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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枫观:鬼镇》——陈景元初出茅庐

楼主:蓝渐层  时间:2021-04-08 12:26:00
第四章:地府(4)
陈景元冷眼旁观,感触良多,他凑到黄如英的身边,小声地问道:“前辈,人死了会变成鬼,这个鬼若是自尽,死了之后,会变成什么呢?”
黄如英答道:“据《幽冥录》中记载——人死为鬼,鬼死为聻,聻死为希,希死为夷。”
陈景元挠挠后脑勺,自言自语道:“这么多的讲究啊!什么聻?什么希?什么夷?”
黄如英说道:“读过《道德经》吗?第十四章曾说——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
陈景元一听读书的事情就脑袋痛,于是含糊其辞:“哦,原来如此。”
两名鬼兵将章峰的尸体拖到黑面判官的近前,开口问道:“蒋判大人,这章峰的尸体,该如何处置?”
“找根绳子,捆了脖子,吊在衙门口的高杆之上,让阴间鬼,阳间人都瞧一瞧,徇私枉法的下场。”黑面判官说道。
“大人,这个怕是不妥吧。”鬼兵跪在地上,吞吞吐吐地说道。
“有何不妥?”黑面判官把牙一瞪,吓得鬼兵一个踉跄,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
那鬼兵颤抖着声音说道:“大人,这章峰可是转轮王薛的手下文案,也是那个人的至亲,原本把他抓来,以为只是走个过场,没想到,他竟然畏罪自尽了。现在,您要把他的尸体挂起来示众,这……这……这不是公然挑衅吗?”
黑面判官冷笑一声,开口说道:“你算说对了,本官就是要挑衅一下,我要让他知道一下,这座望舒县的阴司衙门,还是有王法存在的。”
“既然大人将一切后果想得明白,小的们遵命便是了。”两名鬼兵不再争辩,将章峰的尸体拖到衙门外面,用一根绳子套住他的脖颈儿,吊在了三丈高杆之上。
“黄如英,本官这样审案,你可满意?”黑面判官问道。
黄如英躬身施礼道:“公正如大人,圣明如大人。民女佩服得五体投地。”
“你要明白,法律是稳定的基石,谁敢亵渎法律,本官定然饶不了他。”黑面判官正色说道。
“大人,既然案子已经审完了,是否可以放我们回阳间了。”曲游拓揉着肚子说道:“我好饿,想回去吃顿夜宵。”
黑面判官笑道:“今日本官高兴,你们三个留下来,吃一顿便饭,再走。”说罢,他由四名鬼兵搀扶着,站起身,回了后堂。
三人面面相觑,不知该何去何从。此时,一名鬼兵走到近前,躬身施礼道:“三位,请到后堂吧。”
三人无奈,跟随着鬼兵来到后堂,穿过三道院子,来到一处凉亭,凉亭中间摆在一张八仙桌,蒋判独坐,满桌的菜肴,抬头瞥见三人,难得的露出和善的笑容,挥挥手说道:“过来坐吧。”
“多谢大人的款待。”三人落座。
吃了一阵,蒋判开口说道:“你们可知,这章峰的背景?”
“请大人明示。”黄如英问道。
“论起来,这章峰算是阎罗王大人的小舅子。”蒋判黑着脸说道。
“什么?”黄如英三人一起惊呼道。
蒋判低着头,闷闷不乐地说道:“望舒县阴司的主宰,乃是地藏王菩萨千万个分身其中之一,菩萨曾发下大愿,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平日里,地藏王菩萨潜心修佛,不问公事。具体的事宜,交给手下的十位阎君打理,譬如章峰效力的转轮王薛,掌管阴司的第十殿,主管投胎。其实,他并不是真的姓薛,而是那个官职的名字就叫转轮王薛。十位阎君各司其职,平日里互不走动,若论权力的大小,第五殿的阎罗天子包,应该是做第一把交椅。每位阎君手下,配两位判官。”
“大人隶属于哪位阎君?”陈景元问道。
“本判官在第一殿的秦广王蒋的手下做事。”蒋判应道。
“大人在秦广王蒋的手下做事,逼死了转轮王薛手下的文书,这个文书还是阎罗天子包的小舅子。”黄如英缓缓说道:“大人这桩祸事,惹得不小啊!”
“这……也是身不由己的事情。”蒋判一脸的无奈,缓缓说道:“自从阎罗天子包纳那个小娼妇为妾,好好一座阴司衙门,被她搞得乌烟瘴气,本官原本打算,逼章峰供出他姐姐的罪行,好好惩治她一番,没想到,这个狗贼,宁愿一头撞死,也不落人口舌。本官倒是低估他们章家姐弟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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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地府(5)
“阎罗王大人也会纳小老婆吗?”曲游拓惊诧道:“闻所未闻。”
“那个女人名叫章小惠,在阳间的时候,乃是戏楼弹曲的一个戏子,天生的好嗓子,唱得一口好散曲,四十岁香消玉殒,来到了阴间。”蒋判说道:“阎罗天子包负责审她的案子,那妇人擅长讨好,当堂唱了一曲《窦娥冤》,把个铁面无私的阎罗天子包唱得双拳紧握,两眼含泪,竟然动了私情。没过多久,这个章小惠便做了五殿阎罗的小妾。她的手段极其高明,把个阎罗王大人哄得团团转。章小惠的父亲尚在人间,七十岁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眼瞧着就要命丧黄泉。据说,这个章小惠跪在阎罗王大人面前,哭了七天七夜。
阎罗王大人法外施恩,给章小惠的父亲,续了十年阳寿。你们说,这个事情气人不气人?”
“他做了这等事,你为何不去天庭告他?”曲游拓问道。
“没用。这点事情告不倒的。”蒋判说道:“阎罗王大人本来就有给人续命的权限。阳间人做了修桥铺路的善事,可以增加阳寿的。只要说那章小惠的父亲是做了善事的好人,增加十年阳寿,谁也说不出什么的。”
“哎,姑爷是阎罗王大人,当岳父的增加十年阳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曲游拓说道。
“事情不大,但是影响是非常恶劣的。”蒋判说道:“阎罗王天子包是十殿阎罗之首,他做下了徇私舞弊的事情,其他九殿阎君会怎么看?阎君手下的判官会怎么看?判官手下的鬼差会怎么看?那章峰在世时,只是茶楼端茶倒水的小厮,大字不识一个,死后来了阴司,竟然做了转轮王薛的文书。凭什么呢?因为阎罗天子包手下的文书是转轮王薛的堂弟。章峰瞒天过海,敢在投胎之事上暗动手脚,我若不出手,不知明日他会做出什么样的惊天大案。”
曲游拓挑起大拇指,称赞道:“蒋判大人真是铁面无私,秉公执法。”
“如果再没有人站出来,制止这些罪行,阴司衙门的权力就会被削弱。一旦地狱中的恶鬼看透阴司衙门的虚弱,便会冲破牢笼,离开鬼界,去人间为非作歹,到那个时候,人间界会变成人间地狱的。”蒋判一脸肃然地说道。
说话间,一个鬼兵跑到蒋判的身边,弯下腰,在他的耳边低语几句。蒋判听罢,微微一笑,说道:“来得好快。”
“大人有事?”黄如英问道。
“没事,没事,咱们接着吃。”蒋判说道。
“大人,我们吃好了,已经叨扰了许久,便不打扰您做事了。”黄如英说着,站起身,便要告辞。陈景元与曲游拓见状,也跟着站起身。
蒋判笑道:“既然如此,本官也就不挽留你们了。”他招手唤来一名鬼兵。鬼兵在前面带路,引着黄如英三人的魂魄,离开了蒋判的衙门。
出了衙门口,之见两队鬼兵在激烈的冲突,一队鬼兵是蒋判的手下,另一队鬼兵,为首的是个四十来岁的妇人,她抬起头,望着高杆上挂着的章峰尸体,哭得昏天暗地。
曲游拓小声地说道:“这个妇人,便是那章峰的姐姐章小惠吧。”
“别做声,快走。”陈景元说道。
“是非之地,不可久留。”黄如英说道。
曲游拓吓得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说。
那鬼兵护送三人的魂魄回到阳间,转身离开了。
陈景元凑到黄如英的身边,小声地问道:“前辈,您说,那个蒋判的话,可信吗?”
黄如英望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说道:“你说,一个茶楼的小厮,会为了保护自己的姐姐,选择自尽吗?”
“这个……”陈景元陷入了沉思。
第二日清晨,陈景元在睡梦中醒来,浑身的酸痛,坐着床上,发了一阵呆,穿鞋下地,吃过早点,出门去自家的药铺,开了铺面,趴在柜台上打瞌睡,一阵脚步声传入耳中,他下意识地抬起头,睡眼惺忪只见一个姑娘立在眼前,他辨了一阵,认出是黄如英的侄女——黄从燕,有些好奇地说道:“你怎么找到这里来呢?”
楼主:蓝渐层  时间:2021-04-08 12:26:00
没办法回帖了
楼主:蓝渐层  时间:2021-04-08 12:26:00

第五章:缘分(1)
黄从燕望见陈景元,微微一愣,继而脸上露出憨憨的笑容,开口说道:“咦,景元哥不是在寿安堂谋差事吗?怎么会在此处?”
“这家药铺乃是我家的产业。”陈景元笑道:“我以为,你是来找我呢?原来是误会了。”
“嘿嘿。”黄从燕笑了笑,开口说道:“我不知景元哥在这里,我是来打听一件事情。”
“何事?坐下说吧。”陈景元对守门的小厮说道:“二子,搬椅子,上茶。”
“我不喝茶,我想喝酸梅汤。”黄从燕说道。
陈景元从腰里摸出一枚铜钱,随手丢给门口的小厮,吩咐道:“去对面的茶楼买一份酸梅汤。”
“知道了,少东家。”小厮接了钱,从外面带回来一份酸梅汤,双手捧着,送到黄从燕的面前。
黄从燕接过,喝了一口,笑道:“多谢小哥。”
“妹子,你想打听什么事情,尽管问吧。”陈景元心中寻思,不住黄从燕是打听叶不念的事情,还是他夜入地府的事情。
“景元哥,你家是开药铺的,平日里,可见过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他的左鬓角有一颗小小的黑痣。”黄从燕说道。
“左鬓角有一颗小小的黑痣?”陈景元嘿嘿一笑,嘴里说道:“我的左鬓角就有一颗黑痣,你是在寻我吗?”说着,随手拿起一面铜镜,照了照自己的左脸。
“我第一次见到景元哥,也发现了你鬓角的黑痣,因此多看了你几眼。”黄从燕说道:“但是,我要寻的那个人,比哥哥年纪要小一些。脸色要苍白一些。那个人有肺病,总是一阵一阵的咳嗽。他时常喝中药,我记得他总到药铺抓一些甘草,杏仁,枇杷叶之类的草药。景元哥,这样的人,你可见过?”
陈景元单手叉腰,挠挠后脑勺,寻思了一阵。黄从燕一脸期盼地望着他,十分渴望得到肯定的答案。
“没有印象。”陈景元双手一摊,无奈地摇摇头。
“哦,这样啊!”黄从燕一脸的失落。
“你找得这个人,叫什么名字,是做什么的?”陈景元好奇地问道。
“我不知他姓什么,只知道他的小名,他的母亲总喊他良辰,他是我儿时的邻居,那时候,我五六岁,他长我两岁,应该是七八岁的光景。我们正日里在一起玩耍,他很照顾我,有什么好吃的零食,好玩的玩具,都拿给我。我记得,那时候,他就总是咳嗽,他母亲每日都会让他喝一碗很难闻的汤药。他每次喝完汤药,都能得到三块冰糖,他只吃一块,余下的两块,都送给我吃。”黄从燕说道此时,眼神变得迷离,好似陷入了美好的往事之中。
“后来呢?”陈景元问道。
“后来,他们家举家搬走了。”黄从燕一脸神伤地说道:“临走前,他拉着我的手,对我说道,等我十年,十年之后,我的病就治好了,到时候,我就回来……回来……”
“回来做什么?”陈景元问道。
“他说十年后,若是身体痊愈了,就回来娶我。”黄从燕说到此处,脸颊羞得粉红。
“你姑姑知道这件事吗?”陈景元问道。
“知道。”黄从燕点了点头。
“那……那一日,她去寿安堂,还给你张罗定亲的事情。”陈景元笑道。
黄从燕说道:“姑姑说,青梅竹马的情谊自然是记忆深刻,但若是那个良辰早就把你忘到九霄云外了,你在此处苦苦地等候,岂不是迂腐吗?”
“你姑姑的话,自然是有道理的。”陈景元说道。
黄从燕一声长叹,缓缓说道:“姑姑一生未嫁,哪知这等情事。我相信良辰哥哥有一日,会回来找我的。”
“婚姻大事,不是儿戏。”陈景元随口说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样的亲事才会稳妥。”
“我父亲已经不在人世了。”黄从燕神色黯然地说道。
“为何?”陈景元惊诧地问道:“瞧你岁数,你爹爹的年纪应该不会太大,为何……”
黄从燕眼圈一红,开口说道:“我爹爹离世的时候,只有四十一岁。他老人家的身体原本十分的硬朗,但是闭门家里坐,祸从天上来。两年前,我爹爹被人陷害,吃了一场官司,被关进望舒县的大牢,足足一年多。后来,我姑姑费尽周折,把他从牢里救出来,我爹爹的身体已经彻底地坏掉了,在床上躺了两个多月,就离世了。”
“哦,生老病死,乃是人生常态,妹妹一定要节哀才是。”陈景元解劝道。
黄从燕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水,强笑道:“我爹爹去世之后,我成了黄家唯一的独苗。”
“你爹爹就你一个闺女吗?”陈景元问道。
黄从燕答道:“我们黄家,从我爷爷那一辈,开始修炼一门密术,练成之后,法力高强,但是,慢慢地发现,人丁越来越淡薄。听我爹爹说,我曾经有一个大伯,在很早的时候,就离开人世了。我爹爹排行老二,一辈子,就留下我这一只独苗,我姑姑,一生未嫁,也不知她到了晚年,如何过活?”
