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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古代架空悬疑言情《清笛一曲入君心》

楼主:菱花舞  时间:2021-03-07 07:02:55


不到一刻钟的功夫,杂沓的马蹄声已在村中分散开来,紧接着,农户家门前响起了粗鲁的敲门声。这些人全都身着青衣、手提长刀,他们态度蛮横地闯进家门,先问可曾见过一对主仆模样的人,然后在农户家东翻西找,见到值钱东西便顺手牵羊,最后扬长而去。农户们迫于长刀的压力,皆敢怒不敢言。而在村子中间,一个面色白净、瞧上去温文有礼的中年男子和一个锦衣华服的年轻人坐在马上,泰然指挥着这场大搜索。不断有青衣人骑马赶来禀报:“二公子、护管家,没有找到世子爷和李福!”
尹家照例不能幸免。三个青衣人闯进家门,香玉不卑不吭地接待了他们。几个婆子站在一边,吓得索索发抖。为首的青衣人问:“今天你们可曾见过一对年轻主仆?”
香玉干脆利落地回答:“没有!”
为首者对后面的青衣人一挥手:“搜!”
树上的鸟儿受了惊吓,扑棱着翅膀飞走了。香玉见拦不住他们,眸光一动,遽然惊恐地呼喊起来:“来人哪,有人大白天强闯民宅了!”
青衣人不料她会如此,立刻面面相觑,没了主意。幸而为首的青衣人反应快,转头对另两人说道:“兄弟们,估计这丫头不会武功,我来对付她,你们进屋去搜。”
有马蹄得得停在了尹家门外,随后,一个白衣年轻人大步走进来,看到院中对峙情形,忍不住皱眉道:“你们三个干嘛?还不快搜?”
香玉一瞧,此人居然是上午被二公子称为程双的那个年轻人。她冷冷地睇他一眼:“你当这是你家呢,说搜就搜?”
“是你?!”惊喜的微笑在程双唇角倏然绽开,他双手一揖,晶亮眸中盈满了歉意,“在下不知是姑娘家,冒犯了。”
香玉以为这劫已经躲过,岂料程双回首向三个青衣人道:“快去搜,不过,你们小心点,别莽莽撞撞的,弄坏了东西拿你们试问!”
“是!”三个青衣人分头而去,香玉欲加阻拦,岂料程双挡在了她面前,她左冲右突,总不能越过这道障碍,急怒交加,瞪着他道:“你……无赖!”
程双却并不恼,挑眉笑道:“姑娘的伶俐泼辣劲儿,在下十分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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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玉趁其不备,迅速向他一侧跑去,谁知他轻轻一纵又挡在了她面前。香玉气急,胸口起伏不已,冷冷盯着他道:“一个不知礼让的粗鲁虫的欣赏,你以为本姑娘会在意?”
“姑娘在意与否是姑娘的事,在下只管欣赏在下的,与姑娘无关。”程双眨一眨眼,一脸的玩闹神色。
香玉斜睨着她,鄙夷道:“欣赏需要距离,本姑娘劝你,离本姑娘远点!”
程双恍若未闻,只微笑以静制动,以防香玉跑开去。香玉见自己的话并未产生效力,只得继续徒劳无功地逃离……
又是一阵马蹄声,沉迷在对峙游戏中的两人皆未听到。
“程双,你在做什么?”锦衣华服的男子在他们身后怒道。
程双听闻此语,忙恭敬垂首道:“二公子,这姑娘不准小的们搜索,小的便在此阻住她,好让弟兄们细搜!”
“二公子,这儿有个后花园!”一个青衣人跑来禀报。
“进去搜!”二公子命令道。
“是!”青衣人跑向了后园。
香玉趁程双放松警惕,立即紧跟到青衣人身后:“后园除百合外,什么都没有……”
程双见香玉跑向后园,悄然向二公子瞥个眼风,两人亦跟了进去。
和风轻吹,携着一缕笛音从后园缓缓而来,在碧空中袅袅摇曳,三九回转,带着深深的哀愁,一转一转扣入人心。吹的正是李煜的《相见欢》: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
二公子与程双在这笛声中不由自主地惊叹对视,匆急的脚步也似染了笛音愁色,缓了许多。
后园与前院只以一个月亮门隔开,月亮门内的世界与前院相比,只能用豁然开朗来形容。园东西宽度与前院一样,南北却感觉长了太多。西南角建有一处马棚,三匹灰马安静地吃着草儿,旁边停着一辆马车。一溜房舍建在后园东侧,房舍前几株梧桐满树繁花,在空中轻轻摇曳;无数棵百合如同绿衣仙子下凡,挨挨挤挤立在后园中,微风徐徐,仙子们的纤细腰身轻轻扭转,似在翩然起舞……此时的百合虽亭亭玉立,却尚未开花,由此后园只是一片怡人的绿色。一抹淡玫色的身影手执一管玉笛,背对后园的月亮门,玉立在这片如春水般的绿色中,笛音袅袅,衣袂飘飘,恍若出尘绝世的谪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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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衣人都愣住了。
香玉在青衣人身后求道:“请大哥们到别处搜吧,别惊了我家小姐。”
三个青衣人双眉微皱,远望着玫衣女子,深深沉浸在笛曲的愁思中,恍若未闻。
笛声停了。玫衣女子回转纤纤腰身,三个青衣人身子蓦地一震,仿佛噩梦惊醒般,同时露出惊吓至极的神情;二公子瞥到女子的面貌,神色大变,右手瞬间摸向腰间佩剑;而走在他身边的程双,则不由自主地“啊”了一声;香玉瞧见他们的反应,垂首默默笑了。
原来,这个云鬓高耸、凤钗斜垂、背影翩若谪仙的玫衣女子,居然带了一个凶神恶煞般的鬼面罩,风吹起她宽大的袍袖,鼓荡如恶鬼的翅翼,既使在这和暖春日下,也不由人寒气陡生。
二公子反应敏锐,定定心神,如海般沉静的眼眸闪过一丝毫不在意的波纹:“吓唬小孩子的玩意罢了。”
“是,是啊。”程双马上笑着附和,转首向青衣人瞪眼道,“还不快去搜?!”
