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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枫观:鬼镇》——陈景元初出茅庐

楼主:蓝渐层  时间:2021-04-08 12:26:00
楔子
大明朝,隆庆六年,端午节,傍晚时分,泼皮屠二坐在望舒县闹市区的一间酒楼吃酒。
他点了一盘鱼,一只鸡,一碟肉,一碗菜蔬,又要了四两烧酒,独自一人,坐在酒楼靠窗处,自斟自饮。
“二爷,好清闲,一个人在这里吃酒,不寂寞吗?要不要兄弟陪你吃上两碗?”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屠二回头一看,登时满面厌恶,鼻子“哼”了一声,也不理会,扭回头,接着吃酒。
那个男人见屠二不理会,也不气恼,搬了一把椅子,坐在屠二的对面,对店小二招呼道:“小二哥,添一副碗筷,一只酒杯。”
店小二以为他是屠二宴请的客人,也没多想,将一副碗筷,酒杯送到桌前。那个男人道一声谢,拿起筷子,夹了一大块肉,放入嘴中,黄乎乎的油汁顺着嘴角流淌下来。
“真香,真香。”那个男人不住地叭唧嘴,称赞道。
屠二一脸的厌恶,竟也拿他没有办法。
那人举起空空的酒杯,陪笑道:“二爷,常言道,有肉无酒,好似死囚,您老人家大人有大量,赏小的一杯酒吧。“
屠二终于忍不住说道:“邱小乙,你这个人,好不要脸。欠我的六两银子的赌债,何时归还?”
邱小乙陪个笑脸,讨好地说道:“兄弟最近手头十分的紧张,二爷宽限几日吧,等小的有了钱,一定加倍奉还就是。二爷,赏杯酒喝吧。”
“等你有了钱?”屠二冷笑一声,护住酒壶,开口说道:“只怕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行。”
“二爷,实不相瞒。”邱小乙凑到屠二的面前,小声说道:“小的这一次来寻二爷,是有一桩买卖。”
“你介绍的买卖,不听也罢。”屠二说道:“都是些伤天害理的事,还赚不到几文钱。”
“这一次,金主爹爹许了十两银子的报酬。”邱小乙说道:“事成之后,我只要二两银子,八两银子全送给二爷,如何?”
屠二听闻,微微好奇,开口说道:“什么生意?”
邱小乙手中捧着空空的酒杯,一脸讨好地说道:“二爷,赏杯酒吧。”
屠二端起酒壶,给他满了一杯,嘴里说道:“我看你小子只会诳我,为的只是骗酒喝。”
“好酒。”邱小乙端起酒杯,饮了半杯,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鸡肉,送入口中,咀嚼了一阵,见屠二越来越不耐烦,这才开口说道:“二爷,三天前的午时三刻,可去菜市口看热闹?”
“看了,一共斩了三个人的脑袋。”屠二说道:“怎么了?”
“二爷可看出其中的门道?”邱小乙神秘兮兮地问道。
屠二寻思了一阵,开口说道:“斩杀第二个死囚的时候,出了一点差错,那个刽子手,砍了两刀,才将囚犯的脑袋砍下。”
“二爷可知这其中的道道?”邱小乙问道。
屠二十分地不耐烦,开口说道:“别绕弯子了行不行,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那个刽子手,名叫秦松,砍人头颅乃是祖传的手艺,他的爹爹,一生行刑三百多次,从来不砍第二刀,是出了名的快刀手,他的爷爷,掌握凌迟的手艺,据说,行刑一次,可持续三日,割上九百刀,囚徒在最后一日,最后一刀才会毙命。”邱小乙说道:“二爷这回明白了吗?”
“明白个屁。”屠二说道:“他爷爷了得,他爹爹了得,到了他这一辈,还会了得吗?只能说,这个秦松,手艺不济。”
“好糊涂的二爷。”邱小乙说道:“我如实跟二爷说了吧,那第二个犯人,乃是望舒县开当铺的刘掌柜的三儿子,他酒后生事,打死了开绸缎庄的周掌柜的二姑爷。官司打到县衙,判了斩立决。刘家使钱,让行刑的秦松出快刀,给他家儿子一个痛快。周家也使钱,让行刑的秦松出慢刀,让刘家三郎受些苦楚,再上黄泉路。”
“看来那秦松收了周家的钱,这才砍了两刀。”屠二说道。
“错了,二爷。”邱小乙说道:“那秦松两边的钱都收了,周家给的钱多,于是,秦松便砍了两刀。”
“这个秦松,十分的不仗义。”屠二说道。
“所以,刘家的人,十分恼怒,找到了我……”邱小乙话说了一半,停了下来。
屠二追问道:“刘家许你十两银子,要你做什么?”
邱小乙说道:“刘家要我夜入秦家,将那把行刑用的鬼头刀,偷出来。”
“……”屠二有些诧异,开口问道:“这样做,所谓何故?”
“据说,秦松的那口鬼头刀,乃是祖上传下来的宝刀。削铁如泥,吹毛利刃,斩了几百人的头颅,嗜血如命,晚上摆在家中,常有鬼哭狼嚎之声。秦松将这口刀视为珍宝。若是丢了,嘿嘿……”邱小乙别有深意的望了屠二一眼。
“听你这么一说,偷这把宝刀,十两银子的价钱着实太少。”屠二说道。
“二爷,刘家出了十两银子,只说将宝刀偷出来,让秦松难堪,却没说将宝刀给他们刘家。”邱小乙说道:“我们收了刘家的银子,可以再将宝刀卖给秦松,赚两份钱,岂不美哉?”
“厉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屠二称赞道。
“二爷,这桩买卖做不做?”邱小乙问道。
“何时动手?”屠二问道。
“今夜三更。”邱小乙说道。

第二日,秦松去县衙门报官,说是家中祖传的宝刀丢了,在放置宝刀的屋子里,还留下了一具血肉模糊的男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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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凶宅(1)
送走了衙门口的捕快与仵作,秦松呆在家中,心神不宁,坐立不安。他思量再三,穿戴整齐,离开宅子,直奔望舒县城郊而去。
出了城,向北步行五里路,有一座新立的道观,名曰寿安堂,堂主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胖子,名叫曲阳,此人精通医术,救死扶伤,乃是一位了不起的杏林高手。
寿安堂的大殿中,供着一座神像,没人知道这座神像的具体来历,只是知道他的名字叫做百刃神君,有什么为难之事,在百刃神君的面前拜一拜,许个心愿,只要心诚,十有八九是灵验的。最近这一年多,来此烧香磕头的香客络绎不绝,寿安堂的香火日趋旺盛。
秦松来道寿安堂,托守门的小道士,为自己送一下拜帖,他要求见观主曲阳。
小道士收了拜帖,进去禀报,少倾,小道士回到大门口,毕恭毕敬地对秦松说道:“善人,我家观主有请。”
“多谢。”秦松道一声谢,随着小道士进了寿安堂的院子。待客厅中,见到了观主曲阳。
两人分宾主落座,小道士献茶。
曲阳率先开口说道:“秦公人,令堂最近身体可好?”
秦松十分恭敬地说道:“托曲观主的福,自从家母吃了您开的十副汤药,身子恢复得很好。”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曲阳笑道。
秦松犹豫一阵,开口说道:“曲观主,不知您听说了没有,我家昨日着了贼,偷走了我祖上留下的一口宝刀,罪案现场,还留下了一具男尸。”
“略有耳闻。”曲阳不动声色地说道。
秦松一声叹息,开口说道:“我已报了官,县太爷承诺,会帮助在下追回丢失的宝刀,并且会追查杀人凶手。”
“那……”曲阳笑道:“秦公人今日到访寿安堂,所谓何故?”
“曲观主,实不相瞒,在下却有难言之隐,没办法与县太爷明言,思来想去,只好求到曲观主的门下。”秦松一脸为难地说道。
曲阳笑道:“秦公人,你我相识多年,有什么事情,但讲无妨,只要曲某能帮上忙的,一定倾尽全力。”
“既然如此,在下便直说了吧。”秦松说道:“其实,我不但丢了祖传的宝刀,还丢了一个金漆罐子。”
“金漆罐子?”曲阳好奇地问道:“里面装了什么?”
“里面有七片死囚犯的头盖骨。”秦松一脸沮丧地说道。
“天啊……”曲阳听闻,倒吸了一口冷气,沉吟良久,这才缓缓说道:“此事,只怕不是一般的盗窃案子。”
“我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秦松不住地搓着手,十分拘谨地说道:“县太爷问我丢了什么东西,我只说丢了宝刀,没敢说金漆罐子的事情,若是被大老爷知道了这件事,在下轻则丢了饭碗,重则性命不保。”
“既然知道,为何还有私藏那种东西?”曲阳问道。
秦松说道:“观主也知道,我家祖孙三代都是出红差的,替官家砍死囚的脑袋。这几十年,见识了无数的死囚犯,杀人,越货,纵火,行凶,什么样的恶人都能见到。有的罪犯,你听了他的罪行,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剐才好,一刀杀了,那是便宜了他。我爹爹有个怪癖,就是喜欢收集这些十恶不赦之人的头盖骨,放在家中,封在一只金漆罐子中,摆在厅堂之上,罐子的头顶,便悬着那块祖传的鬼头刀。用我爹爹的话,困住这七个人的头盖骨,就能永久锁着这些恶人的魂魄,这些人,便永世不得超生,也就没办法危害人间了。”
曲阳脸色微变,开口说道:“秦公人的意思,那个潜入你家的盗贼,盗刀是虚,偷走这些恶人的头盖骨才是真实目的?”
秦松点了点头,一脸无奈地说道:“凶案现场,死了一个人,被开膛破肚,五脏六腑皆失,十有八九是被同伙诳了去,做了献祭,七个恶灵得了活人的血,只怕……”说到此处,秦松的脸,变得很难看。
“什么样的家庭,才会将死囚的头盖骨做为藏品,摆放在家中厅堂之上?”曲阳感慨道。
秦松怯怯地说道:“那个金漆罐子,在我家摆放了二十多年,记得我小时候,还穿着开裆裤,经常取出里面的头盖骨,摆弄,玩耍。”
“……”曲阳一时无语。
秦松陪个笑脸,开口说道:“在下也知道,曲观主是个异人,精通阴阳神鬼之道,手下能人众多,曲观主能不能帮我寻回那金漆罐子,若是恶鬼作祟,祸害望舒县百姓,被县太爷知道始作俑者乃是我们秦家,只怕,三代人积累下来的口碑,会在我这一代,土崩瓦解。我的儿子,今年一十六岁,从小跟我学砍人脑袋的手艺,若是因为我的过失,丢了前程,这辈子,也就只能做些杀猪宰狗的营生了。真的到了那般天地,我死后,怎么有脸面去见列祖列宗?”
“既然秦公人亲自登门,那便是信得过曲某。”曲阳寻思了一阵,开口说道:“这件差事,寿安堂接了。”
“多谢曲观主,多谢曲观主。”秦松千恩万谢,嘴里不住地说道:“事成之后,秦某必定重谢。”
送走了秦松,曲阳去寻师兄耿百刃,将这件事从头到尾叙述一遍。
耿百刃听罢,开口说道:“既然师弟应了,那就管吧。”
曲阳问道:“师兄,依您之见,谁来做这件差事才好?”
耿百刃说道:“让你儿子曲游拓去做吧。”
曲阳沉吟片刻,开口说道:“师兄,做师弟的,多句嘴,陈景元那个孩子,您就给他一个机会吧。”
耿百刃听罢,鼻子“哼”了一声,嘴里说道:“陈景元是那个贼女人的徒弟,他手段再高明,到头来,与你我都不会是一条心的。”
“…… ”曲阳沉吟片刻,开口说道:“寿安堂初创不久,处处捉襟见肘,相比其他的人,景元那孩子毕竟算是咱们的半个心腹。”
耿百刃寻思片刻,开口说道:“既然你执意要用他,我还能说什么呢!你去把他寻来吧。”
曲阳大喜:“多谢师兄。我这就派拓儿去望舒县城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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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凶宅(2)
这一年,陈景元十九岁,子承父业,做了陈记药铺的少掌柜。
这一日,阳光明媚,天气有些燥热。陈景元百无聊赖,趴在自己药铺的柜台前,看过往的大姑娘与小媳妇。
忽然,他发现街角有个六七岁的小男孩,独自一人坐在青石墩上,身前摆着一大把荔枝,一边笨手笨脚地剥皮,一边将乳白色的荔枝果肉往嘴里塞。
陈景元看了一阵,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对店中的小厮说道:“看好了店,我去去就来。”
“是,少东家。”小厮答应一声。
陈景元站起身,提了提裤子,迈步走到小男孩的面前,四处张望了一下,确定小男孩的家人没在附近。这才蹲下身,对那孩童说道:“第一次吃荔枝?”
那小男孩抬头望了望他,点点头说道:“嗯。”
“这个荔枝,你吃得不对。”陈景元说道。
小男孩好奇地问道:“大哥哥,您说一说,如何不对?”
“看我的。”陈景元从荔枝串上拽下一粒果实,剥开皮,将荔枝肉吃光,荔枝核含在口中,对小男孩说道:“看好了,吃荔枝的精髓,就在这里。”说罢,腮帮一鼓,对准街边树枝上的一只麻雀,将荔枝核啐了出去,虽说没打中麻雀,却吓得鸟儿翅膀一抖,嘴里骂骂咧咧地飞走了。
小男孩大为折服,嘴里称赞道:“大哥哥,你好厉害。”
“你演示一遍。”陈景元不慌不忙地说道。
“好的。”小男孩如法炮制,模仿陈景元的样子,将吃完的荔枝核啐了出去,怎奈他人小气短,荔枝核只飞了半尺多高,便坠落在地。
“怎么会这样?”小男孩甚是沮丧。
“你的法子不对。”陈景元说着,又吃了一颗荔枝,将荔枝核啐出一丈多远。
“我再给你演示一个‘二龙戏珠’。”陈景元说罢,将两个荔枝同时塞进口中。
“我再给你演示一个‘九子连珠’。”陈景元说罢,将一大把的荔枝同时塞进口中。
若不是那个小男孩的母亲过早地出现,陈景元有把握骗光小男孩手中全部的荔枝。
被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泼妇追打了半条街,陈景元十分狼狈地找了个角落,藏了起来。气喘吁吁地自言自语:“吃你家几颗破荔枝,至于这样吗?”
“师哥,许久没见,你还是这样的有女人缘。”一个声音在背后传来。
陈景元回头一看,竟是久别的曲游拓。
“嘿嘿!原来是曲师弟。”陈景元尴尬地笑了笑,他不确定,曲游拓什么时候来的,是不是将他骗小男孩手中荔枝的事情看了个满眼。
“师哥,有空吗?”曲游拓说道:“师弟想请你吃碗茶。”
“有空,有空,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陈景元笑道:“到了我的家门口,怎能让你破费,做师兄的,自然要请你吃茶。”
说罢,陈景元揽着曲游拓的臂膀,找了一家茶楼,进去找了一张靠窗的方桌,要了一壶龙井,一盘黑瓜子,一盘白瓜子,一盘糕点,一盘麻糖。
“师哥,有没有兴趣来寿安堂?”曲游拓开门见山。
“…… ”陈景元苦笑一声,没有回应。
“寿安堂初建,正是用人之际,每一日忙不完的琐事,做师弟的,真真地焦头烂额。”曲游拓说道:“师兄要一直袖手旁观吗?”
