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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专】耽美短篇虐文合集(各种虐文,爱虐的孩纸们还不快戳~~)

楼主:shine黑色十三  时间:2018-12-11 18:03:51
第四十章(下)

冬日里的雨雪将空气变得格外湿润。
和廖尘玉预料的一样,在苍宇提及去缅甸的事情之后祁业翔只是轻笑着摇了摇头:“赌命的事我以前干过,但这件,是送命的事。扎闵一直觉得他两年前来中国时差点被捕是我故意向云南警方泄露了他的行踪,还曾说要杀了我,现在让我去找他?呵呵……”祁业翔说到这里时抬头盯着苍宇看,“这不是廖尘玉开出来的条件吧,廖老师不会开这种条件的,他认识我这么多年了,就应该知道别说只是这么两个人了,就算他再多拿几条人命来做交换,我也不会答应的。”
苍宇听完后认真的点了点头:“的确不是他的主意,是我的。现在廖尘玉已经知道我在帮你找他了,他的人告诉我说,如果我愿意放弃在泰国的生意,全部交给他来做的话,他就立刻放人,而且答应以后再也不回国内了。”
苍宇在说到“生意”一词前谨慎的顿了一下,祁业翔清楚他所指的是哪方面的生意。
“本来我在泰国的货源不多,让给他来做倒也无所谓。但你也知道,现在韩国政局不稳,北边海路进货已经不可能。云南警方年初的天网缉毒行动断了海宇在那边布置了很多年的下线网,前段时间宋老头又暗中借马来西亚警察的手端了我上千万的货。如果不是靠着在泰国的生意,海宇从今年二月初就该断货了。单单是海洛因的价格,现在已经是年初时候的三倍了。不瞒你说,泰国那边现在货源不稳,质量也和金三角的没法比,我们能拿到纯度在70%以上的就算是很好的了。现在海宇正在滇缅重新安置下线,张晓泊也要去趟缅甸,如果到时能你能和晓泊一起去,帮我们与扎闵接上头的话,我愿意把现在在泰国的生意交给廖老师,我知道你以前在宋致远那儿的时候是拿三成的,以后所有缅甸方面的利润,我给你四成怎么样?”
祁业翔摇摇头:“我要是去缅甸就很难再有活着回来的可能了。”
“好吧,”苍宇勉强地点点头,他打开抽屉,随手拿出一个纸袋,“如果你觉得为难,我也不勉强,但……祁老弟,如果海宇不能从别的途径拿到货的话,我实在没法把泰国那边的生意让给廖老师,现在经济不好,单靠海宇在明处的买卖很难维持,毕竟现在在海宇的几万人里面还有几百号人是管我叫大哥的。廖尘玉的藏身地点我还是会帮你找,但他现在已经知道我在找他了,肯定会有所提防,我不能保证一定能找得到。”苍宇将纸袋递给祁业翔,“这袋东西是廖老师的人让我转交给你的。我没有打开看过。”
祁业翔接过纸袋摸了下,心里突然有种莫名又异样难过的感觉。
寒冷的冬日里,难得的阳光显得格外温暖,照在手掌间都能感到暖融融的温度。
祁业翔刚离开后不太久,张晓泊就敲门走了进来:“宇哥,廖老师说现在警察已经开始排查他附近的一个居民区了。”
苍宇点点头:“你赶快把新的地点安排好吧。”
张晓泊觉察到苍宇脸色不太好看,估计是事情的进展不尽如人意。
“祁业翔已经知道叶暮的事了?”
“还不知道,光盘他刚刚拿走了。他看了应该清楚,叶暮死了,廖尘玉也不会再留叶朝太久。”
“要是他……还不答应呢?”
苍宇的口吻中多少带出了些无奈:“我之前也不知道他和扎闵之间还有这样大的过节,现在看来廖老师之前说的话没错。要是到了今晚祁业翔还没有来消息的话……”苍宇稍稍犹豫了一下,但马上又恢复了以往的说一不二,“那就让廖尘玉别再留活口了,那个人再留下去,只会是海宇的麻烦。”
“那个在海宇的卧底怎么办?”
“祁业翔用卧底和我交换的是廖尘玉的藏身地点,又不是那两人的命。”
苍宇正说着的时候桌上的电话急促的响了起来,接起来听竟是祁业翔,苍宇是在等这个电话,他只是没想到这电话竟来的如此之快,电话里祁业翔的口气中听不出来悲喜,似乎只是不带任何情感的简单询问道:“你想我什么时候去缅甸?”
苍宇知道,他已经看过录像了。而这个结果,似在情理之中,却在意料之外。

楼主:shine黑色十三  时间:2018-12-11 18:03:51
第四十一章(上)

叶朝在医院里醒来的时候,看到祁业翔正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身体微微前倾,似乎正在想些什么的样子。他看到叶朝醒过来后没有多 少惊讶或欣喜,只是冲他宽慰性的笑了一下。
“叶幕呢?”叶朝感觉不到全身有丝毫的疼痛,仅是麻木与僵硬,似乎这些日子来廖尘玉逐一割去的只是他的感知而已。
“他状况比你好,在医院观察了一天就出院了。今天早上飞的加拿大。他失踪了这么多天,加拿大公司总部那边要他马上回去。”
叶朝听后点了下头,重新闭上了眼睛。
两人之间便再无言语,一室静谧。
祁业翔独自沉默的坐了一会后起身走出病房,叶朝隐约听见他在医院走廊里讲电话的声音,断断续续,不甚清楚。不一会,病房的门 被重新打开了。
祁业翔走了进来,俯下身对叶朝说:“我刚才打电话叫了你姨过来照顾你。我下午还有点事儿,先走了。”祁业翔边说边将一个只有 香烟盒一半大小的遥控器放在了叶朝床边靠近手的位置,“这是呼叫器,有什么事情你就按上面的红色按键,会有护士过来的。”
祁业翔走后的两天内没有再过来。第三天他来了之后在叶朝床边的椅子上坐了十来分钟就又匆匆地离开了。
叶朝的二姨和姨家的弟弟小军在日间轮流陪护着叶朝,祁业翔很少过去探望,即使偶尔来了也很快就又走了。倒是史杰和奕南经常在 下班后过去看望叶朝。
祁业翔最后一次去医院是个午后,那时叶朝正在翻看一本书,里面记述了一个冗长的总也讲不完的故事,情节简单却又琐碎的如同每 日买菜、生火、做饭、洗衣、出行、回家一样,没有高潮的跌宕起伏,也没有引人入胜的离奇情节,就连里面的主人公也是个有着温 吞性格的普通人,在生活中这种没有故事的人最容易被人遗忘,而在故事里这种人的生活又最容易让人感到无聊与厌倦。
祁业翔坐在病床前的椅子上,沉默地看着叶朝看书,一直到他的手机响起短信铃声的时候,他才起身准备离开。
“我已经想起来了。” 叶朝放下了手里的书。
“嗯?”祁业翔正在查看手机上新来的信息,有点漫不经心的问道,“想起来什么?”
“朝我开枪的人,我从廖尘玉那里看到了朝我开枪的人。我之前总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他,后来我想起来有次我去廖尘玉家里拿东西 的时候,曾见过他一面。廖尘玉还说,那天坐在车里逼着那人开枪的,就是你。”叶朝在讲这些话的时候,语气一直很平静,似乎在 说一件和他没有任何关系的事情,“以前我怎么想都想不起来那天坐在车里的另一个人是谁,但廖尘玉一告诉我,我就什么都想起来 了。”
“嗯,”祁业翔听了以后不紧不慢的说,“这些我已经知道了。 廖尘玉把他告诉你这件事时的全过程录了像,还托人转给了我。”那 天祁业翔从苍宇处拿到的纸袋里面,包含的不仅仅是叶幕死亡的讯息。
“前天警察来过了,他们把叶幕的事情告诉我了。”
“噢,我本来想等你身体好一点的时候再告诉你……”祁业翔还没说完就觉得左眼眉骨处剧痛了一下,打中额头的东西“啪”的一声 掉在了地上。
祁业翔弯腰将掉落在地上的书捡了起来,缓慢的说道:“叶朝,你不是说我们可以先在一起试试,要是过了一段时间以后谁觉得不合 适了、累了,还可以再分开的,对吗?”
“对。”叶朝费力地将支起的上半身靠在了病床床头上竖着的一个单薄枕头上,“现在我觉得累了。”
“我也是。”祁业翔将刚才拾起的书稳稳地放在了床头柜上,说了句“以后自己多保重”就转身快步离开了。
医院外面的天气很好,晴朗温和的不像是冬日的午后。只有花圃里光秃秃的树枝还在昭然显示着春天的距离。
祁业翔走出叶朝的病房后只是觉得胸闷,他想尽快地走出这栋大楼,刚出医院大门后祁业翔突然觉得心脏似乎是在被谁用手紧紧的握 住,被攥的生疼,那种可以真实感知到的疼痛让他有种强烈的窒息感,以至于不得不停下脚步来大口地呼吸,一直过了许久之后那种 被攥得生疼的感觉仍然没有减退丝毫。
等祁业翔回到公司的时候,他的私人律师已经在会客厅内等候了。祁业翔将那位脸长的格外方正的王律师带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内:“ 你帮我拟份财产转赠协议,我下周需要去缅甸,我想在走之前把我在裕华街上的店面还有五百万元现金转赠给叶朝的二姨——许霞女 士和她全家,请他们以后好好地照顾叶朝。那个店面的所有权以后归他二姨,可随意支配使用,五百万现金由许霞女士代管,用于支 付叶朝这次和以后的住院费、医药费、还有照顾他时产生的各种费用。另外,你再帮我起草份遗嘱,如果我死亡或是失踪超过一年以 上,我的全部财产将由叶朝来继承。”

楼主:shine黑色十三  时间:2018-12-11 18:03:51
第四十一章(下)