“哎,世上最悲哀的事情,就是眼睁睁地瞧着自己的亲人一个个离开人世。”陈景元感慨道。
“我爹爹离世之后,黄家的祖产,就全部落到了我一个人的身上,我爷爷的百年老宅,三百倾良田,三个店铺,统统归了我。”
陈景元咂舌道:“天啊,原来在我面前站着一位不折不扣的小富婆。失敬失敬。”
“景元哥别拿我开玩笑了。”黄从燕说道:“钱财再多,买不来幸福的。我姑姑比我还有钱,也没见她活得多么开心。成日里忙忙碌碌,没有夫君,没有子嗣,也不知为了什么而奔波。我一定不要过她那样的人生。”
“你的人生理想是什么?”陈景元问道。
“找到良辰哥,举案齐眉,相夫教子。”黄从燕一脸神往地说道:“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除此之外,别无他求。”
“这个要求,倒是不过分。”陈景元托着下巴,开口说道:“问题的关键,去哪里找你的良辰哥呢?”
“景元哥,你比我年长几岁,见多识广,帮我想想办法,找到良辰哥,如何?”黄从燕说着,从怀中摸出一只小小的银元宝,塞进陈景元的手中。
“这个,怎么好意思呢?不能要,不能要。”陈景元一脸憨厚的笑容,却把元宝直接揣进了袖口之中。


楼主:蓝渐层  时间:2021-04-08 12:26:00
第五章:缘分(2)
送走了黄从燕,陈景元坐在店铺中寻思了一阵,心中谋划个大概,吩咐小厮看好店铺,他独自一人去了望舒县的县衙。
县衙中掌管户籍的小吏姓张,陈景元与他坐在一处,东一句,西一句的攀谈,小县城就是如此,通过三五个人,就可以将两个素未谋面的人攀上亲戚。原来,这位张主薄是陈景元二舅家表哥的三姨娘的侄子。陈景元厚着脸皮喊他舅舅。
到了吃饭的时候,陈景元请张主薄去酒楼吃火锅,酒足饭饱之后,张主薄带着陈景元去了县衙门的户籍司,查了十年前所有迁出望舒县的户籍信息。
陈景元查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与舅舅道别,离开了县衙。回到家中,打点行囊,简单带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出了家门。
五日之后,陈景元风尘仆仆地回到了望舒县。他去澡堂子泡了一澡,找堂官搓搓背,搓到一半,陈景元累得昏睡过去。醒了之后,天色已经大黑。回家睡了一觉,第二日清晨,陈景元洗漱完毕,吃过早饭,按照黄从燕留下的地址,找到了她家。
家奴将陈景元带进黄宅,见到了黄从燕。
陈景元还未开口,黄从燕喜笑颜开地说道:“景元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陈景元好奇地问道:“什么好消息?”
黄从燕抓住陈景元的袖子说道:“我找到我的良辰哥哥了。”
“哦……”陈景元微微一愣,诧异道:“真的吗?”
“这还有假吗?”黄从燕的眉毛一挑一挑的。
“说说看,如何找到的?”陈景元笑道。
黄从燕说道:“望舒县的城东,有一家吉昌药铺,我给那家药铺的掌柜留了银子,让他帮我留意一个十八九岁,左鬓角有痣,总是抓甘草,杏仁之类草药的少年。开始时,我也没报太大希望,谁知道,昨日,那个药铺的掌柜,托伙计来告诉我,他们遇到一个少年,像极了我口中所说的良辰哥哥。药铺掌柜将他拖在店里,派伙计过去喊我去相认。我得到这个消息,顾不得许多,飞奔着去那药铺,景元哥,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陈景元问道。
“那个少年,真的是我十年前的玩伴——良辰哥哥。”黄从燕有些激动,眼圈忍不住红了。
“世上真的有如此巧合的事情吗?”陈景元笑道:“真是应了那句话,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
“就是,就是。”黄从燕掏出手帕,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陈景元问道。
“昨日,我与良辰哥聊了大半日,他还尚未婚娶,他说择一良辰吉日,寻媒婆上门提亲,成百年之好。”黄从燕说到此处,双颊羞得绯红。
“这个,未免太仓促了吧!”陈景元不动声色地说道。
“等不了许多了,我就要嫁给他。”黄从燕毅然决然地说道。
“黄从燕,黄从燕,你给我滚出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从屋外传了进来。
陈景元听见声音,忍不住回头一看,只见一个二十多岁的白衣妇人从外面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表姐,你怎么来了?”黄从燕的眼中生出几分怯意。
“我怎么来了,我再不来,你被人家骗到倾家荡产还不醒悟。”那妇人双手叉腰,气鼓鼓地说道:“黄从燕啊黄从燕,你让我如何说你,这明明就是一个局,难道,你就看出来吗?”
“表姐有话慢慢说,这般急躁做什么?”黄从燕底气不足地说道。
那妇人将陈景元上下打量一番,翻着白眼呵斥道:“你是谁?难不成,你就是那个什么狗屁良辰哥哥吗?”
“表姐,你不要误会。”黄从燕见那妇人气势汹汹,一副要打人的模样,赶忙将身子挡在陈景元的前面,开口说道:“这是我的朋友,名叫陈景元,他也是为了帮忙,替我找寻良辰哥哥的。”
“原来你不是那个狗屁良辰,我误会了。对不住了。”妇人听了黄从燕的话,跟陈景元说了两句客套话。
陈景元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黄从燕对他说道:“景元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舅舅家的无双表姐。”
“无双表姐,您好。”陈景元打声招呼。
“小兄弟,你来评评理。”无双表姐对陈景元说道:“那个狗屁良辰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小燕儿继承了黄家的巨额家产之后,忽然间,就出现了,天下可有如此巧合的事情吗?十有八九是骗子。”
陈景元望了望黄从燕,又望了望无双表姐,微微笑道:“缘分妙不可言,但是,一定要谨慎。”
无双表姐白了陈景元一眼,开口说道:“你这个人,倒是十分的狡猾,说两句话,谁也不得罪。”
“表姐,你多虑了。良辰哥是不会骗我的。”黄从燕分辨道。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十句话你若是相信了其中两句,这辈子只有吃苦的份。”无双表姐抱着肩膀说道。
“表姐,你这般说,被表姐夫听到,岂不是会伤心吗?”黄从燕说道。
“不要跟我提那个男人,若不是遇见他,我还不知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无双表姐咬牙切齿地说道:“你要相信表姐的话,那个什么良辰,就是个骗财骗色的骗子。”
“不是这样的。”黄从燕低下头,咬着嘴唇说道。
“这样吧,你把那个男人约出来,请他吃饭,我来替你把把关。当众把他拆穿。”无双表姐说道:“他骗得了你,却骗不了我的火眼金睛。”
“对啊,把他约出来,我们帮你把把关。”陈景元随声附和道。
“既然如此,我便把他约到望海楼,你们两个帮我瞧一瞧,这个人是真的良辰哥,还是假的良辰哥。”黄从燕信心十足地说道。
楼主:蓝渐层  时间:2021-04-08 12:26:00
第五章:缘分(3)
第二日晌午,陈景元如约来到望海楼。黄从燕与她的无双表姐早就到了,三人分宾主落座。
陈景元四处张望一阵,好奇地问道:“怎么?你的良辰哥哥还没有到?”
黄从燕还未开口,无双表姐鼻子“哼”了一声,抢先说道:“我看他是不敢来,明明就是一个骗子。小燕,我跟你讲,那个骗子一听说你的无双表姐跟着来,怕被我当众揭穿,因此,万万不敢来的。”
“表姐……”黄从燕白了她一眼,开口说道:“约的时间是午时二刻,现在时辰还早。”
“啧啧啧……”无双表姐一脸嫌弃地说道:“瞧你约得这个时辰,一刻钟,把饭吃完,直接拉到菜市口,开刀问斩。”
“表姐,他来了。”黄从燕用手指着窗外街道上由远及近向这边走来的一个少年。
陈景元侧目而视,只见那少年十七八岁的年龄,面目清秀,身材单薄,看上去,病怏怏的模样。
“这小子,还真敢来。”无双表姐嘴里嘟囔道。
“表姐,他既然敢来,说明不是骗子吧。”黄从燕笑着说道。
无双表姐撇了撇嘴,不屑地说道:“你懂什么,骗子骗财骗色,都是从骗吃骗喝开始的。”
“……”黄从燕一时无语。
那少年进了望海楼,跟小二耳语几句,小二在前面带路,引着他来到黄从燕三人所在的包间之中。
少年望见黄从燕,两眼含情,缓缓说道:“美景妹妹,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黄从燕听闻此言,脸红到耳根,痴痴的笑,嘴里结结巴巴地说道:“良辰哥哥,快来坐吧。”
良辰入座,黄从燕将无双表姐与陈景元介绍给他认识。良辰一一拱手,无双表姐双手抱肩,翻着白眼望天,对他不理不睬。陈景元拱手还礼。
“贤弟,在何处高就?”陈景元笑眯眯地问道。
良辰答道:“说来惭愧,小弟在一家钱庄当学徒,还有一年,就可以变成正式的伙计。现在没有收入,一年之后,一个月可以赚到五百钱的月俸。”
“挺好的。在钱庄当伙计,前程似锦。”陈景元笑道。
“兄长抬爱了。”良辰摆了摆手,一脸羞愧地说道:“现在的我,连温饱都没办法解决。”
无双表姐开口,阴阳怪气地说道:“一个月赚五百钱,连自己都没办法养活,如何成家立业?如何娶妻生子?”
良辰听了无双表姐的话,知道她心存恶意,便把目光投向一旁的黄从燕。黄从燕倒是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嫌弃,痴痴地望着他。
良辰一声叹息,对黄从燕说道:“十年了,对不住,我没有活成你想象的样子。告辞了。”说罢,站起身就要离开。
“别走啊。”黄从燕有些慌了神,一把拉住良辰的袖子,哀求道:“我表姐口无遮拦,她没有恶意的,你不要走。”
陈景元见此情形,也连忙起身,将良辰重新按回座位上,嘴里说道:“做人要大度一些,不能听了旁人的只言片语,就恼羞成怒,这样的胸襟,如何立足于世?”
良辰被陈景元按住肩膀,重新坐回椅子上,有些伤感地说道:“我爹爹前三年过世了,如果他老人家今日还在的话,我也不至于这般落魄。”
“叔叔离世了?”黄从燕一脸的遗憾,嘴里说道:“我记得,小时候,他还经常抱我呢!怎么说没有便没有了。良辰哥哥,叔叔离世的时候,你一定很伤心吧。”
良辰眼中含泪,缓缓说道:“办完父亲葬礼的那顿晚饭,还是像往常一样,母亲在厨房里收拾准备,亲戚们在厅堂里闲聊。我把一盘菜端上桌,习惯性地高声喊道:爹爹,吃饭了。抬起头,这才发现大家诧异的眼神,顿时伤心欲绝——我哭了整整一夜,第二天,我觉着自己一定是长大成人了。我要照顾母亲,我要养活自己,我肩负起养家的重担。”
黄从燕听得入神,忍不住泪眼婆娑。
无双表姐开口说道:“小子,我且问你,小时候,有一次你带着小燕出去,回来的时候,她受了伤,这是怎么回事?你说说看!”
良辰说道:“小时候,我让临街的一个小子欺负了。那个小子养了一条大黄狗,他放狗咬我,我回来找美景妹妹,向她借她们家的大黑狗。良辰妹妹仗义,把大黑狗借给了我,我们两个牵着大黑狗,又去挑战,结果,那只大黑狗见到对面的大黄狗,又是吐舌头,又是摇尾巴,最后,骑到人家的后背上,行苟且之事。气得对面的小子,将我,美景妹妹,以及那条流氓黑狗好一顿毒打。”
黄从燕说:“我记得,良辰哥哥当时为了保护我,用手臂挡着对方丢过来的一个破罐子,手臂鲜血淋漓。”
“是啊,那一仗,手臂上留了一道很长的伤疤。”良辰说罢,撸起袖子,给众人看他的手臂,果然,臂弯处,有一道长长的疤痕。
无双表姐看罢,微微一愣,但是,转眼间又问:“我再问你,你从前是小燕的邻居,一定见过她的父亲,我的姨夫。”
“见过。”良辰答道:“我记得,伯父好像叫黄如海是不是?”
“你知道这个不稀奇,只要用心打听,都能知道的。”无双表姐说道:“你来说说,我那姨夫做过什么样的事情呢?让你印象深刻。”
“我的印象中,伯父十分地喜欢喝酒。经常醉醺醺地回家。”良辰望了黄从燕一眼,抿着嘴笑道:“记得有一次,伯父又喝多了,回到家,要去搂抱伯母,被伯母用鸡毛掸子好一顿毒打,打得他无处躲藏,冲出家门,躲到门口的大槐树后面。过了大半个时辰,伯母应该是觉得不能让醉酒之人在户外久呆,便出了门,去请伯父进院。伯父一见伯母,好似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一边哭,一边救助道:老婆救我,老婆救我,方才有个又老又丑的疯婆子,手里拿着一只鸡毛掸子,把我好一顿毒打。老婆,你一定要替我报仇啊。气得伯母又将他好一顿毒打。”
“哈哈……是有这么一回事。”黄从燕被良辰的话,勾起了儿时的往事,忍俊不禁。
无双表姐望了望黄从燕,又望了望良辰,仍然有些不信,寻思一阵,开口问道:“你若真是小燕儿时的那个玩伴,你应该记得,你我从前,有过一面之识。”
“我记得。”良辰说道:“我记得那个时候,黄伯父去了一趟南方,回来的时候,带了一大把的荔枝,美景妹妹不愿独吞美食,把我唤到她家,一起吃荔枝,这个时候,无双表姐来了,于是乎,咱们三个人,一起吃荔枝,吃着吃着,美景妹妹哭了,嘴里说,三个人吃荔枝,荔枝变得好少。”
“我记得这回事。”黄从燕两眼放光地说道:“你接着说。”
“后来,我记得无双表姐取来一面铜镜,放在美景妹妹的面前,对她说道:吃吧,瞧瞧镜子,是不是荔枝增加了一倍?