“寿安堂真正遇到了难处,应该去找君奉师叔。”陈景元说道:“曲师叔想到了我,一定是有什么琐碎的小事,需要有人处理。”
“聪慧如师哥。”曲游拓挑了挑大拇指,开口说道:“是有这么一个差事……”他滔滔不绝,将秦松家中发生的事情,从头到位诉说了一遍。
“原来如此。”陈景元点了点头。
“从前的时候,师兄便擅长做这种解谜类的案子,旁人与你相比,水平差得太远。”曲游拓吹捧道。
“嘿嘿!”陈景元敷衍地笑了笑,不置可否。
曲游拓察言观色,见陈景元态度不明,也不勉强,招招手,唤来茶博士,从袖中摸出一块散碎银子,交到茶博士的手中。
陈景元见状,从茶博士的手中,夺回了银子,从自己的腰间,摸出一串铜钱,对茶博士说道:“请人吃茶,哪有客人结账的道理,收我的钱。”
茶博士收了陈景元的铜钱,转身离开。
陈景元将银子还给曲游拓,对他说道:“当哥哥的,知道你仗义疏财,有机会,请我去望海楼吃顿螃蟹宴,狠狠地敲你一笔。”
曲游拓笑了笑,收下银子,站起身,对陈景元说道:“师兄,有机会,到寿安堂瞧瞧我爹爹,他平日里,总是念叨你。小弟告辞。”说罢,转身离开了茶馆。
陈景元独自一人呆坐在茶馆之中,良久,一声长叹。
回到家中,陈景元思量了一夜,第二日清晨,买了干鲜果品,去了望舒城外的寿安堂。
曲阳见到陈景元,好一阵感慨,嘴里不住地说道:“孩子,咱们一年时间没见,你长高了许多。”
陈景元笑道:“师叔,咱们一年时间没见,您年轻了许多。”
曲阳哈哈大笑,嘴里说道:“顽皮。”
“师叔,我想去拜见一下我的大师伯。”陈景元硬着头皮说道。
“你大师伯闭关已多日,不让别人打扰他。”曲阳笑道:“拜见的事情,过一过再说吧。”
陈景元如释重负,嘴里却说:“等大师伯出关,我一定第一时间去拜他老人家,万万不能失了礼数。”
“景元,我派拓儿寻你来,是有一件难办的差事,想交与你。”曲阳说道:“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替师叔分忧?”
“师叔说笑了。”陈景元说道:“分明是师叔念及旧情,看在我那恩师的面上,提携晚辈。”
“你这孩子,真真地讨人喜欢。”曲阳一脸慈爱,用手轻轻拍了拍陈景元的后背。
“事不宜迟,做侄儿的,想去那秦松的家中瞧一瞧现场。”陈景元说道:“不知道师叔是否应允?”
“去吧。需要什么,就跟师叔说。”曲阳笑道。
“多谢师叔。”陈景元领了这个差事,离开了寿安堂,又回到了望舒县城,寻到那秦松的家中,说明了来意。
秦松听说,陈景元是寿安堂曲阳派来了人,自然不敢慢怠。两人一阵寒暄之后,秦松带着陈景元来到了发生命案的那间屋子。
陈景元背着手,在屋中走来走去,这间屋子地面的血迹早已清洗干净,但是墙面之上,还有斑斑点点的血渍。
陈景元将秦松打发出去,独自一人,留在屋中。沉思了一阵,从腰间的百宝囊中,摸出一截白蜡,点燃,观察烛火的颜色,乃是幽幽的淡绿色。
陈景元心下明白,被杀之人的鬼魂还在这间屋子里,没有离开。
他将蜡烛高高举起,烛光摇曳,地面上出现了一道扭曲的影子。他顺着影子的方向,走三步,停一下,口中念个招鬼咒,走六步,停一下,再念一遍招鬼咒,走九步,停一下,又念一遍招鬼咒。猛一回头,只见一个脖颈儿鲜血淋漓,被开膛破肚的中年鬼魂,偻着腰,正在一脸幽怨地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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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凶宅(3)
“我的妈呀,吓死我了。”陈景元拍了拍胸口,心有余悸地说道。
“痛!”那个中年鬼魂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陈景元。
“当然痛喽。”陈景元一脸同情地说道:“到底是谁,将你害成这般模样?”
“邱小乙。”鬼魂说道。
“那个邱小乙,为何要害你?”陈景元问道。
“他骗我来盗刀,引我打开一个金漆罐子……”鬼魂结结巴巴地说道。
“然后呢?”陈景元追问道。
“我打开罐子,他从背后割开了我的喉咙。”鬼魂说道。
“去何处可以寻到这个邱小乙?”陈景元问道。
“我只知道,他住在百卉镇。”鬼魂说道。
“百卉镇……”陈景元倒吸了一口冷气,咂舌道:“难怪这般的凶狠手辣,原来是住在那个鬼地方。”
鬼魂两眼含泪,望着陈景元,嘴里说道:“帮我报仇。”
“尽力而为。”陈景元应道。
从发生命案的屋子里出来,陈景元面色凝重。秦松上前问道:“小相公,怎么样,可有眉目?”
“我要去一趟百卉镇。”陈景元说道。
“百卉镇?”秦松也是一惊,寻思了一阵,开口说道:“我陪小相公一起去吧!”
“再好不过。”陈景元大喜。
两人结伴,出了望舒县城,直奔城南而去,步行了六七里地,来到一座偌大的镇子,正是那鬼魂口中所说的百卉镇。
此地百年前曾是一座官修的劳成营,关的都是些作奸犯科的囚徒,后来,经历了几次皇家的大赦,囚徒们大多被赦出了劳成营。这些囚徒也想去别的地方安家落户,开始新的生活,怎奈进过大牢的人,无论走到何处,都被普通人敬而远之,生存艰难。于是乎,这些离开牢房的囚徒,最终都不约而同地回到了百卉镇,渐渐地,形成了一个镇子,时至今日,望舒县的盗贼,盗得了赃物,第一想到的便是百卉镇,再棘手的物件,拿到此地,不出一两日,准能脱手。望舒县的男孩,若是不着调,父母都会说,你便如此浪荡下去,早晚归到那百卉镇。望舒县的女孩,若不是家徒四壁,无一人敢嫁到这座百卉镇做媳妇。
陈景元立在镇子边,向里望了望,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从腰间摸出一串铜钱,送给道边一位晒太阳的老汉。
老汉接过钱,微微一笑,开口说道:“后生,有事吗?”
“老丈,这座镇子,可有姓邱的住户?”陈景元问道。
“邱氏乃是百卉镇的大姓。”老汉答道:“族人有三四百之众。”
“这么多人!”陈景元假意惊诧道:“这邱家一定人才辈出吧。”
老汉鼻子“哼”了一声,冷笑道:“什么人才辈出,都是些偷鸡摸狗之徒!”
“老汉莫要诳我。”陈景元不以为然地说道:“前几日,我结交了邱家的小乙哥,我们意气相投,拜了异姓兄弟,小乙哥对我说,若是今后遇到什么难处,尽管来百卉镇寻他。”
“你说那邱小乙?”老汉笑道:“莫不是被他诓骗,借给他许多的银钱,到了归还的日子,他却不见了踪影,你们两个是上门来要债的吧。”
“嘿嘿。”陈景元尴尬地笑了笑,摆出一副被看穿了心思的模样,小心翼翼地说道:“老丈,依您之见,我借出的银钱,可能要得回来?”
老汉撇撇嘴,不以为然地说道:“你借出去的钱,十有八九是打了水漂,讨不回来了。”
“那可怎么办?”陈景元假意懊恼道。
“邱小乙能告诉你,他住在百卉镇,说明他还把你当半个兄弟,有些人将银钱借给他,都不知该去哪里寻他。”老汉问道:“话说回来,邱小乙向你借了多少钱?”
“二十两银子。”陈景元随口胡邹。
老汉咋舌道:“天杀的邱小乙,借了这么多的钱。”
“小乙哥整日里借钱,为了什么?”陈景元问道。
“还能做什么?”老汉答道:“买房子,讨老婆。”
“这个,也算是正事。”陈景元说道。
老汉笑道:“恶人自有恶人磨,那邱小乙是出了名的破皮无赖,一般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可这样的人,偏偏遇到了一个母夜叉一般的老婆,他这个老婆又有一个吸血鬼一般的母亲。”
“老丈可知道这邱小乙的住处?”陈景元追问道。
老汉用手指着眼前的路,开口说道:“顺着这条路向前走,过三个路口,你会看到一座偌大的水塘,水塘边有一排房子,最大,最体面的那座宅子,便是邱小乙的住处。”
“多谢老丈。”陈景元深施一礼。
“后生,听我一句劝,他们邱家人多势众,你人单力薄,莫为了讨要银钱,将性命搭在了这里。那个邱小乙不是个好惹的主儿,镇子上的人都说,他敢杀人,手中沾着血。”老汉语气凝重地说道。
“多谢老丈。”陈景元再一次道谢。
按照老汉的指点,陈景元与秦松找到了邱小乙的住处。看过那座宅子,陈景元咂舌道:“现在这个世道,当泼皮都能住这么好的宅子吗?这也太豪华了。”
秦松望了望那座宅子,不免感慨道:“我在县衙门做公人,一个月有三两银子的月俸,每次出红差,还有额外的收入,放眼整个望舒县,我算得上富裕,但是,我做梦也不敢想,有朝一日,能住上这般体面的宅子。那个邱小乙到底有什么样的神通,能住这么好的宅子?”
陈景元见旁边的宅子前,大树下坐在一个乘凉的老妪,上前一步,开口说道:“婆婆,这座宅子,如此的气派,里面住的是什么人?”
老妪听了陈景元的话,鼻子哼了一声,开口说道:“住的什么人,住的是泼皮无赖。”
“泼皮无赖能住这么好的宅子吗?”陈景元假意吃惊道。
“这个世道,老实巴交的人只配住茅草屋,只有泼皮无赖才能住在这等深宅大院之中。”老妪说道:“若不是半年前,这座宅子里发生了命案,成了凶宅,那个泼皮无赖怎会低价买到这么好的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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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凶宅(4)
陈景元笑道:“原来,婆婆对那邱小乙的事情,十分地熟悉。”
老妪冷哼一声,开口说道:“百卉镇就这么大,谁还不知道谁的底细?我是瞧着那邱小乙一天天长大的,从小泼皮一步步变成大泼皮。那个臭小子,从穿开裆裤的时候,就是个十足的坏蛋,小时候骗别的孩子手中的糖果,长大成人,就骗别人手中的钱财。”
“婆婆的意思。这座宅子,是那邱小乙靠着行骗,买下来的?”陈景元问道。
“后生,你可知道,在这世上,即便是再吝啬的人,总会遇到一个人,或者一件事,让他乖乖地把口袋里的钱财统统交出来,一个铜板都剩不下。”老妪说道:“邱小乙遇到的那个人,便是他的败家老婆。”
“此话怎讲?”陈景元好奇地问道。
“邱小乙的老婆名叫柳如花,乃是隔壁浮鱼镇小柳村的人氏,那个妇人,天生长了一双勾人魂魄的眼睛。”老妪说道:“逛庙会的时候,两个人邂逅,邱小乙一眼就相中了她,像条赖皮狗一般,尾随柳如花,到了她的家门口。打听明白之后,求媒婆子上门提亲。柳如花的娘亲开口要十两银子的彩礼。那邱小乙爱煞了柳如花,兜里揣着一吊钱进了赌场,厮杀了三天三夜,竟然赢了十五两银子。
媒婆拿着银子去柳家,以为这门亲事水到渠成,谁知道,那柳母又提了第二个条件,就是在百卉镇买一座三进院的大宅子。房契上写她女儿柳如花的名字。
媒婆觉得这个要求太过分,回来劝邱小乙另觅良人,哪知那邱小乙竟是个痴情种子,对天发誓,今生非柳如花不娶。他问柳如花喜欢什么样的宅子。那个小娼妇说道,第一,一定要大,第二,门前要有水塘,风水书上说,水乃是财,出门见水,便是出门见财。
邱小乙找寻了一整日,寻到了眼前这座宅子。
邱小乙寻到这座宅子的主人张财主,问他卖不卖,凑巧的是,张财主正有意将这座宅子出售。两人一拍即合。邱小乙又问价钱。张财主说,我知道你的底细,若是要高了价钱,你肯定会憋出什么坏主意,这样吧,只收一个本钱,你出三十两银子,这座宅子便是你的了。
邱小乙对张财主说,你给我一个月时间,我凑齐了钱,你便写了买卖合同与我。张财主答应了。邱小乙拿着五两银子的本钱,又去赌场,一点点地赢钱,十两银子,十五两银子,二十两银子,二十五两银子,二十九两银子,眼见着还差一两银子,就凑足了宅子钱,结果,一夜之间,输了四十两银子,不但血本无归,还欠了十两多两银子的饥荒。”
“买个宅子,还真不易。”陈景元说道:“婆婆,后来呢?”
老妪说道:“后来,邱小乙消失了十几日,回来之后,竟然把赌债都还清了,有人说,他去山里做了十几日的盗匪,有人说,他去醉春楼做了十几日的男娼,众说纷纭,总之一句话,他赚到了钱。他想去找张财主买宅子,可是,偏偏这个时候,邱小乙的爹爹出事了,得了暴病,大口大口的吐血,抬到望舒县的医馆,坐诊大夫说,这个病,可医,只是,需要五两银子的诊金。邱小乙的娘亲跪求儿子,对他说道:小乙,为娘知道你手头有些银钱,拿出来,给你爹爹瞧病要紧。
你们猜,这个邱小乙如何应答?”
“如何应答?”陈景元问道。
“那个小畜生说:年纪大了,就要学会接受死亡,你和爹爹生了我,是为了延续血脉,而不是为了榨干我身上的血,来延长自己的性命。”老妪忿忿地说道。
“能说出这般的混账话,还真是个畜生。”秦松一脸怒容地说道。
老妪向他投去赞许地目光,继续说道:“可怜那邱老爹,因为手中没有银子,只能抬回家,眼睁睁地等死。没几日,就过世了。邱小乙买了一口薄皮棺材,将他爹爹草草下葬,带着三十两银子,兴冲冲地去找张财主买宅子。可是,张财主对他说,在你给你爹爹办丧事的这几日,我的房子已经卖了出去。
邱小乙大怒,愤愤地说道:你怎么可以言而无信,说好了卖给我,到头来,出尔反尔。
张财主说,说好了等你一个月,日子过了,也不见你拿钱来,是你毁约在先。
邱小乙一下子没了词,据说,临走时,留下一句狠话,这宅子是我的,我和我老婆要在里面过日子,惹恼了我,谁也别想过好日子。”
“然后呢?”陈景元追问道。
“然后,这间宅子开始没日没夜的闹鬼,各种诡异的事情不断发生,那户买了宅子的人家日日夜夜地不得安宁。最后,那家的女主人,竟然悬梁自尽了,过了没几日,那家的男主人,用一把匕首抹了脖子。这间宅子,一下子出了两条人命。变成了不折不扣的凶宅。”
“婆婆,你住在凶宅的隔壁,不害怕吗?”陈景元问道。
“我的儿子,儿媳吓得搬走了,我不走,我这么大年纪,今日脱鞋上床,不知明日能不能穿鞋下地。我怕什么。我就住在这里。”老妪一脸泰然地说道。
“后来呢?”陈景元问道。
“后来县衙门派来了捕快与仵作,瞧了许久,也没瞧出个子丑寅卯。”老妪说道:“最终,这两件自杀案不了了之。可是,过了三个月,我瞧出了端倪。”
“什么端倪?”陈景元问道。
“我觉得,那死得两口子,应该不是自杀,而是被邱小乙害死的。”老妪压低声音说道。
“婆婆何出此言?”陈景元问道。
“因为,这座宅子出了命案,无人问津,可是那邱小乙却花了八两银子的极低价钱,买下了这座宅子。”老妪说道:“宅子的里里外外做了一个简单的翻新,他便将那个柳如花迎娶过门了。”
陈景元咂舌道:“那个新娘子也是吃猪油蒙了心,竟然不知道这是一座出过命案的凶宅吗?怎么还敢嫁过来?”