奕南来的时候叶朝正在看电视,病房内的窗帘半掩,电视的音量被调得很低,刚刚能听到声音。节目里记者正在追问着不同的人们同 一个问题“你幸福吗?”。窗外照进来的阳光很灿烂,屏幕里面的人们都很幸福。
奕南看叶朝的样子有点心不在焉,忍不住开玩笑问他:“怎么啦?今天不幸福?”
“我们散了,我和祁业翔。”
“为什么?!!”
“我觉得累了,他也觉得累了。今天早上他在机场给我来了个电话,说散了比较好。还说我和叶暮只看上去很像,其实一点都不一样 。他准备带叶暮的骨灰去加拿大,这辈子应该是不会再回来了。”
奕南听完后愣了许久,最后忿忿的说了句“什么玩意儿!!”
叶朝没和秦奕南讲祁业翔让人对他开枪的事情。他刚从廖尘玉那里听说并猛然回想起整件事情经过时的震惊、难过与愤怒完全被这些 天来身体上和精神上的疲惫与麻木消磨光了。在医院里醒来第一眼看到祁业翔的时候,叶朝竟感觉不到任何哀与怒的情绪,只是一味 的觉得累。祁业翔在电话里和他说散了比较好的时候,叶朝竟没有丝毫的意外,从刚开始在一起的时候他就已经隐约感觉到了会有曲 终人散的这一天。
祁业翔在机场给叶朝打完电话后就看到张晓泊正拉着个登机箱朝他走过来。张晓泊脸长得比较圆,远远看上去像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 ,其实却已三十有余。平时话不算多,但每句都说得妥帖,既没有虚伪的热情,也不会让身边的人感到冷落。他走进机场后将一张飞 往昆明的飞机票递给祁业翔,又抬手示意他办理登机手续的柜台方向。
叶朝虽然人回来了,但案子还没有结案。警察根据祁业翔提供的地点,在一间出租屋中救出了昏迷的叶朝,但廖尘玉早已不见踪影。 和警察推断有所不同的是,质押人质的地点附近并没有任何建筑工地。反倒是负责在城西区排查的刑警们在一处建筑工地附近的居民 小区内发现了廖尘玉的行踪,从小区保安处调出来的监控录像中也找到了廖尘玉进出小区的画面,排查的警察们在一栋快要改建的楼 房内找到了和录像里一模一样的房间,并在房间里发现了未曾清洗干净的血渍,经化验正是两名受害人的血迹。吊诡的是排查人员发 现的第一犯罪现场,其室内布置和后来发现叶朝时他所在的房间内部设计一模一样,显然是有人故意想隐瞒第一现场的存在,而后一 个地点则是由苍宇提供给祁业翔的。
根据市公安局刑侦科的调查和小区内的监控录像显示,几名犯罪嫌疑人在10号之前就将叶朝转移了,而10号以后廖尘玉便再也没有在 小区内出现过。祁业翔从市局局长王廉城那里听来这个消息的时候,想了下苍宇给他廖尘玉藏身地点的日子,那天正好是10号。
飞机在一万米的高空上平稳的飞行着,张晓泊已经放平了座椅,沉沉睡去了。祁业翔关上了看书用的夜视灯,打开了旁边的小窗板, 飞机正在云中穿行,外面能看到的也只是一片白茫茫的雾气。按照苍宇的说法,廖尘玉是打算放了人之后就立刻去泰国的,既然都已 经打算走了,为什么不把叶朝直接留在原来的地方让他们去救,反而要大费周折地冒险将人质带去另一处地点呢?或者是因为第一个 地点只是绑架前仓促选定的,却实际上是个不能让人发现的地方?祁业翔想到这里,不知道为什么心内总会隐隐不安,他让王局长把 发现了原犯罪现场的消息保密,表面上仍在第二犯罪现场大张旗鼓的进行取证调查并在其周边进行追查犯罪嫌疑人的工作,暗地里则 在调查真正的犯罪现场。
快到昆明的时候张晓泊才被飞机上的播报吵醒,祁业翔与他闲聊了两句,张晓泊的话题基本全部集中在他刚出生的女儿身上,甚至还 乐着掏出手机给祁业翔看了下他刚满月的女儿照片。
祁业翔与张晓泊抵达了昆明市后,先是与一个叫老郭的人接上了头。老郭是缅甸华人,常年在云南做些翡翠类的玉石生意。祁业翔以 前也曾和他接触过,上次扎闵来云南前有很多准备工作就是由他做的。可自从那次出事之后,老郭虽没有受到扎闵的怀疑但扎闵却逐 步减少了与他的联络。
在玉石店里正在把玩一个翡翠手把件的老郭听说祁业翔要找扎闵后表现地十分惊讶,一劲儿地摆手叫他不要再找,并说找到了还不如 找不到,对于上次来中国差点被捕的事,扎闵是绝对不会简单了事的。
“他是几国都在通缉的毒枭,谁知道他去了哪儿?上个月听人说他去了泰缅边界,现在也许早就出境了也不一定。你们要是非得找的 话……”老郭在几番追问下才勉强说道,“我倒是能帮你们联系到扎闵的侄子,他应该是知道扎闵下落的。只是,”老郭犹豫了一下 ,意有所指的抬眼看了看祁业翔和张晓泊,“你们都知道,现在缅甸正在打内战,地方上割据的大大小小军阀都有军队,他侄子现在 也有一只自己的武装部队,就是缺些枪支、弹药,”老郭说到这里时看着祁业翔和张晓泊,似是要从二人的表情中看出些端倪来,“ 你们要是真想找扎闵,我可以先带你们进缅甸去找他的侄子。”
张晓泊犹豫了一下,显然这件事对他来说有些为难,他犹豫了一会儿,谨慎地出去跟苍宇通了个电话,才回复老郭说:“海宇做军火 生意不多,但如果真的需要的话,弄些来倒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老郭听了这个,咧嘴笑了。
第二天,祁业翔与张晓泊一起跟着老郭从昆明到了滇西南部的傣族自治州,临行前祁业翔看到张晓泊在给苍宇打电话,心下明白他们 的行程必然一直都在苍宇的掌控之中。
到达边陲小镇的时候正巧是阴雨天气,红色角砾岩铺成的小街路面被雨水打得湿润,张晓泊笑着跟祁业翔说,这是个好兆头,遇水则 是遇财。老郭在傣寨里花了两天的时候才和缅甸方面做好了联络,最终敲定了出关的时间与地点。老郭有点得意地跟祁业翔说,只要 他们一出关,缅甸那边就会有人来接应。

楼主:shine黑色十三  时间:2018-12-11 18:03:51
第四十二章(下)

曾经有过那么的多人,来到了我们的生命中,又离开了;而我们也曾路过了许多人的生命。在祁业翔走了以后,叶朝努力让自己去适应新的日子,他慢慢地觉得现在这样也挺好。其实,在浩瀚的宇宙里漂浮着的这颗微尘上,谁的存在都不是一定必要的。
叶朝身上的伤口很多,但万幸都没伤及到神经、动脉或是内脏器官,他在医院里住了几周后就被二姨接到家里去修养了,在姨家住了一个月之后叶朝做出了个决定,他要返回柿县去教书。他在饭桌上和二姨提出这个主意的时候全家人一瞬间都有点发懵,反应过来以后姨和姨夫一个劲儿地劝他还是在城里留下来,哪怕在姨夫的饭店里帮帮忙,生活也会比回到闭塞的太行山区的穷乡僻壤里要好多了。
叶朝平日里个性温和,但偏偏认准了的主意又是谁也劝不动的。他先是回了柿县一趟,在老家的乡镇中学里找到了一份代课老师的工作,又返回二姨家中开始收拾自己的衣物行李。叶朝的二姨眼看自己实在拗不过外甥,便开始托人找关系,最终在柿县的县二中给叶朝安排了份教职工作,待遇不低,最重要的是第二年就可以转正。谁知道工作找好了跟叶朝一说才发现叶朝并不愿意去县城里教书。
于是几年前刚从县教委退下来的二姨夫亲自上阵,开始耐心地摆事实、讲道理,跟叶朝解释为什么县二中的工作要远胜于在乡镇中学里教书。说来说去二姨夫反复强调的无非就是三点:第一,在乡镇中学做代课老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纳入正式编制;第二,县里的老师待遇更高,再加上有各种兴趣班、补习班的存在,收入绝对有保障;而叶朝的老家深处山区,是柿县辖区内最穷的一个乡,村里的学生就连交个书本费都困难,根本不能指望着靠卖辅导书、课外补习来创收。第三点就是叶朝的二姨在帮叶朝找工作的同时已经开始张罗着给叶朝介绍对象了,县城里几个不错的姑娘都同意了见面,如果去了乡里,估计答应见面的那几个姑娘也都不愿意再见了。听到这里,叶朝的二姨忍不住插嘴说现在的姑娘找对象都挑着呢,没人愿意嫁给乡里头代课的老师,不算正式编制、工资又低。待在县城就不一样了,就算姨给你介绍的这几个谈不成,以后机会也多的是呢,总比在乡里头要接触的面广,碰到的人层次也会相对高些。
二姨夫此时在一旁深以为然的点头,最后又举出了几个乡镇老师的实例来论证他之前所讲的道理,还说当初他在县教委工作的时候,经常有乡镇老师托门子、找关系,挖空了心思要调去县城的,花个十万、二十万办事的都常见的很,还从没听过哪个要从县城调去乡里的呢。
二姨夫语重心长的讲了一个晚上,二姨又苦口婆心的劝了一个通宵。叶朝很认真地听着,考虑了再三,最后还是决定要去老家的那所乡镇中学。

楼主:shine黑色十三  时间:2018-12-11 18:03:51
第四十三章(上)