美景妹妹望了一眼铜镜,哭得更厉害了,指着铜镜说道:表姐,镜子里有个丫头片子,跟我抢荔枝,我吃一个,她也吃一个。
无双表姐根本就不理会,只是拼命地往嘴里吞荔枝。后来,一大堆的荔枝,被无双表姐吃掉了大半。”
“哪有……”无双表姐羞红了脸,含糊其辞地反驳道。
“表姐,我记得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若不是良辰哥哥提起,我都忘到九霄云外去了。”黄从燕笑道。
无双表姐听了黄从燕的话,不由得眉头紧锁,将眼前的少年上下好一阵打量,最终,将信将疑地说道:“难不成,你真是小燕从小一起长大的那个邻家小孩?”

楼主:蓝渐层  时间:2021-04-08 12:26:00
第五章:缘分(4)
“无双表姐真是一个热心肠的好人。”良辰挑了挑大拇指,说道:“有您这样的人,在背后默默守护着美景妹妹,她一定不会吃亏。”
“呵呵,算你识相。”无双表姐冷笑一声,开口说道:“想欺负我的表妹,先要问我答应不答应。”
“表姐,我且问你。”良辰说道:“您说,我是真的吗?”
无双表姐左手抱肩,右手托着下巴,缓缓说道:“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现破绽,没事,不着急,我慢慢地看,只要你是假的,总有露出狐狸尾巴的那一天。”
“表姐,放心吧,老话说得好,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良辰一脸泰然地笑道。
“说吧,你接近我的表妹,有何企图?”无双表姐说道。
“我没有主动接近啊!”良辰一脸茫然地说道:“我去药铺买药,被药铺的掌柜的扣下了,然后,美景妹妹便出现了,跟做梦一般。”
“良辰哥哥,这么多年,你知道我的住处,为何一直没有回来看我?”黄从燕一旁开口问道。
“你是富家小姐,我是穷酸小子,你我有缘,儿时在一起度过一段美好的时光。难道说,因为这样,我就要上门提亲,娶你为妻吗?”良辰一脸伤感地说道:“你不懂事,难不成,我也不懂事吗?门不当,户不对的亲事,没有结果的。我最穷的时候,吃了上顿,没有下顿,你愿意跟着我过这种日子吗?”
“没事的,良辰哥哥,我有钱,我爹爹给我留下了许多的田产,咱们成亲之后,我都交给你打理,如何?”
良辰听了黄从燕的话,一脸的木然,没有流露出兴奋的表情,只是淡淡地说道:“我这个人,没什么远大的志向,一日三餐,粗茶淡饭,我觉得挺好的。你若是真心喜欢我,想要与我共度余生,就要做好过一辈子苦日子的准备。你的田产也好,店铺也好,我一点也不动心思。省得被人在背后戳脊梁骨,说我没骨气,吃软饭。”
“良辰哥哥,你怎么会这般想?”黄从燕的眼中写满了爱意。
良辰继续说道:“长辈留下的财产,即使再多,自己不争气,也有挥霍成空的那一日,靠谁也不如靠自己。学一门手艺,走到天边,也有饭吃。”
“你说得对。”黄从燕随声附和道。
良辰用手指着无双表姐说道:“我看明白了,你的这位表姐,是发自真心的愿意帮你,她是好人。你一定要善待她才是。”
“良辰哥哥言之有理。”黄从燕寻思了一阵,开口说道:“我爹爹给我留下三百倾土地,明日,我便拿出五十倾良田,赠予无双表姐。”
“妹妹,姐姐做了什么,值得你这般犒劳。”无双表姐喜笑颜开,拉住黄从燕的手,不舍得放开。
坐在一旁的陈景元冷眼旁观,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他在脑中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好好捋了一遍,终于透过表象,看明白事情的本质。他忽然间开口,对良辰说道:“贤弟,你的额头有脏东西。”
“哪里?”良辰微微一愣。
“那里。”陈景元用手指着良辰的左鬓角说道:“像是一滴菜汁。”
“兄台真会说笑,菜汁怎会沾到鬓角?”良辰笑着,用桌上的湿毛巾轻轻擦拭自己的左鬓角。
听了陈景元的话,黄从燕的目光也落到良辰的左鬓角上。猛然间发现,原本那里有一颗黑痣,被湿毛巾擦过之后,黑痣竟然消失不见了。
黄从燕大惊,一把从良辰手中夺过那片湿毛巾,发现上面沾着些许的墨汁。
“良辰哥哥,你左鬓角的黑痣原来是墨汁点上去的?”黄从燕冷冷地问道。
“这个……这个……”良辰的脸色为之一变,瞠目结舌,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对。
一旁的无双表姐也有些慌张,开口说道:“妹妹,这个黑痣有时候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消失的,原来,你姐夫后脖颈有颗黑痣,后来,莫名其妙地就不见了。”
黄从燕听闻此言,将目光从良辰身上,转移到了表姐的身上,将她上下好一阵打量,最后,咬着牙问一旁的良辰道:“我且问你,你为何叫我美景妹妹?”
“哈哈,这有什么奇怪的。”良辰忙不迭地说道:“我是良辰,你是美景,咱们是天生的一对嘛!”
黄从燕忽然间泪流满面,伤心地说道:“表姐,我与你说了那么多有关良辰哥哥的事情,唯独没有告诉你,他为何会叫我美景妹妹。因此,这个人,他便答不上来。”
“你……你说什么……我……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无双表姐眼神慌乱,不敢直视黄从燕的眼睛。
“表姐,你想要我的财产,直接告诉我便是,在这世上,我的亲人不多了,你肯开口,我一定会送给你许多土地的。”黄从燕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道:“钱财乃身外之物,我不在乎的。我在乎咱们姐妹间的情分,你……你为何要设计来骗我?”
无双表姐低着头,良久不语,最后,她好似下了极大的决心,猛的抬起头,恶狠狠地望着黄从燕,嘴里说道:“不公平,这不公平。”
“什么不公平?”黄从燕问道。
“像你这般,蠢猪一样的女人,都能继承万贯家财。”无双表姐竭斯底里地喊道:“为何像我这般聪明绝顶的女人,却要嫁庸夫,过清贫的日子,凭什么?”
“我不愿要这万贯家财,我只想我的爹爹好好活着。做女儿的,可以在他老人家的膝下尽孝。”黄从燕垂泪道。
“你少在这里假惺惺的。”无双表姐狠狠地推了一把黄从燕,黄从燕向后退了三四步,险些摔倒。
无双表姐趁机夺路而逃,那个假“良辰”见她逃了,连忙起身去追,嘴里说道:“别走啊,说好的价钱,你要付给我银子的。”
包间之中,只剩下黄从燕与陈景元两个人。黄从燕哭了一阵,抬起头,望着陈景元,开口说道:“是不是,你早就知道这个事情有假?”
陈景元点了点头,没有吭声。
“你眼睁睁地看着我被人合伙欺骗,当众丢丑,所谓何故?”黄从燕恨恨地问道。
“我要把事情看明白之后,才能出手。”陈景元说道。
“你知道,真正的良辰哥哥在哪里吗?”黄从燕问道。
“前几日,我去了你的良辰哥哥搬迁去的地方。见到了他的父母。”陈景元缓缓地说道:“早在五年前,你的良辰哥哥已经病故了。”
“天啊!”黄从燕蹲在地上,掩面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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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缘分(5)
黄从燕回到家中,一头栽在床上,大哭一场,晚饭都没有吃,昏昏沉沉地睡着了。朦朦胧胧中,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美景妹妹,美景妹妹。”
“是谁,又来戏耍我?”黄从燕猛地站起身,怒不可遏地吼道。
“是我啊!”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魂魄立在她的床前,缓缓说道:“我是良辰哥哥,你不认识我了?”
黄从燕将他上下打量一番,撇了撇嘴,不屑地说道:“难不成,又是我表姐花钱雇的你,过来骗我的田产?”
“我本在阴间,有个名叫陈景元的人,念了拘鬼咒,唤我来阳间见见你。”那个魂魄说道。
“这一次,表姐不好使了,又搬出景元哥哥来骗我。”黄从燕说道:“你比我大两岁,我今年都十六岁了,你为何还是十三四岁的模样?”
那个魂魄说道:“我离世的时候,正好十三岁。”
黄从燕鼻子“哼”了一声,仍旧不愿相信他的话,寻思一阵,开口说道:“我且问你,这个美景妹妹的称呼,从何而来?”
那个魂魄微微一笑,开口说道:“当初,有一日晌午,我去你家找你玩耍,见你趴在你父母的房前,隔着窗户向屋中偷看。我凑过去,想问你在做什么。你发现了我,冲我做个噤声的手势,示意我不要说话。我也扒着窗户向里面观瞧,只见黄伯父与黄伯母两个人光着身子,搂在一处亲嘴。看了一阵,你把我拽到院外。
问我:我爹娘那是在做什么?
我说,他们应该是在生娃娃。
你说,生娃娃要脱光衣服?
我说,种花生也要剥壳,带着壳种下去,花生不容易长出来。
你恍然大悟,点点头说道:原来如此。
我说:两口子都那样,我爹娘也常光着身子搂在一起。
你说:将来,咱们两个成亲之后,也这样吗?
我说:应该是这样吧。
你的脸变得通红,双手捂着脸,嘴里说道:好羞耻啊。
我说:也不知道我的病能不能治好,不知道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
你拉着我的手,深情地说道:一定能。咱俩成亲之后,我要给你生好多的娃娃。
我说:一家人其乐融融,多好。想想那个画面就觉得很美。以后,就叫你美景妹妹吧。”
黄从燕听到此言,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一把搂住鬼魂的脖子,哽咽道:“良辰哥,你怎么就不等我长大成人呢?”
鬼魂苦笑道:“缘聚缘散,自有因果。缘分尽了,自然也就分开了。”
“我爷爷疼我,早早离世了,我爹爹爱我,早早离世了。”黄从燕痛哭流涕:“现在,连你也离开了我,这个世上,没有人疼我爱我了。”
鬼魂笑道:“世人千万,只要用心寻找,终会遇到那个疼你爱你的人。遇到了,一定要珍惜,失去了,一定要看淡。保重……”说罢,往黄从燕的手心,塞了点东西,转身离开了。
黄从燕摊开手掌,定睛一看,竟然是一块晶莹剔透的冰糖,她望着那块冰糖,放声大哭起来。
第二日清晨,黄从燕早早起床,去账房取了五两银子,买了一大堆的礼物,坐着马车,来到陈景元家的药铺。
远远地瞧见陈景元跟一个六十多岁的大爷在下街边象棋,陈景元眼见着要输,耍赖悔棋,气得大爷胡子不住地抖动。
“景元哥。”黄从燕从马车上跳下来,柔声地喊道。
陈景元回头瞧见她,又见满车的礼物,心中明白了大概,用手指着大爷的鼻子,开口说道:“老头,小太爷今日有要事在身,先放你一马。”
那大爷往地上啐了一口,嘴里说道:“兔崽子,赢不了就跑,算什么英雄?”
陈景元斗了几句嘴,离开了棋摊,将黄从燕请进自家的药铺。随手丢给看店的小厮一枚铜钱,吩咐道:“去对面的茶楼给小姐买一碗酸梅汤。”
“遵命。”小厮接了钱,片刻之后,捧着一碗酸梅汤送到黄从燕的面前。
黄从燕喝了一口,对陈景元说道:“景元哥,昨日要不是你,我就被表姐骗了。”
“嘿嘿,举手之劳。”陈景元说道。
“哎……”黄从燕一声长叹,感慨道:“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她做出这等事,我真是想不通。”
陈景元说道:“过年的时候,我随爹爹去堂叔家拜年,那家的堂哥在酒楼跑堂,每个月收入微薄。
堂婶问我,一个月赚多少钱?
我说:只有三四百文钱。
堂婶的脸上就露出笑容了。然后继续问:到底是三百文,还是四百文?
我说,过年的时候,掌柜的打赏,有四百文,平时,只有三百文,偶尔犯错,三百文都赚不到。
堂婶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连腰板儿也挺直了许多。
妹子,你懂我的意思吗?”
“我好像懂了。”黄从燕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亲戚嘛,不过如此。只是比路人多了几分血缘而已。”陈景元说道:“相比陌生人,他们更不愿看到你比他过得好。”
黄从燕寻思了一阵,缓缓说道:“我想送给表姐十倾良田。毕竟,她是我的表姐,毕竟,我有三百倾良田呢。”
“这个事情,我劝你慎重。”陈景元说道:“按照你表姐的思维方式,她不会感激你送她十倾良田,而是会惦记着你手中的那余下的二百九十倾土地。等把你手中所有的财产都骗到手,下一步,就要害你的性命了。”
“怎么会这样?”黄从燕咂舌道。
“谋财害命这个成语没听说过吗?”陈景元说道:“听我一句话,把你手中的财富统统交给你姑姑打理,你是你爷爷的孙女,你父亲的女儿,她是你爷爷的女儿,你父亲的妹妹,当初,你继承黄家的财富时,她没有暗中做手脚,这件事足见人品,交给她,不会亏待你的。等你的智慧能够驾驭你的财富的时候,再做打算。”
黄从燕点了点头,开口说道:“景元哥说得有理,就按你的主意,我明日就去寻我姑姑,说这件事。”
“如此甚好。”陈景元笑道。
“景元哥,我还有一件事。”黄从燕的脸忽然间变得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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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无双表姐(1)
“何事?”陈景元笑道。
“你能不能教我那个拘鬼术?”黄从燕一脸期盼地问道。
“你想学那个?”陈景元不动声色地说道:“心里还是惦记着你的良辰哥哥?”
