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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授权转载】咫尺之思(原著向 HE)

楼主:花满楼时起灵归  时间:2020-03-24 21:05:23
吴邪大约有一周的时间没有动静,每天宅在解家的别墅里,休年假一样悠闲。

大年三十那天,一群亡命之徒守着解家那台液晶彩电,看了一夜的春晚。王盟不算主要核心成员,被吴邪仁慈地放回去和家人团聚了。剩下的要么就是没爹没娘、要么就是有家不能回,孤男寡男地聚在一起,打打牌、喝喝酒,倒也生生活出了一屋子欢乐的气氛。

这其中,胖子和黑瞎子是绝对主力,俩人本来就是满嘴跑火车的类型,凑在一起那是从能从天上聊进地理,古往今来的话题信手拈来尚有滔滔不绝之势,而解雨臣和吴邪作为两大毒舌,也在旁边抬杠扯淡,唯一沉默的就只有张起灵,虽然就坐在距离他们不远的沙发上,但是看起来却仿佛遥隔着一个世界。

在一曲难忘今宵中,又一年的春晚落下帷幕。由于解家这栋别墅的地方偏僻,人烟稀少,大过年住在这地方的人寥寥无几,所以外面连鞭炮声都只有零星几声。吴邪冲着窗外看了会儿,掏出手机,对几个人说了声:“我去打个电话。”离开了座位。

电话响了几声就被接起来了,对面锣鼓喧天,热闹得很。吴邪进了屋,没开灯,像是彻底沉入了黑暗之中。他把自己扔向床,两眼直直地望着天花板。对面说了声:“喂?”便没了下文,吴邪的大脑空了几秒,轻声说:“爸,新年快乐。你们两位身体都还好吧?”

对面似乎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一声颤颤巍巍的、极力压抑的回应:“小邪,家里的事不用你操心……在外面要保护好自己,爸妈都在盼着你回去……”

天花板被染上了点点星光,眼中的场景迅速扭曲,吴邪眨了眨眼睛,张着嘴,耳中是长沙老家久违的乡音、连连的鞭炮声,他却再也发不出一个声音——在农历新年的第一天,这个在外十年的游子把自己关在黑暗中,为自己对父母的不孝而泣不成声。

这一晚发生的事吴邪认为只有张起灵知道。他没哭多久,就去厕所洗漱了,楼下几个人因为没节目看,也相继回了屋子。吴邪在厕所里看着自己红红的眼眶和鼻子,知道肯定瞒不过张起灵,索性就大大方方地走了回去。

张起灵看见他这幅样子,好像也明白了前因后果。只说了一句早点休息,就先行躺在了床上。吴邪看着他仅仅占了床了三分之一的委屈样子,摇了摇他,说:“干嘛那么委屈自己?怕我睡觉不老实打你?”

张起灵摇了摇头,倒是往里挪了挪,忽然说:“你回家吧,我帮你做完。”

“怎么?”吴邪撑着胳膊趴在床上,瞪着一双眼睛,刚哭过还有些涩,这样一眨不眨的对他来说十分难受,不过为了达到效果渲染气氛还是得用这个动作,“老子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还怕这一年不成?什么时候该干什么我心里清楚,不用你来瞎关心,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

“你要是实在觉得对不起我呢,”吴邪顿了顿,又说,“就等这事儿结了,跟我回去,虽然我也不能给你讨个媳妇儿,但是住的地方还是能提供的,你就老老实实给我呆着,要下斗给我打报告,我同意了你才能去,顺便从明器里拿出三成来交房租。”

吴邪这话说得跟压榨劳工一样,不过被他轻而易举签了卖身契的对方居然对此并无不满,还点了点头,“我答应你。”

正月里的这些日子,吴邪给所有人的命令就是“等待”,除了张起灵,其他几人并不知道小张哥的事情,吴邪也没有要给他们讲的意思。几个人也不多问,吴邪说什么就是什么,在这一点上他们对吴邪的信任程度连吴邪都有些惊讶。

惊讶之余,他又觉得,自己这些年来对这些生死之交的好友实在是亏欠太多,心里又有一阵内疚,好在时间并不允许他有多少感怀春秋的小心思,大约一周之后,有些地方就开始按捺不住,偷偷行动了。

解雨臣接到这通电话是在早上,刚吃过早饭没多久。打电话来的伙计气喘吁吁地汇报了南城一个盘口突然有人反水的情况,并说已经派人过去控制局面了,但还是希望当家的能够亲自去一趟。

黑瞎子几乎在解雨臣拿起电话的时候就意料到发生了什么,等到他撂下电话,黑瞎子已经把车开到了别墅门口,按了几声喇叭。一行人上了车,黑瞎子吹了声口哨,整辆车撒丫子就在空无一人的马路上跑了起来。

等他们赶到了地方,就看见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许多人,解雨臣从车门上拿了把抢,开门就走了出去。

他一下车,整个人的气场立刻就大不一样,刚才那个翘着二郎腿玩手机的平和形象一下就变成了浑身上下都写着“没事的全都滚蛋”的黑社会老大。

“谁闹事?”他扫了一眼四周。认识不认识的人纷纷退开,他看见一个中年男人跪在地上,被两个人分别压着左右胳膊,地上有一滩暗红的血。

“你叫什么?”他往前走了几步,右手玩了玩手里的枪,男人看起来十分紧张,但整体气势却并没有有所衰弱,这倒让解雨臣多了几分好奇心。男人只是低着头,旁边一人替他答道:“王乔。”

“为什么反水?”解雨臣脑中过了一遍这个名字,感觉有些陌生,不像是他熟悉的那几个领头的,但不是领头的哪有那么大的胆子和力量来反水?那人却不答话,仍低着头,全身缩成一团,弓着背,看着就像一条亟待进攻的蛇。

蛇?从车上下来的吴邪此刻看见这名叫做王乔的人,想法立即与解雨臣不谋而合,他顿时全身紧绷,心里陡然生出一个念头,就在这时,那被两人压住的精瘦的男人像是浑身的力气忽然暴涨,竟然将身上两人都给顶开,歪歪扭扭地站了起来。

吴邪盯着他的脸,他眼神涣散,看着已经全无自主意识。在扭开了束缚之后,整个身体用一种人类绝不可能达到的姿势向前一扑,直直地朝着解雨臣而去。解雨臣当下侧身一闪,抬手就是一枪,直接打爆了对方的太阳穴。

那王乔被这一颗子弹强大的冲力击得偏倒在地,血和脑浆四溅在地上,但他浑身抽搐了一会儿之后,竟然再次扭动着身体,沾着满身自己的脑浆朝解雨臣冲去。

果然是黑飞子。吴邪心下一定,也不管那么多,顺手从旁边抄起一把枪,一边跑过去一边对着王乔四下乱动的手脚来了几枪。看见四肢关节都被打断,还在地上挣扎但已经不太灵活的尸体,旁边的黑瞎子忽然笑道:“徒弟,成果不错呀,回头记得答谢为师。”



楼主:花满楼时起灵归  时间:2020-03-24 21:05:23
吴邪看了他一眼,把手里那把枪往黑瞎子手上一塞,冲他笑了笑,头也不回地钻进了人群之中。

那边解雨臣已经压制住了这个黑飞子,旁边几个伙计帮着把黑飞子的手脚关节打碎,解雨臣换了把匕首,从黑飞子的右手手肘里扎进去,往外一挑,一条浑身长着黑毛的蛇穿在匕首上,极力扭动着不情不愿地被抽了出来。

解雨臣看见这东西还没死透,面色不善地把它摔在地上,一脚朝着黑毛鳞蛇的脑袋踩下去,喀拉拉响起一阵骨头碎裂的声音。

“行了。”解雨臣拍拍手,一双桃花眼扫过他的伙计,“你们照这个把蛇都清出来,然后给我去大堂等着,我挨着个儿问问你们。”

虽然声势不大,但现场还是围了很多人,吴邪从人群中挤出来,张望四周。从刚才起,他就没再看到张起灵了,解雨臣和自己去解决那只黑飞子,张起灵就算不出手也应该在旁边看着,为什么会自己离开?

这时候,他心中已经有几分肯定了。混乱之中人多眼杂,双方耳目都在里面,要想和对方说句话,确实需要好好找个地方。那么,这个地方会在哪里呢?吴邪已经走出人群,他回头看了看,确定自己的离开并没有引起什么人的怀疑,闪身走进了旁边的小卖部里。

小卖部不大,前后左右的货架上摆满了各种零食,看店的老头坐在收银台后面,一脸惊恐地望着前方。吴邪笑了笑,不禁对老大爷的遭遇深表同情。张起灵站在小卖部狭窄的空档正中,正注视着旁边另一个年轻的男子,那人嘴上带着点二世祖似的笑容,鼻梁上架着一副金框眼镜,扑面而来一种文艺骚包气质。

虽然和记忆中有点差异,吴邪还是第一时间认出了这个人。这时候对方也看见了他,冲他露出一个笑容来,伸出右手:“吴小佛爷,这是我们初次见面?”

“算是。”吴邪的脑中还有在幻境里看到的他的样子,不过他不打算把这段故事告诉他们。两人一握手,小张哥道:“这里这只黑飞子不是我带来的,我来是为了和你表明我的立场。我从始至终都是张家的人,并没有背叛。出于一些原因我来到汪家,并因为这些原因我没办法和你们取得联系。”

“现在,”小张哥的目光忽然落到了货架上一排干脆面上,好像在挑选喜欢的口味,“我要提醒你,吴小佛爷,墨脱之后,他们已经发现你并不在悬崖下面,并且认为你还活着。”

“我回北京事,他们不知道吗?”

“不,”小张哥说,“他们要确认你是不是替身。”他的目光落在吴邪的脖子上,吴邪围着厚厚的围巾,倒是把那道疤遮得严严实实。

“他们以为我死了还是活着都没什么关系,作为正义的一方,我们很快就能迎接胜利了。”

小张哥笑了笑,吴邪又说:“对了,你知道张小蛇现在在哪吗?”

小张哥听到这句话,笑容就有点维持不住,他点点头,道:“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小蛇的,但这就是我不能来见你们的原因。小蛇现在就在汪家的基地里,我本来想等把他弄出来之后再和你们联系的。”

张起灵这时候也插进话来:“小蛇的事,我会帮你。”

“别了,”小张哥看起来真的打算买包干脆面,他的手左右挪移几次,挑了一包拿下来,开始从大衣兜里掏钱,扔在小卖部老板面前的柜台上,“这事我自己来就行。既然咱们已经会师了,以后有什么新情况,我尽力告诉你们。”

张起灵看了眼吴邪,吴邪点点头,道:“行。要是需要帮忙,我在汪家也有一批人。”

三人达成一致,皆大欢喜,吴邪刚卖出一条腿,手拨开小卖部的门帘,不远处就传来一声巨大的爆炸。

吴邪的脸色一下就变了,因为这爆炸声离自己很近,而爆炸的源头就是解家那闹事的盘口!这时,又一声爆炸响起。吴邪一下冲了出去,就看见一股浓烟已经蹿了出来,前面围着人都四散奔逃,惊叫连连。

“小花!”他喊道,跑了过去。

浓烟中闪出一个人影来,吴邪远远地看去,依稀是解雨臣的身影,那个影子踉跄了一下,很快又被别人挡住了。吴邪心中一惊,一下摸出了腰上的大白狗腿,却被张起灵按下手腕。张起灵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跑到他身边了。

“不要轻举妄动,”他低声说,“你和解雨臣都很危险。”

吴邪点点头,此时两人已经跑到了混乱里。解雨臣在这里的那处盘口已经炸得不成样子,屋顶塌了一半,地上四散着砖石瓦砾、古董碎片,还有大片血迹和残破的肢体。有人在屋里放了炸弹,但是现在是烟花爆竹燃放许可期,这样的爆炸完全可以伪装成烟花保存不当造成的事故。那么会不会还有爆炸?他在原地愣了一下,在这一瞬间,长期的训练使得他敏锐地感觉到了一丝危险。

他来不及做过多思考,站在他旁边的张起灵已经替他做出了反映,张起灵一把将他推到地上,整个人压了上来。吴邪实实在在地砸在了地上,他的后脑一下磕到地上的碎砖,巨大的撞击让他眼前一片漆黑,甚至连接踵而至的强烈爆炸都完全没有感觉到。

一股气浪携带着房屋的碎片掠了过来,砸在张起灵的后背上,发出令人惊心的沉闷的一响。然而他只是低着头看着身下躺着的吴邪,吴邪被那一下磕得晕过去,眉头轻蹙,眼睛闭着,微微启了嘴唇,一副想要喊痛却来不及说出口的模样。他已经痛过太多次,在过去的这十年里……张起灵深深地望着他,强迫自己不去理会后背的疼痛。他紧紧绷着身体,将自己像巍峨的山峦那样撑在吴邪面前,可惜吴邪始终昏迷着,从头至尾不曾看见这一切。

楼主:花满楼时起灵归  时间:2020-03-24 21:05:23
吴邪清醒过来的时候头上一阵疼痛,他呻吟一声,动了动身体,耳边立刻传来了一声嘹亮的叫喊,直直地刺入他的耳膜:“小吴你可算醒了!我这儿还寻思着怎么你也没出力就过去了呢!”

吴邪还沉浸在痛觉中的大脑又是一阵晕眩,他也喊了一声:“别这么大声!脑袋都被你吵裂了。”

那边还不依不饶:“说什么呢声音太小啦!好了好了,知道您娇贵,给您拿杯水,好生歇着!”

吴邪终于看清了状况,他躺在一张床上,鼻子里都是消毒水的味道,四周一片洁白。“进医院了?”他记得自己磕到了脑袋,不过不认为这点事情有必要去医院的,除非有其他人的伤重到了必须进医院的地步,然后他们看自己一时半会儿醒不了,也把他顺带捎了进来。

他能想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张起灵,他还记得张起灵把他推到地上,自己挡在他上面。还有解雨臣,自己过去的时候看见的他的身影已经有些站立不稳,也不知道第二次爆炸的时候他有没有躲开。吴邪看见胖子在一边跟盒饭情真意切你侬我侬,朝他伸了伸腿,问道:“小哥呢?还有瞎子和小花都去哪了?”

胖子刚往嘴里塞了一块牛肉,鼓着一张嘴,艰难地说:“小哥在外面,人妖伤得有点重,这个点可能还在抢救。”

“抢救?!”吴邪一下跳了下来。

张起灵坐在门口的椅子上,上半身光着,披着那件熟悉的深色连帽衫。吴邪看见他的身上缠了纱布,直接冲过去扒了他外面那件衣服,道:“伤成什么样了?”

张起灵摇了摇头,“没事。”他说,吴邪显然不信,扭着他的肩膀把他的后背露出来,除了被纱布包到的地方,还有些擦伤和淤青露在外面。吴邪看起来十分内疚,伸手碰了碰,对他表达了自己的歉意:“是我不对,还是鲁莽了。”

张起灵侧过身子,眼睛直直地看进他的眼睛里,侧身捏了捏他的肩膀,吴邪知道这是张起灵特有的表达安慰的方式。被他修长有力的手指一捏,吴邪就感觉整个人放松下来,空虚的后背终于碰到了实处。

随后吴邪站起来,朝左右看了看,黑瞎子不见身影。他问张起灵:“黑瞎子和小花呢?”

“急救室,黑瞎子在门口守着。”

吴邪急急地冲下去,一路来到了红灯大亮的急救室门口。黑瞎子的坐姿简直跟张起灵一模一样,这时候他脸上也没那股子痞气了,脸上还挂着墨镜,不过吴邪知道他是在看手术室的门。吴邪的跑步声让黑瞎子活过来似的,他低低地说:“吴老板,一觉睡得够久。没事了?”

“小花还没出来?”

黑瞎子摇摇头。吴邪问及始末,他就道爆炸的时候解雨臣被气流冲出去,本来没什么大事,但是除了爆炸其实还有其他人混在里面,解雨臣的枪脱手了,只能跟人拼刀子,肩膀上挨了一枪,捅了对方三四刀。可惜那帮孙子来了个自杀式炸弹袭击,被解雨臣捅完自知活不下去,直接来了一发人肉炸弹。

“幸亏花儿爷躲得快,立刻找了个掩体。”黑瞎子左手摸右手,右脚在地上一点一点的,“但是有根钢筋扎穿了他的肚子。”

吴邪觉得呼吸一窒,不由的说:“小花一直命大,他可不会出事的。”

黑瞎子似是点了点头,忽然脸上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笑容,推了推吴邪,“还是去陪你家哑巴张吧,这儿我看着就得。我让胖子给你买饭去了,你吃了吗?”

