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刚进房门，四下一片漆黑，顾延心中不免诧异，小哑巴的眼睛不是不能视夜吗？不过已经这个时候了，大概睡了？
顾延摸黑走去床边，途中又遇那空档，脚下一绊竟再次朝那床㭏撞去，千钧一发之际，他连忙伸手挡在自己面前，眼眶碰到手背上，幸哉！这回竟是不疼！
至于，这绊他之人……
待稳住身形，顾延干巴巴地笑了笑，蹲下身道:“这么晚了还没睡，在等我吗？”
哑巴的面容在黑幕下看不真切，顾延去见顾孟，夜半方归。半天不见对方有所反应，此时心里正虚，自觉对不起人家，便有意哄道:“上床罢？我陪你睡，可好？”
哑巴突然一瑟肩膀，手脚后撤，往角落靠得更紧，看样子状态似是又回到了昨晚上。
顾延皱紧了眉头，以为他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刚打算起身开灯，却被一把扯住了衣摆。
哎呀，这孩子的力气真是不小，这么结实的衣服都差点给他拽撕了！
顾延好声好气的劝道:“我去点灯，你先从里面出来，有什么事情我们好好的坐下来讲清楚，行不行？”说罢，没过多一会儿，他便感觉到自己的外衫上的重量顿时消失无形，而角落处，哑巴身子抱成的球也慢慢的开解放松，颇有一番冰河初解的意趣。
走到床榻旁边点了两盏烛灯，顾延回过身就看到正从地上挣扎着爬起的人，脸上清晰的挂着两缕泪痕，两只眼眶红肿发青像是被烟熏过似的，连睁都睁不开。
这模样，大概是哭狠了。
这一哭，顾延就什么都明白了。
哑巴这是以为他红杏出墙，半夜偷汉去了。唉，他又怎知自己的难处？
顾延万分无奈地叹了口气，过去把人抱起来，放到床上。
“我们讲道理，你是不是觉得我移情别恋也看上顾孟了？”
哑巴看着他，长而有些枯槁的丝发顺着面颊一路垂到榻沿，半掩住了其泛红的眼角与削瘦窄小的颔骨。
顾延原本不想说的这样露骨，却又碍于对方没办法回应他所说的话，故而只得问一些只用点头摇头就能回答的问题。
果没一会儿，哑巴便神情受伤的点了两下头。
顾延见他这样，便将方才与顾孟所约定之事全盘托出。因怕对方多想，故还特意隐瞒了与其陪眠同寝的事情。
没法子，家和万事兴，为了夫妻之间的和谐，此隐应该算不得是诓言罢？
听过顾延的解释，哑巴原本阴郁的面色蓦然开朗，他指了指外面的烛灯，又做了个吹熄的动作。
顾延点点头，依言去灭了灯。室内再次陷入一片黑暗，他褪去外袍，搂着哑巴钻进缎被，轻声道:“这是我第一次和人一起睡，感觉甚好。”
哑巴睁不开眼，听到这句却也将眸子眯开了半条缝，边望着他边哼哼着拱到人怀里。顾延十分受用的将下颔放到对方脑袋上，随着他的呼吸缓和的一上一下，没过多久便去梦里会了周公。

第三十二章
这一觉，顾延睡的挺好，不知道是不是两个人的睡意相互浸染的关系，再睁眼时外面的天色已经大亮。
哑巴还在他怀里蜷缩地睡着，小脸红扑扑的，模样看起来很乖。
顾延打了个哈欠，看着两人织杂在一处的长发，神情有一瞬间的恍惚。
真没想到，有生之年他竟还真有与人同床共榻的桃花命，虽然这机缘也太巧合了些，简直和做梦一般。
哑巴合着眼，慢慢翻了个身，顾延见状连忙抬起脑袋，生怕压着他头发。
门外，侍候起床的丫鬟已来了好几趟，却总是不见人醒，此时正端着温水站在庭前犹豫着是否要上前去找人通报。
踌躇间，眼前的房门却突然开了。顾延原本是想叫人来给他梳头的，结果刚一开门，就逮着个现成的。
白上门来的方便哪有不用之理？
顾延眯上眼，朝那丫鬟微微一笑，道:“姑娘，可否进来帮我束个发？”
小丫头何时见过这等神仙般的风姿，面皮禁不住红了一红，立马低下身子娇声应是。
见计谋得逞，顾延连忙欣欣作谢，任人进屋，被伺候着洗了脸，漱了口。最后那一头乱哄哄的槁发也被打理完毕，搽了花水，抹了草薰，绾成一副极风流好看的模样。
打量着铜镜中的面孔，顾延捻着自个儿水鸡蛋似的下巴，左右转了转头，似乎十分惊叹于小丫鬟那双瘦若无骨的纤手竟能将这张清晨略沧桑的脸收拾的这般齐整！女人难道都是神仙不成？
顾延叹服了一会儿，目光发亮的转过头，对人含笑道:“多谢姑娘，日后还要继续麻烦了。”
丫鬟受宠若惊，连忙躬礼道:“爷您怎可对奴婢如此客气？此事若是传了出去，定要让人说我不懂规矩，分不得主次。”