“不单单是良辰哥哥。”黄从燕说道:“我想念爷爷的时候,想念爹爹的时候,便把他们的魂魄从阴间请来,见上一面,以叙思念之情。”
陈景元摇了摇头,开口说道:“恕难从命,当初,师父教我这个法术的时候,说得明白,人鬼殊途,不宜相见。我见你太过伤心,这才违了师父的意愿,把你的良辰哥哥从阴间接来,与你见上一面。”
“真的不行吗?”黄从燕的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陈景元再次摇了摇头,开口说道:“阴阳有序,今日,你把阴间的鬼魂招到阳间,明日,她把阴间的鬼魂招到阳间,久而久之,秩序会变得混乱。没办法收拾了。”
“好吧。”黄从燕见陈景元拒绝得坚决,也不再强求,站起身,走到门口,吩咐车老板将马车上的礼品统统搬到店里,开口说道:“景元哥,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这些礼物,未免太过贵重了吧!”陈景元笑道。
“你帮我护住了爷爷,爹爹留下来的财产,又帮我见到了良辰哥哥的魂魄,了却多年心愿。怎么报答你,都不为过。”黄从燕一脸真诚地说道。
“既然如此,恭敬不如从命。”陈景元一脸矜持地说道。
黄从燕走后,陈景元拆开礼品盒子,笑得合不拢嘴:“大元宝,哈哈……绸缎,哈哈……西湖龙井,哈哈……都是我的,都是我的。”
过了三日,陈景元仍旧在店中闲坐,走进了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人,一身家奴的打扮。
“客人,有何需求?”陈景元问道。
“店家,我家主母要我来买一两草乌。”那人说道。
“买草乌何用?”陈景元随口问道。
那人应道:“我家主母常年受风湿之苦,从亲朋那里得到一个土方子,说用草乌泡酒,可解风湿之痛。”那人说道。
陈景元说道:“草乌酒的功效是去风湿、温经、止痛。但是,草乌含有一定的毒性,又称断肠草,用之不当会引起中毒,所以在用草乌泡酒的过程中,一定要注意用量。敢问客人,你家主母想泡多少量的酒?”
“谁知道呢。”那人也拿不定主意,寻思一阵,开口说道:“昨日主人买了一坛酒,约莫三斤左右,听主人的意思,先泡一坛酒再说。”
陈景元说道:“泡三斤草乌酒,四钱草乌足矣,多了,容易中毒,另配当归,白芍药,黑豆各一两四钱,忍冬一两八钱。这是《永乐大典》中留下的古方。”
那人笑道:“你家开药铺的,自然懂行,就按你说的药方抓药吧。”
陈景元按照计量,抓了五味中药,各自包好,交到那人的手中,叮嘱道:“这种药酒,有一定的毒性,因此,一定要叮嘱你家主母,服用的时候,不可过量。”
“多谢店家。”那人接过草药,付了钱,转身离开了。
十日之后,那人再一次回来了,身上穿着孝,两眼哭得通红,他的身后,跟着两个县衙门的带刀差役。那人闯进店铺之中,用手指着陈景元的鼻子,对两名差役说道:“官爷,我家主母就是吃了他卖的草乌酒,中毒身亡的。”
两个差役听闻此言,不由分说,一条锁链套在陈景元的脖颈儿上,恶狠狠地说道:“你犯了人命官司,跟我们走吧。”
“官爷,小人冤枉啊。”陈景元大喊道。
一个官差狠狠地踹了陈景元一脚,瞪着眼睛,怒道:“少特么在这里哭丧,有什么冤情,到公堂之上,跟大老爷说去。”
陈景元被带到了望舒县县衙,大老爷坐在太师椅上,低头看了一阵卷宗,抬起头,望了陈景元一眼,开口问道:“你便是陈记药铺的陈景元?”
“回禀大老爷,小人正是陈景元。”陈景元跪倒施礼道。
“你卖出的草乌,喝出了人命,你可知罪?”大老爷问道。
“大人,小人冤枉啊!”陈景元跪倒在地,将当日发生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诉说一遍。
大老爷听罢,寻思一阵,对身边的差役说道:“带原告。”
那差役走到大堂门口,高声喊道:“原告上堂。”
少顷,一位身上穿孝的年轻妇人走上堂来,跪倒在地,垂泪道:“大老爷,您一定要替民妇做主啊!民妇的公婆便是喝了从陈记药铺买来的草乌,中毒身亡的。”
陈景元望了一眼那个妇人,微微一愣,忍不住说道:“原来是你,无双表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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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无双表姐(2)
陈景元坐着望舒县的大牢中,低下头,望了望手上的铁链,一声叹息。
下午的时候,陈景元的父母来大牢中探监,母亲手抓着栅栏,不住地哭泣,父亲眉头紧锁,不住地叹息。
陈景元反过来安慰母亲:“不要伤心,在这里住几天,真相大白之后,就能出去了。”
父亲开口说道:“平日里,让你多读些书,你就是不听,抓药抓出了人命,我看你如何收场。”
母亲听闻此言,与父亲大吵起来,两个人被狱卒赶了出去。临走前,父亲说道:“若是再上公堂,你不可胡言乱语,为父想办法,上下打点,尽早把你救出去。”
陈景元点了点头,忍不住苦笑一声。
父母走后,又有人前来探监,陈景元抬头一瞧,竟然是无双表姐。
“小子,知道姑奶奶的厉害了吗?”无双表姐盛气凌人。
“表姐,为了对付小弟,至于下这么大的本钱吗?”陈景元笑道:“把你家公婆的性命都搭了进去。”
无双表姐冷哼一声,开口说道:“那个老婆子死有余辜,临走前,把你带上,也算为我做了一件善事。”
“表姐,小弟只是断了你的财路,你便要断了小弟的生路?”陈景元陪个笑脸。
“黄从燕那个蠢货,贸然间得了那么大一笔遗产,即便是我不出手,也有大批的人排着队从她身边把钱骗走。到头来,免不了落个流落街头的下场。”无双表姐叉着腰说道:“若是她的钱最终落到我的口袋之中,将来有一日,她变得一贫如洗,我看在姐妹情份之上,还会拉她一把。”
“如此说来,倒是小弟多管闲事,误会了表姐的好意。”陈景元笑道。
“小子,你给我记住,姐姐这半生吃过了盐,比你吃过的饭都要多。”无双表姐咬着牙说道:“跟我斗,那是自寻死路。”
“表姐教训得是。”陈景元说道。
“好好在这里呆着吧,即便是不判你流放,只怕也要在这间大牢住上十年八年才能出去。”无双表姐一脸的趾高气扬。
“无双表姐,记得小弟一句话。”陈景元的脸沉了下来。
“什么话?”无双问道。
“你……”陈景元用手指着无双的鼻子,缓缓说道:“你惹了不该惹的人。”
“呸……”无双表姐啐了一口唾沫,转身离开了大牢。
黄昏时分,黄如英带着黄从燕来大牢探监。
黄从燕哭成了一个泪人,不住地道歉:“景元哥哥,对不住,景元哥哥,对不住,若不是因为帮我,你也不至于得罪了无双表姐。”
“没事的,妹子。”陈景元笑道:“人这一生,起起伏伏,总要什么事情都经历一下,才能看明白人生的真谛。”
“那……”黄从燕泪眼婆娑,开口问道:“你置身这暗无天日的监牢之中,悟到了什么人生的真谛?”
“这个……”陈景元被问得瞠目结舌,寻思了一阵,开口说道:“我觉得,母亲做的大米饭真香,家里的床铺,睡着真舒服。”
“……”黄从燕一时无语。
黄如英将侄女向旁边推了推,站到陈景元的对面,一脸歉意地说道:“景元,对不住了,因为我的这个傻侄女,连累你身陷囹圄。”
陈景元摆摆手,微笑着说道:“瞧您说的,这个事跟小燕妹妹有什么关系,是那个无双表姐害的我,不能因为她是邪恶的,小燕妹妹是善良的,就将这个责任怪到小燕妹妹的头上。人们习惯于将责任推向弱者,这是不对的。”
黄如英挑了挑大拇指,称赞道:“你是我见过的所有人中,最为知书达理的。”
“前辈,有一件事,要跟您交代一下。”陈景元说道。
“何事?”黄如英问道。
“小燕妹妹现在还太年轻,涉世未深,一下子掌握了那么大的一笔家产,也就相当于把她推进了地狱道之中。身边都是谋财害命的小鬼,巴不得将她生吞活剥。”陈景元一脸严肃地说道。
“哎……”黄如英一声长叹,感慨道:“我把爹爹,哥哥的财产统统给了小燕,也有自己的私心,为了标榜自己的高风亮节,到头来,给她惹了一大堆的麻烦。罢了,罢了,那些田产,店铺先交给我来保管,将来有一日,她长大成人了,能明辨是非了,或者遇到可以托付的人了,再做打算。”
“当姑姑的,理应多担当一些。”陈景元说道。
“景元,那个赵无双把你害得进了大牢,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做?”黄如英说道:“要不要我去找她理论?”
“杀鸡焉用牛刀,这件事我自己来解决吧。”陈景元嘴上这般说,心里却寻思:你若有心,直接就去找那个赵无双理论了,还用得着来问我的意见。
黄如英察言观色,看透了陈景元的心思,开口说道:“我知道你的心思,说实话,我是很头疼与那家人打交道,太过阴险,太工于心计,一个不留神,就会被她们算计一下。”
“连黄前辈都忌惮的女人,是什么样的存在?”陈景元饶有兴趣地说道:“前辈可否将那个赵无双的事情,简单说与我听,了解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也好做到心中有数。”
“好吧。你也要清楚,自己面对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黄如英说道:“我二嫂的哥哥,名叫赵明诚,做了点小本生意,日子还过得去,这个赵明诚在三十岁那年,遇到一个酒肆里唱小曲儿的娘们,被她迷得神魂颠倒,最后,不顾家里人的反对,纳了那个婆娘为妾,在外面购了一套宅子,将她养为外室,后来,那个婆娘为赵明诚生了一双儿女,女儿便是那赵无双,她还有一个弟弟,名叫赵小诚。”
“原来,这个赵无双是妾室所生。”陈景元自言自语道。
“这个赵无双十三岁的时候,生生逼死了赵明诚的正妻,带着她的母亲,名正言顺地住进了赵家宅院。”黄如英说道。
“十三岁手上就沾了人命?”陈景元咂舌道:“她是如何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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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无双表姐(3)
“这个赵无双不知从何处打听到赵明诚岳父家所在。”黄如英说道:“她就去那里,与周围的邻居攀谈,无意间,听到一个事情。”
“何事?”陈景元问道。
黄如英说道:“赵明诚的岳父膝下无子,养了三个女儿,赵明诚是他的二姑爷。这位老人家,打拼了一辈子,买下了三间店铺,很早的时候,就对三个女儿说,他死之后,三个女儿,不偏不倚,一人一间店铺。赵无双打听到这个消息,你猜她怎么做的?”
“猜不出。”陈景元寻思一阵,摇了摇头。
黄如英说道:“她寻了一个在望舒县城街头鬼混的小厮,不知使出什么样的手段,那个小厮被她迷得神魂颠倒,最后,竟然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放火烧了三间店铺中的一间。之后,逃之夭夭,离开了望舒县。”
“这是在做什么?”陈景元听得一头雾水。
“你不懂吗?”黄如英似笑非笑地望着陈景元。
陈景元低下头,寻思了一阵,恍然道:“二桃杀三士。”
“聪明。”黄如英称赞道。
“太阴险了,太阴险了。”陈景元不住地摇头。
“原本说好,三间店铺一个女儿一间,现在,莫名其妙地少了一间,关系和睦的三姐妹,忽然间就反目成仇了,打得不可开交,姐妹间的情分,荡然无存,甚至闹上了县衙,姐妹三人形同陌路,最后,赵明诚的老岳父,被活活气死了。赵明诚的正妻懊悔不已,一个没想开,悬梁自尽了。”黄如英心有余悸地说道。
“十三岁的女孩,便有如此的心机?”陈景元不住的摇头感慨。
“后来,这个赵无双又祸害了两家人。”黄如英说道。
“如何祸害?”陈景元问道。
黄如英说道:“赵无双十六岁的时候,开始有媒婆登门,替她说亲,介绍得都是一些门当户对的殷实人家,谁知那赵无双心比天高,媒婆介绍了许多,她竟然一个也没看上。惹得她母亲问她:女儿,你到底想嫁什么样的人家?
赵无双说道:以女儿的资质,不是嫁入官宦人家,便是嫁入富贵人家,没权没钱的,一律免谈。
她母亲将她的想法说与媒婆听,媒婆听罢,纷纷摇头,嘴上不说,却再不登赵家大门。
赵无双对她母亲说:不需媒婆,我自己出手,亲自钓那金龟婿入瓮。”
“这个无双表姐,着实的不简单。”陈景元感慨道。
黄如英说道:“这个赵无双在一间私塾读书,私塾之中,那先生有一得意门生,小小年纪,已经考取了秀才,大考之年一到,中进士犹如探囊取物。最重要的是,这个人长得一表人才,家世也好。
赵无双这个鬼丫头开始想方设法地勾引他,你想想,一个涉世未深的毛孩子,哪里经得起大姑娘的投怀送抱,半推半就中,两个人便有了私情,浓情蜜意,海誓山盟,这个秀才禀报自己的父母,想要迎娶赵无双。
谁知那秀才的父亲是个学究,满脑子的仁义道德,听闻此言,说什么也不肯同意这门亲事。将儿子关在家里,不让他去私塾与赵无双见面。
那赵无双自己寻上门去,问个究竟。那老学究将她好一顿羞辱,丢给她十两纹银,让她滚得远远的。
这赵无双拿起银子,转身便走,直接去学政衙门将那个秀才告了,告他玷污自己的名节。
学政衙门的官员听闻此事,十分的重视,调查一番,扬言要取消秀才的学籍,禁止他参加进士考试。
那家人这才慌了神,一家人轮流来求赵无双高抬贵手。
赵无双说,一百两银子,少一个子也不行。
那老学究说,不然的话,你嫁到我们家吧。
赵无双拒绝得直接了当,嘴里说道:姑奶奶不稀罕,五十两银子,少一个子也不行。”
“后来呢?”陈景元问道。
“后来,那家人息事宁人,赔了五十两银子。赵无双这才善罢甘休。”黄如英说道。
“那个秀才用五十两银子买了一个教训。”陈景元笑道:“只怕这辈子都会对女人产生阴影。”
黄如英说道:“这件事发生之后,望舒县官宦人家的大门,彻底对赵无双关闭了。赵无双恶名昭彰,只好想办法往商贾人家挤。”
陈景元说道:“望舒县这么小,赵无双的所作所为只怕早就被人口耳相传,人们难道对她就不提防吗?”
