风。
老板看傻了眼,一时有些喘不上气。


刀客抬头看他一眼:“跟的我久了,身上沾了戾气,茶这个字便不要了罢。”
说罢手腕一沉,落款三字遒劲有力:“张起灵。”
他的人不羁,字也张扬,生生的在吴老板心里落了款,生了根。
老板自己也没想到,第一次见他的名字,就堂而皇之的入了肺腑,有力难拔,从此他吴老板的店前大匾上,署的是刀客的名,任谁进来也要赞一句好风骨。

楼主:123有只猫  时间:2019-02-22 14:39:15
十.


从那之后,连续几月都未见刀客的影。
老板想他,不仅心里想,身子也想,忍的久了,手脚都不得劲,燥的难受。
面上却不露痕迹,总是一袭杭绸长衫,暗花,团纹,福字,手里拈一把藏香细扇,满面春风的迎客,卖茶,讲茶,闲时替邻居写写对联,四里八乡提起这吴老板,没有不交口称赞的。
吴老板好人品,又是名门之后,到了年纪,说亲的媒婆踏破门槛,吴老板只推说家父远游未归,不能擅自婚姻大事,便都推了回去。


伙计王盟来劝,老板一肚子邪火没地方发,对着小伙计倒竖了眉,一甩手摔凳子砸碗。王盟吓得不敢再管他,老板找不着茬,闷闷的把柴扉上的灯笼蜡烛换了一遍又一遍。
依旧说是等狐。


秋分过了,空气里添了凉意,爽晴的天空掠过南归的雁,排成人字形,像一点水波划开冰蓝的湖面,倦鸟尚知返,离人何不还。
秋天日头短,打烊后老板一个人坐在堂前,书也读不进去,只盯着大匾上他的名字发呆,手里一杯新沏的龙井忘了喝,放凉了便倾了重沏,辜负一勺又一勺好茶叶。


月亮升上来了。
又是一个静谧的长夜。
屋里突然弥散起浓烈的血气,混杂着兵刃的阴寒,老板失措的起身,由着慌乱,袖子扫落一只骨瓷茶托,哗啦一声在地上摔成碎片。
那人自阴影中走出,身上带着北国的雪气和风霜,影影绰绰的火光里,那人的眼睛里透出极深的倦怠,一如初见时分。


老板的嘴唇颤抖着,太多的话哽在喉头,却说不出口,只好上前一步迎上去,穿过满地的碎瓷片,紧紧的攥住刀客胸前的布衫,那料子粗劣,硬邦邦的磨人的手。
刀客回抱着老板,额头触在他的肩上,不动,极尽依赖的姿势,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喑哑而低沉:“我走了很久,没有地方可以退。”
老板的掌心捋过刀客弓着的背,像哄一个迷路的少年,轻轻道:“回家就好。”沉默许久,再开口时那话里就带了哽咽:“起灵,我很想你。”


刀客不答话,任老板的手在他的脊梁上一趟趟熨过,衣衫磨蹭着窸窸窣窣的响。拥抱许久,刀客放开他,拣了张黑漆交椅坐下。老板再上前时,他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样子,隐忍的黑眸如混着冰的湖水,清醒而冷冽,一张俊挺的脸上旧伤未好,又添了新伤。
老板绕至青石案后去泡茶,没见过刀客这个样子,不知要沏什么茶,愣愣的持着木匙,面前一排启开的瓷罐,犹豫着拿不定主意。
“今天不喝茶,喝酒。”


刀客说着,把老板抱到腿上,圈着他,那青石案上不知何时被放了一只酒坛,红布封着口,打开了便是一阵浓郁的酒香,是北地农家酿的高粱。
老板皱着眉想要推脱,被刀客按住了,低声道:“我来道别。”
老板愣住了,强自克制着去取杯子,手抖的拿不住,险些又跌了杯盏。
“去哪里?”
“雪山。”
“还回来么?”