玫衣女子把面罩一扯,登时,一张水嫩嫩的娇美容颜显现出来,目光轻扫过众人,浅浅笑道:“搜什么呀?”
刚缓过神来的青衣人,又惊呆在了原地。从恶鬼到仙子,只在转瞬之间,而那泓深潭般的眼眸,更是将他们整副心神吸引住了。二公子只觉自己悠然荡进了清澈的潭水中,深深沉溺,不能自拔。程双微微一怔,听到香玉的声音清脆道:“小姐,他们来搜人。”刹那间回过神来。
“你们三个白痴……”程双走到青衣人面前,大手在他们眼前一晃,他们居然如木头般纹丝不动。程双蹙眉轻“哼”一声,每人赏了个爆栗子。青衣人吃痛,条件反射般捂住脑袋,“哎哟”叫着望向程双。程双并不说话,只把目光向东侧房舍一瞥,三人会意,立即点头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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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衣人杂沓的脚步声如同曼妙琴音中一个不和谐音符,拉回了二公子的心神。他惘然眨眼,发现自己居然盯着玫衣女子的眼睛发呆,不由脸上火辣辣地烫起来。为掩饰失态,他温文有礼地问道:“敢问小姐,这百合是什么颜色的?”
“最纯洁的白色呢,”明锦眸光微动,唇角挑起一丝冷冷的笑意,“纯洁的地方是不适合粗人撒野的。”
“我们要找一个重要的人……”二公子微笑解释,话未说完已被明锦冷然打断:“小女子别无所求,只请公子带的人别玷污了这些百合……”
她说完了,转身不再理他,自顾自在后园里慢慢走着。
二公子沿着石子小路大步走向明锦。香玉见此,怕他对明锦有威胁,忙跟到他身后。程双则悄牵一下香玉的衣袖,低声道:“姑娘,能否送我一棵百合?”
香玉冷冷睨他一眼:“想得美!”
转眼二公子已与明锦并行,他拱手施礼道:“请问小姐芳名?”
“小女子明锦。”明锦福了一福,不卑不吭道,“公子搜完就请回吧,母亲不在,小女子不便留公子久待。”
二公子清楚得很,这是在下逐客令,但明锦讲得如此委婉,逐客令听来也舒服。
程双随在香玉身后,悄悄拔出佩刀把她腰侧一个香囊割下,迅速塞进了袖中。见香玉未曾察觉,他眉毛微挑,眸中泛上几丝笑意。
“我们即刻便走。”些许柔情漫溢上二公子沉静的眼眸,他恳求道,“请小姐送在下几棵百合。”
明锦抬眸,恰遇二公子含情带暖的目光,顿觉如芒刺在背,转首吩咐道:“香玉,让宋嫂子给这位公子挖几棵百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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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玉应声而去。
一丝侥幸的神情在程双眉心闪现,他眼眸一转,趁机趋前求道:“小姐,顺便……也赏小的一棵吧?”
微风拂过百合挺拔的植株,发出一阵清浅的私语声,听在耳内,让人心情放松。明锦想他们若拿了百合,便会快点离开,不由浅浅一笑,举眸望向香玉的背影:“多挖几棵。”
香玉回身点头,快步去了。
程双拱手道:“多谢小姐!”转身便去追香玉。
二公子摘一片绿叶在手,轻轻一捻,绿叶便在他手中旋出一片恍惚的绿影:“小姐家中还有何人?”
明锦拢起宽大的衣袖,深幽目光缓缓拂过面前这片碧绿:“明锦自幼与母亲相依为命,以这片后园为生。”
“二公子,这儿什么都没发现!”青衣人已经搜完了东侧的房舍。
“下去吧。”二公子厌烦地摆手,三个青衣人一溜小跑离开了。
明锦瞧二公子情形,似乎极喜欢单独与她在一起,但她却希望他立刻消失。眸光瞥过田头的几个人影,她轻轻提醒道:“二公子,百合大概已经挖好了。”
二公子却微微一笑,道:“不急,在下很想知道,这片百合开花时,你们能否在几日之内卖完?”
梧桐树上有鸟儿婉转啼叫,清脆如一首悦耳的曲子,明锦纤手一指西北角:“二公子请看那边,瞧出什么不同没有?”
“没有。”二公子木然摇头,细细瞧着那边,突然,他惊喜地笑了,“那儿有一小片出花箭了。”
明亮的阳光落在明锦面上,宛若在她光洁的皮肤上涂了一层蜡,显得更加白皙细腻。有自豪的笑意浮上她的唇角:“对,我们的百合花色品种一致,但花期不同,出花箭的那片过几天便可卖了。”
“你们是如何控制花期的?还有,过几天要卖的百合花,在下估计没错的话,应该是今年永安城的第一批百合花。”二公子惊叹不已。
梧桐花香随风弥漫,清甜的气息令人心神愉悦,明锦眸中笑意更深,几乎能够瞧见里面如水波一样的笑纹:“是。我们的早百合每年都是永安城最早的一批。”顿一顿又道,“控制花期是行业秘诀,不能外泄,相信公子应该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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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公子深沉的眸中有亮光闪过,他点一点头道:“你们的第一批花,在下全包了。”
“对不起,我们有固定客户,而公子没有预约。”明锦望着二公子瞬间失望的脸,淡淡一笑,“不过,给您留出几支,还是可以的。”
一个青衣人跑来禀报道:“二公子,护管家说高家庄已经搜完,问是否到前面村庄去搜。”
阵风吹过,撩起二公子衣衫的一角,似在催促着什么。他瞥一眼青衣人,道:“当然去搜!”