吴邪想到自己醒来的时候正抱着盒饭吃的胖子,摇摇头,“让他去买饭,还有我们的份?还是我自己去吧,你吃没吃?我也给你买点。”

黑瞎子露出一个古怪的笑,伸手指了指一片刺眼的红色中“手术中”三个字,说道:“我在这儿等着,等人出来了才能想别的。”

他的表情虽然有点古怪,可声音却是十分严肃认真的。吴邪退了两步,看着他,那架势是想从他身上看出什么来,却忽然明白了什么似的,点点头,离开了。


当晚解雨臣终于转危为安,手上插着输液管送进了病房里。吴邪坐在张起灵身边,困得脑袋一点一点的,又无法安静入面,正处在煎熬之中,一下清醒过来,忙去看解雨臣的现状。

解雨臣闭着眼睛,头发有些杂乱,脸上没什么血色,穿的是医院统一的蓝白条纹病号服,浑身上下有一种无法掩饰的清瘦感。黑瞎子过了一会儿才进来,吴邪感受到他身上的冷气,猜测他大约是去楼外抽了根烟。

“没事了。”旁边的小护士仔细地替解雨臣调好点滴的速度,帮他掖好被子,“麻药劲儿还没过,一会儿他会有痛感,属于正常现象,如果情况特别严重就叫外面的护士来。”

旁边的几人都点点头,吴邪烟瘾也上来了,从兜里摸出黄鹤楼,趁几个人注意力还放在解雨臣身上,悄悄地退出去,打算也到楼下抽一根。张起灵还在外面坐着,看见吴邪手里拿着包烟走出来,眉头皱了皱,交叠的长腿放下来,起身站到吴邪身后。

“小哥,你也来一根?”

他看了看张起灵的外套,想起他里面什么都没穿,“你……你先把衣服穿好了,现在可是冬天,你回头再玩脱了。”

张起灵毫不在意地拉上衣服的拉链:“衣服在里面,”他用下巴指了指病房的方向,“在你床上。”

虽然这句话没什么过多的意思,吴邪还是觉得心脏狠狠地撞了一下。想到张起灵站在自己床边脱衣服,自己还睡得不省人事,脸上就有点发烧。

他正暗自脸红着,忽然瞥见墙上有一条小小的墨绿色在动。这东西十分不起眼,大概可以被当做壁虎一类毫无存在感的路人看待,但是他对这种形状太熟悉了,警戒心一瞬间跳了出来。

这是一条蛇,他走了两步,这条蛇脑袋朝着他的方向,正努力朝他爬来,它确实只有壁虎那么大,身体又细,像一块移动的污渍。吴邪乐了,也许这时候应该把手伸过去,没准让他咬一下自己会变成蛇精——那条蛇忽然抬起头,真的咬了他的手。

右手食指一痛,命中目标的蛇被吴邪甩到地上,翻了个个儿,仓皇地跑掉了。张起灵并没有阻止这条蛇,他看着那条蛇扭动着远去的身影,说道:“是蛇祖的蛇。”

吴邪知道自己这烟是抽不成了,他的脑子开始模糊,赶紧趁着还有意识就近扑到了椅子上,张起灵坐到他身边,手从后伸出去揽着他的肩膀防止他摔下去,吴邪向后仰去,放松了身体,等待进入幻境的一刻。

等场景逐渐形成,他发现自己藏在一棵室内植物的叶片之间,整个房间大概是一个会议室的样子,门口站了两个男人。这条蛇的视野模糊不清,而且虽然有人影,但距离又远,只能看个高矮胖瘦,根本无从仔细辨认。吴邪等了半天,发现自己大概只能当做录音来听。

“怎么才来?”吴邪推测是右边的男人在说话,他的声音听起来十分不耐烦,“本来想开会的时候一块跟你说的。行了,长话短说,我们马上就要去昆仑山迎接他了,上面那些人全去。到时候这地方的秩序就得让你帮着管。”

“行。”左边这人的声音吴邪倒是一下就听出来了,这是小张哥的声音。右边的人好像是点了点头,脑袋晃了几下,接着说道:“还有些话是上面让我跟你说的。你也知道,咱们这儿不像你以前那边是有严格血缘制的,只要考核过了都能进来,你进来的时候也受过‘洗礼’了,按理是没有问题的。”

“但是,”他顿了顿,吴邪发现小张哥还是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没动,看着一副淡定的样子,“有人跟我们说,你之前和张起灵走得很近?”

“这是什么话?”小张哥笑了一声,“我不过是去买包干脆面,谁知道张起灵也跟进来了。他还威胁我呢。”

“威胁你?”

“是啊,我以前是张起灵手底下的,现在来咱们这儿,他看见我肯定气。”小张哥说,“那几次爆炸是谁干的?我可不记得我有带人过去砸场子。”

“上头派的,你不知道也是自然,本来就没和你说。”那人说道,“吴邪跳崖之后失踪,张起灵又出现,而解雨臣那边一直除不掉,上面已经下了命令,必须尽快把解雨臣干掉。”

幻境到此为止。

吴邪转醒,咳嗽几声,感觉身体十分疲惫。

整段对话听起来就像一个警告,告诉吴邪解雨臣已经彻底把对方惹毛了,但小张哥没必要为了说这么一件事放蛇咬他。他接过张起灵递过来的水喝了两口,开始回忆对话的细节。在整个对话中,和小张哥说话的男人提到了去昆仑山迎接他。迎接谁?而且是在昆仑山?吴邪看了眼病房,屋子里的人还围在解雨臣身边,估计一时半会儿是注意不到自己的。他重新裹好围巾,穿上外衣,拉了拉身边张起灵的手,低声道:“跟我回家一趟。”

在回家的路上,吴邪把这一次的幻境里小张哥和汪家人的谈话跟张起灵讲了一遍,最后总结道:“所以咱们得去一趟昆仑。”汪家人所说的“迎接”到底是要接什么人,他要亲自去看看。

“解雨臣那边要留足够的人手,我会通知我的伙计全部听解家的命令。”

“至于上山的事,人越少越好,我去订火车票,咱俩今天晚上就走。”

走得这么快是吴邪自己的决定,这些年自己行动的次数比和同伴一起行动的次数多上几倍,他几乎没什么同伴的观念了,他知道自己的队伍里总会被汪家人安插眼线,为了不连累自己的同伴,他能自己去的都自己去,需要人手的时候就夹喇嘛。

但张起灵到底是不一样的。他从心底相信这个男人,知道他一定不会扔下自己,一定不会背叛自己。

张起灵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但还是点了点头。吴邪眼尖地注意到了他脸色一瞬间的改变,解释道:“尊重老年人,不能给胖子添麻烦,万一高原反应怎么办。再说了,你跟着,我放心,不用找别人。”

两人收拾了行李,连夜悄悄离开了北京。

楼主:花满楼时起灵归  时间:2020-03-24 21:05:23
十五.被发现了
将近两天之后,两人到达格尔木。

寒冬腊月,游客稀少,整个昆仑山在冬雪的映衬下显得更加宏伟神圣。

吴邪表现出了良好的职业素质,他在两人订下的旅馆附近的小店转了一圈,跟店主挨个聊了一会儿,顺便增补了几件行头。不一会儿,他笑眯眯地从店里出来,对等在外面的张起灵说:“咱们来得不够早,人家第一波已经上山了。”

两人商议之后决定在山下住一晚,第二天一早便上山去看看。

最初的一段山路上的积雪被简单清理过,大约走了几个小时,两个人渐渐离开了游客聚集的地段,往深山里走去。深山里的雪已经积了大半个冬天,又厚又滑,两人须得借助周围的树枝防止摔下去。

张起灵修炼多年,在这种地段依旧保持着平稳高速的效率,他和吴邪保持了半米左右的距离,吴邪起初还自己摸索着空地走,渐渐地索性就踩着张起灵留下的脚印走了。

阳光在厚重的云中只剩下一个耀眼的金色的光点,吴邪心无旁骛地踏着张起灵留下的脚印,似乎对此有着充沛的热情。走了大约一上午,手机已经一点信号都没有了,两人在一处平台停了下来,吴邪喘了几口粗气,挑了个背风的地方坐下,建议先进行午休。

张起灵没有反对,把背包放在吴邪身边,只拿着古刀,转身钻回了林子。

吴邪一个人撕开压缩饼干填饱肚子,见张起灵还没回来,歪着脑袋靠着他的包打瞌睡。可惜刚睡着就感觉到人回来了,只好又醒过来,张起灵坐到旁边,把吴邪剩下的半袋压缩饼干吃了,简单道:“附近没有人来过。”

没有人来过,就是方向不正确的意思。吴邪倒也不在意,“接着走就是,肯定没错。”

张起灵看他一眼。吴邪把脚边的积雪抹开,露出脚下这块石头的颜色,它并不是黑色或者褐色,而是发着玉一半微弱的荧光。

“刚才我走路的时候就注意到了。”

“和墨脱的一样。”张起灵也把自己脚边的积雪抹掉,的确是同样的颜色。

吴邪歇得差不多,站起来,开始在地上扫雪。在露出石头的地方,有些是普通的山石,另一些则是和墨脱蛇洞差不多的绿色石头。那些被扫开的雪被吴邪团在一起,竟然被他堆出了一个雪人。

雪人挂着一张用手指头随便戳出来的眼睛和嘴,嘲讽地立在一片莹绿之中。

整个下午吴邪都在给张起灵讲他从各处打听来的消息,除了汪家人的行踪,还有什么地方的景色比较好看,各种动植物能吃吗好吃吗怎么吃,以及山上一些奇怪的现象。

在浓云密布的地方,天空缺乏色彩,一切景色也少了艳丽,多了一分厚重感。两人一路摸着脚下的石头找路,临近黄昏,终于来到了一条小河边。

河水早已结成了冰,踩上去纹丝不动,坚硬无比。

“山里有一种蛇,当地人相信它们是神的护卫。我听到的版本是,这种蛇从不杀人,但它们会把神的警告传递给入侵者,所以一部分人很相信这玩意儿,觉得它们是神兽,看见它会带来好运。”

张起灵走到吴邪面前,黑金古刀被他握在手中。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没有火折子,很容易受到野兽的袭击,他们必须得找个地方过夜。两人很快就找到了一个山洞,洞不是很深,看起来曾经被其他野兽当做巢穴,洞中充斥着一股粪便的味道。

吴邪看了看洞里已经风干掉的野兽粪便,同情地对张起灵说:“这种时候就体现出鼻子做了手术的好处了,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可惜张起灵对这种东西比他还淡定,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就把包放了下来。晚餐除了压缩饼干,吴邪还给了张起灵和自己一人一根肠。干枯的木枝被烧得劈啪作响,火苗烧的他脸上一片暖意,他沉默地靠在石头上,悄悄地看张起灵的侧脸。

张起灵闭着眼睛,靠着身后的背包,黑金古刀被他抱在怀中。摇曳的火光忽明忽暗地照着他的脸,十年过去他还是什么都没变,吴邪在心里叹了口气,摸了摸自己的脸,也许是因为麒麟血,他的衰老速度已经被抑制住了,但是相比起来,这十年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还是太过明显。

他不禁担心起来,等自己百年之后,熟人也都不在了,谁来照顾小哥呢?他可以陪自己一辈子,谁又能陪他一辈子?世界上这么多人求长生,却没人意识到孤独是长生最大的代价。那些用各种方法把自己保存下来的人,哪一个不是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呢。

他满脑子都是这些感慨,以至于并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时候睡着的。等到他因为感受到周围异常的气氛而睁开眼睛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竟然睡了过去。

张起灵几乎是和他同时有所动作,吴邪掏出大白狗腿四下查看的时候,张起灵已经站了起来,横着黑金古刀站到了他的前面。

几条通体纯白的蛇抬着头,蛇头齐齐冲着张起灵的方向。

“还真是这种蛇。”吴邪背好装备,张起灵已经进入敌方的包围圈了。吴邪之前试过,这种蛇的毒性不高,但致幻的效果很强,是黑毛鳞蛇的加强版。他推断这种东西应该是汪家人最先发现并且当做护卫守护着他们的基地。因为在这种地方宗教色彩十分浓厚,只要这东西不伤人,随便录一段东西让蛇带着循环播放,就足以让这些村民深信不疑并把他们当成神仙来拜。

张起灵的动作很快,那些蛇看起来很忌惮他,纷纷往后退,身体弓得很紧,不停地变换着角度试图攻击。吴邪挥刀解决了两条赶过去,张起灵一刀一个切得不紧不慢,断开的蛇身还在地上微微扭动。

乳白的薄雾逐渐漫出来,笼罩在正片林中。

两人一边砍蛇一边往林子里跑,但是白蛇始终围拢在二人周围,源源不断,还有越聚越多的趋势。虽然胳膊很累,但吴邪心里却很高兴。这种蛇的出现说明他们正在向目标靠近,蛇越多,说明离目的地越近。

张起灵一直在他右前边开道,这时候忽然一闪身到了吴邪前面,吴邪只看到他做出了一个抬手的动作,接着手腕被一道巨大强硬的力量扯着滚到一旁。

吴邪身体被张起灵甩到地上,还没感觉出疼,就听见耳边炸起一串枪声,他刚才待的地方已经铺满了白蛇破碎的尸体。汪家人就在这附近,他们已经发现自己了!吴邪从地上爬起来,立刻藏到了最近的一棵树后。林中雾气弥漫,天色又这么黑,仅靠视觉很难辨析周围的活物,只要没有大动作,在蛇群的干扰下,他完全可以进行反杀。

张起灵也躲到了树后,吴邪知道他正在瞄准敌人。但他偏好冷兵器,这样的情况下一旦出手就会暴露自己的位置。吴邪赶紧戳了他一下,从包里拿出了两把枪。

冷兵器和热兵器双修才是一个合格的黑社会。

他拉开保险栓,对着外面躲闪的黑影就是一枪。

黑影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叫喊,挣扎着倒了下去,蛇群立刻蜂拥而上,不一会儿他的身上就堆满了蛇。黑影的同伴立刻朝两人的方向开了几枪,吴邪甚至感觉到一棵子弹钉在树里,整棵树都被震得摇了几下。

吴邪拉了张起灵一把,往外探出一只脚,随后,两人立刻在林中狂奔起来。

要说什么是吴邪这些年玩的最熟练的,还是要数逃跑。这技能比杀人放火有用得多,不仅利己还能在精神层面碾压对手。

两人一路跑,身后枪声不绝于耳。张起灵跑了两步就超过了吴邪,吴邪心安理得地跟着他走,却没想到张起灵看着胸有成竹,竟然找了一条死路,前面山口收缩,一块巨石横在路上,彻底堵死了这条路。

吴邪立刻后转,举起了抢。

前面奔跑的声音一直在响,却半天看不到人影。莫非不是人?吴邪往后退了两步,放在扳机上的手指紧了紧。

又一声枪响响起,却不是对着他们二人的方向,而是在前面。除了汪家和他们俩人,这山里还有别人?吴邪疑惑起来,还有难道刚才也不是冲着自己来的,其实是另外两拨打起来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张起灵,张起灵的眼睛也紧紧盯着眼前的黑暗,但身体却十分放松。感觉到吴邪的目光,他朝吴邪望过去,看了眼他握着枪的手,说道:“不用紧张。”

这家伙怎么回事?

吴邪被他说得一愣。这一会儿,前面又传来了几声枪响,紧接着一道身影就蹿了出来,吴邪立刻绷直身体。

那道黑影看着十分高壮,甚至可以说很胖,身上背着一个很大的包,手里还拿着一把枪。他看起来累得不行,跑步的速度跟走路似的,摇摇摆摆不情不愿。

这样子怎么看怎么眼熟。

黑影看见吴邪和张起灵站在石头前面,立刻停下脚步,朝着吴邪大喊了一句:“你们两个怎么这么能跑?!累死你胖爷爷了!”

吴邪觉得全身的血刷啦一下从高压的神经上退下去,又刷啦一下全都冲到脑袋上,心脏砰砰地跳起来。他看了一眼张起灵,又看了一眼胖子:“你们俩联手坑我!”

楼主:花满楼时起灵归  时间:2020-03-24 21:05:23
十六.昆仑之虚
“胖爷我什么时候坑过你!”胖子一双眼睛立刻瞪大了,“是你思想觉悟太低!你看看小哥,知道谁是赤谁是黑,关键时刻弃暗投明主动跟组织坦白,再看看你,小小年纪,整天心里都什么歪心思小算盘?没了我你能玩出什么花来?”