姜乐被苍宇叫过去的时候,苍宇正在仔细把玩一个刚从香港佳士得拍卖会上得来的瓶子,看到姜乐进来苍宇示意他坐。姜乐知道苍宇刚花了两亿多,电话竞标拍得了一个清雍正青花双龙海水纹贯耳瓶,估计就是这个了,姜乐仔细地打量了几眼,实在不觉得这个两亿多瓶子和商店里卖的两千多的瓶子有什么差别。放下了瓷瓶的苍宇拿出了一叠厚厚地资料交给姜乐:“你把这些全部销毁掉,记住不要给别人,你亲自去做。”
姜乐知道这里面都是些海宇的内部账务之类的见不得光的东西,他帮苍宇做这种事情已不是一次两次了,轻车熟路。
他伸手去接那打材料的时候,从材料里面掉出来一张照片,姜乐拾起掉落的照片后饶有兴趣的看了一眼:“这人长的挺普通啊,顶多算是耐看。祁业翔好不容易把自己洗白了,整天在财经报纸、杂志上装的跟个社会精英似的,怎么就为了这么个人又重操旧业了,连警察的人他都敢卖!”
苍宇轻哼了一声:“只是个警察的卧底而已,这次他连自己的命都舍出去了,还有什么不敢的?祁业翔这个人,咱们以后得多提防。这世界上发了疯想赚大钱的人多的是,但没几个像他似的,为了把公司从继父手里夺回来,肯去涉黑、涉毒,等赚足了钱把他继父踢出去了,又打算洗白了,他可是把宋致远出货的消息给了缉毒大队不止一次。如果不是靠着祁业翔提供的几千万跑官的钱和内线消息,你以为光凭王廉城的本事怎么可能做上市局局长的位子,怎么可能截了四次宋老头的货。说起来宋老头的生意能垮得这么快我也得谢谢他。祁业翔跟我说扎闵认准了在云南差点被捕是和他有关,我倒觉得八成是真和他有关。这次他又反过来卖了警察安插在海宇的卧底……”苍宇说到这里闭目摇了摇头,“这个人利用完黑道又利用白道,绝非善类。说不定哪天海宇也会被他卖掉,我们不能不小心。我已经告诉了晓泊,如果发现情况不对,就在缅甸境内解决了他。”
此时,苍宇的办公室外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姜乐知道手中拿的都是见不得人的东西,仓皇间他抄起了桌上的一个文件夹,盖住了整叠材料,手上的照片也顺势扔在了那叠材料中。
苍宇朝姜乐抬了一下手,示意他不要慌张。然后用桌上的一个遥控器打开了镶在装饰豪华的右侧墙壁上的几个屏幕,姜乐看到其中的一个屏幕里显示格拉正站在苍宇办公室的门外,才算放下心来。格拉是苍宇的贴身保镖和心腹,姜乐对他了解的并不多,只知道他是苍宇从东南亚带回来的人,听张晓泊说也有华人血统但单看外表实在是看不出来。
格拉进屋后交给苍宇一个上了封条的纸袋,说是从祁业翔指定的地点拿回来的。苍宇点点头,撕掉了封条。
姜乐看到苍宇拿出里面的东西后脸色突然变了,翻了几页之后竟连手都有些微微发抖,虽然竭力稳住了情绪但姜乐发现苍宇的神色明显不对。跟在苍宇身边的十来年间,姜乐从未见过他有任何慌张的时刻,但这片刻的仓皇仅在几秒钟内,就转变成了极度的恼怒。
姜乐忍不住侧身偷瞄了一眼苍宇手中的东西,竟是张秦奕南在刑警学院门口照的照片,人是那个经常跟着宇哥进进出出的人没错,只是身上的那套警服显得格外刺眼。被最上方的这张照片压住了一角的稍大一些的照片是张近百位名穿警服学生的合照,照片上还清晰地刻印着“刑警学院某某届学员毕业合影留念”的字样。而后面的材料则似乎是秦奕南工作档案的影印件,姜乐离得太远,看不真切。
苍宇沉默了许久,最后脸色阴沉着把格拉拿来的东西重重地摔在了桌子上:“小乐你去核实一下这里面材料的真假!”

楼主:shine黑色十三  时间:2018-12-11 18:03:51
第四十三章(下)

叶朝坐了近半天的火车,又辗转倒了两次汽车,最后步行了半个多小时,最终到了位于柿县北部的彤丰镇高中。学校的大门几年前拓宽翻修过,但仍未脱旧日模样,在叶朝眼中依然熟悉。校门左右两侧的石灰墙壁上分别写着“百年大计,教育为本”八个大字,与校园内简陋的教学楼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叶朝先是到教务处报了到,后又去了位于教学楼左后方的教职员工宿舍楼。
学校给叶朝安排的房间很简单,不到十平米的小屋里竟挤下了两张单人床和两张桌子,据说之间学校安排在这里住的是两位女老师,一位年轻点的年前刚结婚,靠着婆家的关系调去了县城里工作,另一位上了岁数的数学老师三周前办理了停薪留职手续,去南方帮着女儿女婿照看孩子去了。于是整间宿舍都空了下来。
屋子里有一个简易衣柜,是之前住在这里的老师留下来的,说是衣柜其实就是个简单的木头架子,外面套个了绿色印花无纺布的防尘布套。叶朝拉开衣柜布套上的拉锁,看到里面还挂了两个衣架。宿舍窗台上摆着的一盆花,叶子边缘已经开始泛黄,大概是自从那位去了南方的老师离开后就再也没人管过。叶朝赶紧拿玻璃杯接了些水,洒在了花盆里,然后才开始收拾行李。
叶朝的行李很简单,总共只有六、七件衣服、一套洗漱用具,外加一双拖鞋。他将这些从旅行箱里取出来摆放好后,又出去买了点做饭用的锅碗瓢勺回来,放在了走廊里的小炉子旁边。待这些全部做完,叶朝一人走去了后山,可到了那里才发现从前漫山遍野的野生柿子林已经完全不见了踪影。如今,村民们将后山划片分区的承包了下来,砍掉了野生的柿子树,种植上了更好赚钱的经济作物。叶朝打开随身携带的一张纸,那上面是祁业翔第一次来到这里时画下来的素描,画技算不上高超,但那遍布山谷的红彤彤柿子树与落日晚霞交相辉映的场景,除了留在了叶朝的脑海里也只是落在了这张纸上。
即使你再留恋过去,生活也还是只会向前。叶朝离开姨家的时候将祁业翔买给他的物件都留给了姨家的弟弟小军,有些小军穿着不合身的衣服叶朝都洗干净捐了出去。这幅素描画是他唯一保留下来的和祁业翔有关的东西,叶朝原本是想找找看当初看野柿子林时的地点,现在则是完全找不到了。他随手在地上拾起了一块核桃大小的石块,包裹在了那副画里,然后靠着石头的重力将那副画抛下了山谷,那里曾经被一颗颗挂满了红色小灯笼的野生柿子树与各种不知名的山花野草占领,现在几乎是光秃秃的一片了。
叶朝回到教师宿舍后感觉自己似乎是做了一件特矫情的事,正准备靠泡面解决晚饭的时候,住旁边宿舍的两位女老师热情地来敲门叫叶朝一起吃饭。其中那位较年轻的女老师人很腼腆,但席间给叶朝夹了很多菜。
乡下的夜格外的寂静,可静到极致之时却又似乎能听到一种像是瀑布水流倾泻下来的哗哗声,自小生长在这里的叶朝知道整座山中并没有瀑布,只会在雨季时节形成一些小溪,顺着石岩潺潺的流向山下。
初春的风温暖里带着沁人心扉的气息,像是绿叶、嫩芽与泥土混合的味道。叶朝躺在床上贪婪地看着窗外的夜空,没有受过任何污染的天幕此时比最浓的松烟墨还要黑,上面闪烁着的星星像是一颗颗大小不一的宝石,璀璨夺目,看似唾手可得,其实遥不可及。这种摄人心魄的景色叶朝自从到了Y市后就再也没见过,城里的各种灯光和笼罩在上空的尘埃掩盖住了天空本身的光华。叶朝躺在床上看了星空许久,才不知不觉的沉沉睡去了。
在彤丰镇中学教了几个月的课后,叶朝感到内心越来越充实、喜悦起来,之前在城市里漂泊的时候叶朝时常会有种居无定所的孤单感,最初拼命地工作是为了支持叶暮上学,后来叶暮也上班了,叶朝就开始逐渐感觉不到工作与生活的意义在哪里,有的时候他会想这前半辈子究竟干了些什么呢?每日加班加点的上班难道就是为了帮公司赚钱、等待着升职、碌碌地活着、然后死去吗?
贪嗔痴恨喜忧惧爱憎欲,世人脱不开这些,才会徒生出迷惘和烦恼——有次公司组织员工旅游的时候,叶朝听见一个僧人这样说。叶朝觉得挺有道理,大概只有戒断了这些,人才会没有烦恼。
可当他说给祁业翔听后,祁业翔却哈哈大笑:“旅游景点的假和尚说的话你也信。贪嗔痴恨喜忧惧爱憎欲,要是把这些全都戒了,又何必还来这世上做一回人呢。”
叶朝听了,一时间找不到什么话反驳,只得狠狠地回了祁业翔一句:“你就是个俗人!”
但叶朝心里又隐隐地觉得或许祁业翔是对的,也许正是有了烦恼,才真真切切算是个人。可当他站在教室讲台上给学生上课的时候,叶朝突然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踏实与满足,之前的浮躁、焦虑与烦恼的内心也开始慢慢地变得平静和踏实起来。
在叶朝离开Y市一年以后,各大报纸上登出了一则消息。受国际通缉的毒枭扎闵在老挝境内被击毙,一个跨越中国、缅甸、泰国、老挝的特大贩毒网络也被四国警方联合摧毁,而参与这次跨国缉毒行动的中方人员中有几名同志不幸地牺牲在了异国他乡。
这场发生在遥远国度里的缉捕行动在国内并没有引起很多人的注意,很快这则消息就被掩埋在了一堆更新鲜有趣的时事新闻与娱乐八卦里了。
此时又值早春时节,冰雪消融,山村初染绿色,一名姓王的律师找到了叶朝。说是根据祁业翔的生前遗嘱,在他死亡或失踪满一年的情况下,全部财产将归叶朝所有。

楼主:shine黑色十三  时间:2018-12-11 18:03:51



楼主:shine黑色十三  时间:2018-12-11 18:03:51
第四十五章 (结局)