“是。”青衣人偷窥着二公子的神情,恭敬领命而去。
二公子转首,笑容可掬地施礼告辞:“多谢小姐美意,在下就此别过。”
明锦欠身还礼,缓缓抬眸,碧蓝的天空下,二公子与田头的程双会和后,并排走向了前院。

有马蹄声响起,渐渐远了。不久,大片杂沓的马蹄声充斥着耳膜,声音越来越小……
一个粉色的倩影一闪,香玉走来回道:“小姐,他们都走了。”
明锦微笑点头,快步走到后园北侧,香玉紧紧跟随。在一处无百合花的平坦地带,香玉猛地扯起地上的两个稻草片,顿时,一个黑幽幽的洞口显露在她们面前。她双手卷成筒状放到口边,对洞内喊道:“小舍,快带公子上来,追杀他们的仇人已经离开了。”
“知道了,香玉姐。”小舍的声音从下面悠悠传来,带着山洞扩音的效果。
不一会,洞口处多了一架木梯,瘦小的小舍先爬了上来,米衫公子主仆紧随其后。
小舍带着尚未散去的余惊笑道:“好险,若不是小姐随机应变吹笛引开青衣人注意力,我们一准会被发现,当时,奴婢上半身还在地窖外呢。”
有浅淡的笑影自明锦唇角浮起:“幸而昨晚笛子和面具落在后园凉亭里,不然,我也不知如何拖延时间……”
“这么说来,可不是奴婢的功劳么?原来粗心也有粗心的好处。”香玉调皮地吐一吐舌头,沾沾自喜地笑道。
天空碧蓝,白云悠悠,明锦与小舍惊骇对视,终于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
米衫公子出了地窖,向明锦深施一礼:“多谢小姐救命之恩。”使眼色对身边白衣小厮道:“李福……”
李福会意,忙打开行囊,取出几锭沉甸甸的金子,“扑通”跪倒在地,双手奉到明锦面前。
“救你们是我的良心,绝不是为钱。”如此贵重的谢礼让明锦深感讶异,但她只淡淡笑道,“小舍,快扶你这位哥哥起来,我们不是贪图钱财的人。”
小舍去搀李福,李福却跪地不起:“小姐答应给我们主仆一个容身之地,小的便起来,不然,小的便长跪在这儿。”
“这个我做不了主。”明锦微微蹙眉,目光瞥向身边的香玉。香玉却双眸一亮,手指月亮门欣喜道:“小姐,钟叔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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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牡丹花开
几只不知名的鸟儿从桐树上飞起,滑落几声清脆的鸣声。大家齐刷刷向路南望去,只见石子小路上走来两个人,前面的男子约三十七八岁年纪,四方脸,八字胡,浓眉大眼,中等个,身上的黑绸衫宽宽大大,举手投足间给人一种悠然自得的感觉。他便是钟叔,大名钟唯一,尹家的大管家。在他身后,是个年轻英俊的后生,个子足足比他高半个头,模样眉眼与香玉有些相似。他是香玉的哥哥毕全兴。钟唯一见大家皆望着他,不由停了脚步道:“小姐,已经午时,该吃饭了。”
“知道了,钟叔。”明锦柔婉应着,转首低语,“李福,快收起金子,若钟叔点头,你们便可在此留下了。”
明媚的阳光中,李福不知所措地环视一圈,最后目光定在了米衫公子面上。
米衫公子眸光微动,点了点头。李福得到许可,便站了起来。
风拂起明锦玫色的衣袖,翩跹如蝴蝶的翅翼,她微微一笑,向钟唯一迎了上去。香玉、小舍、米衫公子主仆与她隔开一段距离,远远跟随。
钟唯一的目光瞥过米衫公子主仆,剑眉微蹙问道:“小姐,那两人是谁?”
天气晴暖,几只小小的蜜蜂扑闪着透明的翅翼,在明锦周围飞来飞去,仿佛发现了一朵灿烂绽放的花儿一般。明锦眨一眨眼,据实回答:“他们方才有仇人追杀,被我救下了。因无处可去……”迟疑片刻,她望着钟唯一恳切道,“‘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钟叔,咱们可否收留他们?”
“仇人?是方才离开的青衣人么?”点点疑问在钟唯一眸中闪现,见明锦点头,他一向温和的目光倏然凝成两道冷利的光,低低自语道,“这些人,可是些惹不起的主。”
“钟叔认识那帮青衣人?”明锦听清了他的自语,不由诧异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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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认识,在下仅是猜测。”钟唯一立即否认,神情却有些微的不自然。不过,姜还是老的辣,他随即转移了话题,“小姐可清楚此二人来历?不要给尹家带来什么灾祸才好。”
明锦捕捉到钟唯一的神色变化,正思量他有何事瞒着她,却冷不防被他后面的话问了个措手不及。
“不清楚……”珍珠流苏轻轻触着明锦的鬓角,有种温润的柔滑感,她微微垂眸,轻声辩解道,“他们瞧着不像坏人的样子。”
“日久见人心,好人和坏人岂能凭一面之感?”钟唯一的话语重心长,宛若慈父谆谆教诲自己的子女。
明锦一脸肃然,唯有点头的份了。
月亮门处,钟唯一倒背了双手,话锋一转,又道:“但既救了人家,自然得好事做到底。”
暖风拂过,人的心都似被融化了,明锦莞尔一笑,亲热地挽起他的胳膊:“钟叔,你最善良了!”
有浅淡的笑意在钟唯一唇角浮现:“夫人呢?”
“钟诚没有告诉你么?!”明锦惊讶之余,才恍然记起并未瞥见钟诚。
钟唯一四下望着,蜷起双眉道:“钟诚?!在下没有见到他呀!”