“提防是一回事?能不能防得住,又是另外一回事。”黄如英说道:“后来,她又勾引上一个家里开染布作坊的公子哥,两人厮混在一处,那个公子哥知道赵无双的名声狼藉,开始时,并不想娶她为妻,只是玩玩而已,哪知道,这一玩,便将自己的后半生,搭了进去。”
“为何?”陈景元问道。
“因为,赵无双怀孕了。”黄如英说道。
“这一招,着实厉害。”陈景元咂舌道。
“赵无双挺着大肚子,去了那个公子哥的家中。”黄如英说道:“那个公子哥的母亲,也就是赵无双后来的公婆,也就是喝毒酒死的那一位,见到赵无双,二话没说,反正两个耳光,嘴里骂道:不要脸的小娼妇,使出下三滥的手段,勾引我儿子。现在,仗着肚子里的野种,就来要挟我们家,白日做梦。给你十两银子,去把孩子堕掉。
赵无双冷笑一声,开口说道:你陪我去吧。
那婆子随赵无双去了一家诊堂,郎中替赵无双诊脉,之后说道:你怀得双胞胎,若是我没猜错,还是一对男孩。
那婆子听闻此言,登时便僵在原地。
赵无双一脸得意地问道:双胞胎孙子,你们家的香火,你忍心吗?
那婆子愣了许久,好一阵哭天喊地,打了自己一通耳光,一咬牙,一跺脚,搀扶着赵无双的胳膊,想把她带回家。
可是,这个时候,赵无双又不嫁了,放话出去,一定要把肚子里的孩子堕掉。
那家人派媒婆登门谈婚娶的事情。
赵家狮子大开口,要出一百两银子的天价彩礼。
对方讨价还价,赵家一口咬定,最终,对方妥协,送来一百两银子的彩礼。
赵无双如愿,嫁了过去,她婆婆雇了两个丫鬟,专门伺候赵无双,每一日,燕窝,鱼翅,想吃什么就做什么。过着女王一般的日子。”
楼主:蓝渐层  时间:2021-04-08 12:26:00
第六章:无双表姐(4)
“这个无双表姐真是彪悍无比,我栽在她的手里,心服口服。”陈景元感慨道。
黄如英微微一笑,开口说道:“有时候,人算不如天算。这个赵无双以为嫁入富贵人家,便可以一辈子锦衣玉食,其实,大错特错了。”
“此话怎讲?”陈景元问道。
“女人啊,成亲那日,做一日的公主,身怀六甲,做十个月的女王,之后,怕是要在婆家做一辈子的奴仆。”黄如英说道:“她的肚子里怀了夫家的骨肉,那家人自然敬她爱她,待生产之后,便是秋后算账的时候。她的婆婆对她一百个看不起,百般刁难。那户人家白手起家,一点点积累起丰厚的财产,生活极其简朴。吃饭,穿衣,能省便省,脏活累活,能自己做,绝不雇人。赵无双在那里,日子过得还不如娘家。成日里叫苦连天。她那个婆婆心机,手段样样在她之后,赵无双在她的面前,毫无还手之力。”
“后来呢?”陈景元问道。
“后来,她婆婆便死得不明不白,你便进了望舒县大牢。”黄如英两手一摊。
“我明白了。”陈景元点了点头,拱手施礼道:“多谢前辈将这些情况如实告知。”
“你遇到的这个女人,极其难缠。”黄如英说道:“我知道你足智多谋,但是,面对这样的对手,你千万要小心谨慎。”
“多谢前辈。”陈景元再一次道谢。
“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尽管开口便是。”黄如英说道。
陈景元寻思一阵,开口说道:“前辈,帮我联系曲游拓,让他来大牢见我。”
“好的。”黄如英很爽快地答应了。
当夜子时,陈景元躺在杂草堆上,昏昏沉沉,似睡非睡,听见耳边有轻微的动静,睁开眼睛一瞧,只见牢房的墙壁之上,出现一张模模糊糊的人脸,渐渐清晰,一个人扭动身躯,从墙的另一端挤进了牢房,不是曲游拓却又是谁。
“师哥,怎么如此狼狈?”曲游拓幸灾乐祸。
“别提了,一言难尽。”陈景元双手捂着脸,不好意思地说道。
“大致的情况,黄前辈已经都告诉我了。那个姓赵的娘们惹到咱们哥们的头上,那是自寻死路。”曲游拓坐在陈景元的身边,搂在他的肩膀,似笑非笑地问道:“说吧,你想怎么做?”
陈景元凑到他的耳边,低声说道:“你去她家,搅闹几日,想办法让她到县衙自首。”
曲游拓皱了皱眉头,一脸为难地说道:“这么麻烦吗?一刀杀了算了。”
陈景元摇摇头,开口说道:“杀人要偿命的,为了这样的恶人,背负罪孽,不值得。”
“好吧,就照你吩咐的做。”曲游拓说罢,从怀中摸出一只纸包,打开,里面竟然是一只完整的烧鸡,他一脸坏笑地说道:“想不想吃烧鸡?”
陈景元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烧鸡,咽了一口唾沫,开口说道:“除了不能给你生孩子,女人能做的我都会。”说罢,伸出手,去扒曲游拓的裤子。
“你离我远一些。”曲游拓被陈景元恶心到了,将烧鸡塞到他的手中,赶忙向后退了几步。陈景元得到烧鸡,不再理会曲游拓。
“师哥,你在这里委屈几日,我去收拾那个赵无双。”曲游拓说罢,转身离开了大牢。
第二日,赵无双待在夫家,宅子里还在办着丧事,前来吊孝的人络绎不绝。赵无双穿着孝,跪在灵堂之上。一个女眷走到棺材前行礼,赵无双还礼,鼻子发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只觉裤裆一热,竟然尿湿了膝裤。
赵无双的脸羞得通红,偷眼打量四周,无人发现她的窘态,赶忙站起身,离开灵堂,回到自己的屋中,换了一条新的膝裤。出了门,迎面遇见家中的厨娘,赵无双觉得鼻子发痒,忍不住又打了个喷嚏,裤裆一热,又把膝裤尿湿了。
那厨娘发现了赵无双的窘态,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要死啊!”赵无双羞愧难当,转身就跑,回到屋中,又换了一条新膝裤。一出门,遇见家里的车夫,一个喷嚏,再一次尿湿了一条膝裤。
“这……这……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赵无双气急败坏,她坐在屋中,光着身子,寻思了一阵,觉得尿裤子这个事情与打喷嚏有莫大的关系,于是找来两团棉花,将自己的鼻孔堵住。她下定决心,再想打喷嚏,如论如何也要忍住。
再一次出门,走到前堂,迎面遇到了自己的公爹,赵无双忽然间心念一动,只觉得春心荡漾,一团欲望从心底升起,她迎面扑了上去,一把搂住公爹的脖子,一边嗤笑,一边解自己的上衣扣子,三两下,扯掉自己的肚兜,露出胸前一片雪白。
她的公爹哪见过这般景象,把个老头子吓得魂飞魄散,落荒而逃。
赵无双立在原地,笑得死去活来。家中宾客,下人远远地瞧着,谁也不敢上前,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赵无双的丈夫听闻此事,怒气冲冲地从灵堂赶来,见此情形,扬手就是两个嘴巴,打得赵无双眼前直冒金星,一下子在混沌中回过神来。低下头,看到自己的状况,登时羞得无地自容。从地上捡起衣服,护住前胸,逃之夭夭。
赵无双躲在自己的屋中,哪里也不敢去。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梦见一位老妇人手里捧着一串蓝宝石的项链,笑眯眯地望着她。
赵无双一把夺过妇人手中的项链,便往自己的脖子上套,谁知道,那条项链戴在脖子上,越来越紧,到后来,竟然喘不上气来。
赵无双大呼小叫,从睡梦中醒来,只见一个狐狸脸的小男孩用一根绳子勒住她的脖子,正在拼命地往后拽。
赵无双大骇,一脚蹬在那个男孩的肚皮之上,生生地把他从床上蹬到了地上。那男孩一屁股坐在地上,也不气恼,嘿嘿一笑,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尘土,转身,钻进了墙中,消失不见了。
赵无双的精神彻底地崩溃了,整夜整夜的啼哭,哀嚎。
她丈夫见此情景,断定老婆被恶鬼缠身,派家中的小厮,去城隍庙请来一位道士捉鬼。
那道士在院子里摆下一只法台,上面摆满了法器,贡品,开始作法驱鬼。
谁知,那灵堂中的棺椁开始有节奏的抖动,到了后来,棺材盖一掀,那个死去的老太太竟然从棺材里跳了出来,身子僵硬,一蹦一蹦地直奔捉鬼道士而去。那道士哪见过这般景象,吓得屁滚尿流,落荒而逃。
那老太太一屁股坐在供桌之上,哭得悲悲切切,听声音,不像老妇人的口吻,倒像是出自一个十几岁的男孩之口。
“我死得好惨,被那个贱人赵无双毒死的,你们一定要替我报仇血恨才是。”那老妇人翻来翻去,只说这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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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无双表姐(5)
一众人将赵无双绑了,送到衙门,她的公公与丈夫跪在公堂之上,向大老爷诉说家中诈尸的鬼事,要求大老爷重新审案,将赵无双定罪下狱。
大老爷望着堂下六神无主,胡言乱语的父子二人,不胜其烦,开始时,想把他们乱棍打出,后来,见过老太太诈尸的人,纷纷站出来,向他口述当时的恐怖景象。大老爷这才警觉起来,将赵无双唤上公堂,询问案情,开始时,赵无双一口咬定,自己是被冤枉的。后来,大老爷吩咐手下差役用刑。赵无双挺不过,便如实交代了下毒暗害公婆的行径。
大老爷让赵无双在供词上签字画押,关入死囚牢,写了申请秋后问斩的文书,派手下差役报送上级衙门。同时,宣布陈景元无罪,当堂释放。
曲游拓带着陈景元去澡堂子洗了个澡,洗去身上的晦气。当天中午,黄如英做东,请陈景元在望海楼吃饭,黄从燕作陪。
酒席宴上,黄从燕一个劲地赔不是。陈景元笑着说:“不碍事的。”
黄昏的时候,曲游拓对陈景元说道:“你在大牢时,那个赵无双去牢中羞辱你,现在,风水轮流转,咱们也去羞辱她一番。”
中午,陈景元多喝了几杯酒,此时还是醉醺醺的,听闻此言,当即说道:“走,我们去牢中羞辱她。”说罢,两个人搂着肩膀,步行来到了县衙大牢。
曲游拓塞给牢头一两银子,两个人顺利进入了女牢之中。
关押赵无双的牢房前,立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两个人隔着牢房,窃窃私语。
陈景元与曲游拓见状,便没有过去,而是躲在拐角处,偷听两个人的对话。
那个年轻人一脸的伤感,开口说道:“姐,怎么落得这般田地?”
牢中的赵无双一声叹息,没有回答。
“这个人是赵无双的弟弟,赵小诚。”陈景元小声地对曲游拓说道。
曲游拓点了点头,小声说道:“原来如此。”
赵无双坐在牢房边,两眼无神地望着弟弟,良久才说:“老二,你也老大不小了,以后,姐姐可能没办法帮你了,你自己有什么打算吗?”
“没啥打算。”赵小诚双手插在裤兜里,低着头,用脚尖捻搓地上的一粒小石子。
“你是男人,将来要当家里的顶梁柱。”赵无双有些着急,双手抓住铁栅栏,开口说道:“不做打算,怎么能行?”
“我要做大事,赚大钱,咱妈说了,给我准备了一百两银子,让我开间大买卖。至于是开货站,还是开当铺,我还没有想好。”赵小诚漫不经心地说道。
“一百两银子?”赵无双微微一愣,沉吟片刻,开口说道:“咱妈有一百两银子?”
“是啊。”赵小诚说道:“她说,她现在的手头有二十两银子,过几天,就能凑齐一百两银子。”
“哦,原来如此。”赵无双低下头,不再吭声。
“姐,不是做弟弟的说你。”赵小诚一脸鄙夷地说道:“你说说你,这么多年,你都做了些什么?总说自己是女中豪杰,人中龙凤,为啥到头来,一文钱也没有攒下来?总想着骗别人的钱。”
赵无双望了弟弟一眼,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缓缓说道:“我记得,那一年,我十三岁,你十岁,有一日,那个婆娘带着几个女人,闯进了咱们家的屋子,将母亲好一顿毒打,骂她是狐狸精,勾引别人丈夫,又打了你好几个嘴巴,说你是小野种。她走之后,咱们娘仨抱头痛哭,你吓病了,半夜发高烧,不停的说胡话。母亲在我面前,哭得死去活来。姐姐心疼极了,那一刻,我发誓,一定不让那个婆娘再来伤害你……
那一年,我十六岁,你十三岁,姐姐相中了一个男人,姐姐知道与他门第悬殊,但是心中爱煞了他,投怀送抱也心甘情愿,后来,那个男人的父亲迫于无奈,答应姐姐过门,可是,那一年,你与人打架,伤了人家的眼睛,人家狮子大开口,一张嘴就是五十两银子,没有这笔钱,你就要吃官司,蹲大牢。母亲在我面前,哭得死去活来。姐姐最后,忍痛放弃了那个男人……
后来,姐姐跟你现在的姐夫相识了,其实,姐姐打心眼里,看不上他,可是,那一年,你跑去du场耍钱,一下子输了一百两银子,不还钱的话,人家就要卸你的双腿。母亲在我面前,哭得死去活来。姐姐找了一个老中医,骗来一个生双胞胎儿子的药方,吃下之后,去寻你姐夫……
前些时,母亲找到我,对我说,你长大了,该给你置份产业了。我问母亲,需要多少钱,母亲说,一百两足够了。我手头只有二十两,都给了她,对她说,余下的八十两,缓几日给她。原本,我是想算计黄从燕的,可是,半道上杀出一个程咬金。这个事情,没有成功。后来,我知道婆家的账面上有一百多两的银子,唯一的障碍,就是我那精明能干的婆婆,哎,弟弟,对不住了,姐姐没办法再替你凑钱做生意了,从今以后,你要靠自己了。”
“……”赵小诚惊得目瞪口呆,良久不语。
陈景元听到此处,对曲游拓说道:“走吧。”说罢,转身离开了女牢。
“怎么,不想羞辱她了?”曲游拓追了出来。
“没意思。”陈景元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出了望舒县衙,两人走在大街上,谁也不说话。陈景元抬头望天,良久才说:“在这世上,虫蛀米,鸡啄虫,狼吃鸡,人打狼,人死之后,埋入土中,化作肥料,供养稻苗,长出米粒。天道循环,强弱不停地转换,到头来,谁也逃不出这个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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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旧情(1)
这一日上午,陈景元在药铺中闲坐,门口的风铃一响,一个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欢迎光临,请问……”陈景元陪个笑脸,抬头一看,发现走进来的竟然是黄如英。
“陈掌柜,你好。”黄如英笑道。
“哪阵香风把前辈吹到这里来了。”陈景元赶忙起身,给黄如英搬了一把椅子。
黄如英坐下,四处瞧了瞧,开口说道:“陈掌柜,生意好清闲啊!”