毗邻太行山脉的柿县即使在盛夏时节也没有灼人的暑气,虽没有红莲碧叶、长亭小池、树阴照水,但半夜的朗月、凉风、鸣蝉也让人从不觉夏日漫长。
彤丰镇中学正在修建的五层新教学楼已经盖起了第一层,叶朝捐助了全部翻建校舍的钱,还为学校购置了一批教学用的电脑,又改建了操场,在原本光秃秃的体育场上铺了塑胶跑道和草坪。
叶朝一直联系不到奕南,几经辗转找去了奕南家里。到了以后才知道奕南的父亲在不久前生了一场大病,自从动过手术后还一直不能下床。叶朝听了,想到他这次过来拜访竟没买些看老人的东西,直接空着手就来了,自己的唐突让叶朝感觉有些不好意思。
听说有奕南的朋友过来了,多日卧病在床的老爷子精神竟一下子好了很多,拉着叶朝跟他讲奕南现在还在外地,奕南的领导给了他特殊的工作任务,就连几周前动手术也没能赶回来。还和叶朝说奕南的领导很关心他,前段时间来了很多次,现在家里面帮忙的护工也是奕南的领导给雇的。
虽然没找到奕南,但总算是从他家人那儿得知了他的消息,叶朝也就暂且放心了。在跟奕南的父亲聊了一阵子天后,叶朝便起身告辞了。
入夏之后,叶朝为好几个贫困村镇捐助的希望小学已有两所开始动工,另外的三所也都选好了地点。最近几个月来,常有市里电视台和报社的记者陆续地跑来彤丰镇,说是想要采访叶朝,但都被叶朝一一拒绝了。他总想着这些钱原本也不是他挣来的。那日王局长来时无意间提到了祁业翔父亲的去世与哥哥的冷漠,让叶朝突然意识到其实祁业翔一直都是个很孤独的人。当叶朝每捐助出一笔钱的时候,他总会忍不住地想这些钱是不是曾经给祁业翔带来过温暖。
彤丰镇中学的规模正在逐年扩大。虽然教学楼是翻新了,但是乡村教师的流失状况并没有任何好转。有编制的老师都嫌工资太低,年年有人离开。彤丰镇中学也只好和所有的乡镇中学一样,聘用了大量编制外的代课老师。叶朝已经在去年年底考取了教师资格证,转为了彤丰镇中学的正式老师。
被之前住在叶朝宿舍里的老师所遗留在阳台上的花,在叶朝多日的悉心照料下,重新抽出了新的枝丫,那鲜嫩欲滴的绿色是再名贵的翡翠都无法比拟的,一簇簇新芽朝着阳光的方向生长。一如在那些平淡无奇的日子里,每个人心底生长出的翠绿色希望。
九月一到,假期里格外安静的校园就会重新变得热闹起来。今年入学的学生比去年多出了一百来人,足足多了两个班。叶朝一个人就兼任了两个班的班主任,和语文、地理两个科目的老师。
在王局长走后的大半年的时间里,叶朝将自己的生活安排的满满当当,每天都过的忙碌异常。他总是有些担心如果有那么一点点闲暇时间的存在,就会让他忍不住地想起一个人来。叶朝在等待着足够长的时间去模糊那个人曾经在他的脑海里留下的记忆,直到他再也想不起来的那一天。
暑期过后刚一开学,教英语的韩老师就办理了停薪留职手续,跑到县城做翻译去了。叶朝所带的两个班的学生,愣是停了一个多月的英语课,急的叶朝直上火,嗓子都肿了起来,不断地去催学校领导。一直到今天,叶朝才从张主任那里听说学校总算是新招聘来了一位英文老师,这周就能到校。叶朝这才放了心,就连刚才讲课时疼的不得了的嗓子也瞬间感觉好了很多。
秋日午后,骤雨初歇。
叶朝刚下了课就看到张主任正站在五班的教室门口,探着半个身子,满脸笑意地招手示意他出来。叶朝走出教室后才发现张主任身旁还站着一个人。张主任笑眯眯地介绍到:“叶老师,这就是咱们学校新来的英语老师,祁老师。祁老师,这位是我刚才跟你说的五、六班的班主任,叶老师。”
叶朝看到那人后突然愣住了,而那个人却只是微笑着朝叶朝伸出了右手:“祁业翔。”
在张主任热切期盼的目光下,叶朝茫然又机械的握住了祁业翔伸出来的手:“叶朝。”
张主任仍在一旁热情地笑着:“叶老师,我得马上去趟县教委,祁老师就交给你了,你先带着祁老师参观下咱们学校,再带祁老师去教职工宿舍安顿下来。刚走的韩老师她宿舍里还有李艳红老师在住,祁老师肯定没法住那边。我记的你那间屋里头还有张空床是吧?先让祁老师到你宿舍里挤一下。祁老师,你看是这样,现在咱们学校的教师宿舍全都是两位老师合住一间的,等到明年开春新职工宿舍楼建好了,学校给每位老师都安排一间带浴室的单间!噢,叶老师你们五、六班的课表得重新排下,一会儿你就和祁老师讨论讨论,看看怎么排课好。最好把英语课都排在早上,早上学生们精力好,下午容易犯困。哦,对了,祁老师前段时间刚做过手术,这可是一出院就来到咱们学校给孩子们上课了啊!依我看这个月祁老师还是以休息为主吧,正常上课就行了,给学生们补课的事儿就等到下个月吧,叶老师你下个月给你班上的学生每周都多加上两、三节的英语课,尽快把九月份落下的课都给补上!”张主任事无巨细地叮嘱了一番,讲完之后他就夹着胳膊底下的包,匆匆忙忙地赶去县教委了。
这正是个阳光灿烂的下午,刚下过的一场秋雨洗净了空气中的微尘。叶朝以为自己已经快要忘了这个人,但他又突然地站在了面前。各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就如同是从开了闸的大坝里汹涌而出的水,一齐倾泻在了叶朝的心头,堵得他胸口难受。
从乡间田地里吹过来的风带秋天谷稻的特有香气,穿行过操场,吹拂起几件搭在篮球架上的衣服,一直吹到了教学楼的露天长廊里。
学校新建的操场上,某个班级在上着体育课,刚刚跑完步的一群学生们正在跑道边上喘息休息,而旁边的体育老师已经吹起了响亮的哨声,招呼大家集合。
走廊尽头的音乐教室中,传出来了钢琴声和孩子们并不齐整的歌声。
在离叶朝最近的一个教室里,高年级的学生们正上着物理课,叶朝甚至能够清楚地听到教物理的张老师正在讲台上讲解着一道有关浮力的习题,还有那粉笔每次落在黑板上发出的“嗒、嗒、嗒”的写字声……
在叶朝的记忆中,祁业翔之前也是这样突然地出现在了这个校园里,也是在位于操场旁边的教室门外,不同的是,现在的操场已铺上了塑胶跑道和嫩绿的草坪,而操场旁的校舍也从简陋的一排平房变成了新起的五层教学楼。
叶朝的眼睛有些酸胀,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还一直保持着和祁业翔握手的姿势,叶朝松开了右手,试图把手抽回来,却没能做到。祁业翔的手还在紧紧地握着。
叶朝这时才发现祁业翔右手的虎口位置有道明显的疤痕,那刀口似乎曾经割的很深,即便现在已经愈合了也依旧让人看的触目惊心,那道扭曲的伤疤从右手虎口处一直延伸到了祁业翔的袖口里面,被衣袖遮住。叶朝带着询问的目光,朝祁业翔看去,却又注意到祁业翔衬衫领口的开口处也有着一处拇指大小的圆形伤口,叶朝记得曾在一个二战纪录片里看到过类似的伤疤,那是枪伤愈合后留下的痕迹。
他不知道这两年来祁业翔是如何在另一个陌生的国度里度过的。面对叶朝疑惑的目光,那个人只是一味地瞅着叶朝微笑。
十年前的那个下午,他也是这样微笑着,站在背对日头的方向,整个人都被罩在了阳光里。叶朝还记得他在教室门外头一次遇到祁业翔时,他跟叶朝说的第一句话是:“你怎么站在这儿?”
而十年之后,那人依然站在同一个地方,仲秋的阳光依旧是从他的身后照过来。就好像这些年来他一直都站在那里,变换了的只是周围的风景而已。
叶朝更加使劲地往回抽了一下自己的右手,还是没能抽出来,祁业翔将叶朝的手紧紧地攥在了自己的手中。
秋日的风,不似夏天的灼热,也没有冬天的凛冽。随风而来的是一个叶朝已经很久未曾听到,但却又极为熟悉声音:
“我再也不会放开你了。”

楼主:shine黑色十三  时间:2018-12-11 18:03:51
吓死了看到四十四章很以为攻君挂掉了还好在结局又掰回来惹hhh

楼主:shine黑色十三  时间:2018-12-11 18:03:51
————————-————《陌生人》END——————————

楼主:shine黑色十三  时间:2018-12-11 18:03:51
95、《兵器谱》———— by 小周123 (古风 BE)