原来张起灵背着吴邪自己跟胖子联系过,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大概是觉得吴邪行踪诡异且最近精神都不太对,怕自己一个人看不住。张起灵和吴邪俩人前脚刚走,胖子就搭着下一班车跟上了,上山的一路张起灵都偷偷留了记号,胖子就悄悄跟在后面。

晚上俩人进了山洞,胖子一个人就近找了棵大树下面就歇了,之后白蛇大军扫荡,胖子是第一个被袭击的,他和蛇群纠缠了一会儿,忽然遇上了几个汪家的人,正当他准备在林子里大干一场的时候,张起灵和吴邪出来了,汪家人立刻分散火力,朝他们攻了过来。

还是张起灵把人领到这么个死胡同,才能让胖子和大部队汇合。

吴邪自知理亏,也不去理会胖子那一脸养大的闺女要嫁人的表情,沉默片刻,老实道:“行了,别再嘚啵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林子不好再回去,仨人就地生火休息,胖子一边喊累一边干掉了一个牛肉罐头。吴邪现在是怎么都睡不着了,眼睛直直地望着火堆,连接胖子话茬都省了。

胖子舔了舔手指上的酱,用胳膊肘碰了碰吴邪,“小吴同志生气啦?都这么大人了怎么还跟小姑娘似的呢,说你两句还不爱听了。”

吴邪偏头,目光落在胖子脸上。他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丰富夸张,天生的民间艺术家,非专业相声演员,但头发的白丝已经肉眼可见地多了起来。刚才他们跑的那一路,放在从前顶多是大骂两句,喘口气依旧生龙活虎,但是这次吴邪从胖子的身体动作里看出来他确实体力不济。

除了张起灵,时光把什么都带走了。

“我是怕你出事。”吴邪叹了口气。

胖子听了这个,脸上的笑容反而更大,“你们文化人就是多愁善感,为兄弟两肋插刀,咱这是义气!别跟胖爷这儿唧唧歪歪的。”

胖子好不容易用上一次成语,吴邪在心底笑了笑,脸上的表情还是淡淡的。他余光扫了眼张起灵,愕然发现对方也在注视着他,并不是用余光,而是直直地看着。他心中颤了一下。

自己和胖子的关系,虽然不至于同年同月同日死,但也是过命的,在心里占了相当大的一块地方。而张起灵……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这种事,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到目前为止,张起灵在遇上他之后的改变连黑瞎子都看得出来,要说他对自己没感情,那是不可能的,至于这份感情究竟深到什么程度,他纵然这些年学得善于算计人心,也无法猜透。

如果张起灵愿意——也许等一切结束之后到他的铺子里当第二个王盟,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第二日仍旧是寻找汪家的秘密基地,蛇群依旧在外面百般阻拦。为了快速省事地往前走,三个人站成了三角形,一人手里拿着一个火折子,挥舞着驱赶不断冲上来想要咬人的蛇。

胖子晃了一会儿就有点不耐烦,开始磨嘴皮子:“这东西怎么长得跟面条似的,哎你们说,会不会其实整个儿这地方就是一个大碗,咱们几个就是上面的牛肉块。”

“别逗了,你顶多是个牛肉渣子。”吴邪白了他一眼。

在原始森林里赶蛇不是一件容易事,即使是在冬天——这些蛇看起来完全不畏寒,越冷越高兴,加上地上全是积雪,和它们的颜色极为相近,时间一长眼睛就容易花,张起灵已经开始放血,的确起到了震慑作用,但效果有限,仍有一波不要命的从树上飞下来搞自杀式袭击。

一番折腾下来,饶是张起灵这样好的体力,呼吸也有些粗了。

胖子早就累出了一脑袋汗,这时候忽然说:“你们有没有觉得蛇变少了?”

吴邪点点头,“估计快到地方了。”

在林子的尽头是一道巨大的裂隙,从上往下看不到一丝光亮,地上寸草不生,土地像是被火烧过,一片焦黑。两根粗大的铁链被两根青铜铸的柱子钉在悬崖边缘,柱子上的花纹皆是凤凰。

吴邪摸了摸铁链子,在这样寒冷的地方,这链子不知为何却是温热的。

每到这种时候,一般的做法就是看看张起灵的指示。张起灵也摸了摸铁链子,思考了几秒之后,道:“我下去看看。”

吴邪看他一眼,立刻原地坐下,从包里拿出一瓶水,拧开喝了两口,递给张起灵:“行,我们俩在上头等着。”

张起灵接过水喝了一口,把包递给吴邪,只带一个手电和黑金古刀就顺着铁链子爬了下去。吴邪看着张起灵的身影一点一点隐没在绝对的黑暗之中,最后只剩下手电微弱的白光一晃一晃地闪着。

胖子在吴邪边上坐下来,看着吴邪面无表情的脸,叹气道:“小吴,你这样下去就是小哥第二了。”

吴邪吸了吸鼻子,寒风把他的鼻子吹得红彤彤的,配上低头的样子,看着就像刚刚哭过一样,胖子看了又看,最后说:“你呀,跟小哥一个德行。都哪来的那么多责任感?人生在世,谁没事闲的给自己找不痛快,高高兴兴把这辈子活完了多好,小哥活了一百多岁都没悟出来这个道理,结果你整天跟他在一块儿,也被他带成这样了。”

他一个人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天,最后摆了摆手,“你们年轻人的事,胖爷是管不了喽,不如你们在一起得了,省得祸害别人。”

吴邪还没回话,就看见张起灵所在的那根铁链,开始剧烈地晃动起来!

两人立刻拿上装备,顺着另一个链子爬了下去。越往下爬,空气似乎越来越热,又厚又闷的羽绒服根本穿不住,才爬了一半就已经浑身湿透。

张起灵还是不见踪影,只能看到他在的那根链子晃得越来越厉害,不断地撞在悬崖上,连石头都被震得往下掉。

吴邪知道他八成是被下面什么东西缠上了,这时候如果叫他肯定会吸引那怪物的注意力,张起灵拉不好仇恨,怪物这时候往自己这边冲过来,自己伸手又没他好,很容易直接就死了。

所以他没做声,加快了往下爬的速度,大约走了三分之二的时候,吴邪终于看见下面的东西了。在整片黑暗的下面,竟然是一片火海,而张起灵仅以一根铁链为支撑,在火海上来回荡着,与他交锋的,却是一只足有骆驼那么大的鸟。

胖子在吴邪上面,这时候也看到这只大鸟,立刻骂了一声:“我操!这什么玩意儿!”

那大鸟听见动静,注意力一下被分散,看见这边还有两个人,尖啸一声就冲了过来。吴邪掏出枪,他的位置不好,大鸟飞过来正好在他头顶,本想着要打眼睛,这时候也只能先吸引它的注意了。

他连开的两枪,全都打在大鸟的肚子上,厚厚的羽毛抵御了大部分伤害,但痛劲儿还是有的,大鸟突然被袭,气愤地叫了一声,转了个方向直直地冲了过来。吴邪赶紧一蹬石头,身体借力在空中荡了起来,险险地躲开这一次攻击。

借着腾空的时机,吴邪向火焰的尽头望去。火焰终止在一片黑暗前,火光太胜遮住了黑暗中大部分物体的光,吴邪隐隐约约地看到一些零星的波纹,似乎是一条河。整个空间除了大鸟、火焰山和这条河再没有别的东西,他看了一眼荡过来接住大鸟攻击的张起灵和大骂着开枪的胖子,线索十分明确,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跳河。

但自己和胖子拴在一根链子上,严重影响发挥。

就在他思考的间歇,大鸟又一次尖利地叫了起来,吴邪对着大鸟的脑袋又开了两枪,大喊:“小哥!到河里去!”

张起灵应声而动,就见他腾空而起,单手抓着铁链子,整个人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两脚向下,直直地踏在大鸟的背上,这一下连人带鸟全都撞到了悬崖上,连胖子和吴邪也感受到了强烈的震动。吴邪心道不好,这悬崖也不知道能不能承受这么大的冲击,怕是要塌了。

他冲胖子喊道:“我数三二一,荡到河那边去!”

三!

二!

一!

吴邪感受到铁链上端多了一道强大的拉力,自己也使劲一踹石壁,两个人一上一下荡了起来,胖子开始沿着绳子往吴邪的位置滑,这时候,那大鸟也挣扎飞起,朝着两人而来!吴邪本能地举起枪,却发现在大鸟前面的,赫然是张起灵!

他像一只燕子一般灵活地荡在巨大的赤红色猛禽面前,眨眼间就赶到了吴邪和胖子身边,堪堪碰到一起的瞬间,他竟然松开了自己那根链子,一把抓在吴邪手边。三人这下都挂在一根铁链上,饱经摧残的柱子不堪重负,轰鸣着栽倒下去,被柱子钉在地上的铁链立刻没了束缚,三个人就那么直直地开始往下掉。

“抱紧我!”张起灵厉声喊道。

吴邪眼疾手快地抱在他的腰上,顺手抓住了胖子的脚。张起灵半侧着身子,抬起黑金古刀,那大鸟已经俯冲下来,尖锐的喙大张着刺来。

黑金古刀和金属般的喙击在一起,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张起灵的左臂肌肉一瞬间绷到极致,吴邪甚至看见他的虎口被震得立刻崩出血来。三个人的下落势头被大鸟截下,直直地朝着水面扑去!

吴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两手紧紧抓着张起灵和胖子,灭顶的寒意瞬间将他吞没。

就在接触到水的一瞬间,他忽然记起一件事。

根据山海经的记载,昆仑山下的深渊之中,有一条河,名叫弱水,中国叫弱水的河不止一条,而且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鸿毛不浮。

感受到来自水下巨大的吸力,吴邪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平复心情,放松肌肉,减少氧气的消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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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险象环生

水下的世界泛着浑浊的黄绿色,河地沉着各式奇怪的岩石,一尊巨大的青铜雕像稳稳地站立在水中,雕像人首兽身,九个脑袋皆怒目圆睁,高昂着凝视前方,前爪抬起,后爪和虎尾与地面相连。这是一尊开明兽的雕像。

吴邪踩到它其中一只前爪上,快速地在雕像身上摸索起来。张起灵落到雕像另一只前爪上,把把手挨个伸进雕像大张的嘴里。配合雕像目疵欲裂的表情,让张起灵有一种在驯服野兽的威风。

开明兽的每个嘴巴里都有一个机关,藏在咽喉的位置,张起灵动作很快,随着他的动作开明兽的嘴巴发出“喀拉”的声音快速闭合,九个脑袋的嘴巴都闭上之后,一阵巨大的震动从前方传来。

机关确实打开了,但一下就开了九扇门。这时候吴邪肺中的氧气已经所剩无几,旁边的胖子更是挥舞四肢一副行将溺死的样子。没有时间思考,他用尽全力朝着离自己最近的门走去。

这弱水不能上浮,但水中行走的阻力依旧不减,他既要自己往前走,又要拉着胖子,脚下还是一片嶙峋的怪石,没多一会儿氧气就彻底用尽了。

窒息带来的恐惧很快笼罩了他,吴邪手脚发软,但唯一的生路就在眼前,只能强撑着继续往前走。他已经很少这样清醒地直面死亡了,这种深深的绝望给他带来了一种巨大的动力,强迫他用最大的力气往前走,他眼前阵阵发黑,脑袋的晕眩一阵强过一阵。

门里是一个上行的甬道,不知多长,但吴邪相信如果没有水肺足以把人淹死。他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他把胖子的胳膊递给张起灵,示意他带胖子出去。张起灵脸色发白,虽然是三人状态最好的,但也已经有了缺氧的反映。

他没有抓胖子的手,而是一把揽住的吴邪的腰。吴邪挣扎了一下,张起灵就拖着两个人往前走。

直到现在他回想当时的场景,还是会觉得一阵强烈的胸闷。等到三个人终于露出水面,吴邪直接扑在了岸上。并不新鲜的空气涌进肺里,几乎僵死的器官终于恢复工作,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他只是拼命地呼吸,连抬一抬手都做不到。

幸好张起灵比他强上许多,还有余力将胖子拉到岸上。胖子呛了几口水,这时候开始咳嗽,声音在空旷的密室里震耳欲聋。

三个人狼狈地在水边喘了好一阵,吴邪终于把气倒顺了,撑着身体坐了起来。张起灵就坐在他边上,他已经把浸满了水的外衣脱下,随手放在一边。湿透的衬衣紧紧包在身上,几乎能看到他胸膛上已经显现的麒麟。

“把手给我看看。”吴邪说。

张起灵像是挣扎了一下,把方才握住黑金古刀的手伸了出来。吴邪打开手电,从包里拿出药箱,他的手虎口处被震得撕开了一个口子,被水泡得周围的皮肉已经发白,这会儿水擦干净了,血又开始不断地涌出来。

吴邪干净利索地给他上了药,拿了纱布缠了两圈,在手背上打了个小小的蝴蝶结。张起灵看着自己的手背,吴邪咔嚓咔嚓地挥舞了一会儿剪子,问道:“别处伤着没?你脱了衣服我看看,要不你老瞒着我。”

张起灵摇了摇头,“我没事。”他说,吴邪还是不放心,在他胸前背后摸了半天,又敲又打,确定真的没有伤口,才道:“知道你厉害,这种时候就不用炫耀了,人在河边走,哪有不玩脱的。”

一边仰面躺着挺了半天尸的胖子忽然中气十足地喊道:“你们两个别卿卿我我了,关心一下伤员身心健康好不好?!”

胖子所谓的伤就是胳膊上一道淤青,挺粗,已经肿起来了,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磕出来的,看见吴邪在那闲着就嚷嚷要帮着他处理伤口。吴邪毫不留情地把沾了药膏的手排在胖子胳膊上,换来他杀猪似的嚎叫。

叫完了,他摸了摸肚子,一边喊饿一边拿眼睛往吴邪装了牛肉罐头的包里瞟,被吴邪不留情面地拒绝了。

三个人用压缩饼干填了肚子,将湿透的衣服挂在包上,开始观察四周。在他们上来的地方也有一只青铜铸造的开明兽,与水中那威风凛凛的样子不同的是,这只开明兽四脚踩地,九个脑袋都微微向下俯着,嘴巴也闭上了,连身后的尾巴都耷拉着。

“这是在告诉咱们他们驯兽水平很高吗?”胖子用手拍了拍开明兽的腿,发出打击金属的声音。

吴邪说:“大概是为了立威。汪家等级秩序这么严明,把祖宗的形象整得高大点是很有必要的。”

“他们家摆这么个玩意儿能证明什么?”胖子四处看了看,这间密室不大,除了水边的这头开明兽雕像和两扇门之外再无其他。

“这地方,应该是汪家人的祖坟。”吴邪说,“告诉后辈你们祖宗是驯服过开明兽的,基本等于神仙了,进来都乖乖的,别想着夺权篡位。”

整个密室的高度大小以及所用的建筑材料都和墓室基本相似。吴邪站到了两道门前,“张家祖坟满屋子飘有害气体,不知道汪家能不能比张家更阴。”

眼前两道门应该是生死门,从沉入弱水开始就一直面对这种不断被迫进行选择、搞不好还要自己给自己下套的机关,让吴邪心里十分不开心。与之相比,他甚至更喜欢张家古楼里的密洛陀,那东西在屋子里满地跑至少证明人家有能力养这么个玩意儿看门,强大得光明磊落,但汪家这些门给人一种处处透着阴谋的感觉。

张起灵看了看这两扇门,说道:“走右边。”

“靠谱不?”胖子说这句话的时候,三个人已经走进了门后的通道之中,吴邪白了他一眼,可惜光线太黑并没有产生效果:“小哥什么时候坑过你,这你别担心,大不了同年同月同日死嘛。”

“呸呸呸!”胖子听见“死”字,赶紧堵上吴邪的嘴,“这熊孩子,净瞎说话。我哪能怀疑小哥的判断,这不是对着汪家得多点心眼,生门不一定是生门,死门也不一定是死门呀。”

这话确实说道点子上了,在这方面汪家人的确比较会玩。到目前为止,整条甬道都没出什么问题,没有尸蹩、没有有毒气体、也没有暗箭。

走出甬道,在眼前的是一个巨大的石俑群,左右各九行九列,中间一条两米多宽的直道,直直地通向尽头的墙壁。是的,墙壁。整个屋子并没有通向下一个地方的路,就在他们看清楚这一点的时候,身后发出一声巨大的闷响,一块断龙石从天而降,彻底堵住了他们来时的路。

也许胖子也说错了,这两扇门没有一个是生门,根本就全都是死门,他们从在水下九选一的时候就已经选错了路,这些石俑就算不动,他们也会生生饿死在里面。

“姥姥的汪汪叫,”胖子一看出口被封,怒火一下就上来了,说着就开始掏包,“也别那么多废话了,直接把这地方炸了吧。”

吴邪一只手按在他拉开拉链的背包上,带着点笑意似的阻止了他:“你觉得这些石头人在这儿站着的目的就是参观你怎么饿死的吗?”