“嘿嘿。”陈景元笑了笑,开口说道:“若是药铺的生意兴隆,人间就要出现大的灾祸了。”
黄如英听罢,点点头说道:“言之有理。”
陈景元揣着双手,立在黄如英的面前,开口说道:“前辈今日来,是买药呢?还是有别的事情?”
黄如英笑了笑,说道:“没啥要紧的事情,过来就是找你聊聊天。”
“哦。”陈景元搬了一只小板凳,坐在黄如英的对面,仰着头看她,嘴里说道:“有什么事,您尽管说便是。”
“你家中父母可好?”
“挺好的!”
“这么久过去,你可梦到过你师父?”
“没有!”
“哦!”
两人陷入一阵沉默。
“前辈,喝茶。”陈景元端来一只茶碗。
“多谢。”黄如英接过,喝了一口。
“前辈,有话直说吧。”陈景元陪着笑脸说道。
“好吧。”黄如英手里捧着茶碗,纠结了一阵,开口说道:“景元,你觉得,我那个侄女,小燕,如何?”
“挺好的。”陈景元听出了黄如英的话外之音。
“我哥哥过世的早,留下黄家这么一只独苗。”黄如英的脸上现出一丝丝伤感,缓了一阵,开口说道:“哥哥临终前,拉着我的手托付,让我一定给她找个好的归宿。”
陈景元点了点头,开口说道:“前些日,前辈去寿安堂,相中了曲伯伯的儿子——游拓师弟。您今日来寻我,是不是让我从中牵红线,撮合他们两个人的婚事?”
“…… ”黄如英一阵沉默,开口说道:“当然不是。”
“那……”陈景元眼珠转了两圈,不再往下说了。
“昨天,我跟小燕聊了一阵。”黄如英说道:“我问她想要嫁个什么样的夫君?你猜她怎么说?”
“怎么说?”陈景元问道。
黄如英笑吟吟地望着他,开口说道:“那个死丫头说,她想嫁景元哥哥这样的男人…… ”
“哈哈……”陈景元打个哈哈,指着自家药铺的房顶说道:“难道说,小燕妹妹是贪图我家这份丰厚的家族产业?”话音刚落,南墙上的一片墙皮脱落,坠落在地,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景元!”黄如英一脸严肃地说道:“我那个侄女,天性善良,没有多少心机,若是指望她做你事业上的帮手,那是痴人说梦。但是,若论伺候公婆,相夫教子,恪守女人的本分,她是无可挑剔的。”
“……”陈景元低头不语。
“我也知道,婚姻大事,不能儿戏。”黄如英开口说道:“今日我来,就是想问一问你的态度,若是你对小燕也有好感。我便你的父母见上一面,聘礼方面好说,意思一下就行。将来小燕嫁过门,我父亲留下的老宅子,三百倾良田,我哥哥留下的三间店铺,另外,还有我这个做姑姑的,奉上的三百两银子的嫁妆,一并送入你们陈家。若是不够的话,我可以凑齐五百两银子的嫁妆,我就这么一个侄女,只要她能嫁个好人家,后半生有所依靠,我这个做姑姑的,也就了却一桩心事。”
“……”陈景元仍旧沉默不语。
黄如英察言观色,看出了陈景元的异样。她试探性问道:“你……你的心中,是不是有意中人了。”
“……”陈景元双手抱肩,抬头望天,神色黯然,忍不住一声叹息。
黄如英说道:“你心里,还惦记着那个姑娘?”
“……”陈景元苦笑一声,摇摇头,默不作声。
“我明白了。”黄如英放下手中的茶杯,站起身,开口说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男女间的悲剧大体是这个样子。”
“前辈,对不住了。”陈景元站起身,一脸惭愧地说道。
“月老牵红线,今生的缘分都是前世注定的。是你的老婆,逃不掉。不是你的老婆,求不得。”黄如英笑道:“我家小燕岁数还小,再等你一年半载。告辞了……”说罢,转身离开了。
陈景元独自一人,留在药铺之中,心烦意乱。黄昏的时候,关了店铺的门,奔着家的方向,慢慢地走,路过一间小酒馆,止住脚步,迈步走了进去,经营酒馆的是一对老夫妻,老妇照顾客人,老头在厨房忙活,配合得十分默契。
陈景元摸了摸口袋,里面只有可怜的十几个铜钱,他将所有的铜板都摆在柜台之上,一脸讨好地对老妇人说道:“婆婆,出来的匆忙,就这么多钱了,你看着赏碗酒喝吧。”
老妇收下桌上的铜钱,笑道:“小哥少坐。”说罢转身进了厨房,片刻之后,又回来了,手里捧着一只托盘,里面有一壶烧酒,一盘毛肚,一盘茴香豆。摆在陈景元的面前。
“多谢。”陈景元双手合十,道一声谢。拿起裤子,夹了些毛肚,蘸着麻酱,送入口中,咂摸一下滋味,赞不绝口道:“真香。婆婆,好手艺。”
老妇人笑了笑,开始说道:“喜欢吃就好。”
陈景元喝一口烧酒,吃一片毛肚,片刻之间,毛肚吃个精光,他用筷子夹了一点碎末,蘸了麻酱,送入口中,忍不住的回味。
老妇见状,进了厨房,又端出一盆毛肚,送到陈景元的面前。
陈景元陪个笑脸,不好意思地说道:“婆婆,我兜里没钱了。”
“不要钱,白送的。”老妇的脸上,露出长者的笑容。
“多谢。”陈景元十分的开心。
“小哥,心里有烦心事吧?”老妇试探性问道。
“您看出来了?”陈景元笑道。
“你这般岁数,一个人来店里喝闷酒,十有八九为个情字。”老妇笑道。
“你说说,我该怎么做才对?”陈景元抬起头,望着老妇,眼中写满了茫然。
“放手去做,做错了就认错,然后接着做。”老妇慢条斯理地说道:“不做的话,将来会后悔的。”
陈景元手里捏着酒杯,琢磨老妇说的话,忽然间眼前一亮,赞叹道:“您老人家说得对啊。”
陈景元出了小酒馆,兴冲冲地在街道上跑,飞奔了一阵,来到了那间许久未来的宅子前,大门上的清漆有些脱落,墙头的杂草从生,许久没有人打理,看上去,十分的破败。
陈景元有些恍惚,脑中往事,历历在目,免不了一阵阵感慨。忽然间,宅子的大门开了,吓了他一跳,下意识地转身要逃,偷眼观瞧,只见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人,是个六十来岁的老者,肩上扛着一架梯子,手里提着两只大红灯笼,灯笼上印着一个大大的“喜”字。
陈景元心中慌乱,走上前去,颤抖着声音问道:“老丈,不过年,不过节,你家门前为何要挂红灯笼?”
那老者听闻此言,随口说道:“我家小姐,三日之后,要出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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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旧情(2)
“什么?要……要出……出嫁了!”陈景元听闻此言,只觉心头一震,好似一把千斤重的大锤,重重地锤在了他的胸口。
“你与我家小姐相识吗?”老者见陈景元的脸变颜变色,开口问道。
“从前做过一段时间的同窗。”陈景元含含糊糊地说道:“老丈,我且问你,你家小姐要嫁何人?”
老者答道:“望舒县有四大豪门,张王李赵,我家小姐要嫁四大豪门中的李家。”
“是那曾经做个都指挥使的李致仕家吗?”陈景元问道。
“正是,我家小姐要嫁的乃是李致仕的第九个孙子。”老者说道。
“这个人是做什么的?”陈景元问道。
“卫所中做了一名百夫长。手下管着上百的兵士。”老者说道。
陈景元冷哼一声,酸溜溜地说道:“老话说,富不过三代,果然有道理,当爷爷的是一省的最高军事长官,到了孙子这一辈,竟然沦落到做了一个小小的百夫长。”
老者一声叹息,缓缓说道:“李致仕一妻三妾五个奴婢,膝下一共十六个孙子,最争气的是嫡长孙,已经到省里去做官了。我家小姐要嫁的这个人,是妾室所生,沾了祖上的阴德,这才做了这个小小的百夫长。可是,话又说回来了,望舒县的百姓,提起李家,哪一个敢去招惹?”
“老丈言之有理。”陈景元的声音中,充满了落寞。他从老者的手中接过灯笼,开口说道:“您老人家年岁大了,腿脚不太方便,这种登高的事情,还是我来帮您做吧。”说罢,登着梯子,将两个灯笼挂在大门楼上。
陈景元随手扯下墙头上的一缕杂草,下了梯子,将手中杂草丢在地上。感慨道:“我瞧这座宅子,规模不小,里面住的应该是体面人,只是这般的破败,为何不找人修缮一下?”
“哎……”老者一声叹息,有些无奈地说道:“从前,我家老爷、夫人在世的时候,这座叶宅也算得上望舒县的名门,后来,我家夫人早逝,老爷思念夫人过度,没有间隔多长时间,老爷便去阴间寻觅夫人去了,这座宅子也就彻底地败落了。偌大的一座宅子,只剩下我家小姐,一个厨娘,一个丫鬟,还有我这个看门的糟老头子四个人居住,等小姐出了嫁,会带走丫鬟,厨娘也就去别处做工了,到那个时候,只剩下我孤身一人喽。何去何从,我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
陈景元不以为然地说道:“你家小姐,三日后便要出嫁,若是嫁入普通人家,也就罢了,偏偏要嫁的是望舒县的名门,接亲队伍一来,看到满眼的破败,不会轻慢你家小姐吗?”
老者苦笑一声,开口说道:“若是明媒正娶,自然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认真应对。可是,人家只是纳妾而已,哪里会有什么接亲队伍,十有八九,只是来一乘小轿而已。”
“什么,纳妾?”陈景元惊诧道。
“对啊,就是纳妾。”老者说道。
“堂堂大家闺秀,怎么会沦落到给一个百夫长做妾的地步?”陈景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哎……”老者又是一声长叹,摇摇头说道:“若是我家老爷还在世,那李家断然不敢这么轻贱我家小姐。没爹的孩子,命苦啊!这门亲事早在几年前便定好了,可是,我家老爷过世后,那李家竟然悔婚!”
“悔婚?”陈景元追问道:“李家不想娶你家小姐了?”
“不是不想娶,而是不想明媒正娶。”老者忿忿地说道:“那李家人也是势利,见我家老爷不在了,李家九郎前些时迎娶了他的顶头上司的千金。我家小姐也不强求,便要退婚。可是,那李家九郎贪图我家小姐的美貌,又不肯退婚。于是乎,一通威逼利诱之后,我家小姐被迫答应嫁给他做妾。”
陈景元听闻此言,鼻子一酸,忽然间流下泪来,自言自语道:“曾经,被我视为珍宝的女人,为何到了别人手中,就变得一文不值了吗?”
老者见此情景,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一番,双手背在身后,冷冷地说道:“我明白了,你就是那个陈景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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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旧情(3)
“我不是。”陈景元心头大惊,顾不得许多,转身便逃,一口气跑出二里多路,回头看,那个老者没有追过来,这才止住脚步,一屁股坐在路边的石头上,气喘吁吁。
回到家中,母亲将饭菜端上桌,陈景元没有胃口,草草吃了两口,借口劳累,回到自己屋中,早早上床睡觉。躺在被窝中,翻来翻去地睡不着觉,脑中所想全是叶攸安要给人做妾的事情。
子夜时分,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来,穿好衣服,穿鞋下地,蹑足潜踪,离开了家,又一次来到叶宅的门前。四处观察,见街上无人,来到墙角下,纵身上了墙头,往院子里丢了一块石头,侧耳倾听,确定院中没有养狗。这才纵身跳入院内。前院黑漆漆的,没有一点亮光。
陈景元摸着黑向后院走,凭着印象,摸到叶攸安的闺房前,后院只有一处屋子里点着蜡烛,烛光透过窗户,散出微弱的光芒。
陈景元轻手轻脚走到窗前,心中狂跳不已,颤抖着伸出手,在窗棂纸上戳了一个小窟窿。向屋中窥探。
屋中一片狼藉,满地的酒坛子,一个窈窕的身影背对着窗户,坐在方桌前,桌上摆着一只偌大的酒坛子,四五只碟子,那个身影上身穿个肚兜,露出后背一片雪白,下身穿一条粉丝的丝绸短裤,修长的大腿蹬着旁边的椅子,一手托着酒碗,一手用筷子在盘子中夹些菜蔬往嘴里送。
“小姐,时辰不早了,该安歇了。”一个十四五岁的小丫鬟立在旁边,忧心匆匆地说道。
那个背影顿了顿,对小丫鬟说道:“你知道,我为啥喜欢熬夜喝酒吗?”