楼主:shine黑色十三  时间:2018-12-11 18:03:51
一回

六王子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天空是一种明亮的淡蓝色,日光笼罩着锦簇花团,蒸腾起浓艳之极的香气。山崖就处在栈道的正对面,被那浓重的香气阻挡着,仿佛一道天然的屏障,让人看不清对面山崖上的景况。
六王子从衣袖里掏出一粒解药含在了舌根之下,以花香为屏障,也只有他那浪荡到了极点的师兄能够想得出来,只是这屏障虽然旖旎动人,又阻挡得了几个对手的脚步呢?
山崖后面就名动江湖的日照香炉,自古以来的名剑都出自于这看似破旧的屋棚之下,六王子曾经在这屋棚里蹉跎过两年之久,两年时间,追个姑娘都可以成亲了,养个儿子都能叫爸爸,可是他什么也没有得到,灰溜溜地从山顶爬下了山底。
他走的那天师兄就站在他身后,穿了一件浅绿色的袍子,长发被山风吹起,花香被一刻不停地送到了他的气息里。他莫名奇妙地觉得焦躁,恨不能拖着那个男人一起跳入这深不见底的深渊里。
可是师兄站的位置离他不太远,却也并不太近,他要抓到他是不怎么可能的事情,他气极败坏地烦躁着,听到那个男人的声音:“我要造一把这世上最漂亮的剑。”
六王子愤怒地想,漂亮顶个屁用,白痴。
如果是他,他会造一把这世上最锋利的剑。
只有最锋利的剑才能杀掉他的父亲。
可是他没有这个机会了,他被师傅逐出了师门,他用了两年时间来迷惑那个老混蛋,最后的最后,却还是被他识破。
“铸剑如同做人,只有心平气和胸怀若谷才能造就真正的人间利器,你满心的暴恹,杀气冲天,就算我给你再好的剑料,你也会把它变成一块废铁。”
他不服气:“那么师兄呢?”
“你的师兄他天生就是造剑的名家。”
“那我就留在这里,亲眼看他造出这世上最好的剑。”
“日照香庐留不住你,六王子,你的心在那漫漫红尘之中,留在这里的不过是一具无用的躯壳,你还是走吧,走得越远越好,以后也不要再回来了。”
不回来?不回来我拿什么去干掉我的父亲?六王子冷笑,他在心里发了誓,他一定会回来。
“等我回来的那天,就是日照香庐断子绝孙的那天!”
“你到底想干什么?”师傅惊恐欲绝,抓住了六王子的衣角,他已经在病塌上缠绵了两个多月,手上没有任何一点力气,六王子轻轻一拂,就把他甩到了墙角里。
“你不要我走吗?又死死地抓住我干什么?”他冷笑着,往他脸上吐了一口口水。
师傅瞪大了眼睛,泛着白浊的眼珠似乎要破眶涌流出来。
六王子一眼都不想再看他,转过身去踏出了门槛,那一瞬间,他听到身后撕心裂肺的呕吐的声。
师傅已经七天没有吃进去任何一口东西了,所以他能够吐出来的,一定都是鲜血。六王子冷默地思忖着,微一抬眼,就看到师兄浅绿色的衣角在墙后一闪。
“你师傅要死了,你这个得意的徒弟不去看看他?”
绿色渐渐现出了更多的端倪,弥漫在六王子的眼底,那个男人像一株美丽的植物一样静静地看着他:“看了他也是会死的。”
“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六王子面无表情的指责他。
“我送你下山。”师兄似乎并不觉得他是在骂他,从墙后面慢慢地走出来,他走得很慢,好像每走一步都需要耗费很大的力气,他乌黑的长发散在背后,从脚底的下向不停地荡漾着。
六王子从来没有见过哪个人穿过那样奇异的绿色,他曾经特意问过织染的工匠,工匠说,你只有把样子拿过来我才能够鉴定,他试着走进师兄的房间里,那是他两年来唯一一次进入师兄的屋子,满屋的花香让他彻底的混乱了,他被熏得根本记不起来自己是来做什么的,退出那间小屋之后他终于想起来,但是却又想,去偷那个男人的衣服,这种事真是太无聊了,当初他怎么会去干呢?
所以那个男人还是穿着浅绿色的长袍,一直跟着他走到了悬崖之前,崖边设有巨大的悬梯,一直通到了崖底。
六王子闻到男人身上浓烈的香气,就想起了那个永远让人神魂颠倒的屋子,他异常的烦躁,想把那个人揪过来,从悬崖上面一直丢下去,看他粉身碎骨,满身的鲜血,到那个时候,他一定不会这么香的让人作呕了。
可是师兄站的位置离他不太远,却也并不太近,他要抓到他是不怎么可能的事情。
他试着把脚往悬梯下面探了一探,看到那个男人美丽的却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他突然冷笑起来:“你把悬梯砍断,我就会从这里掉下去,以后再也不会来烦你了。”
“我砍断了它,你就回不来了。”
“你希望我回来吗?”
“你回来的时候,我会造一把最漂亮的剑给你看。”
漂亮的剑有个屁用,六王子在心里愤怒的想着,这就是师傅引以为傲的爱徒,他选择了他,丢弃了自己,而这个家伙却要用世上最精妙的铸剑之术,来造一把绣花针似的剑。
他觉得没有什么话可以再跟他说下去,他下了山崖,走出了供他匿身两年之久的日照香庐。
其实,六王子已经记不太清父亲的样子了,只是被从始至终的执念所折磨着。只有杀了父亲,只有杀了他自己才能够在这世上立足。
下山之后,六王子用母亲留下来的银两招揽了一支精悍的兵马,不到半年就从一千五百人扩张成了令人惊怖的七万大军,他顶着皇朝王子的名字,却要推翻这个皇朝最高的统治者,惊世骇俗,却有富有令人向往的浪漫的色彩。
他做这些事得心应手,好像生来就是为了杀戮战争掠夺和暴虐,他把这些冠以非常美妙的名义,不管手下的兵丁还是那些为战火而苦恼的百姓们,都被他的姿态和气度所打动,把他的军队叫做正义之师。
真正明白肮脏龌龊的真相的人只有他一个,有时候六王子也会想,这些小得令人作呕的把戏,不知道能不能瞒过那个植物一样美丽的男人。
正义的军队一路东行,踏平了无数座城市,终于来到了整个皇朝的都城之下,帝都被父亲的结界所缠绕着,处在一片云山雾海之中,看不清它本来的样子。
六王子带着他的军队一次又一次的冲锋,每一次却都大败而回,他们没有办法撼动这个皇朝最高统治者的力量,他甚至不反击,好像在此之前他们所得到的那些胜利,都只不过是因为他不跟他们计较,只是不过小孩子的把戏而已。
六王子其实已经预料到了这个结果,却仍然暴跳如雷,气极败坏。
他的副官忍不住提醒他:“殿下,这样僵持下去,我们所面临的命运就会是全军覆没。”
“用不着你废话!”六王子比任何人都明白,从他生下来的那一天开始,只要父亲不死,那么他的下场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那我们该怎么办?”
六王子看着副官那张惊慌失措的脸,很平静地伸出手去,扇了他一记耳光:“让你死的时候就去死!”
副官捂着脸没有说话,怨毒的汁液却溢满了眼睛。
六王子根本就不想理会他。
我需要一把剑。六王子份外冷漠的思忖着。
如果没有日照香庐所缔造出来的神剑,他永远都不可能攻破父亲的堡垒。想到父亲在城中歌舞狂欢,而他却要像一条狗一样守在城外,日日夜夜被自己的执念所煎熬着,他忍不住死地咬紧了牙关。
需要一把剑的念头越来越强烈,强烈到了他不得不回过头,重新审视两年前那个亲手把自己抛弃了的地方。
日照香庐生紫烟。
终于在那天夜里六王子带人离开了他所在的营帐,来到了日照山下。他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天空是一种明亮的淡蓝色,日光笼罩着锦簇花团,蒸腾起浓艳之极的香气。
花香令人愉悦,有微妙的眩晕的感觉。
六王子从衣袖里掏出一粒解药含在了舌根之下。
两年时间,日照香庐已经面目全非,花和藤蔓遍布了整个山顶,树的枝桠茂盛的完全没有道理,郁郁葱葱,绿荫懵懂。
沿着流水潺潺的河道往上走,闻名天下的日照香庐只是绿荫下面的几间茅草屋,茅屋甚至没有门,不管站得多远,一眼都能望穿它的底细。
六王子满怀恶意地微笑了一下,这就师傅的选择,他的得意弟子,快把他呆了一辈子的地方变成一个野生的大花园了。
山顶之上无比的寂静,让人有一种错觉,其实除了六王子之外,这茅草屋里并没有其他的什么人。
六王子在屋里徘徊了几步,打量着每一个角落,甚至翻了一下茶杯下面,手里拿着那个杯子又觉得荒谬,他在干什么?难道那个男人能像尘埃一样躲在茶杯里面,就算他真的羽化飞天了,应该也是会变成一朵绿色的花。
茶杯倒是意料之外的精致,细白瓷官窑,杯体上绘着盛开的荷花。靠近唇齿之间的时候会闻到荡漾的花香。
六王子莫名奇妙地想起了那个男人的屋子,黑色的,阳光照不进去,一旦身处其中所有感官会份外的发达,不管是皮肤眉眼唇鼻还是指尖,都被逼迫着去体会,去品尝,无可奈何,锥心蚀骨……
他都不知道他在桌前站了多久,角落里放着一张床,床上有厚厚的被子,日照这么浓烈,被子早该是用不到的了,他没想到那里会有人。
日照偏西,从每个空隙间照进来清洗了这个屋子,照到被子上面的时候,它动了一下,好像突然被赋予了生命,六王子眼睁睁地看着那厚厚的被子下面有个人翻身坐了起来。
乌黑的长发流水而下……
浓烈的香气突然荡漾了简陋的茅屋。




楼主:shine黑色十三  时间:2018-12-11 18:03:51



楼主:shine黑色十三  时间:2018-12-11 18:03:51
三痴

男人终于按照六王子的意思,选择了一块色泽晦暗却份外凌厉的玄铁,做为剑料,只有这种类型的玄铁才可能打造出所谓的天下奇兵。
走出那间库房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六王子就站在山崖边缘,听到他的脚步声回过了头:“我以为你从这里跳下去了。”
男人不知道六王子为什么会这么想:“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六王子从山崖上走下来抱住了他的腰,“睡醒了以后你就不见了,我以为你不愿意……”
男人在那间库房里呆了一天两夜,六王子遍寻了整片山崖也找不到他,是逃跑了,还是被他吓跑了,如果不愿意的话,为什么不反抗呢?
“你想得太多了。”男人语气很平淡,“我一直不是你自己说的,想要一把锋利的剑吗?”
可是那也没有必要从床上爬起来就直奔库房。
整夜里缠绵悱恻和热情的拥抱算什么呢?
六王子突然发现自己像个被强暴的女人一样反复纠结着这些事情,反而是对面的男人显得份外的平静。
我这是怎么了?六王子不明白。
他跟着男人往日照香庐的深处走去,转过山头,就是练剑的火炉。火炉足足有四个人那么高,足以融化这世上最坚硬的铁料,每次靠近剑庐那熊熊的烈焰总让六王子感到莫名的敬畏。
男人将玄铁置入剑庐的剑匣里面煅烧,火焰映红了他苍白的面容,很轻易地让六王子想起那一夜无尽无止的销魂,他走到身后抱住了男人细得不可置住的腰,把下巴顶在他的肩膀上,他想跟他说些什么,却找不到话题,除了师兄这两个字之外,他并不知道关于男人的任何一点事情。
“你是什么时候到日照山上来的?”
“什么时候?”男人似乎也对这个问题有一点困惑,“我不知道……”
六王子笑了:“你不想告诉我。”
“好像是……是……”男人努力地思忖着,是什么时候呢,好像是六王子来到这座山上的时候,他就也来到这座山上了。
六王微微吃了一惊,他一直以为,师兄是在这座山上长大的。师傅对待师兄的态度,就好像跟随了多年的子弟一样,却从来没有想过师兄跟他上山的日子其实相差无几。
那么师傅为什么会义无顾的信任他?
六王子再次被心里的嫉妒折磨着,他一直是天纵奇才,每个人都觉得他姿容盖世,聪明的纠结了上万人的智慧,却只有在师傅这里,他输给了这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美丽的男人……
六王子低下头去轻轻咬住了男人的脖子,他咬得力气有点大,可是男人也没什么反抗的意思,不管他做什么,气死师傅,从山上逃走,莫名奇妙的再次出现,近乎般的进入他的身体,还找他要一把世界上最锋利的剑,这个人……都从来没有表示过任何不情愿……他……是一厢情愿地深深爱着自己的吧……
心头的嫉恨消失了,六王子觉得自己占到了上风,站在男人身后不可抑制地微笑:“师兄,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名字?男人再次蹙起了眉头。
“就像我叫占辉一样,你的名字,也不应该是师兄对不对?”
男人想,我有名字吗?
他的思绪飞了很远很远,远到了不可触摸的地方却仍然是一片空白。
六王子这回真的吃惊了:“你不会没有名字吧?”
男人想了许久还是摇了摇头。
六王子忍不住搬过他的肩膀让他面对自己,他真漂亮,眉稍眼角都巧夺天工,并没有一处不令人惊叹,就是这样华丽的面容,表情却是淡而无味的,六王子突然想起来,从他见到男人的那一刻起,男人就从来没有笑过也没有哭泣过。
所以六王子才会觉得,面前的这个人,他不怎么像一个人。
“那我给你起一个名字吧。”
男人望向六王子,依然像平时那样淡而无味地看着他:“好啊。”
六王子很想揪住他流水般的长发逼问他,除了“好啊”你还会说什么……手抬了一下却又放了下去,他所希望的,不就是男人永无休止的任他差遣和压榨吗?他想去揪住男人头发的手指,转轻轻地落在了男人秀美的脸上:“你长得这么好看,只有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的光彩能够配得上你,你以后就叫桃华好不好?”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男人从心里觉得这几个句子并列起来意外地动人,“是什么意思?”
六王子看着他想,这个家伙,他连书都没有念过。
如果他是跟自己前后脚上的日照山,那么其他的那么多年,他又是怎么过来的呢?
从很久以前六王子就觉得这是个很奇怪的家伙,他试着进入他的房间,翻他的衣橱,想偷取他的衣服却没有成功,所以一直到了今天他仍然百思不得其解。
“就是说……翠绿繁茂的桃树啊……花开得红灿灿……”六王子想起这句诗后面的两句,忍不住笑了一下说,“之子于归,宜室宜家……”
男人想问这两句又是什么意思,六王子却低下头来用额头轻轻地顶住了他的额头,他们差不多一般高,所以这个动作是意外的天作之合:“师兄,你……是喜欢我的吧……”
男人困惑的想,有什么关系吗?
“你希望我喜欢,我就喜欢。”
六王子得到这个驯服的答案却不满意:“那我不希望的时候,你就不喜欢我了吗?”
“是啊……”男人说得理所当然理直气壮,让六王子忍不住一把揪住了他的衣襟狠狠地吻了上去。
他把他抱得紧紧得,像是要勒断了他的腰:“就算我不希望的时候,你也要喜欢我,缠着我,心里只有我,永远眼里都不能再看到第二个人……”
“可是你不希望的时候,这些我是做不到的。”
六王子一边亲他一边想,我应该拍碎了这个家伙奇怪的脑袋,除了没有名字没读过书,连调情的话他都听不懂。他有点粗暴地推倒了他,只有进入他的身体里,听他微微地呻吟着,六王子才能感觉到他莫名奇妙的顺服来自于什么地方。