顾延眨眨眼，疑惑道:“你帮了我，道谢是应当的。况且你我都是人，又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
小丫鬟到底不过二八年华，听了这话，粉颈通红，满面飞霞，支吾着告了退，便赶忙端上铜盆逃似的走开了。
顾延看着对方离去的倩影，感叹了一番少女青涩的纯粹美好，回过神后，突然发觉自己不能挨人太近的毛病似乎好了不少。
回到榻前，哑巴还在被卷里酣然熟睡，凌乱的长发一丝一缕地在床面上平散开落，饰得一张小脸更是说不尽的精巧可人。
顾延坐到床沿，一双眼盯着对方面向墙板的后脑勺，眼神不自觉的缓和起来。
然而，没坐一会儿，东厢就来人说那边的主儿已经醒了，正想要见他。顾延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安逸睡梦中的小哑巴，轻声吩咐了待他醒后的诸项事宜后，便不得不往另一边赶去。
日上三竿，正值盛夏，王府白墙青瓦，地上受光最烈。
顾延一路从北厢走到东厢，途中都是沿着墙底的阴影走。不光是人，就连府里饲喂的那些动物都知道蔽荫，大大小小的排成一行要么趴在墙根边上，要么钻进石桌底下，半点不让身子暴露在阳光之中，看样子倒是精明的可以。

第三十三章
顾延看着它们略感有趣，一路走马观花似的连脚步也轻快不少，没多半刻就溜烟一般踏入了东厢的圆拱门。
刚进院子，一股极其浓郁的药味就如蜂涌般扑进了顾延鼻子里，熏得他两眼一白，险些就此背过气去。
顾延见庭中无人，便自行推门进去，一入眼就看见屋里正中架了一口炉子，里面呼呼的熬着一堆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黑乎乎，呈膏状，那股子药臭就是从中传出来的。
顾延揉了揉鼻子，试图缓和一下这股极为刺鼻的怪味，可刚适应到一半，里屋就有人出来带他。顾延无可奈何，只得敛气屏息，随着对方进去。
意料之外的，内室里面竟是燃了熏香的，里外门之间又置了厚帘，于是药味丝毫传不进来，只有木瓜干橙等果类甜香，滋味沁人。
顾延深吸一口气，将鼻腔里的苦涩通通倒尽，换入一轮香滋，精神也跟着放松不少。
临近步榻，府里的大夫正在榻沿为顾孟施针。顾延不解，手伤了治手不就行了，凭白将人扎得跟刺猬一样又有何用？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府医才除了针，向他禀道:“公子他脉象虚浮，体湿重阴，再加上血气不足，脾肾亏损，本就湿气难调。如今又大量失血，导致湿阴更甚，便只得施以针炙调理，放血除淤，方可略微缓解。”
医理上的东西顾延大多听不懂，但失血过多却又要放血，这不是相互矛盾吗？
顾延皱了皱眉，问道:“不放血成吗？”
医者垂首，应声道:“不放的话，血脉淤堵，时间一长必定病入膏肓。”
顾延唔了一声，想了想后略一点头，道了句:“那好罢。”
大夫朝他躬了躬身，便又回到床边，指挥着两个丫鬟抬来一箱木筒子，挨个用药巾擦了一遍后，就放到了托盘里备用。
顾延这回算是知道了对方经常咳嗽的原因，也自觉将人害成这样，自己有很大一部分的责任。因此，这时虽然没有他的什么事，但既然顾孟唤他，那即便是与其大眼瞪小眼，也必须要在边上候着，用饱含关切的目光为他鼓劲。
唉，这是多么的让人心酸啊……
好不容易挨到了中午，丫鬟从外面端了清粥小菜进来，香味一飘，顾延这才想起自己好像到现在还没吃早饭。
见现在依然没有他什么事，顾延往榻上瞧了瞧，看着顾孟面色还算红润，便打算溜出去先找点什么吃的再说。
说走就走，顾延借口自己事务繁忙，交托了几句，便抬起腿迈出门去。
回到北廂，哑巴才睡醒没多久，正赤着脚坐在床沿舀着一碗鱼片粥，一口吃完还知道抿起嘴舔一舔沾上的汤汁。
顾延笑了笑，倚在门框边看他喝粥，眉目之间都透露出一股子祥善悠乐来。
哑巴见他回来，立刻光着脚“噔噔噔”地跑过来，献宝似的将粥碗捧起来，放到离顾延差半个鼻尖的位置。

第三十四章
顾延的确有点饿了，他本不愿从人家口里抢食，何奈粥香太过浓郁，勾得人胃里一抽一抽的，酸水直冒。
顾延低下头就着哑巴的手抿了口鱼粥，咽下后，还学着他的样子暗暗舔了舔唇瓣，故作出一副欢喜的样子。
哑巴笑了笑，他不是那种不懂事的人，顾延一身的药味，刚去过哪里简直显而易见。若是换做旁人估计此时已然闹起来了，可他却不吭不响的当作什么都没发现一般，想必是将他昨晚说的话都听进去了。