“熬夜对身体不好。”小丫鬟说道。
“你懂什么。头发长,见识短。”
“小姐,你的头发比我的长。”
“…… ”那个背影有些生气,将酒碗往桌上重重一顿,醉醺醺地说道:“喝醉了,就能睡个安稳觉了。”
小丫鬟说道:“我就知道,周伯跟你说,白天里那个陈景元来咱们府外转悠,一准儿勾起你的伤心事,喝吧,喝吧,喝醉了,早点上床睡觉。”
那个背影沉默了一阵,趴在桌子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小丫鬟好像见怪不怪,用手轻轻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好了,好了,别哭了。每个月要是不折腾几日,过不去。你要知道,三日之后,你就要出嫁了。”
那个背影听闻此言,哭得更大声了。
“好了,好了,算我多嘴了。姑奶奶,你别哭了。”小丫鬟一脸的无奈,嘴里说道:“本来就没量,偏偏要学男人借酒消愁。”
“陈景元这个负心人,他答应要娶我的,他答应一辈子对我好的。”叶攸安趴在桌子上,放声大哭:“他骗了我,他骗了我。”
小丫鬟说道:“你别忘了,若不是他,老爷今日还活得好好的,老爷没了,你才会落到给人家做妾的地步。所有这一切,都是陈景元害的。”
“老头子是被他的私生子亲手杀的,不关陈景元的事情。”叶攸安说道:“宫叔叔早就把事情的经过,告诉我了。”叶攸安分辨道。
“那你为何不去寻他,这世上,有几个男人能拒绝女人的投怀送抱呢?”小丫鬟挤兑道。
“你懂什么……”叶攸安底气不足地说道,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端起酒碗,喝了一口酒。沉默了良久,这才说道:“他就是太胆小了……”
“要不然,我做红娘,给你们两个鸿雁传书。成全你们两个的一段好事。”小丫鬟说道:“只是可惜,再过三日,你就要出嫁了。去给百夫长当小老婆。”
“那个狗贼,仗势欺人,我不会放过他的。”叶攸安咬牙切齿地说道。
“你想做什么?”小丫鬟问道。
“呵呵,你瞧这个……”叶攸安说着,站起身,从床头的枕头底下,摸出一把黑色的小匕首,握在手中,痴痴的笑。
“小姐……”小丫鬟有些慌乱,伸手去抢她手中的匕首。叶攸安一闪身,将匕首藏在身后,小丫鬟扑了个空。
“小姐,你别做蠢事。”小丫鬟的脸上现出惊慌的表情。
叶攸安冷笑着说道:“那个狗屁百夫长,欺负我娘家没人,竟然让我做妾,新婚之夜,他若是敢近我的身,我便一刀把他杀了,然后自尽,到时候,就可以见到我的母亲了。”说到此处,叶攸安的眼泪扑簌簌落了下来。
“小姐,咱们逃吧,逃出望舒县,找个没人的地方,隐居下来,快快乐乐地过下半辈子。”小丫鬟流着泪,不住地说道:“为了臭男人,不值得做蠢事。”
“逃?为什么要逃。我才不要逃。”叶攸安怒不可遏,将匕首往桌上一戳,抱起桌上的酒坛子,耍酒疯丢了出去。那酒坛子砸中了窗户,一阵“稀里哗啦”的响声之后,窗户破了,露出窗外泪泪满面的一张脸。
小丫鬟看见窗外有人,吓得一声尖叫,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叶攸安打个酒嗝,睡眼惺忪望着窗外,看了许久,“扑哧”一声笑了,对一旁的小丫鬟说道:“谁说喝酒没好处,这不,喝多了酒,就能见到朝思暮想的那个臭男人了。景元……景元……”
叶攸安踉踉跄跄走到窗前,踩着方桌,蹲在窗户前,与陈景元面对面。她深情地望着陈景元,脸上写满了温柔,伸出手,轻轻抚摸他的脸,张开双臂,一把搂住了陈景元的脖子,亲吻他的脸,喃喃自语道:“景元,我好想你。”
“小姐,你快点回来……”小丫鬟从桌子拔了那把匕首,双手紧紧握住,颤抖着声音对陈景元说道:“三更半夜,你为何私闯民宅,快点离开,不然的话,我要报官了。”
“安儿,别嫁给那个百夫长行不行?”陈景元搂住叶攸安,一脸虔诚地说道:“我娶你。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来娶你。”
叶攸安使劲地点了点头,嘴里说道:“行,我不嫁他,我嫁给你。”
“小姐,你醒醒吧,那李家三代为官,得罪了他家,谁都没好果子吃。”小丫鬟终于明白眼前这个男人的身份,不再担心盗贼入室,却又陷入另一种焦虑之中。
“你别管。”叶攸安回过头,呵斥道:“我就要嫁给陈景元。”说完这句话,再也坚持不住,身子一沉,昏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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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旧情(4)
两个人一个在窗里,另一个在窗外,叶攸安搂着陈景元的脖子,不肯放脱。陈景元思量再三,轻轻托着她的腰,将她从窗户里托到窗外。
叶攸安躺在陈景元的怀中,闭着双眼,睡得香甜。
陈景元就这样搂着意中人,立在庭院之中。只觉时间停止了一般。
也不知过了许久,屋中的小丫鬟开口说道:“若是你想带着我家小姐私奔,赶紧走,若是没有这个想法,还是把她放回屋里吧,赶明儿,她生了风寒,卧床不起,到头来,还是我的麻烦。”
“哦!”陈景元惊醒,双手托着叶攸安,走到屋门前,开口说道:“把门打开。”
屋门打开一道缝隙,露出小丫鬟的一只眼睛,眼中写满了戒备。
陈景元说道:“你若抱得动你家小姐,自己接过去便是。”
小丫鬟一声长叹,打开了屋门。陈景元进屋,将叶攸安轻轻地放在床塌之上。扯过一条被子,替她盖好。
“你把被子盖反了。”小丫鬟轻轻推开陈景元,将被子转了一圈,嘴里说道:“我家小姐这一年来变得邋遢无比,总也不洗脚,你将盖脚的那一边盖她的脸,睡一宿她就被自己熏傻了。”
“……”陈景元一时无语,立在床头看了一阵,转身离开了屋子,在他刚刚走出屋门的一刹那,身后的屋门“咣当”一声,关死了。
陈景元回过头,望了一眼那扇破损的窗户,寻思一阵,脱下身上的袍子,将那个窟窿用袍子挡住了。
第二日早晨,日上三竿,叶攸安这才从睡梦中醒来,躺在床上打了一个哈欠,随口喊道:“水仙……”
“醒了,小姐?”丫鬟水仙端着一盆洗脸水,走到她的面前。
叶攸安坐起身,挠挠散落的头发,嘴里说道:“头疼。”
“小姐,昨天的事,还记得吗?有没有断片?”水仙似笑非笑地问道。
“怎么了?”叶攸安好奇地问道。
“有没有梦到你那个朝思暮想的小情人?”水仙的眉毛挑了挑。
“死丫头,皮子又痒了是不是?”叶攸安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继而,自言自语道:“我梦见自己丢了一个酒坛子出去,然后,陈景元就出现了。”
“小姐,你确定那真的是梦吗?”水仙用手指了指破损的窗户,窗户上挂着一件男人穿得长袍。
叶攸安一惊,光着脚,跑到窗户前,向院中观瞧,只见陈景元靠着院中的一颗石榴树,睡得正酣。
“他……”叶攸安欲言又止,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水仙立在叶攸安的身边,背着手,老气横秋地说道:“你说他是君子吧,他是半夜翻墙进来的,你说他是小人吧,放着一个投怀送抱,愿意给他生孩子的大美人,却又坐怀不乱。这个男人,我有点看不懂。”
“……”叶攸安良久不语,眼神呆呆地望着院中的陈景元,过了许久,才从嘴里蹦出几个字:“这个呆子。”
叶攸安好一阵洗漱,之后,坐到梳妆台上,打开封尘已久的梳妆盒,描眉画眼,轻施水粉,涂抹胭脂,换了一件新衣服。对着铜镜照了又照,修了又修,这才打开房门,走了出去,来到陈景元的面前,轻轻咳嗽了一声。
陈景元在梦中惊醒,睡眼惺忪,望见叶攸安,一个激灵,从地上爬起来,嘴里结结巴巴地说道:“安……安儿……”
“你怎么会出现在我的家里?”叶攸安双手背在身后,面无表情地问道。
“我听说,不日你就要出嫁了,因此,过来瞧一瞧。”陈景元低着头,不敢看叶攸安的眼睛。
“看也看了,你为何还不走?”叶攸安又问。
“我见你藏了一把匕首,要在新婚之夜与新郎官同归于尽,我便不敢离开。”陈景元说道。
“我……还有更好的选择吗?”叶攸安无比落寞地问道。
“我愿意娶你,八抬大轿,明媒正娶。”陈景元艰难地抬起头,眼神中写满了祈求。
“陈景元啊陈景元,你早不说,晚不说。后天我就要嫁入豪门了,你却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我怎知道,你是不是为了过来拆我的台?”叶攸安冷冷地说道。
陈景元不语,低下头,望着自己的左手掌,像是在自言自语道:“想当初,我向你承诺,只要你肯嫁给我,我便让你父亲安享晚年,后来,你爹爹害死了我的半衣师叔,此仇不共戴天,我引着一众人马杀进了城隍庙,虽然最终你爹爹没有死在我的手中,但是,我是不折不扣的帮凶。杀了人家的爹爹,再娶人家的女儿,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我做出不来,这一年多,我相思入骨,却不敢来见你一面。我对不住你。今日,我给你一个承诺,你嫁入李家,若是过得顺心,万事皆休,若是不称心思,便向丈夫,讨一纸休书,得个自由身,你来寻我,人老珠黄也好,拖儿带女也罢,我陈景元八抬大轿,明媒正娶,把你娶进我陈家的大门。空口无凭,以此为证。”陈景元说罢,将自己的左手小拇指送入口中,猛吸一口气,“吭哧”一口,硬生生地将半节小拇指咬了下来,一时间血流如注。
“你做什么?”叶攸安大惊失色,扑过来,一把扯烂自己的裙子,替陈景元包扎伤口。
陈景元颤抖着右手,从口中取出那半节断指,强忍疼痛,对叶攸安说道:“这半节手指,你收下,作为我们日后相见的凭证,陈景元若是违背誓言,天诛地灭,不得善终。”
“傻子,傻子,你为何要这般做?”叶攸安哭成了一个泪人,捧着陈景元的脸,信誓旦旦地说道:“我不嫁了,我谁也不嫁了,咱们两个人,过一辈子,到死也不分离。我答应了,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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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旧情(5)
陈景元的右手紧紧攥住左手的伤口,不断地有鲜血渗出来,他满头大汗,嘴唇忍不住地颤抖,强打精神,苦笑着说道:“真的吗?”
“真的。”叶攸安使劲地点了点头,眼中含泪,问道:“十指连心,一定很痛吧!”
“不痛。”陈景元强颜欢笑。
“怎么办,怎么办。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还没有进陈家的门,就逼得夫君自断手指,若是被公婆知道了这件事,一定会生吞活剥了我。”叶攸安急得哭了起来。
“没事的。”陈景元安慰道:“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的父母不会知道断指的原因。”
话音刚落,两个人同时把目光投向一旁站立的水仙。
“这丫头片子也知道了。”叶攸安神经兮兮地说道:“不然的话,就灭口吧。这事情传扬出去,我将来没办法进陈家的大门。”
水仙吓得脸色惨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颤抖着声音说道:“小姐……”
陈景元推了叶攸安一把,嘴里说道:“你瞧瞧把她吓成什么样子了。”
“小姐,你先别算计当陈家媳妇的事情。”水仙声音颤抖地说道:“当务之急,你想想如何到李家退亲的事情吧。”
“这个事情,举手之劳。”叶攸安冷笑一声。
水仙忧心忡忡地说道:“那李家势大,只怕你一提退婚的事情,不但你自己性命不保,到头来,连陈公子也会受到牵连。”
叶攸安用手掐着水仙的脸蛋,狠狠地拧了一大圈,痛得小丫鬟哇哇大叫。
“小姐。”水仙不住地求饶。
叶攸安放开了她的脸蛋,开口说道:“退婚这事,我要你在前面冲锋陷阵,事成之后,本小姐赏你一大锭银子,若是不成,还是灭口了吧,毕竟把你留在这世上,会玷污我陈家媳妇的名声。”
“你想怎么做?”陈景元问道。
叶攸安说出了自己的计划,之后,问陈景元:“夫君,这样做行不行?”
陈景元寻思了一阵,点点头说道:“可行。”
“小姐,原来你有这么好的计划。”水仙说道:“为何昨夜还要寻死觅活的?”
“原本,人间不值得,后来,夫君来了。”叶攸安伸出手,轻轻抚摸陈景元的脸颊,一双凤眼柔情似水。
陈景元站起身,对叶攸安说道:“此事凶险,你一定要小心行事。”
叶攸安拉住陈景元的胳膊,一脸担忧地说道:“你断了一只手指,该如何向公婆交代?”
“放心,我自有说辞。”陈景元说道。
“十指连心,你为了我,竟然……”叶攸安声音哽咽,扑进陈景元的怀中,大哭起来。
陈景元好一阵安慰,这才罢休。
陈景元走后,叶攸安命水仙,跑了一趟附近的药铺,买了十斤陈皮,十斤金盏花,回到叶宅,丢进一口大锅中,慢慢地煮,煮出几锅洗澡水,倒进一只大木盆中,叶攸安脱光了衣服,坐进木盆中,足足泡了一个多时辰,等她从木盆里走出来,整个人通身变成了暗黄色。叶攸安站在镜子前,看了一阵,甚是满意。她把水仙唤到身前,开口说道:“我教你的话,你都记住了吗?”
水仙点了点头,开口说道:“记住了。”
“我的终身幸福,全都拜托在你的身上。”叶攸安说道。
“放心吧,小姐。”水仙说罢,离开了叶宅,跑到那李府门前,敲开大门,明言要寻那李家九郎。
那百夫长听下人禀报,说是叶家派了一个小丫鬟过来,风风火火的,似有什么要紧的事情。百夫长好奇,命人将水仙带到近前。
水仙一见百夫长,跪倒在地,哭天抹泪起来,嘴里说道:“姑老爷,不好了,我家小姐忽然间得了暴病,卧床不起,命不久矣。你想想办法,找个郎中,救救她吧。”
百夫长一听,大吃一惊,嘴里说道:“还有这等事?”他随着水仙出了家门,路过一家药铺,雇了一名郎中,来到叶宅。
到了后宅,百夫长带着郎中进了叶攸安的闺房,只见床塌之上,叶大小姐双目紧闭,面色枯黄,像是得了很严重的肝病一般。
“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百夫长大惊,对身边的郎中说道:“快,给她切脉,瞧瞧得的什么病。”
郎中走到床前,水仙从被窝中抽出叶攸安的一只手臂。百夫长从旁边看得清楚,整条手臂都变成了枯黄色。
郎中将三根手指搭在叶攸安的脉门之上。手捻着胡须,陷入了沉思。
水仙立在一旁,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被那郎中瞧出了破绽。谁知过了一阵,郎中放脱了叶攸安的手臂,一声叹息道:“我行医三十五年,从未遇到过如此杂乱无章的脉象,中毒无疑了。”
“先生,救救我家小姐吧。”水仙抓住先生的手臂,不住地摇晃。
那郎中取出笔墨,写了一个方子,递给水仙,吩咐道:“先抓十副药再说。”
水仙接过药方,直接走到那百夫长的面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嘴里说道:“姑老爷,赏点银子吧。我去给小姐抓药。”
百夫长听闻此言,登时不悦,嘴里说道:“堂堂叶家千金小姐,怎么会窘迫到没钱抓药的份上?”