“这事说来话长——”明锦简略把母亲的遭遇及自己回家后让钟诚去找他、她请高中帮忙打探消息的事一一告诉了他。
如此说着话,不知不觉已来到前院,钟唯一一脸严峻凝重的表情,把胳膊从明锦臂弯中抽出:“不行,在下现在必须进城。”
几丝乱发在明锦鬓角随风而飞,时而蹭着脸颊,令人有些毛躁的感觉,她拢起乱发,稳住心绪道:“钟叔,等高中回来,瞧他打探的情况怎样,再进城不迟。”
徐徐微风吹过,携来一个清亮的声音:“小姐……”随后,小桥上出现了一个瘦长身影,正是钟诚,他觌面觑见钟唯一,不由讶然,“二叔,你回来了?!”
钟唯一微微颌首,代替了回答的语言。又满面忧容对明锦道:“夫人恐怕……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全兴,快去备马;钟诚,你也一起来。”
话未说完,他和全兴以及尚未明白何事的钟诚已如一阵风般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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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花花的阳光落在明锦背上,她只觉毛毛地热,四下张望,恍然如梦。钟唯一的话回荡在耳边,搅得她心内七上八下,人亦如秋日霜打的花儿,郁郁寡欢起来。
而此刻,米衫公子主仆已来到了她的面前。
李福带了些许迟疑道:“小姐……”
几丛翠竹在风中轻摇,明锦的目光落在碧绿的竹叶上,沉郁而心不在蔫:“钟叔同意你们留下。香玉,他们主仆的事情交给你了。”
如此说着,她径直走向院外,但脚上却似灌了铅,步子格外沉重。香玉一时未能明白明锦意图,不由问道:“小姐要去哪儿?”
明锦深幽的眸中泛起黯然的微波:“我到街上散会心。”
“知道了。”香玉轻声应着,眼风拂过米衫公子,恰遇米衫公子疑问的目光,她微微欠身,眸光一转,道,“小舍,找人收拾后园两间房舍安顿公子,再带公子去吃饭,我陪小姐去去就来。”

大门外,明锦默默而立,静静远眺着东方的天空。那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蓝色海洋,朵朵白云是它翻滚的浪花,它的波云诡谲、深不可测,此刻都一览无遗。香玉沿着她的目光,却只望见天空下一片拔节的麦田,在阳光中闪着墨绿的光芒;麦田尽头,是几个隐在树木中间的村庄影子;近处,不知谁家的母鸡下蛋了,“咯咯咯”地叫个不停;驴叫、马嘶的声音不时响起,其间夹杂着老牛低沉幽深地长叹。
她们静立了许久,直到有马蹄奔跑和车轮转动的“吱呀”声搅动起寂静沉闷的空气,两人方蓦然惊醒,回转身来。
不远的路口拐角处,出现了一簇人马,钟唯一和全兴策马在前,钟诚与一辆马车并排在后,正飞速向她们奔来。而驾驭马车者不是别人,正是刘风。明锦瞧清这一切,心情起了微妙的变化,一丝笑意悄然在唇角泛起。
春日暖阳漫漫洒落,香玉伸手遮在额上,脸上漩出两个惊喜的圆涡儿:“小姐,是钟叔和高公子一起回来了!”如此说着,她轻快地迎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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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已微偏西南,是下午未时的时辰了。钟唯一逆光从马上飞跃而下,仿佛浑身镀了金,闪着灼灼的光芒。他开口便问:“香玉,还有饭吗?”
香玉笑眯眯道:“有,钟叔,我马上让厨房去热。”
她喜眉笑眼地点头,转身匆匆而去。
有欢快的溪水潺缓流进明锦心中,她笑挽住钟唯一的胳膊,向方跳下马车的高中道:“高公子,请——”
高中微笑点头,随他们进了尹家。
全兴、钟诚和刘风三人去了后园的马厩。
西偏房内,躺在床上闭目养神的祝秋水听到院中人声,急急坐起,从窗口一眼瞧见高中,惊喜万分,满面笑容地走出来,跟着进了堂屋客厅。
阳光穿过透雕梅花窗口,在地上挥就一幅梅竹图,上面光点跳跃,仿佛一幅奇异神画,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
高中、明锦、钟唯一皆在饭桌前坐定(尹夫人在家时,平日吃饭,侍候她的人常陪她一起吃,钟唯一是管家,也是这个家的主心骨,吃饭时更是常在一起),有迫不及待的光芒自明锦幽深的眸中射出:“高公子,消息打探得怎样?你和钟叔是如何遇上的?”
祝秋水坐在厅侧的藤椅里,脸上亦充满了期待的神情。香玉和小舍接过婆子们端来的朱漆捧盒,逐一把饭菜摆到桌上。
风从窗外缓缓吹来,带着温暖的春日气息,高中环视室内,见大家皆屏气凝神静听,英挺的鼻子吸一吸气,娓娓道来:“进城后,在下直奔平北王府去找表弟曾应君。大家知道,他是王府守门的护卫。当时怕他值夜班,还要托人去叫,谁知今儿运气颇佳,王府的世子爷不见了,全府出动去寻,只留极少一部分人看家——白日大门值守的护卫全被抽去寻找世子爷,应君本上夜班,又被喊起来值班。他见到在下,十分惊喜,便问有何事?在下带他到一僻静处,问了他几个问题——”
饭菜已经摆好,几番欲开口的香玉此刻急不可耐道:“高公子,您讲了这么久,关于夫人的消息可是一点都没有!”