看着自己的情郎与整日别的男人混在一起，自己却连责怪都不能，这别说身份特殊了，就算换作是其他常人，那滋味也绝不会好受。
唉唉，让自己心尖上的人平白受这种委屈，他可真是只乌龟，怂得就懂往壳里缩！
顾延搂了哑巴的腰，看着他的俏脸，心里怪愁得慌。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把东厢那尊大佛请走呢？他再待下去，恐怕这平静如斯的江南小城就真要上演一出鸳鸯合离的苦情戏码了。
顾延心里苦，但他不说。
他刚喂着哑巴把碗里剩下的粥吃完，陆驳便给他送来了一叠册子，说是王府这一月来的账目开支，让他看一下，过过目。
于是顾延就只好捧着它们，跑到书房去苦哈哈的办起公来。
没想到，来到另一个世界里他竟还是逃不脱查财的痛苦，唉，这真是……
一直到下午，那叠册子也不过只下去了二分之一。没办子，古人的账目实在是太繁琐了，东西都是有一笔记一笔，从来不会累加，这就导致了王府里哪怕是一根秀花针的价目都被列在这个表里，每笔支出都可能会出现很大的出入，难以保证账目的准确。
顾延一页页的看过去，两只眼睛都疼得快睁不开了，却还是抿了口茶便继续翻阅。
在其位，谋其事，他总不能除了养尊处优外，什么都不干吧？
顾延坐了许久，感觉自己的屁股简直都要和椅子粘在一起了，他于是搁下笔，围着桌子转了两圈。
看向窗外，天边垂暮，火红的霞光将云卷染的好像也着了火，赤金色的光潵下来给人间的一切事物都镀上了一层金边，甚是华丽好看。
顾延看了一会儿外面的好景色，便又回到了桌案旁。结果，他刚捡起笔，房门就被敲响了。
顾延眨了下眼，支着头道:“门没关，进来罢。”说完，门开了。
哑巴站在框槛上，眼巴巴地看着他，似乎是想进又不敢进，只能先征得他的同意。
顾延微笑着招了招手，让他过来。哑巴眼睛一亮，哼哼着朝他跑过去，这模样看起来就像一只见着了萝卜的兔子，简直可爱极了。
顾延把人抱到腿上，逗他道:“自己跑到这儿来，是不是想我了？”
哑巴蜷起身子，将头埋进他的肩窝里，也不理人，只是一个劲儿的拱来拱去，带着肉乎乎的小屁股也一扭一扭的，直叫人恨不得一巴掌打下去，好让他能稍微安静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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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顾延可不敢打他，万一吓着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顾延哄着他，语气有几分无奈:“来来来，别闹了，我还有事情要做。这样吧，你乖一点，我就让你留下，好不好？”
闻言，哑巴连忙点了点头，抿起嘴笑了一下。
顾延把人抱好了，于是又拿起笔，认真地看起了桌上的账本。哑巴从小在红楼长大，因此并不识字，而平日里也很少看见带字的纸，此时却正赶上顾延查账，满目的白纸黑字让他很是新奇。
哑巴眼神发亮地看着那些写的略加潦草的蝇头小楷，兴奋的窝在对方怀里直哼哼。顾延没想到这小家伙竟对文字有如斯兴趣，于是笑着握住他的手，将墨笔落在纸上:“我教你写字罢。”
哑巴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向对方，口里发出“啊啊”的叫唤，似乎是激动极了。
顾延在他额上亲了亲，偏头思虑道:“唔……先教你写什么呢？”
哑巴眨了眨眼，指着他哼了两声。
“我？”顾延指了指自己:“你要写我的名字？”
“嗯！”哑巴点点头，便争着要去握那支黑金色模样很漂亮的毛笔。
顾延将笔换到他手上，教着人如何正确握住笔杆，哑巴的手又小又软，柔若无骨的本身便没有多大的力气。因此试了许久也不能很好的学会，无法，顾延只好执着他的手用上几分力道才终于将笔夹稳。
哑巴松了口气，赶紧集中精神放在笔上，生怕惹烦了对方，再被赶出去。
然而，事实证明顾延的脾气还是很好的，他引着哑巴在纸上一笔一划地写出自己的名字，并低声顿道:“顾……延。这么写的，能看懂么？”
哑巴坐直身子，突然很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呜呜咽咽地摇了摇头。