“后生,不懂了吧。”老妪的脸上,露出一个看穿一切的笑容,开口说道:“有句话,叫有钱能使鬼推磨。那柳如花听说要住进这座凶宅,无论如何,也不肯嫁,那邱小乙又给他的岳母送去十两银子的聘礼,老泼妇发话,一定要嫁,于是,小泼妇便无可奈何地嫁了过来。要说这个邱小乙对待媳妇,也真是好,怕她一个人住在这宅子里害怕,便买了一个丫鬟,又雇了一个老妈子,日夜陪伴在她的身边。这个柳如花花钱如流水,小到胭脂水粉,大到金银首饰,买了不计其数。邱小乙在外面,日日绞尽脑汁,拼了命地赚钱,大半的钱,都供养了这个无底洞。一物降一物,卤水点豆腐。这句话,真是一点不假。这个邱小乙一定是上辈子亏欠柳如花,这才事事依她。”
秦松见老妪说起来没完没了,心中有些焦躁,用胳膊碰了碰陈景元的腰,小声说道:“莫要在这里纠缠不清,进去捉了那邱小乙要紧。”
“公人所言极是。”陈景元辞别了老妪,随秦松来到邱小乙家的院门前。
“家里有人吗?”陈景元拍打门环。
敲了好一阵,院中静悄悄的,无人应答。
“家里没人?”陈景元说道。
“胡说,门上没有上锁,却插着门,分明是不想开门。”秦松用手推了推门,得出自己的判断。
“该如何做?”陈景元问道。
“事到如今,顾不得许多。”秦松说罢,左右瞧了瞧,见没有行人在门前经过,弯腰从靴子里抽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顺着门缝插了进去,拨开了门栓。用手一推,院门“吱扭扭”地打开了。
“情况有点不对。”秦松面色凝重地说道。
“怎么了?”陈景元问道。
“你看。”秦松用手指着地上的一滩血迹说道。
“是新鲜的,还没有凝固。”陈景元蹲下身,用手指沾了一点血迹,轻轻地捻了一下。
秦松顺着地上的血迹,从院子角落的一堆杂草中,寻到一具老妇人的尸体,看穿着打扮,应该是这院中的老妈子。
两人对视一眼,心中都涌起一阵不详的预感。两人蹑足潜踪,向后院走去,在第二层院子里,又发现了一具丫鬟的尸体。
两人更加的警觉,迈步进到第三层院子,只见一个满身刺青的泼皮躺在地上,满脸是血,断了一条臂膀,在他的身边,蹲在一个黑衣人,手里拿着一把钢刀,低沉着声音吼道:“东西在哪里,快点交出来。”
那泼皮倒在血泊之中,一脸蔑视地笑道:“你这个人,十分地不讲究,说好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到头来,你与我玩这般?告诉你,爷爷陪你玩到底。”
那黑衣人威胁道:“你不说出鬼头刀与金漆罐子的下落,我把你的另一条手臂也砍下来。”
地上的泼皮笑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这是规矩,你懂不懂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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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凶宅(5)
那黑衣人听闻此言,扬手给地上的泼皮一个嘴巴,怒道:“规矩,你这种人渣,也配说规矩?说好的五十两银子,偏是你坐地起价,涨到七十两银子。你我二人,到底是谁没有规矩?”
那泼皮听闻此言,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丝的理亏,可是转瞬即逝,继而摆出一副无赖的嘴脸,开口说道:“嘿嘿,家里养了个败家娘们,花钱如流水,你若是成了亲,自然知道女人的厉害。我坐地起价,你卸了我一只胳膊,咱们两个扯平了。难不成,我这一条胳膊,还不值二十两银子吗?”
“你这条烂命,一文不值。”那黑衣人用手中的钢刀抵住泼皮的右肩膀,威胁道:“这一条胳膊再没了,你就彻底地废了。到底说不说!”
“大胆狂徒,光天化日之下,竟敢私闯民宅,害人性命。还有没有王法了?”此时,秦松再也按耐不住,跳到院子的空地处,高声喊道。
那黑衣人回过头,瞧见了秦松,冷笑了一声,暂时放过了地上的泼皮,手持钢刀,直奔秦松而来。
那秦松没想到这黑衣人如此的胆大妄为,手持短刀,与他斗在了一处,一个回合,便被黑衣人打倒在地。黑衣人举刀就要砍,一抬头,发现了立在不远处的陈景元。
陈景元丝毫没有动手的意思,从怀中摸出一只竹筒,对准天空,轻轻一拽竹筒下的麻绳,只听“砰”的一声闷响,一颗红色的弹丸飞上了天空,半空中发出了一声巨响。
“你做什么?”黑衣人怒道。
“当然是召集人马,将你捉住,瞧一瞧面纱下的真面目喽。”陈景元笑道。
黑衣人听闻此言,眼珠转了两圈,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两步,或许是做贼心虚,他不再恋战,奔到墙根下,纵身一跃,上了墙头,消失在墙的另一端。
“这玩意真的能搬来救兵吗?”秦松从地上爬起来,从陈景元手中接过那只竹筒。
“当然不会有。”陈景元说道:“这是我前几日与做爆竹的街坊斗棋赢来的彩头。”
“……”秦松一时无语,将竹筒往地上一丢,飞奔到那奄奄一息的泼皮身前。
“你可是邱小乙?”秦松问道。
“正是你家邱爷。”邱小乙强打精神,开口说道:“姓秦的,你真有本事,这么快就寻到了我家。”
“我的鬼头刀呢?我的金漆罐子呢?”秦松逼问道。
“嘿嘿,给我七十两银子,我便告诉你这两样物件的下落。”邱小乙笑道。
秦松大怒:“告诉我,那个黑衣人是谁?他为何要算计我?不说的话,我整死你。”
邱小乙面无惧色,笑道:“即便是你不出手,我又能活多久。”他的断臂处,鲜血仍旧流个不停。
陈景元不动声色地说道:“你若是死了,你的老婆会不会改嫁?”
“你说什么?”邱小乙听闻此言,忽然间暴怒。
“别那么激动,你自己瞧一瞧,伤口的血,流的更快了。”陈景元说道。
“那个贼婆子,狼心狗肺,我一心一意地对她好,她的心,却留在了娘家,她老子娘一句话,顶我说一百句。”邱小乙说道:“她弟弟要娶妻,她老子娘逼着她给弟弟凑五十两银子的彩礼,她天天与我哭闹,我这才伙同屠二,做了这盗刀的勾当。昨日,她老子娘来我家里说,她的亲家说除了五十两的彩礼,上轿钱要五两,下轿钱要五两,改口钱要十两,不给七十两银子,别想成亲。”
“你媳妇的老子娘娶儿媳,为何要让你这做姑爷的出聘礼?”秦松为邱小乙鸣不平。
“嘿嘿,丈母娘的眼中,女儿是用来卖的,女婿是用来宰的,为了她的儿子,她可以不择手段。”邱小乙说道。
“因为这个,你才坐地起价,被那个黑衣人斩了胳膊?”陈景元说道。
邱小乙一脸无奈地说道:“我能怎么办。鬼头刀和金漆罐子被那个臭婆娘带着回了娘家,没有七十两银子,她无论如何也不肯把东西交出来。”
“原来如此。”身后的墙头之上传来一个声音。
陈景元回头一看,墙头之上,竟然蹲着先前离去的那个黑衣人,原来,他并没有逃走,而是一直躲在墙头之上偷听。
“你竟然还在这里。”秦松从腰间抽出匕首,就要上前,可是想起方才黑衣人的身手,心中胆怯,只迈了一步,便退了回来。
“我平生最恨出尔反尔之人。”黑衣人说罢,右臂一扬,一只袖箭飞了出去,一道寒光闪过,那只袖箭不偏不倚,正好射中了邱小乙的咽喉处。之后,黑衣人纵身跳下墙头,消失得无影无踪。
“告诉我,这个黑衣人到底是谁?”秦松用力摇晃邱小乙的身子。
邱小乙的眼神有些涣散,不理秦松,却对陈景元说道:“求求你,告诉我老婆,别让她改嫁。”说罢,眼角留下两行热泪,之后,气绝身亡。
陈景元默念了一句口诀,登时开了鬼眼,只见邱小乙的鬼魂飘飘忽忽的从肉身里钻了出来,一脸茫然地望着地上的尸体,不知所措。就在此时,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年鬼魂出现在邱小乙的面前,用手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不孝子,有钱讨老婆,没钱给你老子瞧病。”
一对中年夫妻的鬼魂也出现在邱小乙的面前,大声地呵斥道:“买宅子便买宅子,何苦害了我们夫妻的性命?”
那屠二的鬼魂也出现在邱小乙的面前,大声咒骂道:“狗贼,枉我对你如此信任,你竟为了银子,害我性命,走走走,阴曹地府,阎罗王大人的面前,我们好好说道说道。”
几个鬼魂撕扯着邱小乙的魂魄,将他拽入了泥土之中,消失不见。
秦松见陈景元愣愣地看着院中的空地,久久不语,便伸手推了他一把,开口说道:“进下来,该怎么办?”
“去浮鱼镇,小柳村,寻那邱小乙的婆娘——柳如花。”陈景元说道。
“咱们知道去那里,那黑衣人难道不去吗?打又打不过,即使去了,遇到了,又能怎样?”秦松有些泄气地说道。
“我们此行是为了寻回你丢得东西,你如此的胆怯,我还要不要帮你?”陈景元皱着眉头说道:“再者说来,你我知道那柳如花的娘家在何处,那黑衣人未必便知道。我们马上动身,抢在黑衣人的前面,找到那个女人,不就要回你丢失的东西了吗!”
“言之有理,咱们这就动身吧。”秦松被陈景元这么一说,又来了精神。
陈景元又望了一眼地上的邱小乙的尸体,感慨道:“如此精细的一个人,到头来,落了这么一个下场,也是咎由自取。”
“事不宜迟,快点走吧。”秦松拽着陈景元的胳膊,离开了邱宅,直奔浮鱼镇的小柳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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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凶宅(6)
半路上,秦松与陈景元边走边说:“那个黑衣人着实厉害。我自持学过几日功夫,竟然在他的手下,走不过一招。”
“术业有专攻。”陈景元安慰道:“若论杀人砍头的手艺,整个望舒县也找不出第二个比公人厉害的。”
“嘿嘿,算你有些见识。”秦松有些得意地说道。
“公人,此一行,不要抱太大希望。”陈景元说道:“今日讨回鬼头刀与金漆罐子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为何这般说?”秦松听闻此言,脸色一变。
“公人请想,我们抢走那黑衣人的前面,见到了柳如花,那个婆娘视财如命。没有七十两银子,她不会将东西交出来。请问公人,您有七十两银子吗?”陈景元问道。
“莫说七十两,便是十两银子,我也拿不出。”秦松愁眉不展。
“公人再想,那个黑衣人抢在我们的前面,见到了柳如花,不管他使用何等手段,拿到了东西,凭我们两个,能不能从黑衣人的手中,将东西抢过来?”陈景元又问。
“万万不能。”秦松更加地沮丧,开口说道:“既然劳而无功,为何还要去呢?”
“先踩一踩路子,再去寿安堂借一些帮手。”陈景元说道。
“此时,也只有依仗寿安堂的曲观主了,若是被县衙门的大老爷知道了金漆罐子的事情,我的差使,只怕是保不住了。”
说话间,两人来到浮鱼镇的小柳村,向村口纳凉的老者打听了柳如花的娘家住址,两个人来到一户人家的门前。
“既然来了,我便进去会一会那个柳如花。”秦松说道。
“见了面,如何说?”陈景元问道。
“我就说,我是县衙门的公人,县里出了一件案子,牵扯到邱小乙,特来找她询问一下情况。如何?”秦松征求陈景元的意见。
陈景元寻思了一阵,点了点头,说道:“可行。”
于是,秦松上前一步,想要敲打柳家的院门。
“等一等。”陈景元忽然一把拽住了秦松的衣袖,用手指着地上说道:“公人,你看。”
秦松低下头,顺着陈景元手指地方向望去,只见门槛的内侧,隐约有一摊鲜红的血渍。
他弯下腰,用手指抹了一把,捻了捻手指,对陈景元说道:“新鲜的,看来,我们来晚了一步。”
陈景元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噤声,两个人绕到了院子的侧面,纵身一跃,胳膊肘把住了墙头,探着脑袋,向院内观瞧,只见一具老汉的尸体倒在院子的角落处,看岁数,五十出头的年纪,脖子上一个血窟窿,鲜血染红了前胸的衣服。
院子里静悄悄的,听不见一点动静。陈景元与秦松对视一眼,两个人用眼神交流。
陈景元使个眼色,意思说:“现在咋办?”
秦松回个眼神,意思说:“进院瞧一瞧。”
陈景元使个眼色,意思说:“与黑衣人正面相遇怎么办?”
秦松回个眼神,意思说:“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
陈景元一脸无辜地望向秦松,意思说:“我还没有讨到老婆。”
秦松不再理会陈景元,翻身上墙,两腿一飘,轻轻跳到了院内。
陈景元无奈,紧随其后,也跟着进了院子。两个人蹑足潜踪,在院子里游走,寻找着蛛丝马迹。
只听西厢房中传来女人的哭泣之声。两个人对视一眼,迈步来到西厢房的墙根下。
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你们娘三个,到底谁先说,我的东西到底藏在了何处?”
陈景元屏住呼吸,悄悄地站起身,透过窗户的缝隙,向屋中观看,只见先前在邱家见过的那个黑衣人此时正手持一把钢刀,立在屋子正中。他的对面,绑着两女一男三个人。
一个女人二十出头的年纪,十分的妩媚动人,想必就是那邱小乙的老婆——柳如花。另一个女人五十出头的岁数,虽然满脸皱纹,却也有几分风韵,想必就是柳如花的母亲——邱小乙的岳母。最边上的那个男人,二十出头的年纪,看上去,与柳如花的五官有几分相像,应该是她的胞弟,邱小乙的小舅子。
听黑衣人这般问,柳母率先开口道:“这位爷爷,您到底是谁,为何进门就要杀人,杀了我的老头不说,还要杀了我们娘三个吗?”
“少在这里装傻。”黑衣人不理柳母,却用刀抵住柳如花的脸蛋,威胁道:“把邱小乙带回家的鬼头刀与金漆罐子交出来,我便不杀你。”
柳如花吓得花容失色,周身不住地颤抖,嘴里说道:“邱小乙那个天杀的,嫌弃我给弟弟出彩礼钱,与我怄气多日,日日不给我好脸色,我一气之下,便回了娘家。哪里见过什么鬼头刀与金漆罐子?”
“你说,东西在何处?不说实话,我一刀阉了你,省的你日日为讨老婆的事情费心思。”黑衣人将刀抵在柳弟的胯下,不住地用刀背敲打。
吓得那个男人登时尿了裤子,哇哇大哭起来,嘴里不住地说道:“娘亲救我,娘亲救我。”
柳母一侧身,用自己的身子护着儿子,嘴里说道:“这位好汉爷爷,莫伤我儿子的性命。你要什么,我们都给你。”
她将头一转,对着女儿恶狠狠地说道:“这个事情都怪你,什么人不好嫁,偏偏嫁了一个手脚不干净的泼皮,拿了好汉爷爷的东西,你若知情,快点交出来,莫害我们母子俩的性命。”
柳如花听闻此言,身子气得直抖,嘴里说道:“好个翻脸不认人的母亲,当初,是谁贪图人家的彩礼,将我强嫁出去,又是谁一次次地要钱,要物,现在嫌弃我那丈夫手脚不干净,早干什么去了?”
“你们吵够了没有?”黑衣人怒道。
娘三个望见黑衣人手中明晃晃的钢刀,吓得纷纷闭上了嘴。
黑衣人蹲下身,双眼死死地盯着柳母的眼睛,冷冷地说道:“据邱小乙所说,你的儿子讨老婆,要出七十两的彩礼,你向女儿施压,你的女儿向他施压,他这才坐地起价,从五十两银子,涨到七十两银子。你女儿回娘家,若是带回来鬼头刀与金漆罐子,必然跟你这个做母亲的说起。对不对?”
柳母吓得脸色惨白,体若筛糠,不住地颤抖。
黑衣人将钢刀在柳弟的大腿上轻轻一抹,登时鲜血淋漓,那个男人痛得哇哇直叫。两个女人见了血,吓得鬼哭狼嚎起来。
“要钱还是要命。”黑衣人问道:“我的东西呢?”
“在地窖中,在后院的地窖中。”柳母哀求道:“别伤我的儿子。”
“带我去。”黑衣人用刀抵住柳母的脖子,一把将她拽了起来。两人出了西厢房,到后院的地窖取来了金刀和金漆罐子,再一次回到屋中。
陈景元从劈柴堆的后面绕出来,再一次凑到厢房的窗边,侧耳倾听。
黑衣人将两样东西把玩了一阵,裹在包袱皮中,背在背上。
“好汉爷爷,您的东西已经拿到了,便放了我们娘三个吧。”柳母哀求道。
黑衣人眯着眼睛,望着柳母,寻思了一阵,开口说道:“我很好奇,你的儿子讨老婆,为何要向你的姑爷要钱?”
柳母不知黑衣人的意图,不敢回答。黑衣人又问一遍,柳母这才说道:“邱小乙娶了我的女儿,理应替我这个做岳母的,分担一二。”
“七十两银子的彩礼,全由他一个人出,这是分担一二吗?”黑衣人反问道。
柳母答道:“反正他的钱财也不是好来的,都是坑蒙拐骗得来的,我这个做岳母的,不能开口吗?”