每个石俑都有着相同的体型、穿着相同的盔甲、拿着相同的武器、长着相同的脸。张起灵这时候也了解了吴邪的意思,提着刀绕着石俑阵走动起来。

“有些时候这些石俑是要掺了活人进去烧的,”吴邪说道,“我想汪家人在这地方摆了一群复制粘贴出来的假人的意思大概就是,要咱们从这两群石俑里,找到这张脸原本的主人。”

因为他的鼻子不好用,其他部位的感觉比从前更加灵敏一些。在三个人都保持绝对静止的时候,吴邪能够从空气中分辨出细微的呼吸声。这声音不属于他们三个之间的任何一个,也就是说,那个石俑内部的人还在呼吸。

张起灵也是因为听见了这个呼吸声,才明白了吴邪的意思。

包裹在石俑里的是一具活尸,他们要找到这个东西,就得靠听。

“咱们现在只有两种选择,在这里等着被饿死,或者找到这个怪物,杀了它看看会发生什么。”

在寂静的密室里这沉缓清晰的呼吸声令人毛骨悚然,吴邪拿着枪,一步一停地走。一百六十二个与活人等高的石俑身穿盔甲手握长毛,每一张脸在手电的灯光下都异常狰狞。

为了更好的辨别声音,吴邪闭上了眼睛。在绝对的黑暗下,呼吸声仿佛就在耳边。

就在耳边……

他往石俑堆里踏出一步。

于此同时,张起灵也有了动作,只见他手腕一翻,黑金古刀直直地刺了出去。于此同时,距离吴邪最近的石俑忽然从头顶裂开一道口子,就像蜕皮一样,裂口越开越大,已经能看到里面一团黑色的东西。

张起灵并没有给这怪物反映的时间,它还在挣脱石俑的外壳,张起灵已经一刀直直地刺进裂缝之间,那怪物挨了这么一下,立刻愤怒挣扎起来,“喀拉”一声把石壳整个脱下,露出一个像是浑身裹满泥浆的人形。

它像是高度肉质高度腐烂,但骨骼密度得到了极大的强化,那东西嗅到生人气,怪叫一声就朝吴邪扑了过来。

与上来就捅了它一刀的张起灵相比,吴邪看起来确实更好对付一些,这应当是活尸的想法。但是吴邪反应更快,轻松闪身躲过了它,顺着旁边的石俑绕了一圈,朝着活尸的脑袋就是一枪。

活尸被打得一个踉跄向后退了几步,猛地又挨了一梭子,直接撞在了墙上就听见胖子大喊道:“小兔崽子哪里跑,让你胖爷爷跟你玩玩!”

话音刚落,活尸的手臂就飞了起来。胖子一声“我操,我这么屌”还没说完,就发现四面墙整整齐齐地扎出来无数铁刺。

于此同时,剩下的石俑也纷纷裂开,无数黑色的身影爬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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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青铜柱
这些尸体并没有像那具活尸一样高度腐烂,而是更加干燥,动作反映也更慢。

那活尸被铁刺挂在墙上,一时半会挣脱不开,剩下的一条胳膊和两条腿不断地乱晃。从石俑中爬出的怪物动作远不如活尸那么灵敏,张起灵接连踹翻了三四个,提刀就冲进了尸堆里。
吴邪看着他一晃就湮没在尸体之中,气得骂了一声,也开始对着尸体扫射。

虽然怪物等级低,但架不住数量庞大,战场狭窄,三个人不多时便被逼得分散开来。吴邪被夹在尸群和铁刺之间,如此近距离要开枪已是不太可能,距离他最近的几只尸体猛地一扑,他朝身侧一扑,挥刀砍翻了旁边的一只,朝他扑去的几只直直地撞上了铁刺,直接被刺穿了脑袋。

吴邪肩膀和后背已经被挠了好几道,他看了眼胖子,胖子已经学会利用铁刺,他那面的墙上已经钉了不少,而且还有前仆后继的,像摆了一排肉串。

“胖子,你还有雷管吗?”他问道。

“你要炸?”胖子灵活地闪过了一只尸体,一脚把他踹到铁刺上,“炸人还是炸墙?”

“炸地板!”他回道。

如果四面墙都有铁刺,就证明四面墙都没有门,而相对于墙面,地面显得实在是太普通,唯一的可能就是地下还有东西,不便于放置大型机关,所以地上才会什么都没有。联想到张家古楼那一层一层的样子,他有绝对的把握相信这一层下面也有其他房间。

胖子很快从包里拿出了一堆东西,他把包往吴邪这边一踹,大喊道:“让你们看看爆破小王子的厉害!天真,让小哥离远点!”

久违的称呼让他愣了一下,仿佛他们都回到了十年前一起探险的日子,他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古董店小老板,还能坑一把三叔,还能安生地守着他利润微薄的古董铺子。

吴邪大喊了一声:“小哥,来这边!”

张起灵干脆利落地扫开了一圈尸体,朝他跑来。他身上的衣服被划得开了许多口子,染血的墨色麒麟怒张着,像一匹真正的神兽踏火而来。

两只手握在一起,吴邪感觉到他手上冰凉粘稠的血液。

从密室的另一边传来巨大的爆破声,两人扑在地上,吴邪感觉到张起灵的嘴就在耳边,剧烈鼓动的心脏紧紧贴着他的后背。对方用手垫在自己面前,修长的手指沾了血,却掩盖不住它的精致。

胖子滚到他们身边,无数被炸碎的尸体飞溅过来,噼里啪啦地发出恶心的落地声。

地面被炸开了一个大洞,四周墙壁上的铁刺都炸没了,地上全是破碎的肢体。张起灵把吴邪拉起来,替他清理掉了意图袭击的苟延残喘的几只怪物,为他查看伤口。

三个人休整了一会儿,胖子有点坐不住,打着手电筒凑到地上的破洞边看。下面是一个格局相同的石室,里面有几个巨大的架子,架子上放的是大大小小的佛像,无数尘埃在空气中飞舞。

这些佛像全是铜制,表面已经有些氧化,衣服上的颜色也几乎没有了。每个佛像都面朝房间中央,在房间的正中有一个案台,台子上只有一个木盒。

吴邪凑上去看了看,说:“是檀木的。”

“要打开吗?”

张起灵摇了摇头,举着手电四处看了看,道:“没有机关。”

“也许真是用来念经的,可能多念念有利于投个好胎。”吴邪走到门口,一条甬道两侧全是人头,不知道经过什么样的处理,并没有腐烂得只剩骨头,只是干瘪得厉害,脸型全都扭曲了。他立刻否定了自己的说法:“可能是怨气太重,放点佛像镇一镇。”

“真不打开这个盒子?”胖子对着它转着圈地看,几次都想伸手碰一碰。吴邪知道他是惦记顺点什么出去,于是说:“要不你拿几个小佛像,那个比较保险。”

胖子摇了摇头:“得了,汪家的东西拿了也是晦气,咱们走吧。”

人头甬道又长又黑,每走大约十分钟就会有一个转角,大约拐了三个弯之后,他们看到了一根巨大的铜柱。

看到铜柱的第一瞬间,吴邪心里想的是:定海神针。

眼前的空间大约有两层楼那么高,通体金色的铜柱顶天立地地竖在正中,表面绘制着精致又诡异的花纹。三人凑过去看,发现这根柱子一直从上层通往下面,铜柱外被一圈木栏杆包围住,从栏杆处往下看,似乎这地方是个多层结构,每一层都为这根铜柱留了一个六边形的开口,用木栏围着,但每一层都很高,即使是狼眼手电也只能看到三层,再往下就是一片漆黑,下面究竟还有多大的空间无从得知。

“我操,这么大?”胖子立刻表示了他的惊讶,探着脑袋往下看,“这柱子什么意思,想表达他很有能力,一柱擎天?”

吴邪打了他一巴掌:“咱们找个办法下去。”

下去的楼梯就在青铜柱旁边,不过在下去之前,吴邪被画在这个房间里的壁画吸引了注意力。与一般的壁画内容不同,这里的壁画所绘的全是不同的建筑结构图形。

这种东西三个人里大概也只有吴邪才感兴趣,他打着手电慢慢地绕着整个房间走了一圈,忽然停下来,小声说:“这地方确实是个墓,而且我知道这是谁的墓了。”

他的手指着其中一张壁画,另外两人凑过去看,胖子说:“看着有点眼熟啊。”

“眼熟就对了,”吴邪有指着另外一张让他们看,“这是汪藏海的墓。”

“我操!”胖子拍了一下大腿。

吴邪点点头:“刚才让你们看的那个,后来就被用在云顶天宫里了。”

“活动甬道。”张起灵说。

“对。这四面墙画的全是他设计的建筑结构,一般人下葬都在墙上写干过什么牛逼的事,对他来说就这些牛逼,所以他就都画在上面了。”

“不过虽然这墓的主人是汪藏海,但是我估计,现在住在这里的人已经不是他了。”

吴邪低着头,不知道在思考什么,他的手电的光斜斜地垂在地上,从那个方向一直往前走就是下楼的楼梯,漆黑的洞口仿佛一张巨大的嘴,安静地蛰伏着,等待着走入其中的牺牲者。

楼梯已经老化得十分厉害,走上去吱呀作响。上面落的灰尘太多,用手电一晃就能看到遮天蔽日的尘埃四处飘荡。

往下走了两层,前面的路就被一大群生长旺盛的藤蔓挡住了。这些藤蔓通体墨绿,也不知道是从哪长出来的,一根主干上生了无数分支,分支之上又生分支,细细密密地织成了一张网,整条藤上几乎没有叶子,只有一些羽毛似的东西,数量也不多,稀稀拉拉地张在上面。

吴邪走了过去,一刀从上砍到下,粗粗细细的藤条全被他砍断了,一半噼里啪啦地掉了下来,另一半萎缩地垂了下去。刚好露出了一个人通过的口子。

“这东西真恶心。”吴邪看了看刀上粘稠的绿色汁液,透过豁口往里面看还是层层叠叠交织的藤蔓,他探头探脑地观望一阵,说:“整条路都被这玩意儿封上了,咱们估计走不过去,还得再找路。”

“专家,都听你的。”胖子早就看那些绿条条不顺眼,听见吴邪这么说立刻表示严重同意,自告奋勇地开始找其他路,他这么打着手电四下里一看,还真让他看见一个门。那门在楼梯后面,不像一般的门是拱形或是矩形,整体是个半圆,直径大概有两米,与其他门相比十分低矮。

不管怎么说,这也算是一条路。

张起灵把自己手里的手电塞给吴邪,两只手握住楼梯板,手臂猛地一发力,生生将一块板扯了下来。他又重复这个操作,卸下了四块板子,胖子凑过去一对比,刚好够他把自己塞过去。

吴邪抓了张起灵的手,打着手电往上看,他虎口的伤裂开了,纱布上有点点的血迹。

“没事。”张起灵拿回了自己的手电。

吴邪感觉自己被什么噎了一下,张起灵走了两步,偏过头,发现吴邪还在原地,干脆走过去把他背上的包也拿了过去。他轻轻地从后推了推吴邪,低声说:“这里不方便,你先走,我在你后面。”

一进这个地方,吴邪就觉得哪里不太对。这种感觉是很虚无缥缈的,但往往十分准确,尤其是吴邪这种灵异体质,在这方面有十分突出的作为。

这地方像个干涸的下水道,地上有一层发黑的橡胶膜一样的东西,踩上去会向下凹陷,像踩在一层薄薄的棉花上,能触到实处,但总也走不踏实。左右两侧都是圆弧形的砖墙,顶上却铺了一层铁片,看起来很新,反射着手电的光,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我靠,这地方怎么这么臭啊。”胖子捂住了鼻子。

“有吗?”吴邪吸了吸鼻子,依旧什么都闻不到。他回头,张起灵依旧没有表情,但也点了点头:“有腐烂的味道。”

“胖子,这种对工作环境不满的话要早点说出来嘛,我鼻子不灵,什么都闻不见呀。”胖子看见吴邪面带微笑的贱样,立刻抡了一拳打过去,被张起灵快如闪电地出手拦下了。他挡着胖子的肉拳头,轻而易举地卸了力道:“吴邪肩上有伤。”

胖子看看吴邪又看看张起灵,表情像是心脏哗啦啦碎了一地,用手抹了抹眼睛:“唉,我就不应该跟你们过来,瞧瞧你俩这护短的哟。”

他一边说一边往前走,冷不防脚下被绊了一脚,直直地向前扑去:“啊!”

他的一声大喊像波浪一样迅速向甬道深处传去,层层叠叠,迂回不息。

像是舞台上的幕布忽然被拉开,三个人面前,黑暗的深处忽然被撕裂了,露出一颗巨大的金沙色的眼珠。

楼主:花满楼时起灵归  时间:2020-03-24 21:05:23
十九.大蛇
吴邪掏枪,张起灵拔刀,胖子从地上爬起来。

那是一颗蛇的眼珠,即使在黑暗深处,看起来也有篮球那么大,很难想象这条蛇的实际究竟有多大。张起灵几乎立刻就站到了最前方,沉声道:“慢慢后退,找机会往回跑。”

往回跑?能回到哪里去?

大蛇的瞳孔死死地盯着他们,三人一蛇僵持了几乎有一分钟,那颗巨大的眼睛猛地动了起来。于此同时,他们的头顶传来巨大的震动,先前那些他们以为是铁片的东西,正在快速地向前移动,一些砖石的碎屑稀里哗啦地掉了下来。那根本不是什么铁片,而是蛇的身体,他们脚下的那黑色的软软的东西,是沉积了多年的蛇蜕!

张起灵推了吴邪一把,大喊一声:“跑!”

眼见着那瞳孔离自己越来越近,已经可以看到闪闪发光的蛇鳞,吴邪也大喊一声:“跑你大爷!”一把抓住张起灵的手。

你逞什么强?在这种地方你想怎么躲?装英雄也要有个限度!舍己为人不是这么用的!他狠狠地拽了张起灵一把,胖子已经随着张起灵的一声撒丫子跑出去老远,这时候一回头,看见吴邪和张起灵还在僵持着,也大喊道:“这时候就别玩苦情戏了!都他妈跑啊!”

“走!”吴邪说,张起灵终于想通了,反握住他的手,两人紧随着胖子跑了出去。

巨蛇在身后紧追不舍,身体游走的刷刷声越来越近。

他们跑到楼梯口,吴邪和张起灵合力把胖子推了上去,紧跟着爬上了楼梯,躲在上一层的石墙后。

大蛇从狭窄的通道里一下探出头来,那是一条通体雪白的巨蛇,它巨大的身体撞在楼梯上,疏松的木枝结构承受不住这样的重击,立刻纷纷塌落。大蛇的蛇信子一吞一吐,似乎在寻找刚才打扰到它的人类的踪迹。

三个人躲在一起,紧紧地缩成一团,彼此可以听见对方心脏剧烈的搏动声,眼前的景象随着血管的流动一颤一颤。

吴邪被张起灵护在怀里。

这样的姿势吴邪本人是极其不愿意的,他的后背紧紧贴着张起灵的胸膛,伤口被挤压着,带来一种沉缓的钝痛。张起灵的脑袋就在他脑袋旁边,在这样突然的剧烈运动之后,吴邪要屏住呼吸已是痛苦不堪,而他的呼吸频率轻易就被降到最低。

吴邪觉得脸上有点烧,在这种危急时刻,他脑海中浮现的却是他和张起灵在解家别墅那间屋子里的那个吻。

张起灵这个人气场那么强硬,像一把冰锥,却拥有异常柔软的嘴唇。现在这两片嘴唇就在自己耳畔,轻轻地将湿热的气息吐在他脖子上。

吴邪失神了一瞬间,身体向后一靠就把脑袋贴了过去。

巨蛇体型太大,而楼梯太窄,它无法转头也无法往回走,打扰他的人类也不见踪影,它愤怒地晃了晃脑袋,直接撞破了藤蔓,像一列火车一样平滑地离开了。先前封锁了整个楼层的藤蔓被蛇打开了一个大口子,完全可以让人进入其中。

“他娘的,汪家人怎么这么喜欢长虫。”胖子松懈下来,狠狠地喘了几口气,回头一看吴邪和张起灵,立刻惊道:“你们……”

吴邪侧了半边身子,右手搭在张起灵脖子上,张起灵环着吴邪的腰,头侧过来挡住了胖子的视线,虽然看不清二人的脸,但这个姿势,怎么看都是在接吻!