水仙哭诉道:“姑老爷有所不知,自从我家老爷过世之后,我家小姐一直心境暗淡,不开心的时候,就上街乱买东西,一年时间不到,把给偌大一份家产,挥霍殆尽了,就是现在住的这间宅子,地契与房契都押在一家亲戚手中,小姐得了钱,全部换成胭脂水粉。现在,我们的手里,已经分文全无了,小姐最大的心愿,就是嫁入李家,从新过上富家千金的日子。姑老爷,救救她吧。”
“天啊!”百夫长感慨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堂堂大家闺秀,竟然是个败家娘们。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说罢,一甩袖子,落荒而逃。
“诊金?我的诊金谁给?”一旁的郎中愤怒地问道。
水仙说道:“谁请的您,您就找谁要呗。反正我们是没有钱的。”
“别走,把诊金付给我。”郎中追了出去。
待屋内没了旁人,叶攸安从床上坐了起来,从腋下摸出一只小小的酒盅,丢在枕边,不屑地说道:“什么狗屁庸医,三十五年行医,竟然看不出这等小把戏。”
水仙觉得有趣,随手拿起那只酒盅,夹在自己的腋下,一只手搭在另一只手的脉门之上,随着腋下肌肉的轻轻抖动,她的脉象瞬间变得杂乱无章起来。
“小姐,你真厉害,这样的手段,都能想出来。”水仙称赞道。
叶攸安说道:“今生,我不能负了景元哥哥。”
从第二日开始,水仙日日去李家府前哭诉,想要李家九郎出钱,给叶家小姐治病。如此三五日之后,李家九郎丢出一纸休书和二两银子,让水仙滚得远远的。
水仙大喜,回到叶宅,向叶攸安禀报。叶攸安对水仙说道:“快,快把这封休书,送到景元哥哥的家中。”
“遵命。”水仙转身又跑出了家门。
陈景元见到这封休书,也是喜出望外,嘴里喃喃自语道:“接下来的事情,就是想办法赚些银两,八抬大轿,明媒正娶,迎安儿过门了。”

楼主:蓝渐层  时间:2021-04-08 12:26:00
第八章:逃犯(1)
陈景元向城中做司仪的人打听了一下,办一场体面的婚事需要多少钱。司仪告诉他:要办一场八抬大轿的婚事,最少需要二十两银子。
陈景元曾经与父母聊过有关婚事的话题,话里话外,父母愿意拿出十两银子,为他操办婚事。
还差十两银子,陈景元彻底地犯了难。寻思着去哪里寻着十两银子呢?
这一日,陈景元出了望舒县城,奔北走了几里路,来到那座偌大的寿安堂前,走进去,只见观中的香客络绎不绝,香火旺盛,陈景元不由得感慨曲阳的能力出众,将如此偏僻的一座小道观,搞得有声有色。
陈景元求见曲阳,曲阳在书房与他会面,一眼瞧见他左手的纱布,诧异道:“怎么了,受伤了?”
“哦,没事。”陈景元下意识地用右手遮住了左手。
“让我瞧一瞧。”曲阳站起身,走到陈景元的面前,抓起他的手腕,轻轻地揭开纱布。看了一眼伤口,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开口问道:“怎么弄的?”
陈景元用欺骗父母的借口说道:“前几日,巳龙山有个山民,来我家药铺卖灵芝。我高价收了,那人见我出手大方,对我说道,他知道一个地方,那里长满灵芝。我请他喝酒,他喝多了,带我去了巳龙山,爬山的时候,遇到一只猴子,抢夺我手中的烧饼,我没给它,就被那畜生咬断了手指。您说,我是不是很倒霉?”
曲阳不动声色地说道:“山民会将发现灵芝的地方告诉药商,我第一次听说。”
“……”陈景元没敢应声。
“哎……”曲阳一声叹息,开口说道:“若是断指之后,两个时辰之内,你带着断指来找我,我能帮你接上,可惜了。”
“没事的,不影响干活。”陈景元讪笑道。
“年纪轻轻,断了一根手指,将来,会遇到很多不便的。”曲阳感慨道。
“嘿嘿……”陈景元尴尬地笑了笑。
曲阳取来药箱,帮他换了药,重新包扎。两人分宾主落座。
曲阳开口问道:“景元,这一次来,有什么事情吗?”
“嘿嘿,师叔,最近寿安堂有什么差使吗?”陈景元问道:“侄儿想赚点零花钱。”
曲阳笑道:“你需要多少钱?”
“十两银子。”陈景元说道。
“哦,不是一个小数目。”曲阳说道:“你要这么多钱,做什么?”
“这个……这个……”陈景元犹豫了半天,开口说道:“师叔,实不相瞒,侄子岁数也不小了,到了该婚娶的年纪,想从您这里讨个差使,赚点钱,讨老婆。”
曲阳听闻此言,哈哈大笑起来,手捻着胡须,眯着眼问道:“让我猜猜,你是不是相中了黄如英的那个侄女——黄从燕?”
“不是!”陈景元摇了摇头。
“哦!我猜错了。”曲阳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饶有兴趣地说道:“说说看,你相中了谁家的姑娘?”
“这个姑娘,师叔见过的。”陈景元说道。
“谁?”曲阳问道。
“叶攸安。”陈景元说道。
曲阳脸上的笑容登时凝固了,脸色铁青,沉默良久,开口说道:“景元,你不是不知道那个姑娘的家世。她的爹爹,死在咱们这群人的手中。你把她娶回家,无异于将一只老虎放进了自己家的院子,到头来,大家都会跟着遭殃的。”
“师叔,您有所不知。”陈景元辩解道:“安儿不是你想象得那个样子。”
“景元,你还年轻,世间的道理你还弄不明白。”曲阳恨铁不成钢地说道:“现在,你们两个浓情蜜意,看什么都是好的,可是,岁月会消磨掉恋人之间所有的好感,取而代之的,就是争吵与对立,到了那个时候,她脑子里想的都是你害死了她的爹爹。这份恨意,会越来越浓的。你选她,做你的枕边人,有朝一日,也许在睡梦之中,就被她结果了性命。天下好姑娘多的是,你何必在她的一根树上吊死。”
“……”陈景元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低下头,沉默不语。
“景元,听师叔一句话,放弃这个念头吧,瞧瞧别人家的姑娘。”曲阳语重心长地说道:“不然的话,师叔帮你做大媒,寻一位好姑娘,婚事的费用,你爹娘出一份,余下的,师叔帮你出。如何?”
陈景元一声叹息,站起身,躬身施礼道:“师叔,寿安堂的事务繁忙,做侄儿的,便不打扰您了。”说罢,转身便要离开。
“别走啊,景元。”曲阳一把抓住他的袖子,再一次将目光投向陈景元的伤处,曲阳心念一动,开口问道:“你这只断指,是不是被那个姓叶的咬断的?那个女人发起疯来,什么疯狂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师叔。”陈景元望了曲阳一眼,泪眼汪汪地说道:“平日里,你想念半衣师叔吗?我好想念他啊!”
曲阳听闻此言,微微一愣,一声叹息,放脱了陈景元的手臂。
陈景元迈步出了书房,离开了寿安堂。往望舒县城的方向而去。一路上胡思乱想,寻思着去哪里赚十两银子呢?
转眼间,来到了望舒县的北城门,城门洞子前,立着一名穿官衣的差役,手里拿着一面锣,边敲锣,边开口说道:“巳龙山围住了一名穷凶极恶的逃犯,此人身上背负着十条人命,现征调十八岁到四十八岁的成年男丁,奔赴巳龙山,围剿逃犯,若是有人捉住了逃犯,赏纹银十两。”
陈景元一听,登时,心里乐开了花。
楼主:蓝渐层  时间:2021-04-08 12:26:00
第八章:逃犯(2)
“官爷,我要报名。”陈景元穿过看热闹的人群,走到那个官差的面前。
那差役望了陈景元一眼,脸上露出鄙视的神情,撇着嘴说道:“瞧你单薄得跟小鸡仔一般,手上还裹着绷带。也想赚那十两银子?小心到头来,钱没赚到,再把小命儿搭上。”
陈景元摆摆手,不以为然地说道:“瞧您说的,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了不是。多个人,多一份力量,没办法冲在最前面,举只火把,在后面摇旗呐喊也能壮声势对不对?”
“行行行,不必多说,你来便是。”那差役招呼陈景元站到他的身后,那里已经汇集了二十几名年轻力壮的男人。
陈景元混在这群人的中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那些人双手抱肩,用一种居高临下的眼神,望着陈景元。陈景元躬着腰,脸上露出讨好的笑容。
约莫过了半个多时辰,那差役招募了五十名男丁,达到了上司给他下达的指标。收起铜锣,领着这群人,来到县衙,每个人发了一条长棍,一只火把,由专人领着,直奔巳龙山的方向而去。
傍晚时分,一众人来到了巳龙山下,这里已经汇集了二百多名官兵,将四面八方的下山出口把守得严严实实。
为首的一名武将,一脸的络腮胡子,身穿铠甲,腰悬佩刀,坐在一把太师椅上,悠闲地喝着茶水。瞧见五十名壮丁,站起身,手握佩刀刀把儿,大声说道:“你们这些人听了,点起火把,跟着我的兵士上山,拉网式搜查,遇到了逃犯,不要硬碰硬,大声吆喝就是了,把他往山下赶,我的兵士抓住他,万事大吉。不会让你们白白出力,每个人赏二百文钱。那个人是个十足的杀人魔王,手上沾了十条人命。若是你们不听本官的良言相劝,丢了性命,怪不得别人。不过,话又说回来,若是谁有本事,捉住了这名逃犯,赏纹银十两。都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五十名壮丁稀稀拉拉地回应道。
“上山。”武将挥挥手,说道。
五十名兵士,连同五十名壮丁,点燃一百只火把,排成一字型,开始进山,巳龙山规模不大,按照正常的进程,这一百人,有三四个时辰就能将整座山转一遍。
陈景元夹在众人之间,手里举着火把,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山里走。他的身边,是一名军营的兵士,看上去,四十出头的年纪,陈景元向那人的身前凑了凑,陪个笑脸问道:“兵爷,我们要围剿的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那兵士望了陈景元一眼,开口说道:“我也不太清楚,据说,这个人是个猎户,家里穷,一直娶不上媳妇,光棍儿一个,后来,有媒婆给他说了一个寡妇,那个寡妇带了三个孩子。问他要不要。那个猎户说,我都穷成这样了,有女人肯嫁给我,自然是一百个乐意。那个寡妇便嫁了过来。据说,猎户对那个寡妇挺好,日日进山打猎,采集山货,拿到集市上去卖,换了钱粮,养活寡妇与三个孩子。”
“老话说,饥不择食,慌不择路,寒不择衣,贫不择妻。”陈景元说道:“后来呢?”
“后来有一日,猎户打猎回来,发现屋门紧闭,三个孩子在门口玩耍。他推门想要进屋,发现屋门紧闭,竟然从里面反锁,有些诧异,绕到后院,隔着后窗户,向屋中观瞧,发现那个寡妇与一个陌生的男人赤身滚在一起。猎户绕到前院,一脚踢开了屋门,将那对男女一顿毒打。一问才知道,那个男人是这寡妇的表哥,两人的奸情可以追溯到十多年前。
猎户一听,火冒三丈,用一根藤条将两个人捆着,去了寡妇的娘家。那寡妇有四个哥哥,听闻此事之后,不但没有训斥寡妇,反而对猎户说,你太穷了,好不容易有个媳妇,一定要学会珍惜。”
陈景元听闻,不以为然地说道:“这几个大舅哥,有些不讲道理。”
兵士接着说道:“那猎户自然是不认可这番歪理,与四个大舅哥理论起来,后来,动了手。四个大舅哥加一个奸夫加一个寡妇,六个人将猎户按倒在地,好一顿暴打。”
“后来呢?”陈景元问道。
“后来,嘿嘿……”兵士干笑两声,继续说道:“后来,这个猎户杀了寡妇,杀了奸夫,四个大舅哥。县衙门的捕快带着队伍去捉他,被他杀了四个捕快,余下的人,落荒而逃。”
“这个凶手,十分的凶残。”陈景元感慨道。
话音刚落,从对面山坳的黑暗处,“嗖”的一声,弓弦声响,一只雕翎箭迎面飞来,不偏不倚,正中那兵士的咽喉。那兵士轻轻“哼”了一声,身子一软,载倒在地。
“我的妈呀。”陈景元大叫一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不住地向后躲。
就在此时,又有三只雕翎箭飞了出来,两名兵士,一名壮丁应声倒地。
“逃犯在这里,逃犯在这里。”有人大声喊道。散落在各处的人,高举着火把从四面八方向此处汇集。
陈景元坐在地上,定睛观瞧,只见山坳之中,走出来一个黑脸汉子,身高马大,膀阔腰圆,手里握着一只硬弓,背后箭壶中装满了雕翎箭。
几十个人手持兵器慢慢想他围拢过去。那个汉子毫无惧色,不住地开弓放箭,箭无虚发,射倒十几个人之后,搜山队伍开始溃败,转回身,落荒而逃。
那汉子不慌不忙,走到中箭者的身边,从尸体上回收雕翎箭。也翻倒地者的随身褡裢,找些干粮,肉干之类,不住地往嘴里塞。
他走到一具趴着的“尸体”前,目光所致,没找到雕翎箭的所在,有些好奇,将那具“死尸”翻了个身。
忽然,一把细长的鱼肠剑,搭在猎户的脖颈儿处。冷冰冰,寒气逼人。


楼主:蓝渐层

字数:340819

帖子分类:莲蓬鬼话

发表时间:2020-09-21 07:10:51

更新时间:2021-04-08 12:2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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