顾延一时反应不过来，以为是对方没看懂，于是便又手把手的教他写了一遍，问道:“这样呢？可以明白了么？”
谁知，哑巴竟丢了笔，目光急切的盯着他，又是哼唧又是摇头地闹了一通，弄得顾延满头雾水。
他皱了皱眉，奇怪道:“怎么了？”这两个字很难写吗？不应当啊……
哑巴指了指他又拍了拍纸上那两个字，呜呜地哼着，一副着急难受的模样。
顾延看了看字纸，又仔细想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大悟道:“你觉得我不是叫顾延，对吗？”
哑巴耸了耸鼻子，怔忡片刻才缓缓点了点头。
顾延又好笑又心涩，于是挠了挠他的下巴，无奈道:“我就是叫顾延的，没有骗你。但是……这个身子其实是原来那个王爷的。啧，果然有点难解释啊……但总之我并不是他，至于怎么跑到这具身体里的，我也不太清楚。嗯，你能接受吗？这个样子，唉……连我自己听着都怪。”
哑巴迷迷糊糊的看着他，眸光里充满了茫然与不解，嘴里不自觉地发出“啊”的气声。
顾延见状顿时悲从中来，他皱了皱眉，无可奈何地轻叹一声:“没事，你受不了很正常，我……可以把你安置在别处或者……”
哑巴突然急了，啊啊着抱住他的脖颈，猛的啃了一口。顾延吃痛，却很理智的没有去碰他，只是吸了口凉气，等着对方自己松嘴。

第三十六章
哑巴的目的是要把这块皮肉咬破渗血，因此卯足了力气，死死将上下颔合拢，两颗虎牙深刺进对方项侧，血珠从牙缝间溢出。
他不想被送走，于是便只得留个痕迹在对方身上，这样即使自己真的走了，这人好歹还不至于很快就忘了自己。
顾延发觉他有些抖，便扶着对方的腰轻轻抚了抚。哑巴感觉到腰上的抚摸，哼哼两声身子就垮了下来。
“怎么了？生气啦？”顾延捂着脖颈龇牙咧嘴了好一会儿，才稳下心神哄起怀里的小兔子。
哑巴不听他怎么说，只是用头拱进对方的衣襟里，蹭了蹭其光洁温热的胸膛。顾延身子一僵，突然感觉到自己的乳结似乎被衔住了，他没想到这小东西竟然食色成性到如此地步，当下便忍不住哼了一声，抱上对方的脑袋。
“唔……别闹了，小东西……”
哑巴抬起头看了看他，见其面上略有愠色便收敛了一些，哼哼哼地拱进了对方怀里，看样子还是有点委屈。
顾延又好笑又生气的曲起手指在他的后脑勺上轻敲了一下，斥道:“色兔子。”
哑巴身子一瑟，将脑袋往里扎的愈深。
顾延却并不打算就此放过他:“你既然在我身上盖了个戳。那我也得回个什么，才好作配……嗯？你觉得呢？”
哑巴以为对方也要咬他一口，于是直接抬腿骑到顾延身上，还不等人反应便解了衣裳，将一双玉削似的窄肩露出，他挺直了脊背，那对精致的蝶骨便仿若展翼欲振，这副模样可不再像是某只可怜巴巴的白团子了。
顾延一怔，连忙帮他提上衣衫，皱眉道:“我并非这个意思。唉，你……还没有名字吧？”
哑巴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听到他的话好像傻了一样的直摇头。
他之前还在红楼挂牌的时候，其实是有一个花名的，老鸨起给他的，叫作默儿。说是因为自己天生不会讲话，所以取一个“默”字，即应景又好记。
后来他到了王府，就没人叫他的名字了，王爷把自己接走时忘了向老鸨问，所以就只能作罢。
但人总得有个称谓，府里人见他哑，干脆便用哑巴两个字代称，久而久之，就连哑巴自己也忘了原来他该有个名字。
既然提到了给自家夫人取名，顾延的脑子便开始动得飞快，他很少给任何事物取过名字。一是麻烦，二是没有机会，对他来说养活东西就是场灾难，倒不是养什么死什么，而只是单纯的嫌麻烦。
因此，顾延上辈子照顾过的一共就有一只金鱼和一盆兰花，前者叫阿金，后者叫阿兰。虽然乍一听还算过的去，但这样的套路用在人身上就很不合适，他总不能给人家起名叫阿哑吧？
看着对方满眼希冀的目光，顾延时隔多年又一次感觉自己仿佛背上了一座名曰压力的大山，只一不小心便要崩于面前。
天，名字，名字！
顾延想得额头有些发疼，按住捏了捏后，他的脑子里竟突然冒出了一个字:“默！就叫你顾默好不好？”
哑巴愣了愣，一时不知到底是该点头还是摇头。
怎么偏巧又是让他赶上了这个字？

第三十七章
过了一会儿，顾延还是看不出哑巴脸上有半丝喜气，于是摸了摸下巴，道:“你若不喜欢，我可以再去想一个。名字是要跟一辈子的，这种事情可马虎不得。”
闻言，哑巴下意识便摇起了头，嘴里“啊啊”的发出几声不明意义的叫唤。