张起灵身上的气息疯狂地席卷了吴邪,吴邪的脑袋里一片空白,像突然被人按下了暂停,所有的思想活动都静止了,张起灵轻而易举地掌握了主动权,温柔地用齿尖轻咬他的唇,但他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大概是因为他根本不知道接下来要干什么。

两个人纠缠了一会儿,吴邪把张起灵推开,咳嗽了两声。

胖子没说话,但是脸色发青,像喉咙里卡了一只苍蝇。

“你愣在那干嘛呢?”吴邪的耳朵有点烫,张起灵从包里拿了纱布,撩开吴邪的上衣,帮他重新包扎背上的伤口。

“年轻人就是有活力啊,”胖子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你们都把人家带坏了。”

“人家是谁?”吴邪立刻左右张望。

胖子觉得吴邪贱起来真是没辙没辙的。

之前巨蛇走过的地方一片狼藉,由于他们已经知道楼梯后的通道是蛇走的,这时候谁也不打算再走,他们讨论了一下,觉得藤蔓既然已破,不走白不走,索性进去看看里面是什么。

之前有了铜柱,现在又有了蛇……

吴邪一边走一边想。

传说昆仑山上有一铜柱,又传说昆仑山上有一条大蛇。现在这两样东西已经齐齐出现,这说明了什么?他们想表达什么?这根青铜柱和青铜门有什么联系吗?

包括之前的弱水和开明兽雕像,如果按照《山海经》中所说:“昆仑之虚,方八百里,高万仞。面有九门,门有开明兽守之,百神之所在。”汪藏海在外面挖了条河是想说这里是昆仑山吗?但这是现代的昆仑山,而不是山海经里所说的百神居住的地方。

张起灵忽然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打断了吴邪的思考,大约十秒钟之后,他们听见有其他人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吴邪心里一紧。

最先看到的是几道手电的光,几道光都平稳地向前指,没有一个左右乱晃的。说明他们对这个地方很熟悉,没有对周围的新鲜感,并且很有组织纪律,这确实是小张哥所说的那拨汪家高层。看他们的样子这样放松,应该还不知道吴邪等人已经进来了。

这帮汪家人后方忽然“轰”的一声,塌了一块。离着最近的几个立刻转过去看,几道狼眼的强光下,吴邪看见白色的鳞片一闪而过。

“妈的!它怎么出来了?!”立刻有人大喊。

这句话一出,整个队伍的气氛立刻紧张起来。吴邪心中疑惑,原来汪家人和张家人一样,自己对这地方的东西也没有把握的吗?原来他们也要躲着这些东西走?张起灵当年在张家古楼被自己祖先的机关伤成那样……

外面传来了几声枪响,接着是许多凌乱的脚步声。

“等他们把蛇引开。”张起灵说。

大蛇不分敌我,无差别攻击,巨大的尾巴拍击着墙壁,一砸就是一道深坑。

“怎么回事?!”汪家人似乎从来没遇到过这种问题,这条蛇应该是一直生活在那条通道里,至少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地方。他们没有人提出要把这东西打死,看起来像把它引开。

这东西有什么重要的吗?

那边忽然站出了一个人。虽然在混乱之中每个人的距离都很分散,但他的动作是在不是正常逃命的反映。在向后退的众人中,他缓缓地站住、并且向前走了一步。

“这是学雷锋?”吴邪小声地笑了。

这位雷锋当真是摆出了一副英勇就义的架势,很快就变成了队尾。他掏出枪,往大蛇的脑袋上开了两枪。在大蛇坚硬鳞甲的保护下,这两颗子弹的威力也就如同打人的塑料珠子,虽然没什么实质性伤害,但是特别疼。

大蛇一下立了起来,上身弓起,蛇信子嘶嘶地吐着。

趁着大蛇的注意力被这个人吸引,其他人迅速地离开了。这个人回头看了一眼他的同伴,几次脚已经后撤做出逃跑的姿势了,但最终还是撤回来,重新面对着这条蛇。

这不是心甘情愿的学雷锋活动,吴邪想,他们大概有这么一个牺牲制度,在全体遇到危险的情况下,把等级最低的,或者是专门用来舍弃的人员牺牲掉,以换得团队最大幅度的实力保存。

这个方法能大大避免战斗力的损失,但是在是太不人道了。

连胖子都小声地骂了一句。

被队友剩下的人举起了抢。

大蛇的身体向后一缩,快速地弹了出去!这位雷锋没能开最后一枪,他的上半身一下被大蛇叼进嘴里,露在外面的两条腿还在不断乱晃。大蛇仰起头,将他吞了进去。

它大概是很久没吃过人了,它的身体微微鼓起一块,那个被它吞掉的人在它身体里还在挣扎,但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后中心滑去,很快他就会被活生生呢地消化掉。大蛇盘在原地呆了一会儿,等到肚子里的人没了动静,借着这块空地掉了个头,慢慢地爬回了黑暗之中。

“不管怎么说,他也是咱们的活雷锋。”吴邪望着大蛇一摇一摆的尾巴尖,不怎么严肃地朝那个方向挥了挥手,“不管是什么立场,舍己为人的牺牲都是值得尊敬的,希望他下辈子能投个好胎,不然当条蛇也行,可以吃别人。”

张起灵拍了拍他的肩膀。

吴邪说:“我并没有想起潘子。”

“走吧,”吴邪喝了口水,打开了手电,一道冷光随即射到了下面,大蛇已经走远,他们需要去追上汪家人,“咱们去看看他们搞什么幺蛾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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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自由发挥
黎簇睁开眼。

他的眼睛又涩又疼,脑袋里嗡嗡作响。他抬起手臂,看见手腕上有一对小小的齿痕,已经凝固了,结了小小的血痂。

身下的床硬邦邦的,床边一口水都没有。他泄气地重新躺了回去,大约一分钟之后,猛地坐了起来。

老子又被吴邪的蛇咬了啊啊啊啊虐待童工不能忍我要投诉啊啊啊啊而且还不给工钱欠了我好几个十万了啊啊啊啊我要上天台逼他改善工作条件!

这些话他一个也没敢说出来,因为他甚至都不在自己家。

他故意闹出了一点动静,有两个人进来,看了他一眼,确定他只是脑子有毛病其他地方没什么问题之后又把门关上了。

“喂!”黎簇砸门,“你们老大呢?!我要和他谈话!”

“老大不在!”外面的人说。但是后来实在受不了他砸门的动静,把门拉开了一条缝,不耐烦道:“你在这儿等俩礼拜就能见到老大了。”

“等俩礼拜我就死了!”黎簇说,“你们老大也死了吗?那干嘛让我等俩礼拜?现在就把我杀了吧!”

“你到底想干什么?!”外面的人要关门,黎簇急中生智用脚卡在门和门框之间,“咚”的一声,疼得他眼泪一下就夺眶而出。

“我渴了!”黎簇仰起头,给他们看自己干燥起皮的嘴唇,配上红彤彤的眼眶,和细瘦的体型,完全是一副被长期虐待的儿童形象,“再不给水只能让你们老大自杀到下面找我了!”

五分钟之后,黎簇手上多了一瓶矿泉水,床上还扔着一瓶可乐。

他坐回床上,一边把水往肚子里灌一边思考接下来的行动。


吴邪给了他一条指令,从他睁眼开始,进入反击最后阶段,他必须尽快找到小张哥,小张哥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做,而他所要做的就是全程协助他。

但是这跟说好的好像有点不一样啊?

首先是日子不对,吴邪没说过日子提前了这么多,他以为至少还得有个半年,应该是吴邪出现把汪家的高层引开,他才借机搞掉基地里的杂鱼的。其次是,小张哥是谁啊,什么时候出现在剧本里的?!自己好歹也算是主演,临时改戏还往剧组里塞演员竟然不跟主演说?这能行?

他一不知道小张哥在哪,二不知道他混到什么等级了,要接近他,吴邪说得容易,他这走得是步步惊心呀。

很快,因为之前狂喝了一瓶水,他的尿意汹涌澎湃地袭来。

黎簇夹着腿,艰难地走到门口,再次砸门:“放我出去!我想上厕所!”

过了一会儿,一个人走过来,不耐烦地给他开门:“就你事多!”

第一步,从房间里出来,达成。

之后呢?怎么找小张哥?他站在小便池前面陷入了思考。

首先能确定的是无论他做出什么样的举动来,凭借着自己能够阅读费洛蒙这一点,对方都不会让自己死。那么这样他就可以讲条件,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直接逮住一个人问到小张哥在哪。

嘿,反正目的是一样的,先试试再说。

他可没吴邪那么多心眼和脑细胞干什么之前先把各种可能想清楚了,还要对每种结果进行评估,反正未知才是冒险最大的乐趣,考虑那么多干什么。

他在洗手台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最后看了一眼手腕上的牙印。

希望这是最后一次吴邪放蛇咬我,他想,回去之后必须得把欠款都结清,反正他有的是钱,不行就让张起灵帮忙。

“小子,你怎么这么慢?”等在外面的人手里捏着一根烟,已经快熄灭了,整个楼道里都是呛人的烟味。

黎簇站到他面前,他的身高和对方不相上下,只要气势上保持住,就有很大的把握把对方唬住。他回忆了一下汪家教科书里张起灵的行为方式,用一种很轻但很有压迫感的声调说:“告诉我,小张哥在哪里?”

用这种语气说小张哥这三个字真的感觉很业余啊!他愤愤地想,都怪吴邪不说小张哥到底叫什么,这样笑场了怎么办?!

那人听到他突然转变的语气,微微一愣,说:“小张哥是谁?”随即恶狠狠道:“你要找人?你想干什么”

他们竟然不知道小张哥?黎簇有些震惊,随后想到也许小张哥在汪家用了个艺名,就像吴邪字天真号关根一样,对着不同人的人有不一样的名字,不禁有些后悔自己在这儿用了个本名,这种感觉有点像三流小演员遇上影帝。

“是吴邪告诉我的,他说这个人很重要,我要找他说两句话。”

“吴邪让你找他?”那人疑惑道,“老大给了你这么高的权利让你能找人说话?”

黎簇说:“少废话,你知不知道这个人?知道就带路。你们老板的命你还想不想要了?”

最后一句是他即兴加上去的,总觉得这样说更有一种黑社会的感觉。不过他总觉得演得有点假,他现在完全是狐假虎威,更何况这老虎还不在身边,以自己的战斗力,他们那边稍微多几个人就只能跪倒任操了。

好在看着他的人没那么多心眼,“怎么会找张先生?他早就和本家脱离关系了,难道是张起灵要找他?”一边说一边把黎簇推到自己前面,让他先走。

两人走了半天,来到了一间办公室。这地方黎簇以前也没来过,看起来挺高级,他不免产生了一点挫败感,同样是来做卧底的,自己明显更有用一些,怎么就混得这么差呢?

带他来的人似乎对小张哥很敬畏,敲了三下门,问:“张先生?”

门很快打开了,黎簇看见一个年轻男子出现在门后。他穿了一件浅紫色的衬衫,下身是一条白色的西裤。他面容俊秀,眉眼温和但眼中透着一丝狡黠,带着一副金边眼镜,细细的镜框将灯光直直地反射进黎簇的眼睛里。

黎簇见过的张家人不多,与当年的吴邪一样,先入为主地觉得所有的张家人都是张起灵那样一辈子只能说那么多字超了就会死的类型,这时候看见一个完全不一样的张家人站在面前,不由得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卧底,还是其实是个双面间谍。

小张哥审视地看了他几秒,嘴角勾出一个笑容来,说:“小朋友来得挺早。”

说完一手把黎簇拉进屋里,将那汪家人毫不留情地关在了门外。

“你真是……?”黎簇往后退了一步,和小张哥拉开距离。

“放心,”小张哥说,“吴邪叫你来的吧,你就算不信我,你还不信吴邪?”

黎簇一想也对,虽然吴邪经常坑他,但从来没把他坑死过,但又想到每次其实都是自己凭借聪明才智才勉强存活下来,又觉得有点心冷。

小张哥看了眼表,说:“你怎么说服他带你来的?现在的下层警惕性这么低了?敢把你我和我放在一起。”

你都坐到这个位置了,还没博得他们的信任?黎簇说:“总之吴邪什么都没跟我说,他跟你说什么了?”

小张哥回到自己办公桌后面,他的桌子上摆着一套紫砂茶具,壶嘴里还冒着雾气,应当是才沏好一壶。小张哥坐下来,拿了两只茶碗,流畅地倒了两碗,将其中一碗推到黎簇里面,示意他坐到旁边的椅子上:“还没到时间,在这儿等着就行。小朋友喜不喜欢喝茶?我刚搞的一块茶饼,这是头一回喝。”

说罢他自己喝了一杯,皱了皱眉:“唉,还是小时候手工的那种好喝。”

小时候,那得解放前了吧。黎簇喝了一口,他对这种东西没什么感觉,什么茶除了颜色不一样喝在他嘴里都差不多,看见小张哥一脸悠闲似乎志在必得,他就有一种被蒙在鼓里的不安:“你们想干什么?”

“等九爷的人来,”小张哥斜斜地靠在椅子上,“放心,不会把你丢在这儿的,你的剩余价值这么多,不用太可惜啦。”

黎簇看着面前的人,他给自己的感觉就像当时的吴邪一样,他也是一个危险的人。但和吴邪不同的是,这个人的危险是来自于捉摸不透的心理和强大的背景,从他来自张家这一点就首先让黎簇觉得很虚,这种感觉和他面对黑瞎子的时候的感觉十分像。而吴邪不一样,黎簇知道,吴邪那纯粹是自己折腾出来的,他已经被这个世界玩坏了。

吴老板现在又在干什么呢?

不知道他还能不能等到吴老板给他发工资的那一天了。

他有点发愁。

希望这个事结束之后,吴邪的病能尽快康复,早日变回萌萌哒的新世纪好青年。

不过他很快想不下去了,因为一声锐利的警报陡然在走廊里响了起来,震耳欲聋,搅得人心里发慌。小张哥这才站起来,黎簇注意到他把什么东西塞进了嘴里,但他依然口齿清晰地同自己说话:“小朋友,你有武器吗?”

“没有。”黎簇摊开手,老实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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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蛇祖
最终黎簇只得到了一把短刀,小张哥把刀丢给他就跑了,一眨眼的功夫已经不知去向。

楼道里一下涌出来许多人,乱糟糟的,但黎簇知道这帮人里很大一部分都是吴邪的人,是吴邪用了“替身”的方法换来的,为了防止被发现,这些人都接受过专门的训练,并且脸部做了彻底的整形。

他们因此再也不能做他们自己。

黎簇握着短刀,随着人群往下涌,很快下面传来了枪声。黎簇透过走廊的窗户往下看,只见空地上豪放地斜停着一辆路虎,黑瞎子坐在驾驶座,架着一把机关枪在那突突突地扫射。

看他脸色还挂着笑容,一副玩真人CS的样子,倒让黎簇放松下来。不过他的目标太明显,周围还没什么掩体,连接近他都十分困难。不得不说这个人的胆子实在是太大了。

好在对方先发现了他,那动作仿佛骑士驾驭马匹,路虎直直地朝自己开了过来,尾巴一甩,黑峻峻的枪口就直直地对到了他脑袋上。

黎簇立刻高举双手:“大哥饶命!”

黑瞎子笑了声,从侧坐扔了把枪给他,“我不擅长管小孩,待会儿我就管不了你们了,你们可小心着点别死了,要是死了你那几十万可就都拿不着了。”

黎簇立刻保证自己绝对不会没事作死,肯定安全第一,实在不行躲进厕所,不过,“为什么是我们?”他问。

后门咔哒一声解了锁,车门一下被拉开,差点直接拍在黎簇脸上,一个少年窜了出来,抱住黎簇的脖子:“嘤嘤嘤鸭梨,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嘤你个头!”黎簇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来干什么?”

苏万一指黑瞎子,但刚才黑瞎子呆的地方已经空空如也,这家伙竟然趁机溜走了。眼看几颗子弹已经打在了他们身边,黎簇当机立断,拉着苏万就往楼里跑。

他们跑到一间办公室里,里面的东西早就被搬走了,桌子椅子乱七八糟地堆在一起。黎簇喘了口气,问:“这件事你知道多少?”

苏万摇了摇头:“我是被黑瞎子坑过来的,他说带我找你,我也不知道他说的是这里,我们刚进门他就让我蹲在后座下面,直接把车开进来了……”

“解雨臣和胖子他们都没来?”