“说得有理。”黑衣人点了点头,一扬手,砍掉了柳弟的脑袋。
柳母大骇,登时昏死过去,柳如花吓得鬼哭狼嚎起来。
“你这个婆娘,着实烦人。”说罢,一扬手,砍下了柳如花的脑袋。
黑衣人托着下巴,寻思了一阵,出的门,将院中那个老汉的头颅也砍下来,提着人头回到西厢房。恶作剧一般,将三个人头堆放在昏死的柳母面前,嘿嘿一阵冷笑。
他收了钢刀,脱掉身上的黑衣,扯掉脸上的面纱,换了一身白色的袍子,迈步出了柳家的院子,轻轻关上院门,逃之夭夭。
“我们远远地跟着,瞧这个人的老巢在何处?再去找帮手捉他,如何?”秦松对陈景元说道。
“不必了。”陈景元一脸沧桑地说道:“这个人,我认识他。”
“什么,你认识?”秦松惊诧道:“他是谁?”
“这个人叫叶不念,乃是城隍庙前任庙主的私生子。”陈景元双手捋着头发,一脸疲惫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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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尽孝(1)
陈景元离开小柳村,回到了寿安堂,见到观主曲阳,将遭遇的事情从头到尾,讲述了一遍。
曲阳听罢,良久不语,托着下巴,寻思了好一阵,这才说道:“如你所说,这个事情,还是有几分棘手的。那个叶不念乃是黄如英的干儿子,贸然抓人,黄如英会不会应允?或者说,叶不念敢明目张胆地这般做,是不是得到了黄如英的授意?”
“黄如英是谁?”一旁的秦松开口问道。
“公人可知从前的望舒县,有一座黄大仙庙,后来失了火,被付之一炬。这个黄如英便是那黄大小庙的庙主。”
“原来如此。”秦松恍然道:“如此说来,也是个厉害角色。”
“相当的厉害。”曲阳说道。
“那……我的鬼头刀与金漆罐子,曲观主打算如何帮我讨回?”秦松问道。
“我写一张帖子,请黄如英到寿安堂来坐一坐,探一下口风,再做定论。”曲阳说道。
“既然知道了下落,我便放了心。这件事便拜托曲观主了。”秦松笑道。
“只是,没了鬼头刀,这几日若是遇到县衙门出红差,秦公人如何应对?”曲阳问道。
秦松笑了笑,略带得意地说道:“便是给我一把菜刀,我也能把人的头颅砍下来。吃这碗饭,凭得是手艺,好刀只是辅助。”
“厉害。”曲阳挑起大拇指称赞道。
“既然如此,我便告辞了,等待曲观主的好消息。”秦松说着,站起了身。
曲阳将秦松送出寿安堂。回来之后,见陈景元立在院子,搓着双手,欲言又止。
“元儿,有话想对我说?”曲阳拉着陈景元的手,回到屋中。
“师叔,您交代的任务,我做完了,没什么事情,我便回药铺看店去了。”陈景元说道。
“小猴崽子,让师叔猜猜你的心思。”曲阳说道:“你与道家有缘,今生今世怕是只能吃这碗饭。可是,师叔数次邀请你来寿安堂做事,你都推三阻四,心中一定有自己的小算盘,耿师哥与你师父有一段恩怨,你怕入得门来,他看在你师父的面上,处处给你小鞋穿,是也不是?”
“嘿嘿……”陈景元尴尬地笑了笑,不置可否。
“耿师哥日日坐在神坛之上,受百姓的朝拜,不理寿安堂的日常事宜。处理这些繁琐事情的,是你的曲师叔——我。你来寿安堂,是替我做事,做得好了,师叔定然不会亏待了你。这个,你尽管放心就是了。”曲阳拍着胸脯,向陈景元保证道。
“这个……”陈景元还是一脸的犹豫。
“别犹豫了,走走走,师叔带你转转寿安堂。”曲阳说着,唤来曲游拓,父子两个引着陈景元在寿安堂中闲逛。
“师叔,这座道观,建成花了多少银子?”陈景元问道。
“三千两银子。”曲阳有点得意地说道:“这些钱,都是胭脂林之主曲游苫一手资助的。”
“这座道观,看上去比望舒县城内的城隍庙还要大许多。”陈景元感慨道。
“那是自然。”曲阳说道:“城隍庙地处闹市,脚下的土地寸土寸金,此处地理偏僻,土地不值钱,自然要多占一些。”
说话间,他们三个信步来到了大殿门口,忽然听见从大殿里传来妇人的哭泣之声。曲游拓拔着脖子向里面观瞧,只见百刃真君的神像前,跪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看上去,六十多岁的年纪,一边哭天抹泪,一边絮絮叨叨,在说着什么。
曲游拓说道:“这位老妇人,一定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无处诉说,这才来神像面前哭泣。”
陈景元望了一眼,不以为然地说道:“那个老妇人没有委屈,只是有所求,却求不得。”
曲游拓反驳道:“师哥,没看他哭得如此伤心吗?分明是受了委屈。”
陈景元又观察了一阵,开口说道:“她在假哭,为了博取旁人的同情。”
两人意见相左,争执不下,曲游拓不悦,扭头问自己的爹爹:“爹爹,依您之见,那个老妇人是真的受了委屈?还是假哭,在博取旁人的同情?”
曲阳手捋着胡须,笑而不语。
曲游拓又问一遍。
曲阳这才开口说道:“拓儿,你可听说过‘三季人’的典故?”
“听说过。”曲游拓开口说道:
“早晨,子贡在大院门口打扫院子。有人来到,问子贡:“您是孔子吗?”
子贡答道:“有什么事需要向我们老师请教?”
“我想请教关于时间的问题?”
“这个问题我知道,可以回答你”
“那你说说一年有几季?”
“四季。”子贡答。
“不对,一年只有三季!”
“四季!”
“三季!”
“四季!”子贡理直气壮。
“三季!”来人毫不示弱。
然后就争论不止,一直争论到中午也没消停。
孔子听到声音,从院内出来,子贡上前讲明原委,让孔子评定。
孔子先是不答,观察一阵后说:“一年的确只有三季。“
来人听此,大笑而去。
待来人走后,子贡忙问老师:“这与您所教有别啊,且一年的确有四季啊!这一年到底应是几季?”
孔子答:“四季”
子贡不解。孔子继而说道:“这时和刚才不同,方才那人一身绿衣、面容苍老,它分明是田间的蚱蜢。蚱蜢者,春天生,秋天亡,一生只经历过春、夏、秋三季,哪里见过冬天?所以在他的思维里,根本就没有‘冬季’这个概念。你跟这样的人那就是争上三天三夜也不会有结果的。你若不顺着他说,他能这么爽快就走吗?你虽然上了个小当,但却学到了莫大一个乖。”
说完,子贡立刻明白了。
“你明白为父的意思了吗?”曲阳笑眯眯地问曲游拓。
曲游拓恍然大悟,闹着后脑勺,说道:“我明白了,爹爹的意思,师哥见识短浅,分明是那蚂蚱精转世,让孩儿不能跟师兄一般见识。”
“我打你个混账东西。”曲阳被儿子的胡说八道气乐了,扬手便要打。
吓得曲游拓捂着脑袋跳到了一旁。见曲阳没有追过来,扭着屁股,吐着舌头,说道:“没打中,没打中。”
曲阳一声叹息,开口说道:“叫你平日里多读书,你就是不听,这个三季人乃是孔子与子贡的若干经典对话之一,其中心意思是——不争执。”
“请师叔赐教。”陈景元躬身施礼道。
“瞧瞧你师哥,这才是求学问该有的模样。”曲阳又将陈景元夸奖一通。
曲游拓撇了撇嘴,开口说道:“爹爹想骗师哥来寿安堂替你做事情,当然句句都是好话应承。”
曲阳不理儿子,却对陈景元说道:“元儿,你要明白,这个世界很大,没有人能看清这世界的全貌,你所看到的,并不是真相,而是一种观点。咱们再说‘三季人’,古语云,夏虫不可语冰。北方的蚂蚱,生于春季,亡于秋季,它的一生中,从未见过冬季,你跟它将冬天的事情,它是不会相信的。可是,话又说回来,孔子生于山东,北方的气候,四季分明,但是,南方的气候温暖,有些地方,真的没有冬天,一年之中,只有春、夏、秋三季。从这个角度说,北方人不知南方没有冬天,固执的认为一年就是四季,也是没有错的。”
陈景元听了曲阳的话,若有所思,施礼道:“多谢师叔赐教,侄儿受益匪浅。”
曲游拓说道:“多说无益,我倒要问问那个老妇人,她到底为了什么,才在此处嚎啕大哭。”说罢,迈大步,走到那个老妇人面前,开口问道:“老婆婆,您是受了什么样的委屈,这才跪在百刃真君面前哭泣?”
那个老妇人哭得正酣,见有人来问她,好似置身茫茫大海中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把抓住曲游拓的袖子,开口说道:“小哥,你来给我评评理,我有三个儿子,我含辛茹苦,将他们三个拉扯长大,时至今日,我年老体衰,需要他们三个床前尽孝,这三个不孝子,却将我拒之门外。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妇人说到伤心处,又一次嚎啕大哭起来。
楼主:蓝渐层  时间:2021-04-08 12:26:00
第二章:尽孝(2)
“婆婆莫哭,婆婆莫哭。”曲游拓递给老妇人一只手帕,安慰道:“有什么委屈,尽管讲出来,能帮忙解决的,我们一定全力相助。能力范围之外的,便去县衙门告官,我就不信了,偌大的望舒县,还收拾不了三个不孝子。”
老妇人听曲游拓这般说,大喜,好似寻到了知己,一把拉住他的袖子,滔滔不绝:“说起那三个不孝子,着实让人伤心。就说我这个大儿子吧,小时候,体弱多病,我带着他四处求医,他夜里哭闹,我一夜夜地不睡觉,和衣守在他的身边,熬个三五日,他的病情痊愈了,我却累倒了。小哥,我且问你,我这个当母亲的,称职不称职?”
“当然称职!”曲游拓挑起了大拇指。
“可是,我那天杀的大儿子。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老妇人忿忿地说道:“前几日,我得了风寒,要他在床前尽几日孝,替我煎几副中药,你猜他怎么说?”
“怎么说?”曲游拓追问道。
“那个不孝子竟然对我说,风寒这个病,吃药是七日康复,不吃药也是七日康复,干脆,就别吃药了,再者说来,是药三分毒,您老人家这么大的岁数了,身体本就孱弱,就别吃药毒害自己的身体了。”
“气煞人也。”曲游拓怒道:“天下竟然有如此薄情之人。”
“再说说我这个二儿子。”老妇人继续说道:“这个兔崽子,从小就顽皮,今日偷了张家的果子,明天打了李家的儿子,天天被人寻上门来讨说法。我替他,给别人说尽了好话,陪尽了不是。不过,我不嫌丢人,他是我的儿子,我是他的母亲,既然生养了他,有责任替他出头,小哥,我且问你,我这个当母亲的,称职不称职?”
“当然称职!”曲游拓挑起了大拇指。
“可是,我那天杀的二儿子。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老妇人忿忿地说道:“前几日,我去他家住了几日,不小心打碎了他家的一只花碗,那个不孝子,连同他娶回家的那个贼婆娘,两个人合起伙来,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将我好一顿数落。气得我险些跳了院中的水井。”
“遇见这样的狗男女,就应该死在他的家中,让他们夫妻一生背负弑母的骂名,一世在街坊邻居面前抬不起头。”曲游拓追问道。
老妇人鼻子“哼”了一声,开口说道:“算了,当儿女的,做了天大的忤逆之事,也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肉,我怎么忍心让他们因为我背负骂名。常言道:惹不起,躲得起。我走还不行吗!”
“您从二儿子家搬了出来?”曲游拓不忿地问道。
“惹不起,躲得起,他们也有儿女,他们的儿女瞧见自己的父母这般对待奶奶,有样学样,将来有一日,自然有他们的好果子吃。”
“您老人家说得没错。”曲游拓说道:“他们夫妻对您不孝顺,将来他们的儿子、儿媳有样学样,也不会善待他们的。”
“小伙子,你说得没错。”老妇人对曲游拓的话,十分满意。
“两个儿子都指望不上了,第三个儿子又做了什么忤逆的事情,惹您生气了?”曲游拓问道。
“这个老三,最为过分。”老妇人忿忿地说道:“我夫早亡,我一个人拉扯三个孩子长大,夫君过世的那一年,老大才十岁,老三才六岁,我去大户人家做浆洗衣物的帮佣,从早忙到晚,辛苦了一天,只能赚二十文钱。
同族的一个堂哥看我苦苦支撑这个家,便对我说,我膝下无子,不如你将三儿子过继给我,我将他抚养长大,也可缓解你的些许负担。
那时的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忍痛将三儿子送了出去。分别那一日,老三鬼哭狼嚎,抱着我的大腿,说什么不肯离开,两个哥哥也哭,后来,老三被堂哥强行抱走,那孩子张着一双臂膀,嘴里不住地说道:母亲,母亲,别将我送走,别将我送走。我今后不吃早饭便是了。我再也不说‘饥饿’二字。
两个哥哥跪在地上,也求我不要将老三送走。
我的心都碎了,心一横,上前一步,一把从堂哥怀中,抢过了老三,一边哭,一边说,我们娘四个便是饿死,也不分开了。
堂哥见我这般,气得直跺脚,却也无可奈何,恨恨地转身离开了。
小哥,我且问你,我这个当母亲的,称职不称职?”
“当然称职!”曲游拓挑起了大拇指。
“可是,我那天杀的三儿子。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老妇人忿忿地说道:“前几日,我与老二家两口子闹翻,想去老三家住,谁知那个天杀的三婆娘当着他丈夫的面说:母亲,依儿媳所见,不如我们出钱,将你送去那官办的养济院。如何?那里住的都是与你同龄的老人,你去了养济院,吃得好,睡得好,日日无操心之事。多好!”
“你这个儿媳,好不贤惠。”曲游拓怒道:“那养济院中住的老人都是些孤寡无助,穷困潦倒,残疾痴呆之类。你有三个儿子,到头来,竟无人赡养,还要送你去养济院,传扬出去,会成为望舒县的笑谈。这三只白眼狼,不怕被别人戳脊梁骨吗?”
“我伤心啊。”老妇人顿足捶胸,嘴里说道:“老话说,一母养七子,七子难养一母,从前总以为,这句话是胡说的,今日轮到自己的头上,才知是至理名言。”
“老婆婆,您莫伤心。”曲游拓说道:“既然知道了您的境遇,我就不能袖手旁观。走走走,我随你去见你的三个不孝子,若是谈成了养老的事情,一切皆好,若是谈不成,直接告到县衙门,让大老爷治那三个白眼狼的忤逆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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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尽孝(3)
“拓儿,不可鲁莽行事。”曲阳将曲游拓拽到一旁,低声呵斥道。
“爹爹,难道说,您方才没有将那个婆婆的话,听进耳中吗?”曲游拓愤愤不平地说道:“百善孝为先。老婆婆的三个儿子,简直就不是人,连禽兽都不如。”
“清官难断家务事。”曲阳说道:“你的年岁还小,不知这世事的繁纷复杂。”
“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曲游拓说道:“我要随老婆婆去见她的三个儿子。就算是有理讲不通,骂他们一顿,也是好的。”
“你这个孩子,太不听话了。”曲阳气得直跺脚。
“师叔莫急。”陈景元开口说道:“师弟古道热肠,侠者风范。我随他同去。凡事有个照应。”
曲阳思索片刻,开口说道:“也罢,不经一事不长一智。让他去见识一下人世间的纷争也好。元儿,师叔信得过你,你一定看管好你的师弟,别让他惹出祸端才是。”
“师叔,您放心,我自有分寸。”陈景元拍着胸脯,保证道。
曲游拓找来一辆马车,将老妇人搀扶着上了车,对她说道:“走,婆婆,我随你去找那三个不孝子评理。”
老妇人将曲游拓好一顿夸赞,曲游拓听得十分地受用,暗下决心,一定要将老妇人的三个儿子好好教训一通才是。
马车一路奔驰,转眼来到望舒县城的城郊处,此处有一个三四千人的小镇,名叫马角镇,小镇有一处繁华的街道,街道两旁,满是商家,店铺,卖得都是些日用,杂货之类。
老妇人坐着马车之上,用手指着路边的三家店铺,开口说道:“这三家连着的店铺,便是我那三个不孝子开的。”
曲游拓抬头一瞧,只见左边第一家店,是卖杂货的,招牌上四个掉漆的金字——马记杂货。
“这是我大儿子——马十九的的店铺。”老妇人说道。
曲游拓又将目光投向中间的店铺,那是一家水产商铺,门口摆了几只大木盆,里面盛着水,几条鱼在水中半死不活地等待买家。招牌上四个半旧的金字——马记水产。
“这是我二儿子——马二一的店铺。”老妇人说道。
曲游拓最后将目光投向第三间店铺,那是一家小餐馆,门口挂着酒幌子,招牌上四个崭新的金字——马记酒馆。
“这是我小儿子——马二三的店铺。”老妇人说道。
曲游拓点了点头,搀扶着老妇人下了马车,陈景元跟在后面,三个人走到那间杂货铺门前,开口喊道:“店里有没有带活气的,滚出来一个。”
“客官,您要买什么?”一个四十来岁,半头白发的中年男人从店里走出来,满脸堆笑,他一眼瞧见老妇人,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沉默了许久,不情愿地开口说道:“母亲,您怎么来了?”