楼主:shine黑色十三  时间:2018-12-11 18:03:51
四情

铸剑是一场近乎野蛮的搏斗,它其实并不太适合男人,这个男人给人的感觉更像花前月下,柳絮楼间。
但是他绿色的衣袍被火色舔食,紧紧帖在他的身体上,修长而华丽,六王子从远处注视着他,又会从心底蒸腾起不可名状的情欲。
他对于男人身体的爱好远远超过了这个人,有时候六王子甚至会想,就算铸造成功了利剑真的把男人带到山下去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他不多话,也不多事,尽心尽力地去做着每一件六王子所希望的事情,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的话,六王子觉得,他实在是太听话了,听话得不怎么像一个人。
男人专注于铸剑,六王子会接到山下传来的战事的密报,攻城仍在僵持中,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每天都和他的妃子们纵情欢乐,根本不去理会那些围绕着城下苦苦僵持的兵士们。
六王子一直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个混蛋,从他一生下来,父亲就想尽了办法想要干掉他,是母亲把他藏在树洞里面才躲过了追杀。
父亲一生没有任何子嗣,他喜欢女儿,女儿可以让他用来继续寻欢作乐,替代她们已经老去的母亲,但是儿子却更像是以竞争者的姿态出现的。
不管是财富,还是女人,都应该只属于皇帝一个人。
因为无所事事,六王子开始学着收拾屋子,甚至是做饭,他从来没有做过这些事,但因为生来就比别人聪明,居然也做得像模像样头头是道。
铸剑是神圣而不可玷染的事情,除去剑师之外,任何人不能够靠近剑庐。
六王子要找男人,只能站在距离剑庐遥不及及的地方呼唤:“桃华……”
他并不能够适应他的名字,多数时候都允耳不闻。
六王子就只好又叫他:“师兄。”
他这才默默放下了已经锻造成型的剑匣,走出剑庐,走向了六王子。
他像以前一样走得很慢,六王子突然发现短短几天时间他就瘦了很多,曾经雪白丰润的脸颊甚至塌陷下去,像是被莫名的妖物吸去了精血。
这可不行,六王子想,照这样下去,他简直不能够撑到一把神剑出庐。
六王子迎着他的脚步走过去,份外亲热的握住了他的两只手:“你最近瘦了很多,我给你做的吃的,为什么不好好地吃下去。”
“我吃了。”
六王子明知道铸这件事情,耗费的就是剑师自身的精神之气,甚至有许多铸造的师傅,在神剑出庐的那一瞬间,会因为耗神过度而死去,他知道却不能够点明,光天化日之下说着甜蜜的谎话:“吃了还这么瘦,一定是吃得不够多,是不是嫌我做得不够好?”
“没有。”男人想,吃什么东西不一样。
六王子在他身边坐下,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吃下所有的东西,他吃东西的姿态和他美丽的表外并不相附,几乎狼吞虎咽,唯恐别人来与他争抢似的,六王子想,你这么着急做什么,我又不会跟你抢一口吃的。
吃得这么急躁,自然而然地就被噎到了。
六王子倒了一杯水放在他手里,他灌了一大口,那种急切的样子莫名奇妙地让人觉得好笑。
他倒底是单纯到无知呢?还是心机太深沉?
六王子困惑地看着他,就忍不住伸出了把他抱到了自己的腿上:“桃华,你要好好的,铸成神剑以后我带你下山去。”
男人从来都不觉得桃华这个名字是叫自己,然而对于六王子的亲昵,却始终带有一种纵容的迎合。六王子得到了鼓励,却并不想跟他做什么,他太瘦了,再这样下去,他会坚持不住。
摸着他的后背,可以感觉到突出的肋骨。就算这样也不会拒绝……
六王子心头微酸,他从来没有为任何人任何事有过这种感觉,所以一边酸涩着,却一边又在心里想,师兄这个笨蛋,就算是一厢情愿的打算套牢我,也应该要把自己的小命先照顾好……
不然的话,就算真的有可以带他下山的那一天,他的身体也完全会被毁坏了……
六王子觉得,完全是为了剑,他才对那个男人那么的殷勤。他甚至想尽了办法寻找男人所嗜好的口味,男人似乎喜欢清淡的,最好是水质的,比如粥,比如清汤,他的口味也让他看起来更像是一株植物。
他越来越瘦,触目惊心,六王子想,必须让他吃一点更有营养的东西,他在山上打了一些野味,知道师兄并不喜欢,只好做得清淡更清淡一些。
但男人吃了一口还是吐了出来。
“你这样下去不行……”很奇怪,辛辛苦苦费了这么多的心思,男人不肯吃,六王子却一点都不觉得生气。
他低下头,额头抵着男人的额头,“不过,我以为你这一辈子都不会对我说一个不字……”
两年前六王子下山之前男人曾经说过,他要打造一把这世上最美丽的剑。然而两年之后六王子需要最锋利的剑,他就立刻修改了他的初衷。对着六王子,他从来只会说好,或者说是。
六王子搂着他瘦骨嶙峋的身体:“就算你真的喜欢我,这也有点太过了……不喜欢吃的东西可以不吃……不喜欢的事情……”六王子本来想说“也可以不做”,眼眶微酸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对别人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好?”
男人没有回答,但六王子却想起了师傅死去的那天清晨,他在屋里狂喷着鲜血,男人却跟着自己走出了屋子,平静而淡漠地说着:“我送你下山。”
师傅对师兄一向是宠爱有加,他认为只有师兄才能继承日照香庐空前绝后的技艺。
可是男人面对他的死,却依然显得无动于衷。
男人的忠诚与顺服,从来只给了六王子一个人。
六王子压倒了他,在他肩膀上咬了一口又一口,那令人发疯的浓香弥漫了六王子的全身,他终于知道每次闻到这香气他就焦燥难忍的原故,不过是因为……
情欲……
他不敢进入他,怕他已经濒临崩溃的身体不能够承受,却又不甘心就这么浪费了漫漫长夜,只好拼命地压着他,在他身上反复的粘腻着,磨蹭着:“师兄……”
他叫他,他就应一声。
“师兄……”
他再叫,他依然是应。
他终于知道就算是深夜里的深夜,只要他呼唤,身边的男人就会答应。




楼主:shine黑色十三  时间:2018-12-11 18:03:51
五怨

玄铁从剑匣取出要重新锻造成型,这是铸剑过程中最漫长而艰辛的等待,六王子却似乎在这样的等待中找到了乐趣,不但不觉得山上的日子无聊,反而份外的欢欣雀跃起来,他都不知道他到底在高兴什么。
从生下来,他就和母亲在逃亡的路上挣扎。母亲死后,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东躲西藏,舍生忘死。
他不知道快乐和信任是什么滋味,他想现在,可能就是他一生里最快乐的时候。
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有。
他给男人做饭,梳头,做每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口口声声地想着,自己是为了剑,为了剑,为了剑……
到最后,却连自己都觉得自己无耻。
男人脱下来的衣服也依然散发着香气,六王子收好它们,到溪水之侧洗干净了,他坐在河边洗衣服,洗着洗着就微笑起来,好像变成了谁家里的小媳妇。
最近他微笑的次数竟比他一辈子都要多,而那个男人却始终保持着淡而平静的表情,六王子突然想到,他从来都没有见过男人惊慌失措或者丑态百出的样子,就算是纵情欢乐的时候,他似乎也只是呻吟几声音,平静让人不能够容忍。
六王子从怀里拿出药粉,撒在洗净的衣服上,他就不信,那个男人在用蚂蚁炼成的痒粉的折磨下,依然能够不动一点声色。
六王子偷笑着想,这次你要是不哭出来,那我就赌你是块木头!