刀客摇摇头,不答话,从怀里掏出一只酒碗,递给老板:“你的杯子配不上这酒,用我的。”
老板接过来,细一打量,家家户户都有的普通物件,深黄色碗壁,釉子上的不均匀,像抹了一层稀泥,水太少,泥太多,混杂在一起淋漓的往下淌。疑惑着斟了一碗水,抿了一口细细的品,瞬间那酒盏上附着的记忆如泄闸一般倾倒入他的脑海。
老板自小品茶,不沾荤腥姜蒜,敏锐的味觉能抵万金。


闭着眼睛把酒盏上混杂的味道一一分辨,依稀是南国的河,塞北的雪,东边的山峦和海水,西域的风沙伴着驼铃,熙熙攘攘的闹市过后是北地无边的苦寒,刀客背着古刀一一走过。人的血,马的骨,淡蓝的晨雾混杂着喇嘛的诵经声。巍峨的长白山森冷的宅院里走出一个阴郁的黑眸少年,在辽阔的天地里寥落的长大,成了繁华世界中羁旅的路人,停不下来,没有目的,没有退路。
慢慢的忘记了怎么说话,怎么笑,忘记了自己是谁。
直到那一天,鬼使神差的,被那柴扉上温暖的绢布灯笼所吸引,穿过曲径,进了他的门。


老板把碗中的水一倾,扳着酒坛倒了满满一碗,学着那江湖人的样子,一仰脖狠狠灌了下去。
毕竟是连江南的梅酒都没沾过的清淡人,被辛辣的酒汁呛的猛烈的咳嗽,烈火一直烧到胃里。刀客笑着来拍他的后背,接了他手里的酒碗,斟满了,就着他喝过的地方,一口一口抿着。
老板却等不得,刀客碗中的酒才下到一半就上来抢,烈火烧过五脏六腑,烧进脑海,天旋地转,他什么都顾不得,将那醇香的酒汁往胃里倾倒着,几乎自虐般的,两人抢一只酒盏,等不及便吻上对方的唇,将那来不及咽下的浆液度过来,合着津液吞咽。
衣衫半解,眸光迷离,是醉了吧,手抖的捧不住酒碗,烈酒泼洒出来,淋淋漓漓的倒在光裸的胸膛上,冰凉,内里却是滚烫。
醉笑陪君三万场,不诉离殇。


老板醉的糊涂,倚在刀客的胸口,嘻嘻的笑着,晕荡荡的跨坐在他的腿上,解了他的葛布裤子,慢慢的把着了火的身子依附,一寸一寸没入,刀客咬了牙将那酒盏放回青石案上,克制不住,当啷一声打翻了杯盏,美酒倾了一桌子,沿着桌沿往下淌着,不可收拾。
刀客猛烈的动作,老板紧紧的扣在他身上,随着身下的人儿起起伏伏,手指在那墨麒麟处狠狠的揉掐,毁身,忍疼,将那血脉与青蓝侵入才成就的一副大图,从左肩直到腰际。这里,这个人,这个人的身子,心,除了我之外,都不许别人碰。
他不回来了吧,他再不回来了吧。


老板竭尽全力的克制着,颤抖的手指一指那堂上悬挂的大匾,喘着气,舔着刀客的耳垂,喃喃道:“你忘了你是谁。。。嗯。。。我便替你。。。。替你记着,你张起灵,不管走到哪里,都是。。。都是我吴家的家主。”
再下去的话就混杂在那止不住的轻吟里,分辨不出。
这最后的辰光,若再不抓紧,天就要亮了。

楼主:123有只猫  时间:2019-02-22 14:39:15
番外 刀客(4)
十一.