老妇人有了曲游拓的撑腰,底气十足,嘴里说道:“我怎么就不能来了?”
“有事吗?”马十九笑着问道。
“兴师问罪。”没等老妇人开口,曲游拓翻着白眼,大声吼道。
马十九望了曲游拓一眼,微微笑道:“这位小哥,是不是我母亲对你说,我这个做儿子的,十分的不孝顺?”
“原来,你这个人,并不糊涂。”曲游拓讥讽道。
“这一次,我母亲在背后如何说我?”马十九不慌不忙地问道。
“我且问你,你母亲得了风寒,你为何不给她喝汤药?”曲游拓瞪着双眼,怒斥道。
“原来如此。”马十九点了点头,转回身,对着店里大声喊道:“孩子他娘,出来一下。”
“何事?”一个与马十九年纪相仿的妇人,从店里走了出去。
马十九开口说道:“孩子他娘,我且问你,前些日,母亲咳嗽,说自己得了风寒,你是怎么做的?”
那妇人瞧了瞧眼前的阵势,登时明白了八九分,开口说道:“我请了临街的李郎中,来家中,给母亲瞧病。李郎中说,娘亲没得风寒,只是秋燥,肝火有些旺盛。”
曲游拓听闻此言,微微一愣,扭头问老妇人:“婆婆,她的话,可当真?”
老妇人说道:“那李郎中是个赤脚医生,只会看痔疮,割鸡眼之类。我明明得了风寒,他却让我喝什么梨汤。这个妇人……”她用手指着大儿媳,怒道:“她从街上买了六七个雪花梨,拿回家中,梨肉都分过自己的孩子吃,却将吃剩的梨皮,给我煮水喝。小哥,你评评理,这样做,不是虐待老人,又是什么?”
“…… ”曲游拓一时无语,良久才说:“婆婆,你要明白,雪花梨的糖分太高,上了年纪的老人,服用梨皮熬出的水,效果更好,生津止咳,润肺清燥。您老人家误会您的儿媳妇了。”
“…… ”老妇人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从隔壁的水产店中,走出来一对中年夫妻,男人赤着上身,脖子上套了一只皮围裙,满身的鱼腥味,看长相,与马十九的长相十分相似。瞧见老妇人,嘿嘿一笑,开口说道:“呦,娘亲又搬来救兵了,这一次,我们兄弟三个,又是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罪行了?”
“你是老婆婆的二儿子?”曲游拓问道。
“算是吧,我叫马二一。”那中年人说道。
“我且问你,你母亲上了几分年纪,手脚不便利,不小心打碎了你家的一只花碗,你与你的老婆,为何揪住不放,将老婆婆好一顿数落,逼得她,寻死的心都有了。”曲游拓问道。
马二一笑道:“我家是卖鱼的,每日的菜,只是吃没卖出的鱼。我这老母亲,自去年秋天信了佛,便不沾荤腥,只吃青菜,豆腐。那一日,店里生意忙,没顾得上买青菜,吃饭的时候,我媳妇对她说,娘亲,这顿先将就一下,明日再做青菜。没想到,她便将碗摔在了地上,又哭又闹,嘴里说道:佛门的大师傅对我说了,不能吃荤,一沾荤腥,就犯了杀戒,死后要下地狱的。”
马二一顿了顿,继续说道:“依我之见,这些晚年信佛的人,都是不得好死的,年轻时,做了太多的亏心事,末了末了,念几句佛,吃几顿斋,就想化解罪孽,只怕是痴心妄想了。”
“你这个不孝子,你胡说八道些什么。”老妇人怒道:“被佛祖听了你的话,将你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嘿嘿,我一个杀鱼的,原本也没指望死后能有什么好去处。”马二一忽然间变了一副嘴脸,恶狠狠地说道:“不知道,我落到今日这般天地,又是被谁害得?”
老妇人听闻此言,身子一颤,竟然低头不语。
就在此时,从隔壁的小酒馆里走出来一个中年妇人,望见曲游拓,妩媚地一笑,自我介绍道:“小哥,我是这老妇人的三儿媳,她在背后,如何诋毁我的?”
曲游拓说道:“你让婆婆去住养济院,可有此事?”
“有。”妇人应得干脆。
“你可知,只有无儿无女的老人,才会住进那里去。你们兄弟三个,看情形,日子过得还算富裕,将老母亲送进养济院,不怕世人在背后戳脊梁骨吗?”
那妇人微微一笑,开口说道:“我家三郎说过,他十岁那年,抱着这个妇人的腿,不让她改嫁,但是硬生生地被这妇人的弟弟一脚踢开。之后,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从此,再也没有过问三兄弟的死活,这么多年过去了,三郎心中,只有亡父,至于什么狗屁母亲,他不曾有过。”
“爹死娘嫁人,个人顾个人。”陈景元两手一拍,自言自语道:“我就知道,这件事不简单,又是一出人间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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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尽孝(4)
“什么,什么?”曲游拓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问那妇人:“什么改嫁?”
妇人抱着肩膀,一脸的嫌弃,嘴里说道:“小哥,下一次,替人出头之前,先把事情问个清楚明白。你眼前的这个老太太可不一般,我家公公过世之后,她在马家守了三年,三年之后,便又嫁了一次,听说,对方的家境虽说贫寒了些,那个男人却比我家婆婆小了十来岁,初婚,黄花大小子。”
“弟妹,说话别这般刻薄。”大嫂不悦,开口说道。
妇人像是对这位大嫂十分的敬畏,被她这么一说,吓得吐了吐舌头,不再言语。
“婆婆,您怎么没有将自己改嫁的事情,提前告诉我?”曲游拓回过头,抱怨道。
那老妇人一梗脖子,开口说道:“我替马家守了三年,一个寡妇带着三个儿子,那日子有多艰难,你可知道?再者说来,我便是又嫁了别人,这三个兔崽子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让他们供养于我,过分吗?”
“母亲说得是,儿子供养母亲,乃是天经地义地事情。”老大马十九是个厚道人。
老二媳妇此时开了口:“听我家二郎说,婆婆改嫁的第一年,三兄弟的日子艰难到了极点。大哥推着一只独轮车,走街串巷的卖杂货,赚些小钱,养活两个兄弟,后来,大雪天露宿街头,生了重病,躺在床上,奄奄一息。两个弟弟守在身边哭个不停。二郎走投无路,出去行窃,被人家逮个正着,吊在房梁上,用皮鞭沾了水,足足打了十几鞭,差一点,被人活活打死。三郎跪在地上,给人家磕头赔罪,头皮磕破了,鲜血淋漓,人家看他们兄弟俩个可怜,这才放了我家二郎。三郎将哥哥背回家,两个哥哥,一个病,一个伤,躺在床上,奄奄一息。三郎哭,不知所措,大哥说,去求求娘亲吧。
三郎哭着去找娘亲,砸门,娘亲挺着大肚子,给他开门,三郎求她回家照顾两个哥哥,她塞给三郎一串铜钱,告诉他,你们已经长大成人,今后,要自力更生,遇到什么事,都不要再来寻她。婆婆改嫁那一年,大哥十三岁,我家二郎十一岁,三郎九岁。”
“婆婆,她的话,可是当真?”曲游拓的眉毛立了起来。
“…… ”老妇人低着头,沉默不语。
老三媳妇接着二嫂的话,继续说道:“我家三郎说道,长兄为父,长嫂如母,他能活到今日,全仗着哥哥嫂嫂的扶持。大嫂乃是菩萨心肠,当初,不嫌弃我家大哥穷困,嫁入马家,对两个弟弟照料有加,寒冬腊月,她给二哥做了新棉裤,给我家三郎做了新棉鞋。兄弟二人,手捧着棉裤、棉鞋,哭得稀里哗啦。没爹的孩子,命贱,没妈的孩子,命苦。多亏了大哥大嫂,不然的话,我家三郎,早就不再人世了。”
马家大嫂有些不好意思,嘴里说道:“都是一家人,说这些做什么?怪煽情的。”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老二媳妇说道:“但是,今日这里来了外人,有些话,还是说个明白的好,免得让人家说我们马家无情无义,在背后戳我们的脊梁骨——母亲大人,我的嘴里,可有半句假话?”她说这话的时候,一双杏眼,恶狠狠地望向自己的婆婆。
“……”老妇人仍旧低着头,沉默不语。
“我来说两句话吧。”一直冷眼旁观的陈景元此时开口说道:“老话说——生而未养,断指可还,生而养之,断头可还,未生而养,百世难还。做父母的,生儿育女,有责任将孩子抚养长大成人。老人一生操劳,年老体弱时,做儿女的,有义务床前尽孝,给老人养老送终。这是人伦。”
“小哥说得没错。”马家大哥称赞道。
陈景元继续说道:“当初,三爷去寻求母亲的帮助,被母亲拒之门外,这份母子缘分,其实已经尽了。这个事挑明了,对做母亲的,对做儿子的,都不好,不如,心照不宣,老死不相往来。对大家都好。”
“小哥是个明白人。”马家二哥挑起大拇指称赞道。
一直沉默的老妇人此时终于开了口,她将眼前的众人逐一望了一遍,恶狠狠地说道:“既然与你们这些人,有理说不清,老婆子也不要脸了,我这就去县衙门告状,告你们三个忤逆不孝。”
“你这个老婆子,十分的蛮横。”曲游拓怒道:“如此厚颜无耻的话,你是如何说出口的?”
“婆婆,我且问你。”陈景元说道:“你有了新的家庭,新的丈夫,应该后来又生儿育女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促使你又重新考虑回到三个儿子的身边。”
“这个……”老妇人一脸的为难,心事重重,好似有什么难言之隐。
“还是我来替她说吧。”小酒馆中,走出一位三十来岁的男人,正是马家老三,他用手指着老妇人的鼻子,一脸厌恶地说道:“三年前,她再嫁的那个丈夫又被她克死了,两年前,她与那个男人生出的女儿出嫁了。她自己一个人独居,年岁大了,又多了许多种疾病,无人照料的她,此时,又想起我们三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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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尽孝(5)
“三郎,说话不要这般刻薄,好不好?”老妇人垂泪道:“怎么说,你也是我十月怀胎,身上掉下来的肉,你这般对我,不怕遭天谴吗?”
马家老三不语,转身进了小酒馆,不多时,手握一把菜刀,走了出来。众人一见,大惊。
马家大哥吼道:“老三,你拿菜刀做什么?莫伤了母亲。”
“我才不会砍她。”马家老三一脸的不屑,用手指着一旁的陈景元说道:“方才,这位小哥有句话说得有理,生而不养,断指可报。我今日便断了自己的手指,赔给她,从今以后,母子情份一刀两段。”说着,将自己的左手摆在二哥店门的菜板之上,右手举起刀,便要往下剁。
“老三,你这是做什么?”马家老二一把抓住了三弟的手腕,从他的手中,抢过了那把菜刀。
老三媳妇吓得面如死灰,一头扎进丈夫的怀中,又是哭天抹泪,又是用拳头锤丈夫的胸口,嘴里呼喊道:“当家的,你这是为了哪般?你若有个三长两短,让我怎么过活?难不成,也学你的娘亲,改嫁他人,抛弃自家的孩子吗?”
老妇人听闻此言,又羞又恼,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老二媳妇走过来,轻轻拍打弟妹的肩膀,嘴里说道:“老三媳妇,你别胡说八道行不行?我跟你说,若是你改嫁,变成了别人的媳妇。活着的时候,受人唾骂也就算了,死了之后,难题便来了。”
“什么难题?”老三媳妇好奇地问道。
老二媳妇说道:“我且问你,你若是死了,到底应该进谁家的坟地呢?进老马的坟地吧,你改嫁了。进新嫁的夫家吧,你这么大岁数了,也替人家生不出儿子,进人家的祖坟,不怕被人家的列祖列宗嫌弃吗?”
“你们两个,这是在笑话我吗?”老妇人听出了其中的道道,气得浑身颤抖。
老二媳妇白了她一眼,继续滔滔不绝:“进祖坟的事,还是其次,这个鬼魂去了阴间,见到了阎罗王大人。阎罗王大人一定会问你,你是谁家的媳妇?你怎么答?
你说,我先嫁了马家的爷们,后来他死了,我就改嫁了。又嫁了一个男人,这个男人没几年,又死了,所以,我也不知道,我算是谁家的媳妇。阎罗王大人,您老人家英明,您说,我是谁家的媳妇?
阎罗王大人说,这个好办,拿锯子来。两个小鬼拿来一把锯子,将你按到在地,从腰间一锯两半,上半身给了前夫,下半身给了后夫。
前夫不乐意了,嘴里说道:凭什么我要上半身,我不愿意看她这张丑陋的脸。
后夫也不乐意了,嘴里说道:凭什么我要下半身,这段身子,除了能泄火,一无所用。
阎罗王大人听这两个男人一闹,大手一挥,指挥小鬼又将你的身子粘了起来,取来一把斧子,从脑门中间,一斧子劈下去,一劈两半。
这一次,两个男人都满意了,抱着各自一半的身躯离开了。”
“你……你……”老妇人气得嘴唇发紫,用手指着老二媳妇的鼻子,说不出话来,一口气没上来,两眼一翻,竟然昏死了过去。
马家老大两口子见状,一个掐人中,一个往嘴里灌热茶,忙碌了好半天,老妇人这才悠悠转醒。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曲游拓立在一旁,冷眼旁观,啐了一口唾沫,嘴里骂道:“活该。”
陈景元感慨道:“人这一生,起起伏伏,时强时弱,强盛时期,一定要善待弱者,孱弱时期,才能得到强者的善待,父母与孩子尚且如此,更何况其他的人际关系。”他寻思了一阵,将马家大哥拽到一边,陪个笑脸说道:“今日之事,无意得罪,只是你母亲一个人跑到寿安堂的神君像面前去哭,我这兄弟听了老太太的一面之词,年轻气盛,这才上门讨说法,给您惹了麻烦。”
马家老大是个厚道人,听陈景元这般说,连忙摆手道:“你们小哥俩是心善之人,这么做,是出于好意,我们兄弟三个不会责怪你们的。”
陈景元望了一眼仍旧坐着地上的老妇人,开口说道:“小人愚钝,说得对与不对,还望您多担待。”
“小哥,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无论她过去如何的不对,她,毕竟是你们的母亲,有朝一日,她因无人赡养,饿死在家中,传扬出去,你们兄弟三个即便是不吃官司,也要背负一生的骂名。依我之见,您兄弟三个还是要坐下来,好好商量老母亲的养老之事。”陈景元说道。
马家老大听了陈景元的话,频频点头。
陈景元小声地说道:“我瞧马家三位嫂嫂,数大嫂最为贤惠,明事理,不然的话,还是将老太太接到你家,给她一口饭吃吧。不为别的,只为后代儿孙,立个榜样。”
马家老大苦笑一声,开口说道:“小哥,你年岁还小,不懂这世间的艰难,世上有两对矛盾不可调和,一是敌我矛盾,一是婆媳矛盾。我家老母亲见到老二媳妇,老三媳妇就像老鼠见了猫,可是,见了我媳妇,就像武松见了老虎,能欺负,就欺负。这个事情,也是邪了门。去年,母亲在我家住了一个月,把这家里搞得乌烟瘴气,鸡飞狗跳。”
“那……你们兄弟三个,凑点钱,给老太太雇个婆子,一日三餐,浆洗衣服,只要不住在一起,花些钱,图个耳根清净,也好。”陈景元又说。
“不瞒小哥说,这半年,我们就是这么做的。”马家老大说道:“我们兄弟三个,一人凑二百文钱,替母亲雇了邻居婆子,临近照顾他,另外,她后来生得那个女儿,离她住的地方也不远,隔三差五,总回娘家去看她。这半年,相安无事。不知发生了什么,母亲今日又来我们这里闹。”
陈景元听闻此言,托着下巴寻思了一阵,迈步走到老妇人的面前,弯下腰,直视她的双眼,开口说道:“婆婆,我问你,家里的孩子不孝顺,你为何要跑去道观去哭诉呢?你觉得,做神仙的会管这等家务事吗?”