他并不是不喜欢，只是觉得有些太巧了。
能得到新的名字故然很好，但以前丟掉的再被捡回来，让他又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欣喜。
“那……就叫顾默了？”顾延试探着问道。
哑巴点点头，接受了这个陌生又熟悉的称谓。
时间再过去，外面天色已晚，月色朦胧。草丛中成群的鸣虫振翅高歌，夏暑无风，云雾却浓，远处人家皆已作息，唯独王府院落灯火依旧。
顾延好不容易查完了账，再抬头时才发觉原来外边天都沉了。他抻了个懒腰，靠坐在椅背上，忍不住发了会儿呆。
这时候，要是还在现世，正是他日常下班的时间。若不必加点，他一般都会去单位楼下的烧烤摊坐一坐，吃一把串子（为了好看，会把签子先抽出来），再点一扎生啤，看着手机上的新闻慢慢吃喝。
想到烧烤，顾延的肚子突然抽动了一下，他皱了皱眉忍不住叠袖捂上。
在一边窄榻默默吃水果的小哑巴，见对方似乎做完事了，眨了眨眼便捧着咬了一半的白梨凑到桌案旁边，轻轻将没碰过的那面放在他唇片底下。
顾延也不客气，鼓着腮帮子就偏头咬了一口，嘴里边嚼边模糊道:“走，夫君带你吃点好的去！”
哑巴听到“夫君”二字，脸上便不由得红了红。他望着缺口的梨子，傻乎乎地笑了一下，就被顾延拉着手，带回了北面的院子。
然而，回去之后，他坐在院里的石桌旁，亲眼目睹了顾延之所谓“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一系列行动后，终于彻底傻了。
他先是端来了一口厨房最大的铁锅，于是又命人抱来一堆劈的很碎的柴，到这为止还算正常。因为接着就是刚处理好的鸡鸭鱼肉，醋盐酱料，以及，剩下一整套刀具。
顾默看着小厮将碎柴放进锅里，又点上火，支起了木撑。他歪了歪头，终于忍不住好奇，走到正忙着往肉上刷酱的顾延身边，不明所以地观看起来。
“肚子饿不饿？先去洗手。听话，别离火太近，待会儿热坏你。”顾延扭头亲了亲哑巴的额角，言词亲切，仿佛烛光里的妈妈。
顾默被亲的腰肢一软，双手抱住对方有些沁湿的后背，贴上就再没打算松开。
顾延一开始还能说他两句，后来实在被缠的受不了了，干脆就把活全推给了下人，自己则当个甩手掌柜，只管带着哑巴回到石桌边继续你侬我侬。
可惜的是，小哑巴怕热，刚才不过只粘了会儿人，此时就浑身发汗，整个人像泡过水，一难受起来跟病了似的。
顾延没办法，只能把人上襟的扣带解开，堪堪露出胸脯往上那一点地方，快拍着扇子送出几股闷乎乎的热风。

第三十八章
“哎哎，我的小祖宗呀！叫你离火远点，又不是让你跑我背上躲着。瞧，这下真热晕了吧？”顾延边拍扇子边叨叨着，嘴上虽不饶人，但却眉头紧蹙，一副心疼担忧的模样。
小哑巴倒不怎么在意他怎么说，只管靠在对方怀里，捧着掺了蜜的凉茶小口轻轻抿着。结果，喝了没两盅，脸上的红热就退了下去，眼睛也能睁开不再眯着了。
顾延松了口气，刚放下扇子要歇会儿手，就听怀里小人一阵哼唧，似乎是因为没有风了所以很不满意。
“小东西，还磨叽上了！”顾延点了点对方有些冒汗的鼻尖，假意责难道。
低头，见人小脸上摆明了一副无辜，他只得缓了缓手腕，无可奈何的又执起白扇“哗哗”地给人鼓来一阵温风。
他们在这边腻腻歪歪的谈情说案，庭中切肉穿串的厨子们可不轻松，手底下又管腌制又顾刀功，过了好半天才勉强处理好了大概够两人吃的份量。
顾延看了眼桌上那一盘盘肥瘦均匀，酱香诱人的肉串，心里又是感动又是无奈。
他明明只说了，把肉切成块穿在串子上就可以了，谁能想到他们居然这么精致，愣是把普通烧烤做出了皇室的感觉！
看看，这炙烤的签子，竟然还是银制的！
顾延由衷叹息，希望待会儿的火温不会超过一千度（银的熔点:961.78）。
为了配合喝着啤酒，撸着串的意境氛围，他特意让人取来了一坛去年酿的梅酒，打开来，顿时一股子果香四溢。
小哑巴闻着闻着就放下了手里的凉茶，眼睛直勾勾的朝对方怀里望去。
“给，慢点喝。”顾延将酒倒进了一只很小的杯子里，递给顾默。
小哑巴没想到自己的酒量竟是被蔑视了。他之前在楼里的时候可是千杯不醉！那些客人中无论是从再北的地方过来，也从未有能灌醉他的！
哑巴撇了撇嘴，还是十分顺从的捏起杯子，小口轻轻咂了一下。