“胖子去找吴邪和张起灵了,”苏万说,“解雨臣不知道在哪,一直没见到他,也没听黑瞎子说过。”

“这就奇了怪了,他这样能活着出去?”

俩人蹲在门口听外头动静,外面忽然响起一阵刺耳的杂音,接着黑瞎子的声音伴随着电流声响彻整个楼道:“哎呀我第一次弄这个,这玩意儿是这么用吗?”

卧槽!还以为会说什么严肃的话,我在这儿听半天你就跟我说这个?

黎簇说:“不管了,我还是先去干吴老板让我干的事,我要去找小张哥,你去不去?”

苏万一点头,黎簇推门而出。

在找小张哥的路上,从黑瞎子不着调的广播里他大概了解了吴邪的计划。将汪家在社会上有势力的上层引出,再将基地里其他人一网打尽。黑瞎子这一次的到来让他们措不及防,配合上先前已经被吴邪埋进汪家的人带人反叛声援,到时候该抓的抓该打死的打死,老大又被吴邪干掉死无对证,汪家就能一下分崩离析。

黎簇和苏万计划从楼上往下找,但所有有可能藏人的地方他们都没发现小张哥。路上遇到的几个认识他的汪家人全都被他打死,但他枪法不好,子弹浪费了不少。眼看已经跑到一楼,但人还是没找到。就在他考虑是返回去重新找防止走岔还是找黑瞎子要点子弹的时候,他猛然发现在一楼竟然还有一个通往地下室的门。

他不怎么熟悉这栋楼,但在他来这里的几次记忆中,都没有看见过这么一扇门的印象,会不会小张哥其实是进了这里面?

黎簇和苏万对视一眼,两人肩膀挨在一起,慢慢地走了下去。


与上面的混乱相比,这个地方有些太静了,冰冷的白色灯光下,黎簇感觉有点不太安全。这地方的墙壁、天花板甚至地面统统是白色的,很容易让人联想起医院。通道里有许多尸体,但地上却没有多少血迹,黎簇没去翻动他们,这尸体数量很多,似乎有谁一口气干掉了整个地下室的人。长长的一条走廊一眼望过去全是门,窗户都是磨砂的,从外面根本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一路上,所有的门都锁着。黎簇和苏万即使再有好奇心,这时候也不想自己作死。但他的心中越来越疑惑,如果这些门都是锁着的,那么这些人生前要去干什么?

黎簇每经过一个门都要推一下,终于让他找到一个并没有关上的。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里面的布置很像是一个实验室,一张巨大的白色工作台,上面摆着几列试管、一沓文件和一台电脑。旁边是几个铁柜,黎簇走过去看了一眼,里面放着的全是各种资料。

文件上还有一副胶皮手套,摆放得不是很规矩,如果这个人不是本身对待这种东西就很随意的话,极有可能是因为他没有时间把这个摆好就离开了。

在地下室也能听到上面的骚乱吗?

这个人会到哪里去?

苏万朝他挥了挥手,用手指了指铁柜,“快来,这里还有一个门。”


从这个门走进去,他们看到一个人面朝下趴在地上,衣着凌乱,一动不动。黎簇过去摸了摸他的脖子:“已经死了。”

看来这个人就是这间工作室的主人。

在这具尸体不远的地方,放着一件衣服。黎簇愣了一下,这是……

这不是小张哥穿的那件衬衫么!他居然把衣服脱了!

这件衣服被放在地上,苏万扯了扯他,说:“这衣服下面有东西!”

衣服在微微晃动,似乎有个什么东西在试图往出挤。苏万定了定神,和黎簇说:“咱们先去里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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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里走,两人渐渐听到了打斗声。他们不敢再说话,一前一后地贴着墙壁,黎簇举起了抢,探头往里面一看——

几个穿白大褂的人一人手里拿着一把刀,在中间的人,光着上身,正是小张哥。黎簇看到小张哥的身上也有一个纹身,但既不是麒麟也不是凤凰,好像是一只穷奇。在小张哥身边还有一个年轻的男子,与小张哥相比,这个人看起来没有多少武力值,但他一只手上有个镣铐,似乎是被限制了行动。

这帮人把他关在这里?

黎簇没颤抖着举起枪,对着那几个白大褂一人给了一个子弹。中弹的人踉跄了一下,没打中要害,立刻转身去看是谁开的枪。就在黎簇和那些白大褂对上眼的时候,小张哥忽然从嘴里吐出一个黑色的东西,他手拿着这个,对着最近的一个人脖子上就是一下。这人动脉被划开,血一下喷了出来,浇在他的同伴身上。

没等他的同伴回过神,小张哥依样又划了一个人。

这时候,那个被锁住的年轻人忽然吹了两声口哨。这哨声和黎簇知道的那种用来唱歌和调戏小姑娘的口哨声都不一样,更像是一种节奏,或者说是一种语言。

随着他的哨声,黎簇听见身后传来布料摩擦的声音。他回过头一看,小张哥那件衬衫剧烈地起伏了一下,一个绿色的蛇头钻了出来。

黎簇和苏万立刻和墙紧紧地贴在了一起。但蛇看也不看他们俩,径直朝里面游去。里面剩下的穿白大褂的人看见了这条蛇,脸色齐刷刷地变了,直接把刀朝它扔了过去。没想到这蛇动作灵敏得厉害,轻松躲过之后仰起头,像发射一样把自己弹了起来,直直地朝他的命门上咬去。

白大褂防无可防,一下被咬中了手。他的脸色刹那间变得灰败,将那条蛇狠狠地从身上拿下来,摔在地上,一脚踩了上去。

被锁住的青年看见蛇被他踩,喊了一声,黎簇和苏万都听不懂他的话。但小张哥出手如电,一下把那白大褂拉到近身,直接也摔在了地上。

白大褂在地上挣扎两下就没了气。

那条蛇还在地上扭动,它的尾处已经被踩得瘪进去,基本上是活不了了。小张哥叹了口气,说:“回去之后我再帮你找几条吧。”说着用刚才杀人的那个黑色东西往蛇头上一抹,蛇立刻首尾分离,也不动了。

接着小张哥看向了黎簇,“过来吧。”

“Hi,又见面了。”黎簇只好走过去,苏万跟在他后面,朝小张哥打了个招呼。

“他们是谁?也是族长的人吗?”小张哥身边的青年问。

“算是吧,新入行的,”小张哥开始折腾青年手上的镣铐。从小张哥口中得知,这个青年叫做张小蛇,自从张家没落之后,他就被汪家人盯上了。汪家人一直很欣赏他会操蛇的能力,想要把他培养成汪家的一员,但张小蛇一直不愿意,汪家人无法,只能把他关在这里。

“像印度舞蛇那样吗?”苏万想起他刚才那声哨音,不禁在脑海里浮现了这个青年带着头巾,盘腿坐在地上给一条眼镜蛇吹笛子的画面。

青年的手终于得到了自由,他走到旁边的几个竹桶里,打开盖子。黎簇看到几条蛇纷纷爬了出来,直接顺着袖子钻进了衣服里。

“不,”张小蛇说,“我是蛇祖。”

蛇祖这种称号感觉好厉害啊,黎簇对这个年轻人的好感往上升了一级,“你们张家还专门培养这种人?”

“我不是张家人,”他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只好指了指小张哥。小张哥立刻接口道:“我们俩都是外来的,我是被张家人收养的,他是被我收养的。”

“难道说,”黎簇问,“张小蛇这个名字是……”

“是我起的,怎么样?”

天呐原来张家人盛产基佬,是不是凡是进了张家的人不管有没有血缘关系最后都会弯掉!看看他们的族长就觉得这个猜测一定很正确!这么一想汪家人真的是输在了性取向上!


虽然在心里这么想,但黎簇可不敢直面和小张哥这样说,他想来想去,问道:“外面那些人都是蛇咬死的?”

张小蛇点了点头:“他们想拿我的蛇出去打你们,他们以为自己已经成了蛇的主人。”

说着从另一个筐里拿出了一些像是老鼠一样的肉干,他身上那些蛇纷纷把脑袋从袖口里探出来,一条蛇一只地叼走。原来张小蛇一直不能跟他的蛇在一起,这些蛇被汪家人搜出来之后放到竹筐里,自己爬不出来,每天由汪家会训蛇的人来看管,但这些蛇还是没能听他们的话。

“这群人弄死了他好几条蛇,”小张哥说,“这种蛇很难训的,死了哪只都是大损失。”

把蛇都绕在身体上之后,他看起来却和普通人并无差别。小张哥从外面捡了自己的衬衣穿上,悄悄地跟走在后面的黎簇和苏万说,“小蛇这次是生气了,待会儿就让你们看看中国传统文化多么博大精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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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黑瞎子
如果黎簇还能再写一次作文,他一定要写《记一场难忘的中国秘术表演》。

张小蛇身上的每种蛇都有不同的作用,有专门攻击的,也有用来防御的。他给每个人发了一点蛇药,叫他们吃了,之后伸出手,口中发出了几个音,那些蛇就又都哧溜哧溜地滑了出来。

蛇没有人聪明会随机应变,但好处是目标小,速度快,很难用枪打中。

上去之后他们的组合就变成了张小蛇在前,小张哥紧跟在他后面,将对他们举枪的都打死,那些蛇动作极快,咬起人来一点都不含糊,毒性也强,张小蛇的声音就是它们的指挥,指哪打哪,一路碾压。

黎簇跟在后面,不时看看身后。那些被蛇咬了的大多都还活着,但全都躺在地上,神经性毒素生效很快,全身麻痹,呼吸衰竭,如果不能及时抢救,这些人根本撑不了几分钟。

突然,从前方冲过来两个人影。

这两个人姿势十分夸张,关节扭曲,不似真人,有点像传说中被附体之后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那种感觉。

小张哥说:“是黑飞子!”

张小蛇忽然伸手拔下了头发上的簪子,黎簇这才发现张小蛇的头发很长,早就过了长发及腰的水平。而更令他惊异的是,在他的头发里竟然藏着一条蛇!

这条蛇很小,和他身上的其他蛇比也就是拇指姑娘的水平,但和其他蛇不同的是,这条蛇身上竟然还穿了铁甲。这是一条自带防具的蛇,黎簇赞叹道,这是要放大必杀了。

那小蛇从他的头发里爬出来就落到了地上,速度极快地朝两个黑飞子冲了过去。

随着小蛇的出现,那些大蛇纷纷回到张小蛇身边,一个接一个地游回了他的衣服里。

那条蛇上半身立了起来,武装在身上的铁甲片随着它的动作突然全都张开,露出蛇身体上密布的黑毛。黎簇立刻就感觉到了威胁,这是一种源于动物本能的威胁,是弱小的生物面对强大的生物本能所产生的恐惧。

这条蛇虽然小,但它必定是极为强大的武力。

两个黑飞子也感受到了这种威胁,它们的目标一下就换到了这条蛇身上,纷纷张牙舞爪地向他扑去。这条蛇灵巧躲闪,其中一个黑飞子接触到了它,它立刻顺着爬了上去。黎簇看到那铁甲十分锋利,随着蛇的动作,穿在黑飞子身上的衣服都被切碎了,连皮肤上都是一道道血口。

那黑飞子吃痛,用手去拽蛇,被蛇一口咬住。

“不行,”小张哥说,“这东西必须得砍关节。”

“可以。”张小蛇对自己的蛇很有信心。

这条的毒性明显比之前那些蛇都要强,就被咬了这么一下的功夫,那个黑飞子的身体就开始抽搐,不一会儿就僵硬了,它身体里寄生的东西还在支配它行动,但明显已经气力不济,大约也是沾染了这种毒,整体速度一下就放慢了,走起来都有些踉踉跄跄的。

“连里面的蛇都能毒到?”小张哥惊疑道,“这只比以前那只还毒?”

“本来毒性就这么大。这条已经不年轻了,很久没用过,应该多用用的。”

那条蛇咬死了一个黑飞子,又去咬另一个,破碎的布条散落了一地,蛇身上也都是血。第二只黑飞子毕竟还是活人,虽然意识不清,但基本的思考能力还有,见此情况立刻放弃和这条蛇争斗,转身就朝张小蛇两人扑来。

张小蛇往旁边一躲,小张哥立刻一枪打在黑飞子的腿上,那黑飞子直接被打折了膝盖,落在地上,却是爬着也要去啃张小蛇。张小蛇手里那些蛇已经全都从袖口里探出头来,幸好这时候那条小蛇也赶了回来,咬在了黑飞子的脖子上。

黎簇拍了两下巴掌,恭维道:“两位老大!我愿意当你们小弟!以后能不能跟你们混?你们肯定比吴邪好说话对吧,请让我当你们小弟吧!”

这两个人一个口活好一个会玩蛇,简直绝配,而且比张起灵话多比吴邪脑子正常,还没有黑瞎子那种神经病的气质,怎么想都是拜师学艺的最佳人选呀。

可惜张小蛇忙着把那条蛇擦干净放回自己的头发里,说道:“我不收徒弟,收徒弟很麻烦,还要收拜师礼,还要教本领。这种东西我不会教的。”

“可是全中国估计就你会了,真的不考虑发扬光大一下吗?没准还能申请非物质文化遗产什么的。”

张小蛇把头发重新盘好,小张哥在一边说:“哎呀,他说的是做小弟,不是做徒弟。好啊你们来都来当我小弟,每个月交点保护费就行,钱不多要,一人一万就好。”

小弟是用来赚生活费的吗!黎簇伤心了。他一边伤心一边走了出来,正好看到黑瞎子坐在他的路虎的前盖上。

外面的事情进行得很顺利。黑瞎子武力值相当高,玩枪的水平和张起灵玩刀的水平不相上下,地上躺了几个人,都被断手断脚,从他们的关节处露出来几条黑色的东西。在黑瞎子身边站着的应该是吴邪安排来的人,在路虎前面跪着一群人,全都低着头,身子下有一滩血。

黎簇走到正面一看,发现竟然每个人都被打穿了膝盖。

黑瞎子酷炫的路虎上被打出了各种各样的枪眼和擦痕。他的坐姿十分豪放,一条腿耷下来,另一条踩在车盖上,悠闲地看着面前跪在地上哆哆嗦嗦的人。

“我给你们一次活下来的机会吧,”黑瞎子玩着手里的枪,想了几秒之后又说:“虽然可能从此以后就没法好好走路啦,但是好死不如赖活着嘛,做人要懂得珍惜。”

他透过瞄准镜,看了跪在地上的每一个人。这些人都是按照他的吩咐找出来的,在解家堂口发生爆炸那天到过现场的人。

“你们可以互相揭发,或者自己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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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瞎子的声音忽然冷了下来,在场的就连苏万都没听过他这种让人仿佛坠入寒冰的语气,“谁是那天在解家盘口放炸弹的人?”

几个人的脸面色铁青,汗如雨下,不知道是内心的焦灼还是腿上的疼痛,彼此相互看了看,竟然没有一个人开口,现场一片死寂。

“如果没人说,”他走到第一个人面前,蹲下,将黑洞洞的枪口抵在他的下巴上,用力往上顶了顶,那人发出死了一样的嗬嗬声,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你们就都得死。”

一阵窒息般的沉默之后,其中一个人忽然用力地把他身边的另一个人推了出去,被推出去的人先是满脸震惊,随后表情暴怒狰狞,手脚并用地拼命往回挤,而其他人见此情景都纷纷阻止他回到他们中间,这个被孤立出来的人一边挣扎一边大喊道:“不是我!不是我!明明是他放的!是上面亲自交给他的任务!”

他喊得目疵欲裂,声音沙哑又尖锐,几乎不成调。黑瞎子笑了声,举枪送了他一发子弹。子弹从他的太阳穴进入,血花一下爆了出来,这个人的眼睛一瞬间暴突出来,身体抽搐几下,栽倒了地上。

与此同时,在他身后拼命拦着他的人也发出了一声刺耳的惨叫,那颗子弹穿过了那个人的头颅之后,直直地打入他身后这个人的胸膛。高速旋转的子弹撞断了他的肋骨,在他的心室之中停下,将整个心脏绞碎了。

“徒弟,”黑瞎子忽然扭头,虽然他的眼睛被墨镜挡住了,但苏万还是觉得背后一凉,黑瞎子一脚一个踢开横在地上的尸体,把枪对准了另外的人,“今天为师替你大师兄给讲一个道理。”

黑瞎子就像在执行,用枪顶着他们的后脑,一人给了一枪。

“你永远也不知道每天在你身边陪你笑的人是怎么看你的,他们可能在背后骂你傻逼,他们可能巴不得你早点死。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情况下,他们可能第一个就把你推出去了。”

“你的大师兄吴邪,就是对别人太好了,太容易相信别人,所以你看看,他被汪家人玩成了一个神经病。”

“小徒弟,你以后得懂得分辨谁是可信的,谁是不可信的。别像现在吴邪这样,宁愿自己一个人行动,也不敢再相信身边的任何一个不熟的人。”

苏万被他突如其来的说教和严肃的口气吓了一跳,赶紧点点头。

这时候,基地紧闭的大门又一次打开,一辆黑色的奔驰慢悠悠地开了进来,停在黑瞎子的路虎边上。

穿着黑色制服的司机帅先下车,接着,一个纤瘦颀长的人从后座上走了下来。这个人穿了一件黑色的毛呢大衣,敞开的前襟露出里面粉色的衬衫。他看见黑瞎子和他边上的尸体,又看了眼被控制住的一群人,形状姣好的眉毛轻轻地一皱,“啧”了一声,快步走过去,问道:“瞎子,你又在干什么?”