刀客的足迹一路向北,穿过富饶的吴越,贫瘠的苏北,淳朴的齐鲁,过山海关,踏上一片广裘的黑土地。关外寒风凛冽,方圆百里不见人烟,刀客一步步行着,渴了便生火融一杯雪水,饿了便摘树上的干果充饥,山林里到处都有迷失在雪地里的獐子和野兔,打到一只烤了,抹上盐巴便是美味。
三个月的跋涉过后,刀客看见了雪山。


风雪中的长白巍峨而秀美,覆盖着终年不化的积雪,那是他的祖辈世代生存与埋骨的地方。刀客紧了紧背上的刀,深吸了口气,对着远处的雪山跪了下去,端端正正的行了个大礼。
末了起身,拣了块石头倚了歇息,四周静的能听见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刀客翻了翻行囊,掏出把烟叶子,往嘴里塞了,慢慢咀嚼,冻的僵硬的四肢才恢复了些知觉。
还好及时赶到,若再晚几天,即便自己有再好的本事,也要被大雪冻死在这山里了。
刀客活动了下手指,从怀里掏出一只白瓷茶盏,捏在手里细细端详。
手中的器皿冰胎细腻,隐着淡淡的茶香,白的干净,一如那个家伙的笑,初看温文雅致,久了却觉得冒傻气,像一只鹿,见着了狼,不仅不知道跑,还要笑吟吟的待客。
真该从一开始就拧了他来这苦寒之地守山,省了后来多少麻烦事。


很多年之前,刀客的家族曾经与江湖老九门签订过一个契约,约定每家十年守着这山里的秘密,但九门竟无一履行承诺,百十载光阴逝去,家族的先辈一代代埋骨于雪山,刀客成了最后的留存者,而守山人轮到了杭州的吴家。
刀客的时间不多,他必须在下个十年期限前逼迫吴家的后人履行契约。
他从塞北赶到江南,一路风尘仆仆,找到了天目山下的小院,一家叫做无忧茶坊的茶叶铺。刀客无声无息的在门口蛰伏了四天,每日透过窗棂秘密的窥探。那店老板是老九门中吴家的唯一后人,刀客见他只读书写字品茶,半点功夫不会的样子,最终决定进屋试他一试。


第五天的深夜,刀客闯进了茶坊的外堂。
那老板果真不会功夫,脑子还不太好使,看见带着刀的陌生人不请自来,竟然傻乎乎的沏茶迎客,水是好水,茶是好茶,老板眸里含了笑,伺候的殷勤熨帖。
颇有耐心的跟自己讲茶,一杯为品,两杯为饮,三杯便要辜负,像极了小时候在祖宅居住时,跟着父辈学习国学的场景。三天后又来了,那老板仍旧捧了这只白瓷小盏待客,温温的说,客人你身上有血气,我们做茶的人,最分辨的出味道。
刀客来去无影的惯了,好像做了多年的游魂,突然一天被人感知了,逮住正形,有点不适应。
准备好的话,神使鬼差的没有说出口。
这老板叫什么?吴邪?还真是天真无邪,清洁的也像一株茶,身为当年叱咤风云的九门吴家的太子爷,着一身书生气的月白长衫,笑的温文尔雅,对刀客说,这里离的山近,我留着门,说不定能等到过往的狐仙。
心里尘封了太久的柔软角落动了一动,不自觉的便低声对他说道,我很累。
刀客漂泊的太久,是真的有些累了。
跟着老板进了客房,见他一样样的将点心捧出,两只小碟,两盏清茶,轻声细语的店老板,往桌前一坐,拈了筷子,等着他。
不自觉的便起了坏心,连饭也顾不上吃,走上前拥了店老板,按在怀里一层层褪去他的衣衫。
老板惊惧的退后,刀客却停不下了,逼上前在他的耳边细细勾舔,察觉到怀里的人抖的厉害,便横抱了他丢到床上去,夜还长着,足够他慢慢适应。
很有趣的人儿,初时全身的动作都昭示着拒绝,刀客耐心的抚弄,他便咬着唇,温文的表情乱了方寸。刀客从来没有如此细致和温柔过,为了看老板情动的样子,不惜低头含了他的分身,吞吐抚慰,待到要进入时,那人的眸里已经水光一片,刀客微一离开,他便撑着身子索求。
无端的让人欲罢不能。