这个不同于其他酒类的苦辣，是有一点酸甜的滋味在里面的。哑巴因为喝的量少又慢，所以味道尝起来就更加的清香甜淡，他咂了咂嘴十分享受的眯上眼。顾延见其这副样子不禁失笑，他摇了摇头放下酒坛，回屋里拿来了两只厚实的团垫搁到铁锅旁边，好让对方能舒舒服服地靠在自己身边，不被火焰飞灰燎着。
小哑巴喝酒喝的正甜，看见对方举着一把肉串串刚坐在火堆旁，就忍不住抱着酒坛跑过去一屁股坐进顾延怀里，将边上的空团直接无视。
“又闹！”顾延连忙把手避开，无奈斥道:“不怕热了？”
哑巴小脸被火光照映得一片橙红，平日里粉妆玉琢之眉目也被模糊;朦胧封罩下，唯一精细可见的只有那微微张启的樱唇，与从中吐露而出的甘辛酒气。
这气息直熏得顾延面上也染起两股红晕，他晃了晃脑袋，彻底清醉，劈手夺过对方怀里的酒坛，藏到身后。
“小酒鬼，和你说什么来着！嗯？还敢喝这么多！”

(ฅ>ω<*ฅ)

第三十九章
哑巴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被对方抢走放到身后的酒坛，恐怕真的惹人生气，便伸出双臂环住他的脖颈，大眼睛一眨一眨的流露出几分委屈可怜的意味。
顾延原本很严肃的打算再训他两句，但与其眼光相交，默默对视了一会儿，那好不容易集中起来的一点威势也渐渐垮了下去。
“你是在撒娇吗？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错了。唉，这真是……我和你生不起气来。”
小哑巴笑嘻嘻的咧开满口银牙，“啵”的在对方脖颈上亲了一下。
顾延把串签放到差不多离火半拳的位置，单手扳过他的面颊欺身上前，两唇相接，轻吻浅尝。
“不许逗我。”顾延垂下眼眸，轻轻抚过对方柔软的唇瓣。
面前的干柴在烈火中噼啪作响，外焰四周星星点点的烬光闪着片刻萤辉飘摇飞远，在夏夜的黑幕中仿若微弱的耀芒。
哑巴忽然笑了，双手也不示弱地摸上他的脸蛋儿，揉面似的将对方那张堪称妖孽的精致容颜来回团搓，捏成各种奇形怪状的模样。
顾延任由他蹂躏，目光中饱含着笑意，声音模糊道:“醉鬼……”
哑巴眯了眯眼，轻轻咬住下唇，在对方的注意下伸出手要去抓还没烧好的生肉。
顾延叹了口气将它们转了个面，露出已经烤熟冒油的那侧，轻道:“不要动，快好了。”
哑巴馋兮兮地扒着他的膝头，瘦脱的身子像泥鳅似的扭来扭去，没有半点体面的样子。
而顾延偏就是喜欢对方这种很真很真的小孩模样，十分的可爱与非常的自然让他显得即清澈又勾人，漂亮的令人挪不开眼睛。
食色性也，两副玉璧似的皮囊足可以使人见之饱腹。而，若有心，也自可以相看愈饥，无以忘食。
“好了，吃吧。”顾延将旁边的空盘子拿过来把从签子上剔下来的肉装到里面，递给对方。
哑巴眼睛亮亮的接过盘子，看着被烤得金黄微焦的肉块直淌涎水。他拿筷子叉起一颗并不急着吃，而是轻轻吹了吹将其弄凉，径直送到了对方嘴边。
顾延一愣，回过神来嘴角微倾，笑着道:“先给我？”
哑巴点点头，又将手往上递了递。
顾延收拢总是下垂的长发，张口咬住了嘴边的烤肉。他颇为认真的嚼了两下，接着眼前顿时一亮，鼓着腮道:“嗯，味道不错！”
小哑巴笑咧了嘴，迫不及待地也尝了一块，咽肚后脸上也浮现出了名为幸福的情绪。
顾延看他吃了一会儿，想了想于是干脆把剩下的东西一气全烤了，再一块块剔下来放到盘子里。
小哑巴嘴巴鼓鼓只管一通胡吃海塞，顾延怕他噎了，专门倒了解腻的凉茶来。谁知，这小东西挑的很，一副除却巫山不是云的架势，喝了两口就再不碰了，一双眼睛乌溜溜的盯着他背后的酒坛子，简直移不动脑袋了！
顾延夹了一筷子烤蘑菇，略有些无奈的嚼了嚼，妥协道:“少喝点。”
小哑巴顿时如获大赦，抱过酒坛就往嘴边送。
顾延看着都觉得悬，只好在心中安慰自己:古代酿酒技术不纯，况且，这又是梅酒横竖喝不醉的。
哑巴:咚咚咚！
这，大概吧……

第四十章
两人酒足饭饱后，只剩地上一片杯盘狼藉，待人收拾。
哑巴不负众望的并没有喝醉，反而是顾延闲来无事偏又叫人抬来了三十年的女儿红，结果揭开盖，酒气一熏，半杯就倒。
这其实不能怪他，都是当年电视上的江湖武侠剧害人不浅，那些长满胸毛的大汉一坐到客栈油腻腻的长凳就会大喊一声:来碟牛肉，打二两女儿红！
听的他老早就想知道那所谓的女儿红到底是个什么滋味，如今一尝，除了辣到舌头发麻，其他的几乎就感觉不到什么了，因为神经已经被**了……
后来，神志不清的他隐隐约约间好像是让人给一步一步拖回床上的，途中貌似还被什么东西给磕坏了小腿，朦胧中他疼醒了一瞬，看了眼，大概是床梆。