黑瞎子一瞬间变换画风,笑得阳光灿烂地说:“我这不是给你报仇呢。”

“报什么仇?”对方厌恶地看了眼流了一地的鲜血和脑浆,“回去先给我洗干净,脏死了。”

“怎么会呢!”黑瞎子站起来,张开手往解雨臣面前走了两步,给他看自己的外衣和裤子,“我下手一向很干净的,不信你摸摸。”

解雨臣懒得理他,转身冲小张哥伸出手,一双桃花眼含着笑,却没有多少真心实意:“我是北京解家的当家解雨臣,见过二位。”

小张哥十分有礼地回握:“其实你小时候在二月红那学戏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了。”

解雨臣皮笑肉不笑,倒是张小蛇对这件事好像挺有兴趣:“听说二月红下斗的功夫不得了,你能不能表演一下,我想看看。”

“我学的可不是他倒斗的功夫,”解雨臣对张小蛇笑了笑,这个人看起来比当年的吴邪还要淳朴点,张家还会有这种心思单纯的人?难道这人不是张家的?

“小蛇说话比较直,你可别介意,”小张哥笑道,“当初我认识他那会儿,他说话也气着过我。”

果然不是张家的人,不过解雨臣没什么打探下去的好奇心,略一点头,说:“也许以后我还会唱戏,到时候可以请你们来看看,你就知道二月红的功夫得了不得了了。”

一直站在旁边的黑衣司机这时候走过来,对解雨臣低声说了几句话,解雨臣脸色有些不好,对小张哥和张小蛇说:“如果你们没地方去,可以到我的盘口来,我的伙计可以给你们提供住处。现在我得去找吴邪,他身上的定位装置都被他拆了,估计是想要躲我们。”

小张哥说:“那咱们就顺路去吧,毕竟也在这儿混了这么久,吴邪去的地方我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按照他的速度,估计这时候已经和汪家人对上了,你们按照我说的准备装备,咱们最好现在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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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迎神的仪式
在摆脱了大蛇的威胁之后,他们的路途就顺利了许多。

张起灵对汪家人的前进路线把握得很准确,为了保证敌在明我在暗,三个人日夜轮流监视汪家人的动向,而汪家人显然比张起灵他们进入自己祖坟时候要好,他们的老祖宗一点不坑自己后辈,前进的速度比吴邪预想得要快上不少。

大约向下行进了一天半,他们来到了一个像广场一样的地方。

汪家人走到中间停下来,看样子这里就是他们的最终目的地。

之所以将它称之为广场,是因为它的面积非常大,中央有一个像祭坛一样的汉白玉砌成的高台,大约三米来高,四个角各有一个烛台,上面放着一只铜盆,盆里面燃着蓝色的火焰,应该是鲛人脂做成的长明灯。祭坛的两侧有台阶,汪家人中的几个正顺着楼梯往上走。那根巨大的铜柱就安置在祭坛中央,它仿佛从黑暗中降下,精密繁复的花纹在冷色的光芒中呈现着奇异的色彩,虽然不明其意,却仿佛也受到它的感染,体会到一股远远超于自身的巨大的力量。

“这是……”

吴邪感觉这种力量十分熟悉,似乎他曾经在别的什么地方也感觉到过它。但承载着这种感觉的记忆仿佛海市蜃楼,他觉得真相呼之欲出,却无论如何抓不到真实。

就像整个人坠入梦中,他觉得恍惚,在下沉,却浮不上来。

一阵铃声远远地传来。

它没有节奏,却舒缓而安静,像溪流穿过丛林,微风拂过新草,一只鸟雀轻声的歌唱。吴邪沉重的思维终于得以挣脱越陷越深的泥淖,他猛地睁开眼睛,看见张起灵拿着一个比他见过的六角铜铃都大上一些的铃铛,在他耳边轻轻的晃。

“是幻觉。”他说。

吴邪这才看见,在铜柱身上连着无数根交错纵横的线,每一根上都挂着一排六角铜铃,这些线被穿在铜柱上,线头垂下来,每一根线头的颜色都与周围几根不相近,仔细看去,竟然没有一根的颜色与其他的重复,它们环绕着铜柱,就像给铜柱围上了一道帘子。随着汪家人像演奏一样拉动这些绳子,无数六角铜铃随之鸣响。

“他们在干什么?”胖子显然也受了六角铜铃的影响,被张起灵用母铃晃了一会儿,脸上迷茫的表情才恢复。

张起灵脸色有点不太好,吴邪发现他的眼睛直直地盯着青铜柱:“我们没有这种节奏……这是他们自己发明的用法。”

那他们是在干什么?

那些人始终低着头,每个动作都恭恭敬敬,难道他们在跳大神?

这种诡异的演奏一直在持续。这时候,一直站在旁边并没有去拉绳子的人走出了一个,他从随身的行李里拿出了一套衣服。

原来光表演还不行,还有演出服吗?

这个人将衣服递给了旁边的人,然后在祭坛的边缘摸了几个地方,那原本光滑的汉白玉竟然从中间裂开了一条缝,随之缓缓沉下去。在汉白玉的墙后有一道门!

这道门有两米多高,俨然是青铜门的翻版,形制风格都和青铜门毫无二致。

“这里头还有人啊?”胖子问道。

没有人回应他。

张起灵没有说话是因为他的目光始终紧紧盯着那个人的动作,嘴唇已经紧紧地抿了起来,他对此似乎很紧张,从他的肢体语言可以看出,不管里面是什么,都是十分棘手的东西。

吴邪没有说话是因为他在回忆,虽然刚才的异样是因为六角铜铃对他造成了影响,但那种熟悉的感觉却并不是六角铜铃造成的。

在他从踏入这个事件的漩涡开始,他一定对什么东西产生过同样的感觉。

六角铜铃……

青铜……

一颗小小的六角铜铃耳环挂在解子扬的耳朵上。

解子扬最后一次发给他的照片里,本来已经死去的他和本来已经死去的他的妈妈对着镜头笑。

是青铜树!

只有这件事,是胖子和张起灵都不知道的,只属于他的记忆。所以在现在,另外两个人对这种感觉完全没有体会。

吴邪的脸色也变了,和解子扬在秦岭的时光对他来说诡异又奇幻,甚至不像一个已经发生的事实。一个人,怎么可以仅仅靠一个念头,就能完整地把自己复制出来?如果他不断地利用这种力量,那么是不是说,他的肉体能够一直有新复制出来的接替,从而永远地留在这个世界上?

吴邪一只手搭在张起灵肩膀上,他压低了声音,缓缓地说:“你知道物质化吗?”

张起灵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你是说他们……”

“我曾经在秦岭见过一棵青铜树,我的一个朋友在那里经历了一些事,在那里我知道了物质化。现在,这帮人就在利用物质化,虽然不知道前一个发生了什么,但肯定是出了什么事。他们这才要回到这个地方,他们要重新物质化一个出来。”

“你们说的都高深,胖爷我听不懂。”胖子摊手,“但是他们干嘛还要带衣服?合着里面的人光膀子?”

“你家的人穿着寿衣满街跑的?”吴邪说,“物质化的这个人……他肯定从没见过现代的衣服,就算他能够自己再物质化一套衣服出来,穿在身上人家也只会觉得他脑子有泡。”

“没想到,这老家伙却是真正想出了一个一直活着的办法。小哥,你跟胖子先不要出去,暗地里阴他们。”

张起灵一把拉住了他,“你要一个人去?”

“你知道他是谁?”吴邪笑道,“他就是汪藏海。这笔账必须现在结清,我们没有再拖下去的机会了。”

吴邪把大白狗腿别在腰上,给手上的枪上了膛,“我在这场局里给自己的定位其实一直都是炮灰,你们才是主力队员。我相信自己和他们对冲绝对赢不了,所以必须给你们留下翻盘的机会,胖子,你到上面一层去,往下扔炸弹,你的雷管还有多少?要是最后你们也逃不出去,就把这地方整个炸了吧。”

“小哥,”他扭头,看了看蹲在旁边的人,眼底带着笑意,“我相信你的能力,如果我杀不掉他们,你一定得替我连底下的棺材一起毁了。”

吴邪直起身,缓缓地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他的脚步很慢,而所有汪家人的注意力都在那个刚从门里走出来的男子身上,他走了很长一段路,才终于有人发现了他。

“哈喽,”吴邪偏了偏头,冲他们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之前你们没把我弄死真是太不好意思了,害得我现在都追到这里了。”

这话一出,在祭坛上的人都有些骚动。那个负责进青铜门的人应当是汪家的现任族长,他正要进门,忽然被吴邪打断,这个时候他比所有人都淡定,不紧不慢地往前走了几步,两手抱臂,说:“你果然没死,是张家的族长救了你吗?他没跟你来?还是说……”

吴邪打断了他的话,也阻止了他往自己身后看过去的目光,“我一个人来找你们,你们不应该高兴吗?”

“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你显然是一个普通人,只不过和那帮家伙下过几次斗。你为什么会觉得自己很伟大?你联合解家、霍家反击,为什么要费力做这种事情?你知道他们都在劝你,如果你老老实实地守着你的小铺子,什么都不会发生。”

“因为他们是我的朋友。”吴邪说,“你们把人心想得太简单,有些东西不是能套用你们那套理论的,它们对绝大多数人也许都会起作用,不过凡事无绝对嘛。”

他举起了枪,漆黑的枪口对准了对方的心脏。到了这个时候,对面的人仍旧笑了出来,“你想凭这个杀死我吗?你可以抬头看看,光是这些铃铛,就可以把你杀死。你没经受过这样的训练、你战胜对手的方式都是耍耍小聪明,要是论真正的实力,这十年你的训练也不足以让你杀死站在这里的任何一个人。”

吴邪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但他眼中尽是怜悯:“你们自以为猜透了人心,利用人心,你们成功招兵买马,把汪家变成了一个几乎渗透进了整个中国、也许甚至是整个世界的势力。从这里的建筑就可以看出来,你们真是太狂妄了。”

“哪有?”对方的语气里甚至露出了一丝无辜。

“怎么没有?传说昆仑山下有弱水之渊,昆仑之虚面有九门,开明兽守之,是众神之所在。我在来的时候,可确实是体验了弱水,也见到了开明兽。”

“这世界上确实没有山海经中所说的昆仑山,所以你们建造了这里,以天为地,以地为天,越往下走,其实就越往你们‘昆仑山’的山顶走。在这里,看似是铜柱的末端,其实根本就是首端。你们神化了自己,把一个早就该死了的人臆想成自己的神,所以神化故事不能多看,很害人的。”

汪家族长笑起来,给吴邪鼓了几下掌。他单薄的掌声回荡在空旷的广场之中,显得尤为凄冷:“年轻人,你看的书倒是很多。不过这地方的建造与我无关,这确实是西王母所造。我不过是借来用用。”

“那你这罪可比我说的还大了,”吴邪说,“鸠占鹊巢一般都会遭到原主人的打击报复。”

“可事实是——并没有。”他说,“汪藏海一直活着,完好无损,我的家族兴旺发达,到现在已经完全把张家踩在脚下。”

“你真自信。”吴邪说,“我要是有你这么自信就好了,也不用折腾自己十多年。”

“你们找到了利用物质化的方法,让物质化出来的汪藏海替本人来管理家族。他本体虽然活着,但是根本没办法离开这里,对不对?”

汪家族长爽朗地笑了几声,说道:“我一直想争取你到汪家来,如果你不是执意要追着你那张家小哥跑,肯定能在我们这里干出一番大事业的。”

“是吗,那真是太遗憾了。”吴邪摇了摇头,“我现在手都有点酸了,咱们还是赶紧进入正题吧。”

随着他最后一个字出口,枪声就同步响起。吴邪的子弹没能如他预计地将对方爆头或是打中他身上其他的要害。汪家族长在他开枪的同时完成了从掏枪到射击的一系列动作,子弹射进吴邪的腹部,巨大的冲击力,让吴邪的弹道偏离了方向,打在对方的左肩上。

吴邪感觉到自己的内脏被打碎了,浑身发冷。血立刻就涌了出来,像泼水一样浇在地上。他摇晃了一下,双腿终于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倒了下去,汪家族长看了眼自己血流如注的肩膀,神色平静地走过去,在压在吴邪身上,用那还在发烫的枪口抵着他的心脏,说道:“我很敬佩你们的勇气,可惜你们输了。”

“你知道吗,”吴邪疼得皱起眉头,但说话的气势却一点没减少,“主角不怕说话多,但反派可是最忌讳这个。”

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破声轰然在耳边炸响,胖子中气十足的声音紧跟着在整个墓穴里回荡开来:“你个汪汪叫!放开我家小天真!快来尝尝你胖爷爷的炸弹的厉害!”

“如果是你被我用枪这么压着,你的属下会来救你吗?你们看似已经看透人心,可你们真的知道人心是怎么用的吗?”

“你们输了。”吴邪的嘴角勾起一个很久不曾露出来的,狡黠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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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开他。”


张起灵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上面一层,他从上跳了下来,落到吴邪身边,古刀出鞘,刀剑直直地抵着汪家族长的心脏。


张起灵在生气。


吴邪可以从他的背影里推测他现在的情绪,他背脊紧绷,手臂弓起,握刀的手蓄满了力量,指尖褪去了全部的血色。他的刀可以轻易地刺穿对方,他是他见过的身手最好的男人,而不像自己这样被一枪击穿,只能躺在地上流血。


枪就在吴邪右手边,只要他一伸手就能摸到。


“张起灵,”汪家的族长勾了勾嘴角,“你和他是什么关系?你就这么见不得他死吗?”


“轮不到你来问。”张起灵说。


吴邪终于摸到了枪,他把枪握在手里,食指放在扳机的位置。只要找到空隙,这一次他一定可以打中对方。


“这还是第一次看见你这样,张起灵,你竟然会豁出你自己去保护别人?我可不知道张家教过你这样的规矩。”


张起灵手腕一番,纵身一跳,挥刀而至。对方将枪横在胸前,竟硬生生抗过这一下,双方死死抵住,但显然张起灵更胜一筹。吴邪终于等到了机会,拼尽全身的力气抬起手,对着对方的胸口开了一枪!与此同时,张起灵全身紧绷,从喉咙中发出一声咆哮,黑金古刀竟然切开了枪管,整把刀随之没入对方的身体。


胸前中了一枪又被捅了一刀,此刻即便是有通天的本事也绝无生还的可能。


三个人浑身是血,浓稠的血浆从汪家族长的身体里喷涌出来,很快在地上汇聚成了一个血泊。


带着惊诧、愤怒和不甘,汪家族长的目光落到了吴邪身上,缓缓地失去了的光彩,手上握着的已经断成两段的枪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轰——”


胖子又引爆了一颗炸弹,这一次的声音离他们远了一些,也不知道胖子那边怎么样了,他看着没心没肺,实际上深藏不露的,打一群残兵败将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可惜吴邪没那么多能力去想这些事情了,他刚才开的那一枪再次让身体发生了震动,他已经感觉不到伤口的疼痛,体温随着血液流出了身体,他快要死了。


吴邪咳了一口血,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他的双腿在颤抖,强烈的贫血让他眼前一片黑暗。在一片模糊中,他辨认出张起灵的身影。张起灵正把刀从对方身体里拔出来,将倒下的尸体一脚踹开。他回头,看见吴邪站在那里,立刻丢下了刀,朝他走过来。好不容易才找回来的刀,怎么说扔就扔呢,真败家,吴邪茫然的想,他的身体被拽着移动起来。张起灵温暖的手捂在他的伤口上,他只好脚步虚浮地跟着。


“小哥,”吴邪觉得呼吸有点跟不上大脑的耗氧了,“你看得见胖子他们吗?”