如此当面质问,高中的面色不由微红了。明锦斜睨香玉一眼,轻斥道:“别打岔,快和祝姑姑、小舍来饭桌前坐下,要开饭了。”
“小姐,奴婢和小舍已经吃过了。”祝秋水微笑欠身,期待的目光依旧落在了高中面上。
香玉嘟起嘴,默默地坐到了桌子下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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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上就讲到夫人,前面这些全是铺垫。”室内安静下来,高中继续说道,“第一个问题,王府是不是有个爱穿绿衣服的丫头名字叫小梦?曾应君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没有叫小梦的,有个名为美梦的丫头爱穿绿衣服。’接着恍然大悟般瞪大眼睛打量着在下道,‘呃,表哥居然连府里丫鬟的名字以及穿着嗜好都摸得清清楚楚,难道想娶个府里外放的丫头做表嫂?不过呢,我告诉你,美梦这丫头你想都不用想,她现在可是王妃面前的红人,准备攀高枝的人物,并且快要攀上了,至于下面的人,她是瞧都不会瞧一眼的。’在下赶紧告诉他,表哥只是问问,并没什么奢望。应君不解地问:‘既然对她没想法,表哥怎会知道她的名字以及爱穿绿衣服的嗜好?’在下问他上次回家,我们两个表兄弟聚在一起喝酒,他曾对在下说过什么?他摸着大脑门,不好意思地说:‘当时喝醉了,说的话皆忘了。’在下告诉他,当时他说喜欢府里一个叫小梦的丫头,这丫头喜欢穿绿衣服。应君叹气道:‘哥呀,美梦压根瞧不上我,现在我是不敢痴心妄想了。’在下点头,接着问他府里小丫头的穿着,是不是统一的米色衣裙?他说不是统一的,但在王妃院里,有个喜欢穿米色衣裙的小丫头叫锁儿。她和美梦分别被小厮们偷偷唤作‘米仙’、‘绿仙’。在下又问王妃上午是否出过门,这个他明确表示不知道,因为他昨晚值夜班,一早便换了班,而现在的白班值守都出去了,他只能以后再问。说到这儿,已经明确吴月茶楼订包厢者、包厢内出现的两个丫头都是平北王府的人,而尹夫人见到那位夫人时,也曾说出一个‘王’字,由此种种迹象可以断定,那位夫人多半便是王妃本人,当然亦可能是受王妃指使者;而尹夫人被藏匿之地,应该离不开平北王府。俗话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们下一步要做的便是深入王府,救出夫人。”
“此事需从长计议。”明锦神色郑重,微微颌首道,“大家边吃边说。”
雪白的窗纱在风中微微扬起,影子投射到青砖地上,如同海浪缓缓涌动着。钟唯一赞同地点头,夹起一块猪肉烤排放进高中碗里:“让功臣先吃饭,钟某替他讲我们的相遇——全兴、钟诚以及钟某快马紧鞭赶到吴月茶楼,本想进去了解情况,又怕茶楼与绑架夫人的人串通,一问反会打草惊蛇,便没有进去。钟某亦猜到,可能是平北王府的人——”
他稍作沉吟,香玉已心急嘴快地问道:“钟叔怎么猜到的?”
“急性子丫头,能不能听人把话讲完?”钟唯一故意拉长脸,然后偷向明锦调皮眨眼,明锦被他孩子气的表情逗乐,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
他们的表情互动皆落入香玉眸里,她气呼呼地嘟起嘴,眼里泪花翻滚道:“就知道大家瞧不起香玉,还是夫人好,从没多嫌过香玉。”
她一副泫然欲滴的模样,说完便跑了出去。
钟唯一见状忙赔笑道:“香玉,别当真,钟叔开玩笑呢。”
与此同时,祝秋水亦一字不差地说出了相同的话,好像她和钟唯一事先约好的一般。二人均感诧异,不由彼此对视,祝秋水的面庞蓦地腾起一片红灿灿的火烧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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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枝在窗前轻摇,曳出一片如雨的濛濛绿影。明锦见事态不好,向钟唯一挑挑眉毛,追了出去。

后园东侧的房舍前,米衫公子手拿一根笔直的木棒,正在教李福练棍拳。李福举一根细竹竿在他身后,无精打采地比划着,全无他主人的雄风。只见他手拿竹竿东戳西指,有气无力的样子倒像是小孩子玩过家家。
米衫公子偶一回头,发现李福居然如此敷衍,立刻严肃道:“李福!”
李福听到主人唤他,干脆把竹竿一扔:“公子,咱们今儿摸黑就起来了,先是四处东躲西藏,又坐马车颠了那么久,公子就不累?”
“不累!”米衫公子回答得十分干脆。
“既然公子不累,公子便继续留在此练功,小的可是浑身像要散架,必须回房补睡一觉了。”李福说着,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掩口走向东侧的房舍。
“真是个懒虫!”米衫公子睨他一眼,正要再说什么,一个哈欠蓦地袭来,他亦不由自主地张大了嘴巴,“哎呀,我也睡会去。练功嘛,来日方长……”
米衫公子的身影消失在东侧小屋后,后园恢复了如水的安静。而香玉恰在此刻跑进了后园,满面泪痕的她来到水井边,拿起空木桶徐徐摇下井去。然后,又把满满一桶水缓缓摇了上来。
“夫人,这个家如果没了你,”香玉对着水桶中自己的倒影幽怨倾诉道,“香玉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只有你不嫌弃香玉……”
丽日晴空下,和风徐徐,温暖异常,却吹不进香玉心中的阴暗角落。明锦悄悄来到了后园,她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看上去泼辣阳光的香玉,心内的那块伤痕却依然还在。
十二年前,在高家庄南侧的一条小路上,母亲救了两个被乞丐暴打的孩子。男孩告诉母亲,他们是兄妹,他是哥哥,六岁了,女孩小一岁。因村里瘟疫横行,家人都未逃过此劫,兄妹两人只能相依为命,四处乞讨过活。但乞丐们都有地盘,一旦在他们的地盘上乞讨,便会遭到打骂,而这,已不是第一次了。母亲听了他们的诉说,便把两人留在了尹家。当年那对兄妹便是现在的全兴和香玉。
明锦想到这儿,悄然把手搭到香玉单薄的肩上,认真道:“香玉,对不起。我和钟叔不是故意的。”





楼主:菱花舞  时间:2021-03-07 07:02:55



寂静的后园里,唯有轻微的风声入耳,香玉双手蒙脸,低低呜咽出声。明锦递上自己的丝帕,香玉边擦泪边委屈道:“小姐……”
“香玉,家里绝不会有人嫌弃你,”明锦眸光如水从香玉面上拂过,假作生气道,“如果你如此想大家,就太令我们……”
说完,也不安慰香玉,转身便走。明锦的话似乎触动了香玉,她抬起朦胧的眼眸,用力吸吸鼻子,便去追赶明锦。把丝帕塞回明锦手中,她默默挽住了她的胳膊。明锦斜睨着她,极力忍住笑道:“怎么,不哭了?”