老妇人抬起头,望了陈景元一眼,开口说道:“我去寿安堂,主要是为了求护身符。在道观里,瞧见一个六十岁的男人搀扶着八十岁的老母亲烧香拜神,想起自己的身世,一个没忍住,便哭了起来。”
“求护身符?”陈景元好奇地问道:“为了何事?”
“前几日,我的姑爷被人杀了,我女儿跟我说了我姑爷死时的惨状,据说被人取走了五脏六腑。我听了害怕,一闭上眼睛,就是他满身是血,向我走来的样子。”老妇人心有余悸地说道:“我去寿安堂,是为了求个护身符,带在身上。”
“什么?”陈景元微微一愣,开口问道:“你姑爷叫什么名字?”
老妇人答道:“我姑爷名叫屠年中,因为排行老二,街上的人都叫他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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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投胎(1)
“屠二。”陈景元与曲游拓异口同声,两个人对视一眼,虽然没将心里话讲出口,却是心照不宣。
“婆婆,我且问你。”陈景元不动声色地问道:“你家姑爷在世时,你可教唆女儿与他吵架拌嘴?”
老妇人听闻此言,面露不悦之色,开口说道:“我为何要教唆他们两口子吵架?”、
马家老二冷笑道:“这不是娘亲的拿手好戏吗?”
“……”老妇人望了二儿子一眼,竟然不敢出言反驳。
“按理说,做姑爷的,离开人世,化身鬼魂,是不会寻到丈母娘的梦中。”陈景元说道:“婆婆,那屠二给你托梦,所谓何故?”
“要钱。”老妇人心有余悸地说道:“他说他在阴司,日子不好过,需要好多的钱,上下打点。”
“听人说,你那位姑爷,在江湖上,有些名气,为何沦落到向一位老妇人伸手讨钱的份上。”曲游拓满腹狐疑地说道:“听起来,十分的不可思议。”
“这又什么可奇怪的。”陈景元笑道:“无非是两种情况。”
“哪两种?”曲游拓问道。
“第一,屠二来寻婆婆,是为了讨从前的债,第二,屠二将能借到钱的人,逐一借了一个遍,走投无路,这才寻到婆婆这里。”陈景元说道。
“第二种,第二种。”老妇人忙不迭地插嘴道:“我那姑爷在梦中说,他将亲戚朋友逐一托梦,让他们给他烧纸钱,我这个做岳母的,自然也要给他凑些银钱。”
“婆婆,做晚辈的,要说您两句。”陈景元开口说道:“怎么说,那个托梦的鬼魂也是您的女婿,张嘴与你要钱,多少也要应付一下才是。”
老妇人哭丧着脸,开口说道:“小哥不知,梦到他的第二天,我便去纸钱铺买了二十文钱的纸钱,在十字路口烧给了他,可是,当天晚上,还是梦见他满身是血,来我的梦中要钱。真真把人吓死。”
“二十文钱,太少了吧。”曲游拓笑道:“打发要饭的,也不一定够。”
“第二天白天,我又去纸钱铺,买了二十五文钱的纸钱,在十字路口烧给了他,可是,当天晚上,他还是来了,满身是血,脸贴脸的冲我要钱。”老妇人一脸慌张地说道:“我已经好几日不敢睡觉了,我去寿安堂求个护身符,只求在梦中,不要再梦见屠二。”
“护身符求来了吗?”曲游拓问道。
“没有。这只桃木作的护身符,竟然要二百文钱,太贵了。”老妇人嘴里说道,不住地用眼神瞄一旁的大儿子。
马家老大恍然大悟,赶忙回屋,取来一串铜钱,双手捧着,送到老妇人的面前,恭恭敬敬地说道:“母亲要钱,直说便是,跟儿子不必兜圈子。”
老妇人将铜钱接过,揣进袖子里,一脸的心安理得。
陈景元将曲游拓拽到了一边,小声说道:“师弟,我觉得,我们应该随这位老婆婆去她住的地方瞧一瞧。”
曲游拓不以为然地说道:“这个老婆子,满嘴胡说八道。若不是被她哄骗,我也不至于在她的儿子、儿媳面前丢了面子。我不想去她家。”
“这个事情,十分的蹊跷。”陈景元说道。
“怎么个蹊跷法?”曲游拓问道。
“屠二是被邱小乙设计害死的,邱小乙又是死在了叶不念的手中。叶不念在暗地里搞什么,我们不知道。万一在做不利于寿安堂的事情呢?”陈景元说道:“我觉得,我们还是去调查一下屠二吧,或许,会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师哥心思缜密,考虑周全,就依你的意思。”曲游拓说道。
得到曲游拓的支持之后,陈景元回到老妇人的身边,开口说道:“婆婆,您可知,我们是什么人?”
老妇人答道:“你们两个不是寿安堂的吗?”
“正是。”陈景元笑道:“既然婆婆信得过寿安堂,我们两个便随您去您的家里瞧一瞧。帮您在门上贴两张门神像,量那屠二的鬼魂,大半夜的不敢再来搅扰您。”
“贴两张门神像,便管用吗?”老妇人将信将疑。
“管用,不管用的话,不收钱。”陈景元答道。
老妇人大喜,嘴里不住地说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马家三兄弟像送瘟神一般,送走了自己母亲,立在店铺门前,常常地松了一口气。
陈景元与曲游拓驾着马车,将老妇人送到她居住的小院前,到了门口,三人下车。老妇人从腰间取出钥匙,打开门上的锁头。请两个少年进了院子。
陈景元抬起头,环顾四周,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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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投胎(2)
曲游拓跟在陈景元的身后,拔着脖子向院中观瞧,只见一位二十多岁的白衣妇人立在院中,将两个纸糊的童女摆放在墙根底下,又将一大堆的纸钱,纸元宝整齐地码放在两个童女身边。
“母亲,这两个人是谁?为何来到我们家?”那妇人瞧见陈、曲两个,开口问道。
老妇人说道:“原来是女儿回来了,为娘的给你介绍一下,这两位是寿安堂的法师,来咱家做一场法事,辟邪驱鬼的。”
“原来如此。”那妇人冲着二人深施一礼,开口说道:“小女子屠王氏拜见两位法师。”
陈、曲二人赶忙还礼。
老妇人瞧见墙根下的纸人、纸钱,好奇地问道:“女儿,你这是做什么?”
屠王氏抹一把眼泪,开口说道:“启禀母亲,昨夜,女儿又梦见亡夫了。”
老妇人问道:“又寻你要钱?”
“是啊!”屠王氏答道:“不单单是要钱,他说今夜要请阴司衙门的鬼差来家里吃酒。”
“所以,你就买了两个童女来陪酒?”老妇人恨铁不成钢地斥道:“做媳妇的,做到你这般天地,我也是服了。”
“难不成,让女儿亲自上桌,赔一帮鬼魂饮酒吗?”屠王氏一脸委屈地说道。
“说的也是。”老妇人寻思了片刻,觉得女儿的做法是正确的。她开口又问:“对了,让你准备酒菜,招待鬼差,你不在自己家中摆席,跑到我这老婆子的院中,做什么?”
“母亲,我怕啊。”屠王氏一脸惶恐地说道:“但是一个屠二,夜夜出现在我的梦中,便把我吓得要死,今夜多了几个鬼差,不知长相何等的狰狞可怕。女儿不敢一个人呆在家中,因此,与屠二相约,在母亲的院中摆酒席,招待鬼差。”
“…… ”老妇人一脸的无奈,许久才说:“当初,我真不应该把你生出来。”
屠王氏将目光投向一旁的陈景元与曲游拓,开口问道:“两位小法师,有何办法,将那屠二拒之门外,不再来搅扰活人的生活。”
陈景元笑道:“大娘子,屠二是你的亡夫,他在梦中寻你,这个事情告到阎罗王大人的面前,也不能治他的罪。依小人愚见,不如满足他的心愿,看看情况再说。”
“三更半夜,死鬼屠二带着几个鬼差来这座院子中吃酒,这个事,单是想一想,就让人吓破了胆子。”老妇人吓得脸色煞白。
陈景元说道:“不然的话,我与师弟今夜便不走了,睡在厢房之中,若是有什么动静,我们兄弟二人替你们母女俩个挡一挡也好。”
“这……”屠王氏一脸的犹豫不决,她要在心中权衡,自己是寡妇,住在娘家,允许两个年轻体壮的男子住在这里,是不是会毁了自己的名声。没等她开口,老妇人却率先开了口,忙不迭地说道:“太好了,太好了,有两位法师住在院中,老妇的心就彻底地放下了。”
屠王氏望了母亲一眼,没有说话。
当夜子时,老妇人母女两个在天井当院摆了一桌酒菜,又将两个童女并许多的纸钱一把火烧了。之后,匆匆回屋,将屋门紧闭,躲进被窝中,不敢动弹。
陈景元与曲游拓用黄钱纸挡住了口鼻,防止呼出的活人气息惊走了屠二的鬼魂。
“师哥,你说,我要是幻化成屠二的模样,去勾引那小娘子,她是被我吓死,还是乖乖脱了身上的衣服。”曲游拓小声地说道。
“我劝你慎重。”陈景元笑道:“为了一时之快,只怕后患无穷。那个屠王氏的老娘,可不是一个省油灯,你敢睡她的女儿,只怕第二日她就会把女儿嫁到你们曲家。那样的丈母娘,你想要吗?”
曲游拓听罢,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嘴里说道:“多亏师兄提醒,不然的话,险些惹出大祸。”
他们两个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就在此时,院中刮起一阵旋风,旋风过后,院中凭空出现了两个鬼魂,一个是前几日被开膛破肚的屠二,另一个头上生角,两颗獠牙生出唇外,乃是一个青面鬼差。
那屠二十分地恭敬,对鬼差说道:“大人,此处便是我岳母的住所,今夜大人赏脸,来此处吃酒,小人万分感激。”
“好说,好说。”鬼差笑道。
两鬼分宾主落座,两个童女立在桌前,一个斟酒,一个布菜,伺候得周到。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屠二一脸献媚的说道:“大人,小人投胎的事情,您指点一二,如何?”
“这个投胎的事情,可是非同小可。”鬼差摆起了谱,慢悠悠地说道:“这个魂魄转世投胎,最终的决定权,在南斗星君的手中。投胎的标准是什么呢?当然是你上辈子的作为了,上辈子你修德,这辈子便享富贵,上辈子你修智,这辈子便得高位。上辈子你既修德又修智,这辈子便是高官厚禄。南斗星君住在天上,你这样的鬼魂,是巴结不上的。
但是,你也不用沮丧。为什么呢?因为替鬼魂写人生总结的官员却在阴司衙门。”
“请大人赐教。”屠二谦卑到了极点。
“众所周知,阴司有十殿阎君,第十殿,转轮王薛,四月十七寿诞,专司各殿解到的鬼魂,分别善恶,核定等级,书写报告,上交南斗星君,南斗星君看过转轮王薛的报告,才会决定这个鬼魂下辈子过什么样的人生。”鬼差滔滔不绝。
“那……”屠二听了一阵,眨巴眨巴眼睛,开口说道:“大人便是在转轮王薛手下做事,您能不能替小的美言几句,让我得一份体面的人生报告,下辈子,投胎到一个富贵人家。如何?”
“此事,十分的难办!”鬼差一脸的犹豫,嘴里说道:“你生前行为不端,做下了许多伤天害理的事情,莫说是投生富贵,便是投胎为人,也是难上加难的事情。”
“大人,替小的想想办法吧。”屠二一脸的哀求,偷偷将一张银票塞进鬼差的手中。
那鬼差接过银票,瞥了一眼,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嘴里说道:“这个事情,虽说有些难度,也不是不能操作。”
“请大人赐教。”屠二听闻此言,两眼放光。
鬼差压低声音说道:“你可听说过‘冒名顶替’四个字的含义?”
“冒名顶替?”屠二一时没明白鬼差的意思。
鬼差笑道:“你看阳间,总有一些孩童,有的刚出生,有的出生几个月,有的出生三五年,忽然间,便夭折了。那样的孩子,十有八九是顶替了别人的投胎指标,后来被发现了,阴司衙门纠错,把他们从阳间硬生生拽了回去。阴司衙门最大的冒名案发生的元末明初,一只斑斓猛虎错投了人胎,在阳间杀人无数,纵横驰骋了四十年,这才被阴司发现,急忙召回。这个人便是大明朝开国名将常遇春。”
“茶楼说书先生曾讲:有人给常遇春算命,说他能活八十岁,谁知到了四十岁,暴毙而亡,原来是这么回事!”屠二一脸的恍然大悟。
“所以呢,你要想投个好人家……”鬼差话说一半,戛然而止。
“怎样?”屠二大气都不敢出。
鬼差说道:“需要找一个生前修德,修智的好人,被转轮王薛审问之后,我来写他的人生总结,之后,送到南斗星君那里,批个好去处。公文送回阴司衙门,我把这份公文给你。你拿着这纸公文,冒名顶替,就可以投胎,享受人间的荣华富贵了。”
“这个……”屠二寻思了一阵,忧心忡忡地说道:“那被我顶替的那个鬼魂,若是告到阎罗王大人那里,该如何是好?”
“怕什么?”鬼差笑道:“我定然千挑万选,找些老实本分,无权无势的鬼魂来顶替,大不了对他说,你的德行不够,南斗星君没批下来,你再等一等吧,也许过个三五百年,就轮到你投胎做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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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投胎(3)
屠二一听,大喜,忙不迭地称赞道:“大人好手段。大人好手段。”
鬼差瞥了屠二一眼,不动声色地说道:“有些鬼魂在阴司等待了几百年,也轮不上一个投胎的名额。你却是万分幸运,不出一个月,便能重返人间,这个……”说到此处,戛然而止。
“这一切,全托大人的福。”屠二站起身,拜倒在地,感激涕零地说道:“小人永世不忘大人的恩情。”
“既然如此,你如何谢我?”鬼差不怀好意地笑道。
“这个……小人愚钝……请大人明示。”屠二讨好地笑道。
“我帮你做了如此重要的事情,你却找两个假人来敷衍我。你未免,有些不厚道。”鬼差伸出手中,戳身边的两个童女,只听“噗噗”几声,两个纸人的身上,被他戳出了好几个大窟窿。
“大人的意思?”屠二的眼光,望向了睡着屠王氏的屋子。
“你懂的。”鬼差色眯眯地笑道。
“您看上了我的老婆?”屠二有些不情愿地问道。
“你那老婆,身子太瘦,单薄地像只小鸡仔。我不喜欢。”鬼差不住地摇头。
“那……”屠二有些诧异。
“你那岳母,虽是上了几分年纪,但是体态丰盈,皮肤保养得也不错。”鬼差忍不住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 ”屠二楞了许久,这才说道:“大人的品味,确实独特。”
“你若称了我的心思,我必然让你投胎到大富之家,做富家少爷。”鬼差拍着胸脯保证道。
“大人,请。”屠二一路小跑,奔到老妇人睡觉的屋子前,将房门推开了一道缝隙。
“那……我便不客气了。”鬼差说罢,整理一下衣衫,将身子变成纸片一般轻薄,一侧身,进了屋子。
鬼差来到土炕前,将屠王氏推到一边,搓着双手,不住地咽口水,一双色眼望着熟睡中的老妇人,一眼望见炕边放着的老妇人的裹脚布,如获至宝一般,捧在手心,闻了又闻,一脸的陶醉。
老妇人翻了个身,左肩露出被外。鬼差见状,将裹脚布丢在一旁,轻轻抬起她的手臂,露出腋窝的稀疏毛发。鬼差一脸的陶醉,将自己的一张鬼脸,埋进了老妇人的腋窝之中。
屠二扒着窗户,向屋中偷看,瞧见眼前的一幕,险些恶心得吐了出来,赶忙关闭了窗户,独自回到酒桌前,将两个童女同时揽入怀中,捏了一把左边女童的奶子,亲了一口右边女童的脸蛋,嘴里嘀嘀咕咕:“玩玩年轻的姑娘,难道不香吗?”