老板涉世未深,眼神干净,刀客无论什么时候进门,他都等在外堂,上前掸去刀客一身的尘土,轻声道一声回家就好。不知不觉认了真,羁旅一世,临到最后竟能找到与这世界的些许联系,从此无论走到哪里,总有个人记得他,眉眼含了情,伏在怀里轻声喊他的名字。很多年没被用过的名字。


刀客记得自己的目的,本想躲开那店老板,可又忍不住想他,那老板爱古玩,刀客便一个斗接着一个斗的下,把老板心爱的物件收齐了,一样一样留给他。
从来没这么冲动行事过,为了一副吴道子的画,一个人跟同行的六个高手拼命,溅了满身满手的血,拧断脖子的尸首扔了一地。临走还小心翼翼的看一眼,还好画没弄脏。


也从来没这么自贬身价过,本是最决绝冷傲的人,心甘情愿的跑到茶坊,用这双价值万金的手去替那傻子修椅子,夹核桃,最后连农活都干上了。跟他说话口气都要放柔几分,只不过硬着心肠对他说一句路人,那傻子就一副悲伤的表情,让人恨不得立刻把他抛到床上做个痛快。


多少年没拿过毛笔,见那老板犯难,自作主张替他写一张匾,挂在堂前,犹豫了很久,终就自私的署了自己的名,明知自己再回不来,可心里还存个念想,觉得这里像个家。
心疼他,舍不得让那傻子来守山,怕一场雪就要了他的命,想来想去,只能把自己赔进去,用这一生,换那家伙十年好光景。


刀客在几个月之前来过一趟长白,去那地宫里看了,算了算剩下的时间,勉强够在东北和杭州之间打个来回,刀客没有一丝犹豫,提了刀便往南方去了,途中买了坛好酒,打算道别,自此之后两不相见,这世上本没有来生,这一别,算是缘尽了。
谁料那傻子听闻他要走,自己把自己先灌了个瓷实,晕头晕脑的扯着刀客,一字一句的说道,你张起灵,不管走到哪里,都是我吴家的家主。
刀客将那白瓷盏放到唇边轻轻一吻,唇角一勾,浮上一丝笑意,随即便收敛了,紧蹙的双眉满是坚毅之色,目光里灼烧着腾腾的火,望向那雪山。
我答应了一个人,做他的家主,即便拼了命也要活着出去。




十二.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转眼就是三年。
老板脸上的笑依然温文,生意也纹丝不乱,店堂里一张阔朗的青石大案明净的能照出人的影子,煦暖的阳光耀进来,老板展开一把藏香细扇,徐徐扇着,将种种茶叶的妙处讲与买茶的人听。


一说西湖龙井,二说黄山毛峰,三说太平猴魁,四说六安瓜片,五说云南普洱,六说君山银针,七说碧螺春茶,八说武夷岩茶,九说庐山云雾,十说祁门红茶。
末了加上一句,任是再好的茶叶,若没有品茶的心,喝着也是辜负,心里要念着一个人,把最干净的心意拿出来,净手净具,为心爱的人点一杯香茗,才最有滋味。
乡下的时间过得特别慢,若单看了周围,总觉得时光从未流逝过,依然是那间店子,那些邻居,浓绿的天目山和风里隐隐的花草香。唯一不同的,只有人心老了。