顾延在彻底失去意识时仅存的记忆中只感觉到有一人带着温热而光滑的软躯，钻进了他的怀里，对方发顶散出冉冉的香，味道十分令人安心……
第二天日上三竿，顾延是被人活活捏醒的，他一个激灵坐起身，满脸茫然的摸了摸胸口，刚才好像有人在上面狠狠地抓了一下，顺着领口向里看，还能依稀见着四道红印。
顾延拍了拍宿醉的脑袋，皱眉看向在一旁睡的正香的小哑巴，眼神突然冷了下来。
他毫不犹豫一巴掌扇过去，直接将人打的清醒过来。
哑巴还没弄清状况，睁眼一见是顾延，还很高兴的抱住他的腰哼哧哼哧地撒娇，仿佛一只瞅见肉骨头撒欢的小狗儿。
顾延愣了一下，紧接着眉头拧成个“川”字，就着对方的肩膀一推将人掀到地上，怒斥道:“***，滚！”
哑巴被吓了一跳，泪花直在眼眶里打转，可就是憋着不肯落下。
顾延见他这副模样心里更不耐烦，他现在头疼的很脑子里又一片混沌，本就懒得同这哑奴废话，谁知，对方竟这般不识趣，偏偏向他枪口上撞！
“本王说的话，你听不懂还是怎么的？不滚？那好，自己找死别怨旁人！”顾延抓着他的手，硬生生把人整个身子都拽了起来，哑巴睁大眼睛，极其艰难地仰头看向对方，嘴里发出委屈而绝望的呜呜声。
他不明白为什么昨天晚上还好好的人，怎么一觉醒来就突然变了？为什么要把自己一个人留在这里？为什么走了也不和他说一声？为什么？为什么……
是因为他不听话喝了太多的酒吗？如果是的话，他以后都不喝了！再也不喝了！他听话，听话总行了……
哑巴低下头，身子也放的软趴趴，让人拎着就像是一根没骨头的肉条。顾延感觉自己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平时吓一吓便抖的不成样子的小软蛋，这回怎么连点反应也没有了？该不会是傻了吧？
顾延把人的脑袋扒拉起来，见对方脸上竟真的没有半点情绪，好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副呆呆傻傻的样子。
“你是傻了？”他皱眉问道。
哑巴耷拉着眼皮看都不看他一眼。
顾延顿时没了兴致，扭头将人扔到角落，不再理会。
这时，下人敲门进来，正是西厢来叫人的。
顾延愣了，阿孟又是何时进了他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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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顾延命人将自己收拾干净，头发顺的锃光瓦亮，便抖了抖衣裳迈出门去。
临走还不忘吩咐下人:“看好了人，莫让他出去。记着，避会景渊，切不要让两人见着。”
小厮闻言有点懵，忍不住多了句嘴:“可主儿，这两位早就碰过面了，您说喜欢的是里面那位，景王爷还为这事寻了短见，现在正搁西厢养身子呢，您这……”
顾延一听“寻了短见”立马就怔忡了，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阴沉着脸什么也没说便奔着西厢而去。
从庭间转过去，推了门，那人正靠在床头摞起的软枕上，任府医拆掉自己伤口处的纱布，重新换药包扎。
看见他来了，顾孟直了直腰脊，苍白笑道:“哥，你来啦。”
顾延依然沉着脸极不高兴的走上前推开大夫，捞住对方堪堪结痂的手腕看了好一会儿，才哑嗓道:“想死？嫌自己命贱，赶着来我这，嗯？”
顾孟发现他好像变了个人一样，言语虽粗陋，但总算是没了对自己的那种疏离感。
而且，这才像他。
顾孟摸了摸对方的侧脸，试探道:“哥？”
顾延皱了皱眉却没有避开，只是顺着他道:“干什么？”
虽然话不好听，但顾孟却是笑了，揉着他的脸道:“让我好好看看你。”
顾延平生第一次被蹂躏成这样，心中震惊难以形容，他想拍开对方不安分的手，但余光瞥见那道刺目的痂痕，又心身一荡，暗了暗眼眸只是道:“你别碰我。”
顾孟哪肯放手，好不容易逮到这样的机会，他当然要占便宜占个够！
当把对方的脸团成各种不堪入目的形状并笑得身体抽搐之后。终于，顾延不高兴了，他一把按住对方作乱的手，低声道:“没完了？”
顾孟笑了:“嗯，没完了。”
“养好伤就快走，这里留不得你。”顾延眼色一凛，偏头直起身眼见着就要走。