香玉抬眸瞥过明锦,双颊微红点了点头。明锦迎着日光举起丝帕,上面泪痕斑驳,已湿了大半,她故意大声道:“哎哟,我的帕子呀,委屈你吸了这许多泪水,回头让香玉好好给你洗个澡。”
香玉再憋不住,“扑哧”笑了:“小姐,你真坏!”
“羞不羞,又笑了。”明锦食指在脸上一抿,笑道,“亏你比我大两个月,还像个孩子一样,喜怒哀乐全挂在脸上。以后若有了婆家,跟婆家的人也这样,可没你的好日子过。”
“奴婢才不嫁人呢。奴婢跟夫人说,要陪她一直到老。”香玉的头高高地昂起来,像美女蛇高傲睥睨着天空,“谁像某些人,小小年纪已经思春了。”
“说谁呢,香玉?”明锦作势要打香玉,香玉早已伶俐转身,笑着一溜烟跑走了。她本想追赶,然而香玉跑得飞快,眨眼已不见了踪迹。她只得对着香玉远去的方向发恨道,“你等着……”
“小姐,方才香玉又哭又笑……是怎么回事?”有男子的问询声蓦然在身后响起,唬了明锦一跳。
她转过身,见米衫公子正微笑等着她的回答,想起方才的闺阁玩笑话可能落入他的耳中,面上不由一阵莫名发烧。抬起白葱般的玉指,掩到热辣辣的脸颊上,她答非所问道:“方才走得急,脸上热得上火呢。”
米衫公子未置可否,默然一笑。
“公子贵姓?”
“免贵姓尹。”
“巧了,小女子也姓尹。”明锦婉然而笑,黑亮眸中有惊喜的波光闪现,“‘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话用在这儿恰好——五百年前,我们是一家。”
“小姐,瞧您唠叨又磨蹭,简直像个老太婆,快点吃饭去了!”香玉在月亮门前调皮一笑,倏地又跑走了。
明锦眼眸微动,尹公子知趣抱拳道:“在下尹成志,以后请多关照。”
“好。”有浅浅的笑意自明锦唇角浮起,她欠身还了一礼,随即快步走向前院。
碧绿的后园中,风过无声,偶有鸟鸣一声轻啼如水。尹成志的目光被明锦拉长,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他方慢悠悠地走向东侧房舍,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嘴里抑扬顿挫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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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锦主仆回到堂屋,钟唯一笑道:“再迟一会儿,这餐午饭可算作晚饭了。”
一句话,说得大家皆笑了。
银筷握在香玉手中,却并未落下,她的圆眼眸里闪出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光芒,再次提出自己的疑问:“钟叔怎会猜到是平北王府的人呢?”
“很久之前,钟某曾和平北王府的人有过交往,根据种种迹象判断出来的。”钟唯一举起茶盏,轻嘘一口,觑着她和明锦道,“后来,钟某带全兴和钟诚来到平北王府街角,恰好瞧见高公子向曾应君辞别,于是我们退到街角拐弯处,等刘风载着高公子的马车经过,便一起回来了。”
“尹家与平北王府素无交往,更无瓜葛,”明锦百思不得其解,眸中泛起一片疑惑,“他们为何带走母亲?而那封所谓的密信,又是什么?”
“这是上辈人的恩怨,与你们无关。唉,”钟唯一无奈叹气,摇头道,“隐了这些年,还是被找到了。”
香玉夹起几根鸡丝银耳,眸中闪烁出愤愤不平的神色:“无论何事当面讲开便好,为何非要背后下黑手?”
“傻丫头,你以为这世上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心直口快,善良又能宽容人?”钟叔摇着头,夹一点玫瑰腐乳放到饽饽上,红色的腐乳汁洇入其中,如同红色的血,鲜艳而刺目。他慨然叹道,“这世上虽说好人多,但依然有坏人存在。这种坏人,你不惹他,他却时时算计你;你躲着他,他又四处寻你,不把你逼急了,与他拼个鱼死网破,这种坏人是不甘心的啊!”
香玉听得心惊胆战:“有这种人?!太可怕了!”
有晶亮的光芒划过明锦深幽的双眸,她放下银筷,眼风拂过众人:“硬拼,既使两败俱伤,亦未必能得到我们所要的,所以只能智取了。”
“智取?”所有人的目光里都闪烁出惊讶而期待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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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取?”所有人的目光里都闪烁出惊讶而期待的光芒。
明锦确定地点头,眉间微蹙起一丝好奇:“只是我极想知道,上辈人之间到底有何恩怨?”