三更天的时候,鬼差披着上衣,提着裤子从屋子里走出来。
屠二上前一步,陪个笑脸问道:“大人,尽兴否?”
“痛快,十分的痛快。”鬼差拍了拍屠二的肩膀,笑眯眯地说道:“你投胎的事情,包在我的身上。”
“多谢大人。”屠二大喜过望。
又吃了几杯酒,黎明时分,两个鬼魂坐着旋风,离开了阳间。
陈景元与曲游拓从厢房里面走了出来。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曲游拓感慨道:“这个斯文败类,应该捉起来,一刀砍了。”
陈景元说道:“此事牵扯到了阴司衙门的鬼差,咱们岂能草率行事,回到寿安堂,禀报你爹爹,我师叔,让他老人家定夺吧。”
曲游拓点了点头,嘴里说道:“一切听师兄的安排。”
天明时分,睡在正屋的母女两个起床了。屠王氏对陈景元说道:“感谢两位法师的保护,这么多日,第一次睡了一个安稳觉。”
老妇人却是哈欠连天,精神萎靡,嘴里说道:“昨天做了一个无比诡异的梦,梦醒之后,周身的骨头节都是酸的。”
“母亲做的什么梦?”屠王氏随口问道。
“我……”老妇人欲言又止,脸羞得通红,不耐烦地说道:“算了,算了,不要问了,我忘记了。”
屠王氏望着母亲,一脸的好奇。
陈景元与曲游拓起身告辞,离开老妇人的家,回到了寿安堂。两人将经历的事情,从头到尾诉说一遍。曲阳听罢,沉默不语。
此时,守门的小道士前来禀报:“启禀观主,门外有个妇人,自称是黄如英,想要求见您。”
曲阳说道:“昨日给她写了书信,诉说了叶不念的作为,今日便登门了。快快有请。”
“遵命。”小道士转身离开。片刻之后,引着两名女人走了进来,前面的正是黄如英,在她的身后,跟着一个十六七岁的黄衣少女,一双妙眼,四处打量,一抬头,望见了曲阳身后站立的陈景元,四目相对,少女微微一愣,眼神有些呆滞,继而,羞红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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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投胎(4)
“燕儿,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快拜见你的曲伯伯。”黄如英转回身,对那黄衣少女说道。
黄衣少女听闻此言,如梦初醒,躬身施礼道:“小女拜见曲伯伯。”
“这位是……”曲阳瞧这少女,眉宇间与黄如英有几分相似。
“这是我二哥黄如海的女儿,我的侄女,名叫黄从燕。”黄如英笑道:“今日我来见曲观主,这妮子缠住我,要出来见世面,我被她缠得紧了,这才带她出来。”
“原来如此。”曲阳对门口的小道士说道:“看座,上茶。”
“遵命。”小道士搬来两把椅子,端来两盏茶。
黄如英坐定,端起茶碗,品一口茶,开门见山地说道:“曲观主,你昨日差人给我送来一封书信。信中所说,我的干儿子叶不念遣人盗了刽子手秦松的家传的鬼头刀与装满头盖骨的金漆盒子,此话当真?”
“这一切,全是元儿亲眼所见。”曲阳用手指着身后的陈景元说道。
“景元,好久不见。”黄如英主动与陈景元打招呼。
陈景元忙上前一步,跪倒行礼道:“前辈,许久不见。”
“小子,越长越秀气。”黄如英称赞道。
“嘿嘿……”陈景元尴尬地笑了笑,偷眼看黄如英身边的那个黄从燕,那个姑娘,眼神直勾勾地望着自己。
“你把你的所见所闻,一字不漏地说与我听。”黄如英收敛笑容,正色说道。
“遵命。”陈景元从地上爬起来,立在黄如英的面前,将这几日所见所闻,一一说出。
黄如英听罢,良久不语。
曲阳不动声色地说道:“黄庙主,叶不念这个孩子身世曲折,做事心狠手辣,听景元的诉说,这孩子应该是在密谋做着大事。现在,还没造成严重的后果,应该尽早出手,劝他悬崖勒马,若是不能及时制止,将来有一日,大祸铸成,只怕后悔晚矣。”
“哎,儿大不由娘。”黄如英感慨道:“这孩子越长越像他那死鬼亲爹,满嘴的仁义道德,一肚子的阴谋诡计。大概半个月前,对我说,要出去闯荡江湖,走一走名山大川,访一访世外高人。我觉得,出去闯一闯也好,便给他一百两银子,送他远行。今日听你们这么一说,我才明白,上了那小子的当。他根本就没离开望舒县城。”
“当初,我们这些人,合伙逼死了他的爹爹。”曲阳忧心忡忡地说道:“这孩子,一定对我们这些人,恨之入骨了。我猜,他要展开报复了。”
黄如英鼻子“哼”了一声,嘴里说道:“他爹爹该死,若是他效仿他爹爹的处事风格,也是万万该死的。如元儿所说,他的身上已经背了十来条人命,我这个当干娘的,也不能纵容包庇。你们寿安堂的人,若是发现了他的踪迹,不必顾及我的情面,直接扭送官府就是。”
“有您这句话,我们就可以放手做事了。”一旁的曲游拓开口说道。
黄如英望了曲游拓一眼,微微一笑,开口说道:“曲观主,你家公子年纪也不小了吧。”
曲阳说道:“是啊,黄庙主要抬举他吗?”
黄如英笑道:“拓儿,可有中意的姑娘吗?”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黄如英身边的黄从燕。
陈景元凑到曲游拓的耳边,小声说道:“师弟,黄庙主要把她的亲侄女,许配于你。你有福了。”
曲游拓将黄从燕上下打量一番,撇撇嘴说道:“没劲,我喜欢胸脯大的姑娘,这姑娘的胸平平的,好似顶着两颗枣子,长相憨憨的,看着跟村妇一样,我不喜欢。”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不得你。”陈景元调侃道。
曲阳开口说道:“拓儿,黄庙主问你话,为何不答?”
曲游拓应道:“启禀黄庙主,我相中了胭脂林胡氏的少族长——胡念娇。”
“哦!”黄如英的脸上露出微微的失望。
曲阳听闻儿子的话,十分地生气,呵斥道:“混账东西,胭脂林的胡氏与曲氏乃是死对头,婚姻大事,岂能儿戏?”
曲游拓也不争辩,低头不语。
黄如英见此情景,知道再说下去,只能是自讨没趣,便没往下说。
曲阳也是十分的尴尬,找个话题说道:“黄庙主,最近做什么营生?”
黄如英答道:“我在望舒县城,开了一间小小的医馆,雇了几名郎中,养了几名稳婆,专门瞧妇科方面的疾病,也替临产的妇人接生。”
“甚好,甚好。”曲阳说道:“原本还要请黄庙主来我的寿安堂帮忙,原来黄庙主有了自己的营生,我就不做非分之想了。”
“等哪一日,我的医馆开不下去了,再来曲观主的寿安堂讨口饭吃。”黄如英笑道。
“到时候,黄庙主接管这座寿安堂,我做黄庙主的助手。”曲阳笑道。
“曲观主说笑了。”黄如英打个哈哈。
立在一旁的陈景元忽然间开口说道:“黄姑姑,晚辈有一个事情,想要请教您。”
“何事?”黄如英好奇地问道。
“您手下的稳婆,给妇人接生时,特别是给那些大户人家的妇人接生时,有没有特别诡异的事情发生过?”陈景元皱着眉头问道。
“什么叫诡异的事情?”黄如英一时间没明白陈景元的意思。
“就是……”陈景元寻思了半天,这才开口说道:“就是,明明这家人的主人是个富贵相,他老婆生出来的孩子却是一身的穷酸气,明明这家人的主人是个平和谦逊之人,他老婆生出来的孩子却是一身的凶煞气。”
黄如英想了想,开口说道:“被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前些日发生的一件怪事,让我不得不怀疑,阴司衙门负责投胎的鬼差是不是喝醉了酒,才办成这等阴差阳错的事情。”
“你说来听听。”陈景元一脸急切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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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投胎(5)
黄如英说道:“我也是听手下的一个婆子说的,至于是谁家里发生的事情,我就不说破了。大概三年前,那个婆子去一户人家接生,妇人十分的年轻,怀得双胞胎,生了大半日,两个男婴呱呱坠地。众人一瞧,傻了。”
“如何?”陈景元追问道。
“这对双胞胎,长相完全不同。”黄如英说道。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陈景元咋舌道。
黄如英接着说道:“那户男主将两个男婴抱在怀中,左瞧瞧,右看看,问那个稳婆,为何双胞胎的长相,如此的不同?
那婆子支支吾吾,也说不出的所以然。
日子一晃过了三年,两个孩童离开了母亲怀抱,满院子的奔跑玩耍。
那男主越看越是狐疑,这两个孩子,哥哥的五官与自己有几分相像,弟弟的五官与自己没半点相似之处。他寻找门路,请县衙门的仵作到家里吃酒,酒席之上,男主说起自己的疑惑。那仵作也是多喝了几杯酒,对男主说道:这两个孩童,大的是你的种,至于小的,呵呵……
男主疑惑,说道:即便是我老婆偷汉子,怀上了别人的野种,也不至于连同我的亲生儿子一起出生,要知道,这两个孩子是双胞胎。
仵作说道:若是两个男人前后脚,间隔的时间极短,这种情况是有可能的。”
“然后呢?”陈景元问道。
“然后?”黄如英说道:“男人逼问出奸夫的名字,杀了奸夫,杀了媳妇,杀了那个孽种,最后杀了自己。”
“人间悲剧。”陈景元感慨道。
“姑姑,什么是两个男人前后脚,间隔的时间极短?”一旁的黄从燕好奇地问道。
黄如英一脸的尴尬,呵斥道:“女孩子,不要胡乱问问题。”
“……”黄从燕一时无语。
曲游拓凑到陈景元的耳边,小声地嘀咕道:“你瞧,我猜得没错吧,这个闺女是个十足的憨憨。”
黄如英开口说道:“对了,景元,你为何忽然间问起这个?”
“前辈,事情是这样的……”陈景元将偷听来的鬼差与屠二的对话当众复述了一遍。
黄如英听罢,怒道:“胆大包天的鬼差,连投胎做人这样的大事也敢弄虚作假。还有没有王法。不行,我要给阎罗王大人写一封书信,检举此事。”
“不妥。”曲阳说道。
“为何?”黄如英问道。
“道听途说之词,怎可以当真?你写了这封信,阎罗王大人查与不查先放一边,即便是查了,那鬼差说,我只是说说而已,并没有做。没有形成既定事实,也没办法治他的罪。”曲阳说道。
“依你之见,就让那屠二得逞,窃取别人的人生吗?”黄如英反问道。
“这个……”曲阳一时无语。
陈景元开口说道:“我有一计……”
“快说。”曲阳与黄如英异口同声。
“不如我们如此这般……”陈景元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这……行得通吗?”曲阳抿着嘴笑。
“师哥,你太坏了。”曲游拓不住地拍陈景元的肩膀。
黄如英轻轻抚摸陈景元的脑袋,嘴里说道:“景元啊,景元,我真希望,你是我的徒弟。你这样的机灵鬼,被寿安堂抢了去,着实可惜。”
陈景元说道:“前辈,这件事,需要您的协助才行。毕竟,望舒县城这么大,谁家生孩子,我们没有这个人脉网。无从知晓。”
“这件事,包在我的身上。”黄如英拍着胸脯保证道:“望舒县的稳婆圈子就那么大,县城内有百十个稳婆,四乡八村还散落着百十多个。一会儿,我派人去打听一圈,有哪家大户人家的妇人临近生产,过来给你们报个信。”
曲阳说道:“我从胭脂林调五十个精明能干的狐兵过来,守在临近生产的这些孕妇家门口,有个风吹草动,我们便知道屠二去谁家投胎了。”
“女人产子,犹如在鬼门关前走一遭,快则一两个时辰,慢则一两日。那屠二若想投胎,必定提前两日在产妇门前守着。”黄如英说道。
中午,曲阳留黄如英在寿安堂吃饭,饭后,黄如英离开,傍晚时分,黄如英派人送了一封书信。曲阳打开,之见上面写着:望舒县县境内,近期家中有产妇待产的大户人家有望海楼二掌柜刘家。绸缎庄大掌柜周家,当铺大掌柜李家,另外还有十四家家境殷实的中产家中也有产妇。
曲阳看完书信,称赞道:“这黄如英果真办事牢靠,是个值得信任的人。”
曲阳从胭脂林自己的部族里调来十七名精明能干的狐兵,按照黄如英的书信,分布在十七户待产孕妇的家门口蹲守,静待屠二魂魄的出现。
三日之后,一名狐兵回来禀报,屠二的魂魄出现在望海楼二掌柜的家门前。
曲阳派陈景元与曲游拓去通知黄如英。果然,刘家派人到黄如英的诊堂,请催生的稳婆。
曲阳笑道:“既然如此,一切按计划进行吧。”
“遵命。”曲游拓与陈景元异口同声。
再说那屠二,怀中揣着别人的投胎文书,心中惴惴不安地来到望海楼二掌柜的家门前。刚要进门,却从大门上跳下来两个门神——秦叔宝与尉迟敬德。
两位神君将屠二拦住,秦叔宝说道:“大胆狂徒,光天化日之下,竟敢私闯人间的门户。难不成,你想落个魂飞魄散的下场吗?”
“神君大人,小的不是私闯人间门户,小的是来这家投胎的。”屠二答道。
“投胎?”尉迟敬德满腹狐疑地将他上下打量一番,开口说道:“我瞧你生的面目凶恶,一身的煞气,与这户人家的气质格格不入。你怎会来这里投胎?”
“小的有文书在身,大人请过目。”屠二将怀中的投胎文书双手奉上。尉迟敬德单手接过,打开,读了一遍,冷笑道:“文书上说,你的前世积善成德,做了无数的好事。这是真的吗?”
“句句是真。”屠二吓得不敢抬头。
尉迟敬德将文书丢还给屠二,不屑地说道:“现在的阴司衙门,越来越乌烟瘴气了。”
秦叔宝轻轻拍了一下尉迟敬德的手臂,小声说道:“贤弟,勿贪口舌之快。惹来无尽纷争。”
尉迟敬德望了秦叔宝一眼,对屠二说道:“进去吧。”
“多谢二位神君。”屠二弓着腰,绕过两位门神,进了刘家大院。这座院子里,到处都是桃木做的符咒,屠二看在眼里,周身如针刺一般难受,他头昏脑胀,跌跌撞撞,好不容易来到了后院。却见一间屋子前,聚着好多的家奴,嘴里七嘴八舌说道:“生了吗?生了吗?”