黄昏时候男人终于是剑庐回到了大堂,现在的大堂,已经和以前不太一样,每到夜里远远就能看到灯火闪耀,屋子里没有灰尘,弥漫着烟火潦草的香气,男人虽然从来都没有注意过,却还是直觉地喜欢现在这个屋子。
何况还有一个人,总是带着似笑非笑的意思,从屋里迎出来。
“今天回来得这么晚……”
“剑料要用三味真火反复催熟。”
“你心里只有剑。”六王子从身后抱住了他,恶人先告状,“连我给你准备的衣服都不肯换。”
“什么衣服?”
六王子欢欣雀跃地捧出了那件撒漫了药粉的衣服:“晾干了很多天了。”
男人似乎不记得有这回事,但也没有关系,这件或者那件,全部都是一样的颜色,一样宽大的样式,他根本不知道它们之间有什么区别。
六王子拿过衣服,眼睁睁地看着他脱下了旧的外袍,把新衣换在了身上。六王子笑着回过头,在水盆里装满了水,准备着他惨叫起来就用水泼过去。
六王子也觉得自己的爱好实在恶劣,可他就是想看这个男人出丑。
这念头这样的执着,竟完全违背了他以往做人的原则——他是从来不肯也不屑于跟任何人去开玩笑的。
他一手端着水,等着那个男人惊叫出声。
他等了太久,等到了那个人脱下了鞋子,喝完一杯水,拿出碗筷准备吃饭的时候,他依然站在那里端着他手里的水盆。
男人既没有惨叫,也没有觉得有什么异样。
六王子原本是想看他的出丑的,哪怕痛哭流涕,哪怕是恼羞成怒,哪怕是扑上来打自己也没有关系,可是他没有。
他一口口地吃下六王子为他准备的食物,过了很久很久之后,才好像只是为了应付六王子的心思一般,抬起头来对他说:“这件衣服有点痒。”
他美丽的脸上毫无表情,六王子突然想到,那不是温顺,不是服从,出发点更不是为了什么无聊的爱慕,那只是一种木然。
六王子扔下水盆,走过去从他手里夺过了食物,隔着窗子扔到了屋子外面。
男人用细长华丽的眼眸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六王子心里突然一阵恶寒。他指着外面的那个馒头对男人说:“捡起来。”
男人就站起来往外走,捡到了那个馒头又回到屋子举给六王子。
馒头上沾染了土,脏得已经看不出来是一个馒头的样子。六王子注视着男人一字一顿地说:“吃下去。”
男人怔了一怔,似乎对他的命令感到不可思议,但还是低下头去吃那个脏得令人作呕的馒头。
六王子忍无可忍的一把打过去,馒头再次飞出了窗外,男人雪白的脸上留下了血红的几道指印。
“疼不疼?”
男人点了点头。
“疼个屁!”六王子却一脚踹到了他身上,他站不稳,在地上摔得仰面朝天“去把馒头捡回来。”
男人已经站不起来,却还是慢慢地慢慢地爬向了门槛,他每个动作都像被无限地放大,瘦骨嶙峋的躯体像一条虫子一样。
六王子冲过去揪住了他的头发丢向屋里,又冲到屋外,用脚死命地去踩那块被抛弃了又被反复捡回来的馒头,他像要跟它有什么深仇大恨,踩得它粉身碎骨,一直深深地陷入了泥土里面再也不可能被拔出来,才颓然无助地坐在了地上。
原本他只是想开个开玩笑,想看看那个男人出丑的。
可事到尽头他才发现,原来这世上最大的小丑不是别人,而就是每日里洋洋得意的那个自己。



楼主:shine黑色十三  时间:2018-12-11 18:03:51

六缘

那天夜里男人爬不起来,就睡在了地面上,六王子也没去理会他。
他心里有太多解不开的疑问,转过天来太阳稍稍一亮,男人就从地上爬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向了剑庐,从始至终身上都穿着那件撒满了药粉的衣服,六王子几乎怀疑他的痛或者他的痒,根本都是为了敷衍自己而存在的。
趁着他不在眼前,六王子再次寻到了几年以前曾经进入过的那个房间。花香依然淫糜飘渺,黑暗中却再不能让人有心动神摇的错觉。
这个屋子靠近山崖,没有窗,即便是在白天也只能靠烛火取亮。
灯火亮起来的时候,六王子被眼前的情形惊呆了。
房间里没有其他的颜色,通体都是碧绿的,那种绿既不像用颜料刷出来的,又不像是石料自身所带的颜色。
香气在充斥了并不宽敞的空间,份外有让有一种妖异的感觉。
六王子疯了似的掀开了床上的被子,床单,褥子,然后是桌面,板凳,恨不能掘地三尺,找出任何一点关于这个男人的线索。
他找了整整一个上午,累得满头大汗,真的是连地板上的石头都掀开来查看,却什么都没有找到。
他份外不甘心地坐在地上喘息着,无数恶念一次次地脑海里闪过。他一边咬牙,一边四下里张望,却在不经意见看到了床下面一块微翘的石头。
像是命中注定一般,他向着那块石头扑了过去。
掀开石头看到藏在凹陷的泥坑里的那个盒子,他突然知道自己什么也不用再问了,所有的记忆在那一瞬之间,全部在脑海里复苏了。

八岁那年六王子跟着母亲逃亡到一个风景优美而僻静的小镇上,那个镇子到处长满了桃花。那么那么多的桃花,简直像要把所有的人类湮没。
六王子从来没有见那么奇异的景象。
母亲因为长年的奔波劳苦身体已经变得很坏了,看到六王子一脸惊讶地在桃花林里奔走,她微笑着说:“如果我死了,就让它们来照顾你吧。”
“母亲不会死的。”六王子一厢情愿地天真着,“而且,桃花又怎么能够照料别人的呢?”
“因为母亲有母亲的办法啊。”
六王子半信半疑,总觉得母亲是在骗人。
那天夜里月华高照,母亲带着他来到了浓密的桃花林中,拿出一颗并不起眼的桃核,让六王子埋到了地下。
同桃核一并埋入地下的,还有母亲亲笔写下的咒贴。
上天入地,唯予独尊。
此命予给,此生赋予。
唯六王子沉雪是用,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无不合沉雪之意,无不奉沉雪之命。
沉雪是六王子的名字,他那时候并不知道母亲拥有咒术的能力,他以为那只是个游戏,所以没过多久就把那个奇怪的夜晚忘却了。
当然也不会记得那株被他亲手种下,被母亲下了咒语的桃花。
在寂静而悠长的岁月里,它也慢慢地长大了。

母亲在咒语里说,你的命是我给的,你的一生是我赋予的,所以你这一辈子要听从沉雪的心意,不管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永远要沉雪的标准做为标准。
事到如今六王子终于明白自己是多么傻的一个傻x,他竟一厢情愿地跟一株桃花谈了一场恋爱,并且把它的顺从和平静都当成对自己的爱慕,想到有那么几天的夜里,他曾紧紧抱着它,迷恋着它身体的温度,六王子心头就一阵难以忍受的恶心。
从始至终都是他一个人自导自演,居然还厚着脸皮无数次的感叹,它是喜欢我的。
其实动情的是他,难以自制的是他,到最后气极败坏愤恨难平的人,也只有他一个。
它不过是一块木头。
还是一块中了咒语不得不听命于他的木头。
六王子轮起手里的盒子,把房间砸了个希巴烂,踩碎了屋里每一件可以碎成碎片的东西,最后他掏出火折子,点燃了屋子里面绿色的布帘床单和衣物。
熊熊烈火烧得如痴如醉,六王子站在屋前哈哈大笑。
再寂寞的人也不需要一具傀儡。
何况他惊才绝艳,权倾天下,只要他高兴,会有太多太多的人等着他的青睐。



楼主:shine黑色十三  时间:2018-12-11 18:03:51

七恨

这场大火烧到了山崖之下渐渐熄灭,并没有牵连到大堂,到了日渐西山的时候男人还是从剑庐里慢慢地走了回来。他的步子一直迈得很慢,六王子曾经觉得那是稳重,现在才明白他不过是邯郸学步的一个小丑。
他本该不会走路,不会说话,不会微笑,也不会做任何事情。
他本该呆在他的泥土里面一生一世也不出来丢人现眼的!
大堂里像平时那样飘荡着诱人的饭香,男人走到锅前盛了一碗,刚要吃下去却被六王子劈手夺走。事到如今还装什么样子,他哪里用得着吃饭,施点肥料到他头上还更合适一些。六王子甚至懒得跟他解释,他居然也没有追问。
对了,他哪里会追问,他的一举一动,都不过是六王子心里所思所想的傀儡而已。
六王子一直没有理会他,爬上床去睡觉,他也自然而然地躺到了那张床上。
六王子憋着一口气,总觉得无处发泄,男人稍微翻转身体的时候碰到了他的手臂,他就一脚踢了出去,男人被踹到了床下。看他那副窝囊的样子六王子不但没像预料中的那样高兴,反而更加气不打一处来:“爬上来。”
男人抬起头看着他,美丽的眼眸深深如海,但六王子知道,那不过只是空洞。
他上过一次当,再不会上第二次。
男人慢慢地爬到床上,还没有坐稳,就被六王子再次踹到了床下。
这样子反复十几次,他再也爬在地上再也爬不上床的时候,六王子俯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一句:“你这个贱货!”
男人垂下了眼帘毫不反驳。
六王子仰躺在床上咬牙切齿地想,他骂错了,这个家伙绝对不是什么贱货,桃木如果做成木材,其实还是贵的很呢。
玄铁在剑匣中渐渐成形,已经可以感觉到光芒照耀四海的征兆,这是炼剑过程中最为关键的时刻,决定是一把剑是神品还是凡夫俗子。男人终日操劳在剑庐,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才会回来睡觉。他瘦得惨不忍睹,背影已经支离破碎。
六王子佯装着听不到他的任何动静,他生他老他病他死又怎么样,谁会为家里的一株花凋而痛哭流涕。
男人似乎有什么话要对他说,却又难以启齿,默默地站在床前几张嘴,又默默地转开了。
六王子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其实心里还是有一些诧异的,那个男人……他不是人,不应该会欲擒故纵欲言又止这种把戏,他不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的吗?
那天夜里几乎天明,男人才从剑庐走回了大堂,他走到床前,身影笼罩着六王子,俯下身来在他耳边叫他的名字:“沉雪……”
他的呼吸不像他淡漠的人,是微热的,在六王子耳边引起了一阵焦躁。
六王子心头一震,几乎就要睁开了眼睛。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抓住了男人的手,男人连手指都是热的,和深埋在盒子里面的秘密完全不一致,那如果只是一纸谎言该有多好……他不过就是一个美丽的木讷一些的男人……他的手指,他的唇边明明是温暖而又可亲的啊……
男人被他抓住了手指,静静地站立着:“神剑将要铸成,只要把成精的桃木融入剑胚之中,就能够辟邪魔除妖神,无敌于天下……”声音顿了一顿,再一次叫出了他的名字。“沉雪……”
六王子总算明白了这些天来他踌躇难展到底是为了什么,猛地睁开眼睛,看到他平静而漠然的神色,六王子份外疑惑地想,他说些干什么,是害怕了?难道他也会害怕?可他那副样子却半分也不像。
六王子缓缓地甩开了他的手,站起身来,整了整衣服:“大业将成,可喜可贺,你还犹豫些什么?”
男人就在他身后,听不到半点声息。
这就对了,六王子想,既然是木头,那就该有块木头的样子。
夜色深得要深入深海中去,男人在门前站了很久。
六王子背对着他,看不见他脸的上表情,就算看得见,也是万年不变毫无创意的,想一想都觉得倒胃口。
男人似乎能够感应到他内心里的鄙薄和厌恶,什么也没有说,缓缓地转过了身,向着门外走去。
六王子听得他的脚步声,迟缓到了迟钝的地步,踩过大堂的地面,跃过了门槛,穿过那泛滥成灾的花海。渐渐不辨踪迹。
六王子合上衣衫躺到了床上去,闭上眼睛,隐隐约约想起来了当初来时那浓香逼人的花海,男人为了成全他的梦想,在这里停留了四年之久,师傅是严厉到了刻薄的人,从来没有六王子假以辞色,却唯独只对男人赞不绝口。
六王子抱过他无数次,他的力气并不大,不足十年的时间,就算一株桃木也应该是幼小荏弱的,可是他不得不努力,一次次举起了沉重的玄铁。
一直到了今天,六王子这个口口声声要学习炼剑之术的人,什么都不会,师傅教过的那点底子根本不足以成就一把锋利的剑,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男人的身上。
他的梦想就是他的梦想,他的希望就是他的希望。
六王子突然心痛如绞,从床上爬起来,呆呆地坐了一会儿,终于还是穿上鞋子往门外走去。
沿着那泛滥的花海走过了山道,前面还有很长很长的一段路途。
男人就在前面,从后面看过去,绿色的衣袍在山风里摇曳飘荡,那衣衫下面,似乎根本就没有人。
六王子想开口叫他:“师兄……”很久很久没有这样呼唤过了,声音被噎在喉咙里无论如何也无法出口。
然而他似乎还是感应到了,缓缓地回过头来望着他。
要他死,还是不要他死?
要称霸于天下的神剑?还是要一块百无一用的……木头?
男人面容平静,丝毫不出将要赴死的悲伤,六王子迅速下了决定,闭上眼睛,不再看他。
男人什么都没有说,除了夜里的那句询问之外,他已经有很久没有跟六王子说过话了。
但六王子并不觉得那是他心存怨怼,他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怨怼,他不说话,只不过是因为六王子不想跟他讲话。
就像现在,六王子的思绪略微踌躇,他就会停下脚步。
如果稍下决心,他就会继续往前走去。
就好像一个被操控的木偶娃娃一样,六王子觉得跟着男人走到这里的自己,也是一个不可救药的傻x,他站在原处,哈哈大笑,抄起手里的一件东西向那个背影就了砸过去:“去死,去死吧!”
就算被砸中了男人也没有迟疑,因为六王子希望他去死,那么他在这世上,就只有死无葬身之地这一条路。
这是宿命,是诅咒,是他来这世上的所有的意义。
剑庐大开,熊熊烈火被山风卷上了半空,天还没有彻底的亮起,乌云掩盖着半明半暗的日光,与烈焰雄风交织在一起,天似被血洗成了一望无际的鲜红。
男人浅绿色的衣服看不出任何一点征兆,完全被同化成了艳若桃李的花红色,星星点点的火光四下里飞溅,开始只是微不足道的星火,点燃了衣服的角落,一条小小的火舌头,顺着身体一路舔食。
他的身体是如此的甜蜜,让风中狂暴的烈焰越发的亢奋,火舌变成了血盆大口,有似地狱里来索命的妖魔一般狂热的向他席卷,那一瞬间他再没有任何的犹疑,纵身飞起,跃入了剑庐之中。
舔食着每一个角落的火焰,吞没了能够吞没吞的一切,那火焰红得触目惊心,无与伦比,笼罩了整个日照香庐,仿佛血流成河……
这时候一缕金光从剑庐上方破茧而出,如同东升的旭日,冲破了层层乌云。
六王子被那金色的剑光惊呆了,抬起头仰望着跃入云层之中神剑。
日光几乎是与此同时,从山头的另外一个方向疯狂的跳跃到半空中。
被剑庐的火光血洗的天空,却在这时候被两个金光闪耀的太阳笼罩成了赤金的颜色。
那神剑的华光,竟与日月同辉,与天地共存。
一旦神剑铸成,将辟邪魔除妖神不畏山高艰险,不怕千军万马,称霸世间,无敌于天下!
六王子仰望着半空中光华四射的神剑,多年以来梦寐以求的愿望终于实现,他伸出手,神剑落在了他的手上,炙热的光芒仿佛要灼伤人的面孔。
只要掌握了神剑,就相当于掌握了名权财利,之前他的动摇简直幼稚的令人发笑。
六王子再没有任何犹疑,没有去看那剑庐一眼,转过身去即刻下山。
蹲守在山下的卫兵已经等了足足有两个月之久,一见他下山而来,立刻起营拔寨,向着困守多日的帝都飞奔而去。