又是五月初五的夜。
吴老板给小院外的灯笼换了蜡烛,提着风灯慢慢往回走,夜深了,潮湿的风带着暑气直往脸上扑,老板腰上别着一大把铜钥匙,随着他的步子叮铃叮铃的响。
自从刀客走后,老板便搬进了他住过的客房,贪恋他身上的味道,初醒和混沌时,抱着刀客睡过的被褥,仿佛那人还在身边。
老板穿过迷城一般繁复的后院,照例拐进西北角的厢房,一推门,还未进屋,一股刺鼻的血腥味自黑暗中扑面而来,老板惊的倒退了两步,举高了风灯向屋内看去。
床上隐约躺着一个人,光线太暗,看不清。似乎是察觉到屋里的动静,那人动了动,转过头看向亮光的地方。
月光透过窗户投在那人脸上,老板惊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啪。”手中的风灯跌到地上,碎了。
三步并作两步扑到床边,捧了那人的脸,心脏便不受控制的开始狂跳。
刀客不知从何处而来,伤的太重,水银一般的月光下,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喘息微弱却急促,黑红色的液体不断的从嘴角流下,再低头一看,淋淋漓漓的鲜血打湿了被单,沿着黑金古刀不断的向下滴着。
老板惊惧的想要冲出去找大夫,长衫下摆却被一只手攥住了。
“吴邪,别走。”


刀客挣扎着坐起来,攥着老板的衣服将手慢慢向上挪动,像是要碰他的脸,老板慌了神,失措的抱住他,用袖口不断的擦拭刀客嘴角的血,谁料刚刚拭去旧的,新的血沫又涌出来,擦不干净。
“答应你的事情,我做到了。”刀客的声音微弱的几乎听不见,但每说一个字都仿佛用足了肺腑里的力气,混着气声:“我回来。。。来做你吴家的家主。”

楼主:123有只猫  时间:2019-02-22 14:39:15
十三.


距离杭州城外八十里的天目山脚下,有一家叫做无忧坊的茶叶铺。
茶叶铺不大,布置的却极是细致,店内本来只有一名店主和一个小伙计,但不知从何时开始,店里来了个沉默寡言的年轻人,相貌很是俊秀。客人上门买茶每次都见那年轻人安静的坐在窗边,既不像来买茶的,更不像贩茶的山客。客人觉得稀奇,出去进来总忍不住瞥他几眼,那人却仿佛根本注意不到,一双狭细的眼睛只盯着老板看。


客人好了奇,拉着店老板问那人是谁,老板红了脸,瞄着那年轻人,不好意思的解释说是一个远行归来的朋友,客人不再问,那年轻人却一挑眉,看着老板的眸光里多了三分寒意。
客人刚出店门,年轻人便拽着老板的手腕把他按在墙上,阴着脸逼问道:“你当我是谁?”
老板一反平时的驯顺,垂着眼不说话,那年轻人抬了他的下颌,唇贴着唇厮磨,卷了他的舌细细吸吮,老板却不回应,半晌挣开那年轻人,再抬头时,眼眶便红了。


年轻人叹了口气,嘱咐王盟那小伙计看店,在镇子里雇了辆马车,小声吩咐车夫几句后便拉着老板上了车。老板不明就里,一个劲的询问,年轻人却不答话,被问的烦了,干脆扳过老板的脸吻上他的唇,不让他开口。
马车疾驰着穿过熙熙攘攘的市镇,驶上山间小道,最终在栖霞岭脚下停了下来。
两人沿着绿竹掩映下的小径拾级而上,蜿蜒的石阶通往一处寺院,跟随着游客走到门口时,一看到正门上挂的匾额,老板便怔在了原地。
月老祠。


房檐下一排棉纸灯笼,每一只上都用金粉一笔一划书写一个缘字。老板有些紧张,站定了,小心翼翼的问道:“咱们来这做什么?”
那年轻人却想也不想,干脆的回答:“拜堂。”
祠堂中月老的泥像镀了金,于深红帷幕下盘膝垂目,一手拈红绳,另一手执姻缘簿,俯看红尘中的芸芸众生。地上两只枣红蒲团空着,周围游人如织,走马观花的多,拜祭的却少。
祠堂内的沙弥支了桌子,摆着签筒和香火,年轻人挤进去买了三炷香,出来时却见那老板愣愣的站在原地。
走过去揉了揉他的头发,问道:“不愿意?”