“快了,快了。”
屠二一听,有些着急,生怕错过了投胎大事,于是,顾不得许多,一路小跑,穿过人群,魂魄进了屋子,定睛一看,觉得情形有些不对。这间屋子的地上铺满了杂草,杂草堆上躺着一只四五百斤的大白猪,哼哼唧唧地马上要生小猪仔了。
屠二心说,娘的,走错屋子里。他转身刚要离开,却见屋门口站着两个二十来岁的少男,一个少年笑眯眯地望着他,另外一个少年,手里提着一面铜锣,对准他的面门,一通猛敲。
屠二的魂魄被铜锣震得向后摔了出去,在地上打了两三个滚,一头栽进了待产母猪的小腹之中。
屠二一时间万念俱灰,发疯一般的撕咬,咬断了母猪的肠子,咬死了母猪腹内的几头小猪,他费尽周折,从母猪肚里钻了出来,却见刘家宅子里的家奴将他团团围住。又是一阵七嘴八舌。
“这个小猪仔太过凶狠,不但咬死了它的同胞兄弟,连它的生母也活活咬死了,莫不是猪八戒转世投胎吧。”
“管它是什么玩意投胎,它也逃不过烤乳猪的命运。”家奴说罢,一把拎起小猪仔的耳朵,将它丢进了一只竹篮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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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地府(1)
陈景元眼见着望海楼的伙计将屠二投胎的小猪仔带走,忙去刘宅的后院,托守门的婆子带话,寻来伺候孕妇待产的黄如英。
“前辈,事情办妥了。”陈景元说道。
“如此甚好。”黄如英从怀中取出一封事先写好的书信,寻个无人的地方,点燃一把火,将书信焚毁。
“前辈,这是做什么?”陈景元好奇地问道。
“这封书信,是我写给阴司衙门的阎罗王大人的,状告鬼差贪赃枉法,将投胎做人的名额倒卖给别人,从中牟取暴利。”黄如英答道。
“这个时间寄出信件,真的有用吗?”陈景元一脸的怀疑。
黄如英指了指身后的院子,开口说道:“要知道,后面的宅子里,还有一个待产的孕妇呢?原本过来投胎的屠二错进了猪胎,这里便出现一个空出来的名额。若是迟迟没有人来投胎,这个孕妇最终会难产而死。这是人命关天的案子,阴司衙门的鬼差,不敢欺瞒的。可以这么说,这封书信送到阴司衙门的那一刻,一场轩然大波在所难免。”
“没有投胎的魂魄,孕妇会死?”陈景元大吃一惊,诚惶诚恐地说道:“前辈这个时候才寄出信件,未免太迟了些。”
“不迟,不迟。”黄如英笑道:“天上一日,地上一年。人间一日,地府一月。最迟个把时辰,地府就会派鬼差押送着原本应该来此投胎的那个魂魄来这里。”
“原来如此。”陈景元稍稍安心。
果然,临近晌午时分,两名鬼差匆匆忙忙领着一名面善的魂魄来到刘宅,那只魂魄进入产房的那一刻,屋里传出一声男婴洪亮的哭声。
“投胎,也是一门学问。”陈景元感慨道。
“你是这名男婴的贵人。没有你,他的魂魄会在暗无天日的阴司呆上几百年。”黄如英笑道:“景元,你记住了,将来有一日,这个男婴长大成人,无论为你做出何等不符常理的事情,你都要欣然接受。”
“为何?”陈景元愕然道。
“因为,那是你应得的。”黄如英说道:“这世上,根本就没有无缘无故的好,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恶,说到底,皆是因果。”
“前辈说得,十分地深奥。”陈景元说道。
刘宅添了一位公子,自然是欢天喜地,大门口张灯结彩,放了许多的鞭炮。
刘家老爷派了许多的红包,陈景元与曲游拓一人得了一两银子,小哥俩找了家馆子,美美地吃了一顿。之后,各自回家。
陈景元累了一日,又困又乏,回到家中,倒头便睡。睡得昏昏沉沉,听见有人在耳边呼喊他的名字。睁开眼睛,睡眼惺忪地观看。不看还好,一看,着实吓了一跳,之见床前立着两个青面獠牙的鬼差,一个用手推搡自己,另一个从腰间取出一条铁链,往自己的脖子上套。
陈景元吓得一激灵,从床上跳起来,躲过了鬼差的铁链,他躲在床塌一角,颤抖着声音问道:“你们要做什么?”
一名鬼差问道:“你可是陈景元?”
“正是。”陈景元犹豫不决,沉默了许久,最终这才开口承认。
“跟我们走一趟吧。”鬼差说道。
“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才十九岁,难不成,十九岁阳寿就尽了?”陈景元的心狂跳不已。
“我且问你。引屠二的鬼魂进猪胎,可是你的作为?”一名鬼差问道。
“正是。”陈景元承认道。
“还有曲游拓是不是?”鬼差又问。
“这个……”陈景元犹豫不决,不知该不该供出曲游拓。
“你不必回答这个问题。尽管跟我们走,便是了。”鬼差说道。
陈景元为自己辩解道:“屠二冒名顶替,本是你们阴司的过失,我出手纠错,何错之有?”
“这个事情,莫跟我们说。”鬼差不耐烦地说道:“我们只是奉了阎罗王大人的命令,阳间拿人,至于其他的,一概不知。”说罢,将锁链一抖,套住了他的脖子,连拉带拽,将他的魂魄拽进了阴曹地府之中。

楼主:蓝渐层  时间:2021-04-08 12:26:00
第四章:地府(2)
陈景元脖子上套着铁链,走在一条伸手不见五指的小路上,他心气不足地问道:“难不成,这条路便是传说中的黄泉路吗?”
两名鬼差跟在他的身后,听闻此言,对视一眼,其中一个说道:“黄泉路是你们阳间人的叫法。我们阴司的鬼都称这条路为阴……道。”他特地拉了一个长声。之后,两个鬼差同时爆发出猥琐的笑声。
“……”陈景元一时无语。
“小子,来到阴间,有什么感悟?”一个鬼差问陈景元。
陈景元想了想,开口说道:“在阳间的时候,我有许多想做未做的事情,大多推到了明日,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现在到了阴间,忽然间想明白了,想做的事,一定马上就去做,不然有一日,忽然间死了,后悔晚矣。”
“哪那么多感悟,真他娘矫情——快走。”另一名鬼差在背后狠狠推了陈景元一把。
在黑暗中走了大半个时辰,来到望舒县的地府之中,到处是戴着锁链的鬼魂。陈景元四处观瞧,瞧见路边的牢笼里,锁着一个年轻的妇人。十根手指都不在了,看样子,像是被利器硬生生剪断的。
陈景元问道:“官爷,这个妇人犯了什么罪?”
“她啊……”鬼差笑吟吟地说道:“这个妇人在世时,有一个要好的姐们儿,有媒婆给她姐们儿上门说亲,她都要在背后出主意,只要是条件好的,能激发她的嫉妒心,她一定从中搅黄。后来,她的姐们儿找了一个武大郎似得男人,她这才心满意足。成亲当日,她无意间问起,这个男人给多少钱的下轿钱。她姐们儿说道:给一两银子。
她想起自己成亲时,夫家只给了一吊钱的下轿钱,登时心生妒意,教唆道:男人都是下贱坯子,你对他越好,他越不懂得珍惜。因此,一定要在开始时,就给他一个下马威,让他知道你的厉害。
她姐们儿问:我该如何做?
她说,要五两银子,不然的话,打死也不下轿。”
“后来呢?”陈景元问道。
“后来,成亲当日,这妇人的姐们儿,就得到了一纸休书。”鬼差答道。
“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陈景元感慨道:“罪过,罪过。”
“世间有一种恶,叫见不到别人的好。”鬼差冷笑道:“这种罪恶,阳间无刑法可惩,到了阴司,十根手指都给你剁了。”
“厉害,厉害。”陈景元咂舌道。
两名鬼差押着陈景元又走了一阵,来到一座衙门前,止住脚步。
其中一名鬼差与守门的鬼兵打过招呼,径直进了衙门。
公堂之上,陈景元见到了黄如英与曲游拓。
三人六目相对,各自打了一声招呼。
一通升堂鼓响过,由两名鬼仆搀扶着,一位黑面判官从后堂走了上来,只见他四百多斤的体重,满脸横肉,络腮胡子,大腹便便。坐在太师椅上,将花梨的椅子坐得“吱吱”的响。
黑面判官将堂上站立的三个魂魄逐一打量一遍,从眼前的桌上拿起一封书信,开口问道:“你们之中,谁是黄如英?”
“民女便是。”黄如英施礼道。
“这封检举信,可是出自你的手笔?”黑面判官问道。
“这封书信,确实出自民女之手。”黄如英一脸肃然地说道。
“认了便好。”黑面判官冷笑道:“今日,将你们三个人的魂魄拘来,就是为了审理章峰舞弊案。”
“大人……”黄如英小心翼翼地问道:“章峰是谁?”
“大胆!”黑面判官一拍惊堂木,怒斥道:“你连章峰是谁都不知道,如何检举?”
“…… ”黄如英沉默一阵,开口说道:“启禀大人,阳间人不知阴司鬼的名号。”
黑面判官寻思一阵,开口说道:“章峰便是暗中操纵屠二鬼魂投胎的鬼差。”
“原来如此。”黄如英恍然大悟。
“黄如英,本官问你,你是从何处得知章峰的罪行?”黑面判官开口问道。
“大人,民女有一言。”黄如英开口说道。
“何事?但讲无妨。”黑面判官说道。
“大人可知阳间有桩公案,便是武松杀嫂案?”黄如英不动声色地说道。
“听说过。”黑面判官答道。
“敢问大人,武松为何要杀嫂?”黄如英问道。
黑面判官望了黄如英一眼,笑道:“本官明白你的意思,潘金莲谋害亲夫,若是阳谷县县令秉公执法,判了西门庆与潘金莲的罪行,也用不得武松亲自出马,替兄报仇。你这个女人,打这个哑谜,是对本官不信任吗?”
“嘿嘿……”黄如英干笑两声,开口说道:“大人,强者践踏法律,弱者寻求法律的保护。小女子乃是阳间人,立在这阴司衙门的公堂之上,感觉自己变成了待宰羔羊一般。阳间有句话,叫做‘官官相护’,不知道在阴司衙门中,这句话是否适用?”
黑面判官冷笑一声,开口说道:“你这个女人不简单,还没有开堂审问,先给本官上个套。”
“小女子不敢。”黄如英垂着头,低声说道。
黑面判官寻思了一阵,开口说道:“黄如英,你可知道,为了维持这世间的稳定,玉帝设立了几层保险?”
“小女子不知。”黄如英说道。
“我来告诉你。”黑面判官捋了捋自己的胡子,开口说道:“一共三层,第一层便是道德,第二层便是法律,法律与道德相辅相成,法律是道德的底线。这两层保险都被打破的时候,天灾人祸便要来了,瘟疫,地震,战争纷至沓来,做一次清盘,一切从头开始。”
“大人的话,有些深奥,小女子不懂。”黄如英揣着明白装糊涂。
黑面判官笑道:“宋江上了梁山,做了贼王,心中念念不忘的是招安,替朝廷效力,这便是道德的力量。刘邦进了咸阳城,约法三章,杀人者死,伤人者抵罪,盗窃者判刑。老秦人拥护汉高祖,这便是法度的力量。若是世人抛弃了道德,践踏了法律,离混乱不远矣。”
“大人圣明。”黄如英恭维道。
楼主:蓝渐层  时间:2021-04-08 12:26:00
第四章:地府(3)
“黄如英,本官问你。”黑面判官开口说道:“你可知道阴司存在于天地之间的意义是什么?”
“民女不知。”黄如英垂着头,缓缓说道。
“阴司是保护人间界的最后屏障。”黑面判官说道。
“原来如此。”黄如英淡淡地说道。
黑面判官瞧她的模样,全无相信的意思,登时心生不悦,开口说道:“每隔几百年,人间界就会经历一次大乱,邪恶压倒了良知,盗匪横行,民不聊生。这个时候,阴司衙门就要打开鬼门,将那些作奸犯科的恶人捉回阴间,关入地狱之中。阴间界多关押一个恶鬼,阳间界便多一份太平。”
“大人从前是不是教书先生出身,审案之前,好一顿说教。”黄如英漫不经心地说道。
“你……”黑面判官被黄如英噎得哑口无言,两腮的赘肉不住地颤抖。良久,这才说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孔圣人的话,句句在理。”
“大人,小的斗胆问一句。”一旁的曲游拓插嘴道:“阴司衙门有没有饭堂?饭堂之中可有夜宵?阳间的银钱可否能买阴间的饭食?小的饿的肚皮咕咕叫。您啥时候开始审案子?”
黑面判官气得下巴上的胡须不住地抖动,嘴里说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孔圣人的话,句句在理。”
大堂之上,死一般地寂静。堂上的一众鬼兵个个面如死灰,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过了一阵,黑面判官的情绪平复下来,对身边的鬼兵说道:“带章峰。”
那鬼兵跑到大堂门口,对着堂下高声喊道:“带章峰。”
堂下开始传来一阵锁链响动的声音,一名披枷带锁的鬼差从堂下缓缓挪了上来。之见他挪到黑面判官的桌前,跪倒在地,开口说道:“罪吏章峰拜见蒋判。”
黑面判官鼻子“哼”了一声,开口说道:“本官收到一纸诉讼,阳间的黄如英告你舞弊。你可认罪?”
那章峰侧过头,望了一眼黄如英,眼中充满了恨意,咬牙切齿地说道:“罪吏认罪。”
“章峰,本官问你,凭你一个小小的八品小吏,谁给你的胆量,做下这天大的案子?”
“……”章峰垂着头,沉默不语。
“章峰,本官问你话呢?”黑面判官怒道。
“大人……”章峰欲言又止,一脸的纠结,最终开口说道:“大人,您也是阴司衙门里混饭吃的,自然知道小人的难处。身在官场,由不得自己。”
“混账东西。”黑面判官一拍惊堂木,呵斥道:“你是什么样的狗东西,也配与本官相提并论?什么叫身在官场,由不得自己?公堂之上,你把话说个清楚,难不成,你做出这等事,是有人在背后指使你吗?”
“大人,大人。”章峰抬起头,一脸痛苦地望向黑面判官,开口说道:“您明明知道,小人是那个人的亲信,又何苦为难小人呢?”
“哪个人的亲信?公堂之上,不要吞吞吐吐。”黑面判官咄咄逼人。
“蒋判,今日,小人有把柄落到了您的手中,您这般对我。将来有一日,您的手下有把柄落到那个人的手中,他又会怎样对您的手下?”章峰咬着牙说道:“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混账东西。”黑面判官一拍惊堂木,呵斥道:“本官给阳间来的魂魄留着几分情面,难不成,对你这般狗一样的东西,也要留情面吗?来人,给我上刑。”说罢,将一面令牌丢在地上。
两名鬼兵弯腰捡起令牌,如虎狼一般闯到章峰的近前,一名鬼兵用铁皮撬开了章峰的嘴,另一名鬼兵从腰间摸出一把硕大无比的老虎钳,夹住章峰的两颗门牙,一点一点地扭动老虎钳,动作极其缓慢。门牙拧掉的那一刻,那章峰直接昏死过去,一瓢凉水浇下去,他悠悠转醒,躺在地上不住地哀嚎,鲜血染红了前胸的衣服。
陈景元立在一旁,将这一幕看了个满眼,凑到黄如英的身边,小声说道:“前辈,方才,您多虑了,这个蒋判官,看样子,是动真格的了。”
黄如英小声地说道:“看来,这个蒋判官,跟章峰的靠山,是官场上的死对头。”
“前辈说得有理。”陈景元说道:“我们怕是卷入阴司衙门的派系斗争里来了。”
黄如英寻思了一阵,对陈景元说道:“静观其变吧。”
“章峰,你招不招?”黑面判官问道。
“大人,饶了小人吧。”章峰满嘴是血,哭的稀里哗啦。
“接着用刑。”黑面判官沉着脸说道。
“遵命。”鬼兵收起老虎钳,又从腰间摸出一把一寸多长的小钢锯,他的伙伴按住章峰的右手,那鬼兵拿着小钢锯,一下一下地锯章峰的大拇指,动作极其缓慢。
章峰痛得又一次昏死过去。
一瓢冷水浇下去,章峰悠悠转醒,跪在地上,不住地哀嚎:“大人,饶了小人吧。”
“说出你背后的主谋。”黑面判官说道。
“没有主谋。”章峰有气无力地说道。
“接着用刑。”黑面判官说道。
“遵命。”鬼兵收起钢锯,又从腰间摸出一把一寸多长的小刀,立在章峰的身后,用手指,轻轻敲击他的后脑壳。
章峰吓得尿了裤子,嘴里不住地说道:“大人……大人……大人……”
“说不说?”黑面判官问道,等了片刻,不见章峰的回应。黑面判官摆摆手,说道:“用刑。”
“遵命。”鬼兵让他的同伴扶住章峰的脑壳,手中的小刀便要往章峰的头颅上招呼。章峰忽然间哇哇大叫起来,面目狰狞,情绪失控,他拼尽全力,挣脱了鬼兵的束缚,站起身,飞奔到大堂的顶梁柱前,一头撞在石柱之上,只听“啪”的一声脆响,章峰脑浆迸裂,登时死于非命。
堂上的一众魂魄都惊呆了,气得黑面判官只拍桌子,嘴里说道:“便宜了他……便宜了他。”

楼主:蓝渐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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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分类:莲蓬鬼话

发表时间:2020-09-21 07:10:51

更新时间:2021-04-08 12:2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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