顾孟见状脑子突然一抽，在后面冲他道:“留不得我，就留得那哑巴？”
顾延皱起眉，看着对方凝住的面容，冷冷道:“他不过是府里的一个奴隶，你在想什么？”
“那你让我留下来，又有什么不可以？”顾孟质问道。
顾延眉目拧的更深，不解道:“留下来？你在说什么？”
顾孟也被问呆了:“你既然不喜欢哑巴，那么心悦之人不该是我么？我留下陪你，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哈？”顾延表情一下子变得十分可怕，他怔了半晌，难以置信道:“你认为我喜欢你？”
顾孟看着他:“没有吗？”
顾延良久之后才摇了摇头，揉了下顾延的脑袋道了句“别多想，记着，我是你王兄。”便转身离开，只是身形到门口时顿了一下，他偏头叹息一声，方才掀帘出去。
到底意难平。
回到正房，顾延推门进去只感觉身心俱疲，他捏了捏眉梁，直接躺倒在床上。
此时，窗外黄鹂空转，蝉鸣正喧，是一天里最扰人的时候。
哑巴还缩在他常待的那个角落里，眼神空荡发楞，不知道正在想些什么。
顾延转头看见他这个样子，心里火气更大了，在床柜上随手抓着个杯子就朝对方扔了过去。

第四十二章
没砸中。
哑巴看了眼落在自己脚边的碎片，突然伸出手捡了一块大小合适的，想都没想就要往嘴里塞。
顾延眼疾手快，连忙抬腿一脚踹在对方手上，起身怒骂道:“***疯了！要死自己滚出去，别在本王屋里！”
哑巴被踢的倒在一边，手背泛红冒出许多细小血丝，大概过不了多久就会肿起来了。他在地上缓缓转了个身，将自己又蜷成只团，对顾延的斥骂充耳不闻。
顾延急了就要大骂，骂完心情若还不好便要拿东西砸人。他打人从不动手，通常是周围有什么就丢什么，并且准头一向很好。
“本王和你说话，你听不到是不是？！”顾延的脸已经黑透了，声音也随着阴沉下来。他将人拎着丢到床上，轱了个个儿，接着面色骤然一惊。
只见，床上人乌丝轻乱，眉目不清，双手却死死捂着嘴，似乎在努力吞咽什么东西。鲜血顺着指缝淌下，掩饰了手背上红肿发热的印痕。
他到底还是吞了瓷片。
顾延红了眼狠狠往对方手上踹了三脚，听到熟悉的呜声后，他转向门，声音一时竟颤的厉害:“来人……传大夫！”
“爷！不好了，景王爷又割腕自尽了，大夫正往西厢赶呢，可能顾不上这边了！”
顾延听完怔了片刻，表情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模样，他一把抓住下人的衣领，怒目而视:“我说，传个大夫过来！听懂了没有？！”
“是……是是！”
顾延吼完，撂下吓呆了的小厮，便朝着西院方向扬长奔去。
进去屋里，一堆人围在床前手忙脚乱，吵吵烘烘。顾延推开众人，便看见一张苍白无面色的小脸儿独露在被褥外面，眉眼正难受的蹙成一团，样子看起来脆弱不堪。
“他怎么样。”
此句并非疑问，却听的周围人都忍不住一齐打了通寒颤。王爷平时向来只对个别人生气，像他们这些下人虽受优待不多却也是从未遭过什么迫害。但这并不代表主子生气时，他们就不会受到任何迁怒惩戒。
府医年纪一大把，但在对方的威慑下却还是满脸的诚惶诚恐，说话也颤颤巍巍的:“因着发现的早，殿下他除却失血过多外，并无大碍。还请王爷放心。”
顾延闻言脸色稍稍好转了一些，声音却仍旧冰的结碴儿:“看好了景渊，再出事，本王要你们的命！”
“是……”众人哆哆嗦嗦地躬身应道。
“你。”顾延看了眼大夫:“和本王回主室。”
府医哪敢不应？连忙收拾药箱，弯着腰极为废劲地试图跟上对方的大步流星。
顾延火气已经蹿的快要上头了，他厌烦的几下扯开前襟的领口，任由颈间汗水顺淌进其锁骨项的深窝里，再被冰茧丝的衣料沾尽。
漂亮的男子，偏偏脾气却这般火爆……好的皮囊天生便受到优待，而他却能养出这样的性子，想来，也是不大容易的。
哑巴那边已然去了一位大夫，是被侍从去外面带回来的出诊堂医，技术虽远不如王府的大夫好，但治起像一些外伤内疾类的小灾小病却是一把好手。
于是，等顾延从西厢赶回来的时候，哑巴就已经含完药躺在床上了。
堂大夫在桌边悠哉悠哉地喝着茶，看见主人来了，便不慌不忙地站起身向顾延道:“这小公子吞下的瓷片正卡在嗓眼，没咽下去，因此无甚大碍。就是被划伤了嘴巴，恐怕饮食方面要麻烦些，只能吃喝一些温凉味淡的流食。要是多注意些，没几日便可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