老板犹豫着,低了头,声音轻轻的:“你其实不必为我做这些,你走或者留,我都等着你。”
那年轻人长长的叹息一声,执了老板的手贴在胸口,低声道:“从前我一直都不明白,人为什么每天早晨从一个地方出发,傍晚再回到相同的地方,自从认识你,才知道那地方叫做家。吴邪,我在这世上,只看得见你一个人的样子,只听得到你一个人的声音,你在的地方,就是我要回的家。”
平日那冷到极致的黑眸里,竟满满的都是深情:“吴邪,你想好,这一步迈进去就算拜过天地,不能变了。”


老板当真抿着嘴唇想了想,挣开了年轻人的手,冲进卖香火的桌案,扔下两块碎银子,挑出两张大红龙凤帖,提笔在上面刷刷的写着,半晌抬起头,吹干帖子上的墨迹,把其中一张往年轻人手中一递,眼里便含了笑:“这可是你自愿进我吴家的门,吴张氏听命,从今往后,勤俭持家,服侍夫君,供养双亲。没有夫君手谕,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句不从,休怪本少爷休书伺候。”
年轻人接过那张帖子,只见上面赫然写着:“张起灵,嫁与吴邪为妻,庚申年 丁未月己丑日。”哭笑不得的再往下看,一排工细的小楷,上书:“死生契阔,与子成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气得把帖子往怀里一揣,咬了牙箍着那店老板:“明天还想不想下床了?”
老板得意,挑衅的用手指戳了戳年轻人的胸膛:“不答应,我便不娶了。”


祠堂里红烛高照,小沙弥执了香炉拱手站着,两人郑重其事的在月老像前跪下,敬香,叩首,对拜,脸上一片虔诚肃穆的神色,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我张起灵,愿。。。”还是忍不住恨恨的白了那老板一眼,念道:“愿嫁与吴邪为妻,南北东西,不离不弃。”
一旁站着的沙弥吓得张大了嘴,看着跪在堂前的两个男人,忘了词。
老板却不以为意,往下接道:“我吴邪,愿娶张起灵为妻,既得良人,白首不离。”
从祠堂中走出的时候,拈了沙弥给的两条红绳,年轻人携了老板的手,走至院中的两棵沙罗双树下,蹲身下去,掀起老板的长衫下摆,仔细的在他的脚腕上系上一条红绳,老板怔怔的低头看着,阳光透过树荫投射出一片斑驳,那年轻人的身上也遍洒了阳光,一小块一小块的金,深蓝布衣上婆娑着树影,那样子竟然颇有几分淳朴的味道。
系完老板的,再将剩下的一条绕在自己踝上,打个死结,末了站起来拍拍膝上的土,道:“回家吧。”
老板却站着不动:“好好的做着生意,出门天上掉下个媳妇,连年纪都不知道多大,回家了这日子怎么过?”
那年轻人便笑了,抵着他的额头:“你想知道?”
老板点点头,那年轻人推了他一边往外走,一边凑近了他的耳畔,道:“我的事情,回去沏杯茶,一件一件说给你听。”
“我讲的不好,听不明白的地方,要记得问。”


午后的阳光遍洒了山间,一辆马车吱悠响着驶过山前的小路,车上并排两个人,一个俊秀,一个文雅,相互倚靠着,很快便没了影子。
每一个浪子的目的都是不走,只看他坚持到什么时候。


天目山下,西湖水前,一家兼做古董生意的茶叶铺,每日戌时一到,便有一个年轻的蓝衣青年出来锁了柴扉,将挂着的绢布灯笼拆下收好,若碰到上门买茶的客人或者串门的邻居,那青年总客气的说一句,内子睡下了,明日再来。
一转眼,又一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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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123有只猫  时间:2019-02-22 14:39:15
重新再看一遍😆还有,怎么变成直播贴了?

楼主:123有只猫

字数:214273

帖子分类:瓶邪

发表时间:2012-11-16 02:23:00

更新时间:2019-02-22 14:39: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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