“这个么,”钟唯一与祝秋水对望,随后黯淡了目光,缓缓道,“等你找到母亲,一切自会真相大白。”
“好吧。”明锦并未执拗追问,她清楚,此刻最重要的,是如何救出母亲。目光从室内所有人的面上逐一划过,她胸有成竹地说,“先安置一个眼线进入王府,由他见机行事查出母亲的关押地点,再设计救出母亲,之后全家远走高飞。”
“主意不错,但是,派谁去合适?”钟唯一提出了质疑。
他的话音方落,一个清脆的声音便道:“香玉去。”
钟唯一望着自告奋勇的香玉,摇了摇头。
一扇雕花窗半开着,风从窗外吹来,轻纱飞扬,泛起浪花般的微波。明锦如水眸光一闪,微笑毛遂自荐:“香玉性子急,我去正合适。”
“那是虎穴,在下不会让小姐去冒险。”钟唯一眯起眼睛,抚着上唇的髭须道,“再说,平北王府可不是随意可进的。”
“在下觉得此法甚好,”一直沉默的高中开口了,面上带着斟酌后的神色,“锦小姐聪明沉稳又虑事周到,是个绝佳人选。至于如何进入平北王府,在下可去找曾应君,让他打探王府是否需要丫鬟,若需要,委屈锦小姐扮成丫鬟进府。”
高中此话正中明锦下怀,有惊喜的波纹在她幽深的眸中闪现:“明锦赞同。”
香玉深知自己进府的可能渺茫,情急生智道:“那香玉陪小姐一起进府,两人亦可有个照应。”
“不行!”钟唯一一副异常坚决的神情,青筋暴突的拳头沉闷地落到桌上,“小姐与香玉谁都不能去,我们另想办法!”
风停了,飘飞的轻纱委垂下来,明锦低了头,香玉撇了撇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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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黎明时分,一匹快马停在尹家门前,马上的蒙面黑衣人摔到地上,竭尽全力爬到门前,用拳头捶着大门下方,随后,他软软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不一会,大门开了,刘风瞧见黑衣人,吓了一大跳。
“小姐,有人在门前晕倒了。”刘风三两步跑回院子,神色惶然地大喊着。明锦尚未起床,听到呼喊声,一个鲤鱼打挺,轻巧跃了起来。
香玉端着洗脸水正要进明锦闺房,听了刘风的话,把脸盆往小舍手中一塞,疾步赶到了门外。
黑衣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一匹灰马围着他不断地打着转。
“大灰!”香玉吃了一惊。
此时,刘风解下了黑衣人的面巾,顷刻间,一张熟悉的面孔呈现在他们面前。
“钟叔!”香玉和匆匆赶来的明锦均讶然,不约而同地喊了起来。
明锦很快镇定了心神,在钟唯一身侧蹲下身子,吩咐道:“刘风,通知全兴和钟诚,把钟叔抬回家。”
刘风与全兴、钟诚同住一间房,因瘸叔近日偶感风寒,又加上腿病犯了,不能下地,他们三人便轮流到门房替他值班。他听了明锦的话先是点头,随后又摇头道:“他们都不在。”
晨风徐缓吹来,携着丝丝微寒,明锦一愣,心内想道:难道全兴和钟诚跟随钟叔一起,出了意外?!不会的!她摇头,立即否定了这可怕的想法,强迫自己的心神沉稳下来,道:“去后园请尹公子主仆帮忙。”
刘风应声而去。
随后,她望着依旧昏迷的钟唯一,吩咐香玉道:“把柴房那张木板抬过来。”
“是,小姐。”香玉应着,和方赶到的小舍一起离开了。
祝秋水和几个婆子听到动静,都来到了院里。见香玉和小舍去了柴房,她们七手八脚地帮着抬出了木板。
刘风和尹成志主仆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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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红色云霞悄然在泛白的空中浮起,那鲜艳的颜色,如血般在东天缓缓弥漫。云霞的蒙昧红光中,明锦眼圈发红,轻轻唤着:“钟叔,醒醒……”
“钟管家,”祝秋水瞧见钟唯一的模样,忍不住潸然泪下,“明知他们会严阵以待,却去以卵击石,这是何苦啊?!”
“小姐,请让一下。”随着尹成志的声音,明锦起身站到了一边。尹成志眨眼示意李福填充了她的位置,随后,他与李福、刘风合力将钟唯一缓慢抬起,放到木板上。
东偏房内有些昏暗,香玉点了烛火,钟唯一被顺利地安置到床上。尹成志神色十分严峻:“请小姐与香玉回避,在下为钟叔查看一下伤势。李福,把咱们的绷带和止血药粉拿来。”
李福飞快地跑了出去。
风从门外陡然袭来,烛火被风压成极小的一点微光,几乎要熄灭了,明锦伸手罩住烛火,顷刻间,烛火又蓬勃燃烧起来。她和香玉走到门口,突然想起未请大夫诊治,便道:“刘风,速去请郝神医。”
刘风点头,领命而去。明锦随后来到院中,见祝秋水满眼泪花望着窗口,便走至她身边,轻轻挽住了她的胳膊。
雕花窗上印着一个黑色的剪影,如同皮影戏中的人物一般,微微动着。钟唯一低低“哎哟”了一声,随后,尹成志的声音道:“醒了,钟叔?别动,在下帮你清理肩头的伤口,一会便好。”
窗口透出一片朦朦的光影,钟唯一忍痛断续的问话声传了出来:“全兴和钟诚回……回来……没有?”
黑色剪影手上动作一停,摇头答道:“好像没有。”又关切问,“要不要喝点水?”
“好……”
“请给钟叔送杯温水。”
微风拂过树叶的“簌簌”声中,香玉应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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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福满头大汗地跑来,手里捧着一个葫芦样的白瓷瓶。他在东偏房门前停下,禀告一声:“公子,药来了。”便推门迈了进去。
东方的天空中,又有几片红色云霞从灰白的云中泛出,宛若沾了鲜血的纱巾在空中飘扬。有急切的马蹄声在院外响起,不一会,全兴和钟诚满头大汗地从后园走了出来。
两人倒是默契得很,见到明锦,异口同声问道:“小姐,钟叔呢?”
明锦眸光微动,望着雕花窗道:“在里面,似乎伤得不轻。”
此时,香玉提了一壶开水走来,见到哥哥,便把它交给了他。
全兴会意,接过水壶和钟诚进了东偏房。尹成志正给钟唯一右腿上药,李福站在钟唯一身前,挡住了他的视线。
李福听见门响,转身回望,钟唯一从他闪出的一方空隙瞥见了全兴,咬牙忍痛问道:“情况怎样?”