楼主:shine黑色十三  时间:2018-12-11 18:03:51
八报应

帝都困守的兵卫得到了神剑的祝福,一扫之前的萎靡,开始疯狂的向城墙发起了进攻。神剑从剑鞘中一跃而出,斩碎皇帝陛下所设的结界。
成千上万的兵马如潮如海,瞬间就涌入了帝都之中。
六王子下令屠城,老少婴儿妇人一率不可放过,杀声震天,血从城中一直流淌到城外,形成了一条鲜红色的血河。
六王子站在城墙上哈哈大笑,他终于明白他生来如此,宿命便是为了杀戮。
就像那个男人的宿命,生来就是为了成就他的暴虐。
六王子从没有像这个时候这样恨过自己的父亲,他带着神剑,闯入了深宫里,杀掉了所有的宫娥,终于如愿以偿,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父亲。
就这是这个男人给了他生命,他们的相貌惊人的相似,却又无法避免的彼此憎恨着。
国土上至高无上的皇帝永远只有一个。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六王子把神剑插入父亲身体里的时候,父亲张大了眼睛,神色惊恐,嘴角喷出一丝鲜血。
六王子目不转睛地瞪视着他,他终于明白,他的时代已经终结,不管是愿意还是不愿意,他只能把他曾拥有过的女人,帝国,财富,和飞扬跋扈的权利,全部都交给这个用剑扎透了他的人……
他的儿子……
血战结束之后的第二个月底,六王子接替了皇帝的位子。就在同一天他让人把神剑印封在国库里,他再也不想看到它,就算是靠近也觉得毛骨悚然。
六王子让人从民间寻到了大量长发雪肤的美人,让她们穿上淡绿色的衣服,用薰香终日熏陶着她们,那些美人私底下抱怨:“我的骨头都快被薰酥了。”
偶尔被六王子听到,就让人拉到火炉下,日日夜夜的蒸薰,让她真正体会一下骨头都要酥掉了是什么样的滋味。
那个美人在火炉下面变形,扭曲,渐渐干枯,每个路过的人都会看到她每天都和每天不同的样貌,她成功的震慑了所有的宫人,她们战战兢兢,像一只只的老鼠一样无声无息地在六王子身边爬来爬去。
六王子对此也并不满意,他痛恨所有像木头一样的女人。如果她们皮肤白一点,眼睛大一点,那就更加让他恨得辗转反侧。
他也像他的父亲一样不喜欢小孩子,每当有新的婴儿生下来,他就命人拖出去扔掉,那些女人失掉了自己的孩子,就在夜深人静地时候轻轻地哭泣。
六王子抓到哭泣的女子,就让她们跟她的孩子一样从王宫里面滚出去。
暴虐的气氛压抑着王宫,比先皇在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大臣们在朝堂之下提醒六王子:“这样任性妄为,终有一天将会酿成大祸。”
六王子却冷笑了:“我费了这么大力气是为了什么,如果不能随心所欲,当这个皇帝又有什么意思。”
他日复一日,玩遍了天下的美人,把一坛又一坛的美酒灌进自己的身体里去,他觉得自己简直变成了一个容器,有时候喝得太多就差一步都挣扎不进屋里去,就往泥地里面一躺,滚得到处都泥土也满不在乎。
有一阵子他玩腻了让嫔妃们在床上等着他的把戏,看到路过的宫女,只要喜欢就按倒在地上□,那些宫女嚎啕大哭的声音让他被酒精麻木了的脑袋份外的兴奋。
但就算是这样的刺激,很快也就玩腻了。
一些大臣为了逢迎他,想尽了办法给他找乐子,他开始尝试在麻醉药里寻找快感,喝下大量的麻醉剂,人就会变得飘飘欲仙,无比地快活。
他可能是喝得太多了,看到所有人的面孔都是扭曲的,他揪过了一个又一个的女人怒骂,然后又把她们一脚踢开,摇摇晃晃地走出了宫殿。
他闻到太过于浓烈的花香,仿佛是进入极乐的天庭,他一面傻笑,一面寻着那香气不停地往前走。
穿过花圃,又过了两处庭院,路过小桥流水的时候他几乎从桥上掉了下去。
终于是在一处高高的塔楼下面停住了脚步。他的脑袋里面越发地昏沉,什么都没有想,伸手去推那锁得严严实实地大门,推了两下没有推开,他一脚踢过去,终于是把铁锁给踢落了。
那是一间空荡荡的库房,浓烈的花香弥漫在呼吸之间,库房当中供奉着神台,神台上面,就是那把曾经饮血千万人的神剑。
香气如此的浓烈,令人神魂颠倒,六王子却在这样迷乱的花香中略微清醒了一些,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师兄……”
忽然明白自己说了什么,他捂住了嘴,师兄已经死了,就算不死,那也不过是一株树木……这世上是没有这个人的……
可是他却还是一步步地靠近了过去。
是你在找我吗?
是你吗?
你还在这里吗?
他缓缓地抱住了那把剑,剑身冰凉,了无生趣。他把自己的额头抵在了剑鞘上,近在咫尺,花香越发的浓烈诱人,他有些眩晕。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看到雪亮的剑身渐渐弥漫出水渍,他伸出手,攒了一点放进嘴里,是微微带着咸意的……
六王子想起了那天夜里师兄站在他的床前询问他的意思,如果那个时候,师兄能够掉下一滴眼泪,哪怕只是一滴,他也不舍得让他跳入火海……
“师兄……那个时候你都不肯哭泣……现在……突然又要哭什么呢?”
六王子依着冰冷的剑刃慢慢地躺了下来,微咸的水渍从他身边漫过,缓缓地浸泡着他。
师兄绝决的身影一再而再地从六王子眼前掠过,他一直走,一直走,一直往前走去,从始至终也没有回过头。
他站在剑庐的熊熊烈火之下,也从来都没有迟疑过。
他的眼泪并不是为了他自己所流的。
他以为只要他死了六王子就能实现愿望,过上梦想中的日子……
可是这个抱紧了锋利的剑刃死不肯松手的少年,竟比当初在剑庐上初见之时,更加的孤独寂寞……
如果能回到当初有多好。
如果那个时候他去往剑庐的路上能回过头,把心里的话对六王子说:“我想要陪伴着你,不要让我去送死……”
如果六王子能放下满腹的怨恨叫住他。
如果如果……
这世上从没有任何的如果……


楼主:shine黑色十三  时间:2018-12-11 18:03:51
————————————《兵器谱》END————————————

楼主:shine黑色十三

字数:3877576

帖子分类:耽美

发表时间:2014-10-19 05:36:00

更新时间:2018-12-11 18:03: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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