“放心,把他们全甩了。”全兴自豪地回答着,将一杯温水送到钟唯一的唇边。
“好……”一丝浅淡笑意在钟唯一眉梢闪现,他抿一口温水,正要说什么,却被陡然袭来的痛楚击中,不由咬紧了牙关。
有沉稳的脚步声停在房外,只听香玉的声音道:“郝神医来了。”
钟唯一的吃痛表情让钟诚惊慌失措,他是钟唯一的侄儿,平日不善言语,但人十分老成。父亲从山崖坠落丧生后,钟唯一便把他带到了尹家生活。钟唯一未婚,把他当做儿子,叔侄二人感情颇深。此刻,他捧着钟唯一的手,如同捧着特别珍爱的宝贝,眼泛泪光问:“二叔……你还好吧?”
人有时就是这样,因为失去过一次至亲之人,面对亲情,便会格外珍惜和害怕失去。
“没事,只是皮外伤。”钟唯一竭力展开一丝笑颜,牙齿却忍不住“格格”地打着颤。
房门开了,一个红光满面的小老头儿走了进来,他身穿蓝布长衫,六十多岁年纪,清癯的脸上带着和气的微笑。刘风紧随其后,手里提着一个小木箱。
霞光穿过雕花窗口,室内顿时变得明亮起来。
尹成志麻利地包扎好伤口,起身提议道:“大家都出去吧,让大夫来把脉开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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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唯一的受伤,让尹家整整忙乱了一天。全兴为照顾钟唯一则搬进了东偏房。
至晚,明锦惦念钟唯一的伤势,亲自到东偏房探望。遇见全兴从里面出来,方要问钟叔怎样,却听钟唯一伤感道:“原来的暗道出口被他们堵了。昨儿,钟某打开暗道出口,下面却全是石块。正因如此,钟某才耐不住性子,前去一探虚实。岂料他们早有埋伏,钟某跃上王府墙头,便有无数暗箭齐发,幸而钟某有防备,不然,怕是死在乱箭之下了。”
全兴见到明锦,微笑正要说话,明锦却伸食指至唇边,止住了他的声音。只听房里有女子惊惧“啊”了一声,又黯然道:“可惜暗道仅一个出口……这秘密还是当年花隐告诉我的,而她因病隐退,现亦不知在哪儿……如今府内应该再无人知此秘密,那么,是谁堵了暗道出口呢?”
一弯娥眉月挂在西天上,洒落一片如纱的光芒,朦胧而神秘。明锦听清了,房内女子正是祝秋水。而她与钟唯一之间的对话,在明锦听来简直如天方夜谭。她讶然而疑惑:平北王府有暗道?钟叔和祝姑姑为何对此了如指掌却又讳莫如深?如此想着,她对全兴摆摆手,自己留下继续偷听房里的谈话。
钟唯一轻咳着,无可奈何道:“是啊,夫人之事的确有些棘手。既使知道她被困在暗道之中,咱们亦无计可施。其实小姐所说非常有道理,安排眼线进入王府,说不定能够救出夫人。可是,我们不能让小姐去冒险……”
烛光摇曳,有瞬间的寂静。
“吉人自有天相,夫人一定会化难呈祥。”祝秋水的声音带着一份草叶上露珠重甸甸的份量,听来并不能给人安慰的作用,反而添了明锦对母亲安危的担心。
房里默默良久,声息皆无,仿佛里面不曾有人一般。一阵窸窣声响起,随即一个女子的身影映上雕花窗,只听祝秋水温柔道:“钟管家不要过分担心,如今情形只有看事态发展再说。”轻轻叹息一声,如同露珠儿从草叶上滑落入土,瞬息不见,“秋水回去了,钟管家安心养病吧。”
有脚步声响起,渐渐来到门边,明锦后退了两步,笑道:“钟叔可好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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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天后,钟唯一的伤势平稳下来,而此刻,后园第一批百合也开了。这些百合花,每年皆由全兴、钟诚带小舍或香玉到永安城去送,今年亦不例外。
天色微明,明锦已带着家人在后园采摘百合了。一片紫红色的云彩挂在东天上,犹如仙女晾晒的一袭衣裙,优雅的飘逸着,令人浮想联翩。凉亭边整齐摆着八个两尺高的青花瓷瓶,里面盛有新打的清澈井水。钟诚与刘风负责把祝秋水与几个婆子剪下的百合花儿送进凉亭,明锦则带着香玉、小舍把送来的百合花儿进行包装,每六支用红绸扎起,再插进瓷瓶中。等八个瓷瓶都插满时,钟诚和刘风便把它们搬到马车上,带着小舍进城送花去了。
早饭后,明锦到后园查看百合的长势,香玉和祝秋水随着。
东侧房舍前,尹成志又在教导李福练棍拳。是个大晴的天,阳光明晃晃地照在百合碧绿的枝叶上,反射出一片丝绸般的光芒。明锦的芊芊葱指拂过百合狭长的叶片:“祝姑姑,这片田马上要出箭了,该多浇次水。”
“是,小姐。”
有微笑如花在明锦面上绽放:“钟叔近日养伤,家里事情辛苦姑姑了。”
“这是应该的。”祝秋水谦恭地应道。
微风如水在后园拂过,携着鸟儿们清脆的啁啾声。明锦眸光微转,望向东侧房舍,一只燕子飞到屋檐下,随后,传来几只雏鸟的焦急鸣叫。一丝凄楚滑过明锦的心田,她的眼眸不由潮湿了:“姑姑,我想静一静……”
祝秋水沿着她的目光瞧去,瞬间了然点头,离开了后园。



楼主:菱花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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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分类:舞文弄墨

发表时间:2015-12-30 06:09:00

更新时间:2021-03-07 07:02: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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