“我回去帮他。”张起灵的声音听起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严肃而不容置疑,“我带你去安全的地方。”


“每次都是……最后都要麻烦你。”


“别说话。”震动还在不断传来,吴邪猜测胖子这次应该是把压箱底的东西都带出来了,他听见有人惨叫,还听见胖子愤怒的喊声。张起灵带着他走到一个转角的地方,扶着他坐了下去,他的手稳稳地托着吴邪的腋下,脑袋压在吴邪颈边,“在这里等我,我会回来找你。”


说完,他脱下自己的外衣,把它撕成条状,紧紧地绑住吴邪正在冒血的腹部,然后替他把衣服整理好。


两人的脸贴在一起,张起灵的眼睛即使在黑暗中也像星子一样闪动。他看起来有话要说,可嘴张开又合上,喉结上下滚动,仍是一个音都没法出来。吴邪半张着嘴,急促的喘息风干了他的唇。最后,张起灵将额头抵住吴邪的,笨拙又轻柔地亲了亲了吴邪的脸。


温暖的气息只短暂地笼罩了吴邪一瞬,他闭上眼睛的同时,冷气毫不留情地席卷了他。


张起灵离开了。


不断响起的震动中,细碎的粉末落在吴邪脸上,又像泪珠一样从脸颊滑落。


山谷中寒风凛冽,山路陡峭,一行人只能徒步而行。


小张哥看了看树皮上的标记,指了指远处薄雾环绕的山峰,说:“就是前面那座。”


天气太冷,张小蛇的蛇禁受不住这样的寒冷,只能留在北京,所以最后来到昆仑山的只有黎簇、苏万、解雨臣、黑瞎子和小张哥。


小张哥并没有真正去过昆仑山里的那个墓,仅仅是从其他人的手中见到过机关图,大概知道里面都有些什么。幸好他们很快发现了当初张起灵留给胖子的标记,并沿着标记一路找了过来。


“这地方好多蛇啊。”黎簇也是被咬出心理阴影的,看见这些东西忍不住站到了队伍中间。苏万倒是不怕,还用刀挑着一条过来吓他:“这个好吃不,看着这么多条我都饿了。”


“幸亏小蛇没过来,”小张哥在前面开路,“要是他听见你这句绝对放蛇咬你。”


与吴邪他们当初遇到的情况一样,走得离那座山越近,这些蛇就越暴躁,主动攻击的频率越高。等他们走到那条巨大的裂缝前,天空已经擦黑,山上的气温越来越低,两个少年都有点哆嗦。


解雨臣注意到悬崖边一个凹痕,凑过去观察一番,说:“有什么东西之前被固定在这里,被扯下去了。”


“我靠,”小张哥一下跳过来,“他们竟然走这条路?”


“这条路怎么了?”


“从这里下去是弱水,他们没带潜水设备,怎么进去的?”


解雨臣的脸色有些难看:“还有其他路吗?我们下去看看。”


小张哥点点头:“我们可以从山里走。”他指了指旁边那座山头,里面有下去的路,这是一个整体。


要说吴邪他们没有从山路走下去也情有可原,第一是因为当时那根铁链存在感太高,吸引注意力,第二就是因为山里这条路没有人带着很难走。


在这件事上小张哥也是个半吊子,好在他阅历多,凭借着深厚的职业素质成功找到了入口的大门。与其宏大的内部相比,这扇门显得十分朴素,被碎石和枯树杂草遮挡着,很不起眼。


小张哥看了看入口的四周,肯定道:“有人来过的痕迹,汪家人就是从这里下去的。”


推门进去,里面是黑峻峻的墓道,借着手电的光,他们看到墓道两侧是一个一个的近方的木板,整齐紧密地排列着,缝隙处全都被类似水泥一样的东西填满了。


这一条路下来,两侧的墙壁竟然全都是这样的木板,有些是长方形,有些是近似正方形,黑瞎子边走边摸这些木板,嗤笑着说:“汪家人别出心裁,竟然用棺材当墙。”


这话一出,几个大人到底没什么别的反应,倒是两个少年明显地使劲往路中间挤了挤。黑瞎子见状大笑起来:“看来吴老板的尸块寄得不够多,你们跟着混了这么多年,怎么还没习惯呀。”


“我们跟你们能比吗?”苏万回击,“我们堂堂新世纪好少年,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是祖国今天的花朵每天的栋梁!怎么能跟你们这种靠赚死人钱为生的人相提并论!”


“小子,”黑瞎子也不生气,拍了他的脑袋一下,“你这话说得挺在理,不过我们可不止做死人的生意,”他用手比划了个朝太阳穴开枪的动作,“我们还做把活人变成死人的生意。”


如果这次有命回去,一定要把手机卡扔掉,再换个新手机,远走高飞,永远不要再跟这帮人搭上伙!


“这山里摆的都是棺材,”小张哥说,“是为了更好地让最下面的那个人活着,以气养气。”


“下面有谁?汪家的族长吗?”


“不,事实上汪家的族长所有的命令也并不是出自他手,真正控制着整个汪家的就是这座墓最底下那具棺材里的人。”


一行人下了楼梯,开始向下行进。幸运的是,他们走过的路有汪家人在前面开道,所有的机关都已经触发过了,所以他们的行动十分顺利。


以这样的速度前进,说不定就可以追上吴邪他们。


大约一天半的时间过去,整个墓中都没有听到其他队伍的动静,好像来的只有他们。苏万偷偷地戳戳黎簇,他们会不会根本没进来?还没等黎簇回话,先被三个成年人围攻了。


毕竟和吴邪是发小,几十年的交情,在这种问题上解雨臣的反映是最激烈的,他当即回了黎簇一记眼刀,可解雨臣虽然面色不善,但并没有否定苏万的想法,他沉默一阵,忽然说:“可以分一部分人去看看,这傻小子没准真掉水里没上来。小张哥,你知道通往弱水的路对吧。”


小张哥点了点头,拿出纸笔正准备给大家画一条路线图,忽然从脚下传来的一阵剧烈的震动。


“卧槽?”这是黎簇的第一个想法。


见此情景,小张哥立刻把纸笔收回包里,严峻道:“他们一定在下面。这地方大得很,路线也复杂,看来真是碰巧什么都没听到。他们肯定已经和汪家人正面对上了,这种程度的爆炸,他们在想什么?已经弹尽粮绝了吗?他们想把这地方炸毁吗?!”


不需要小张哥再开道,大家开始朝爆炸的源头走去,整个队伍的气氛一下变得压抑起来,没有人知道吴邪他们的情况是什么样的,虽然有张起灵跟他一起去,但是汪家这波人实力不容小觑,他们寡不敌众,出事的可能性也不小。


此刻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和吴邪等人汇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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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最开始的时候,大脑里是一片空白,与前几次濒死的经历相似,身体越来越沉,然后开始闪现一些记忆深处破碎的画面。

吴邪靠在墙角,在一片嘈杂中竭力分辨着张起灵的身影。

这地方太黑了,而张起灵就是黑暗中一股流动的雾,他经常在前面一闪而过,然后再度消失,接着就是血肉碎裂的声音。张起灵从不多说废话,能动手的时候绝不让别人抢占先机,似乎在任何事上都掌握着主动权。

只有一件事例外。

吴邪思及至此,忍不住替自己叹了口气。

黑瞎子说,张家人的心都是不会痛的。可张起灵分明就是个例外,他大概真是张家的例外,明明比谁都善,却处处透着疏离,明明连自己家族的人都对他冷漠,却能记得陌生人可能根本没走心的一点小慧。

张起灵啊张起灵,你真的不是下凡来普度众生的吗?

这回,还是让我来度你吧。

他将右手覆在自己受伤的腹部,不得不说,在张起灵包扎过伤口之后,出血量确实少了不少,至少没有那种往外漏的感觉了。

指尖又凉又麻,他没有多少力气了,但是还有一件事要做。

他记得自己的诺言,要让张起灵彻底休息,所以无论如何,这件事都必须由他来了结。吴邪另一只手撑着墙,利用两侧的墙壁作支撑,总算是重新站了起来。

腰上的大白狗腿还在,他还能继续下去。

“吴邪!”

是张起灵的声音。

可吴邪着急要回到里面去,他必须彻底杀死躺在棺材里的那个人,只要青铜柱在,就算汪家被消灭,他一样可以复制出自己,不能再让他出来为祸人间。

他的手被握住了,紧贴的手心里又湿又滑,也许是汗,也许是血。

胖子那边也不知道炸到了哪里,在吴邪想要重新稳住自己的时候,他们身侧、头顶的砖石开始碎裂、崩塌。

张起灵抱住了他。

吴邪有些懵。

在他的记忆里,虽然他们已经交换过轻浅的吻,可张起灵还从没做出过这么亲密的举动,他从没让两人的心脏紧紧相贴,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生命的颤动。

石块落在他的头上、身上、砸在他的脚边,像一场雨。

他们在声声的撞击中沉默地拥在一起。

吴邪想问,你明白了吗?我不想让你走,因为我已经失去了太多的友情和亲情,如果连你也失去了,我的所作的一切对于我自己来说不就没有任何意义了吗。

我是个奸商,连店里的西贝货都能忽悠成孤品卖出去,怎么可能到最后,不给自己留上一点好处?

可等他张了嘴,只有血溢了出来。

他用力顶了张起灵一下,把张起灵压到布满裂痕的墙上,带着他一起颤颤巍巍地坐了下来。

震动停止了。

吴邪浑身是血地跨坐在张起灵身上。张起灵的衣服也被血染透了,不知道是谁的血,摸起来又湿又凉,吴邪攥着他的胳膊勉强支撑住自己的身体,只觉得一阵凉意从手心渗进身体,冻得他浑身骨头发麻。

他哆哆嗦嗦地低下头,把脑袋抵在张起灵胸口,一时间两人都没有动作。唯有里面不灭的鲛人灯发出微弱的光,这样的光亮下连彼此的轮廓都看不真切。吴邪前进的道路上此刻已经落满了大大小小的碎石,他的身上都是灰,和血混在一起成了泥。

“剩下那帮人应该跑不了,我相信胖子的实力。”

张起灵点点头,他握住吴邪的两只胳膊把他搭在自己肩膀上,两只手绕到吴邪身上揽住他的腰,把他往身上按了按,吴邪没有反抗,身体按照张起灵的意志和他的紧贴在一起,吴邪浑身颤抖,可到了这个时候,他的神智却从云雾般的困顿中醒来了,甚至觉得连身上的力气都回来了。

“小哥,”在张起灵身上趴了一会儿,吴邪突然抬起头,眼睛亮亮的。张起灵心里猛地一震,他知道到吴邪的身体状况,担心他现在的状态是回光返照,不由得觉得心脏仿佛被狠狠地捏了一把,疼得躲都躲不开。可吴邪恍然未觉,声音反而更轻快了一些,他说:“你到现在,有没有喜欢过什么人?”

张起灵抱着他的手紧了紧,“有,”他说,他的双眼直直地望着吴邪,像是要把他刻在自己的眼睛里,“你。”

吴邪愣了一秒,随即嘴角勾起,露出一个很大很大的笑容,看起来就像他年轻时候经常会做出的那种傻笑,说话的语气里也透着点埋怨的意味:“这种时候你的话都这么少。”

接着他像是确认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整个身体呈现出安心之后彻底的放松,他又开始说话,但是跟现在的主题听起来毫无关系:“你知道吗,在蛇沼你失忆那次,我和胖子在陨玉外面等了你两个星期。那段时间我和你一样浑浑噩噩的,每天连白天黑夜都快分不清,就是看着洞口,想你什么时候才会出来。

你不在的这些年,我没有一天活得像自己。

吴邪的双手一路摸上来,抱住张起灵的脑袋,两个人的脸贴得很近,他找到张起灵的嘴唇,直直地吻上去。但这仅仅是一个浅尝辄止的亲密接触,吴邪没有后续行动,张起灵也没有,仿佛嘴唇的接触只是一场小小的仪式。吴邪很久没对外释放过情绪了,他眼底的情绪热烈而充沛,像火焰跃动,像水汽沸腾。

“新年的时候我许过一个愿望。”他说,“后半辈子我想和你过。”

他顿了顿,似乎在酝酿一个伟大且艰难的行动。

“我爱你。”

这是吴邪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因为他忽然撑起身体,甩开张起灵的手,连一秒的停顿都没有就跑离了张起灵。他的动作力度很大,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一个奄奄一息的重伤员。张起灵第一次没能控制住吴邪的身体,竟然让他挣开了。

吴邪飞快地跑进黑暗里,矫健地卖过那些挡路的石头。张起灵立刻去拽他,但被吴邪躲开了。

“我说了,要让你彻底休息!”他的声音很大,听起来又阳光又健康,仿佛方才所有的血和疼痛都仅仅是个假象。

那个瞬间,张起灵觉得自己的心里发生了一场严重的山崩,他一生都在竭力为自己撑起的山峰,崩得四分五裂,化为一抔尘土。

就在他的面前,又一声巨响砸了下来。摇摇欲坠的墓室再承受不住这一震,墓顶的石头噼里啪啦地掉下来,沉重地砸在张起灵眼前。张起灵停下脚步,眼前已经没有可以走的路了,墓室的入口彻底崩塌。


“小哥!天真!组织来接应你们啦——”

胖子的声音由远及近,他先是表现出解决战斗的喜悦,在看到孑然伫立的张起灵和眼前的废墟之后,句尾的声音戛然而止。张起灵全身僵硬地站在原地,片刻之后,他伸手捏住眼前的一块石头,用力把它提了出来。

“哗啦”一声,另一块石头砸下来,填补了那个小小的空缺。

又一阵脚步声,小张哥的队伍终于抵达。

胖子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嘴巴抿着,破天荒没有笑。而张起灵似乎对外界的一切失去了感知,他没有回头,没有出声,甚至连一个停顿都没有,只是不断地试图去清理那些挡路的石块。

在胖子和张起灵之间诡异的气氛中,他们停下脚步,面对着前方断壁残垣,谁都没有说话。

吴邪不在这里。他们一下都明白了为什么连胖子都说不出一个字,为什么张起灵站在那里,就像一条丧家之犬。

张起灵机械地不断搬开巨石,竭力从这群废墟中刨出一条路。然而更多的石块滚落下来,不断地弥补上被张起灵挪走的部分。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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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这一段路程,吴邪走得无比坦然。

反正也活不了多久了,他很清楚自己现在的状态,感觉轻飘飘的,力气都回来了,而且大脑也十分清醒。

如果不是他真的有什么特殊能力,只能是他已经回光返照了。

好在临走之前能听得张起灵这么一句话,虽然显得过于简单,但对他来说,已是足够。
这偌大的墓室已经尽数毁去,从上面掉下来的巨石横七竖八地砸在地上,祭坛虽然没能幸免于难,四盏长明灯中的油也漏了出来,变成了一片微弱的火海,幸好祭坛下方那小小的青铜门仍完好地立着,看起来没受到什么损坏。

要怎么打开呢?

吴邪看了看自己沾满血的手,试着伸出去贴在青铜门的花纹上。

血液顺着花纹开始滑动,细密的花纹中央出现了一道头发丝般粗细的血线,吴邪手上的血不多,只好又划开手指放了点。

反正多一点少一点没什么差别,他连头晕的感觉都没有了。

等到花纹中央都充满了血线,两扇门之间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嚓”,是机关开锁的声音。

他轻轻推了推,没想到这门材质沉,推起来一点都不沉,立刻就被他推开了。

与他想象中的一片漆黑不同,这里面比外面还要亮上一些。在四面墙壁上镶了一圈夜明珠,棺材的四周也点着长明灯。棺材就安置在正中央,整个棺材上贴着玉片,吴邪几乎是立刻就认出了这种玉,是陨玉。他毫无畏惧地打开了盖子,发现那只是外面的椁,而棺上也贴满了陨玉,在棺与椁的夹层中还放着成堆的金器银器和玉石饰品。

他知道汪藏海这种人应该是很有钱的,没想到他竟然这么有钱。

看这架势,那西王母的陨玉可能有一半都被他用来贴棺材了。

吴邪随手从一堆陪葬品里拿了几个塞进自己衣服里,两手抵在棺盖上,用力一推。

一个身穿寿衣的中年男子映入了他的眼帘。他下巴上蓄着山羊胡子,眼睛轻阖,身体僵硬,却没有丝毫腐烂的迹象,倒像一尊蜡像。

“这就是你想要的长生吗……”吴邪立在棺材前,低头俯视着这个男人。

“如果是这样的长生,你不觉得还不如投胎吗?”他抽出了自己的大白狗腿,学着张起灵对鲁殇王说的话:“你已经活得够久了,可以死了。”

他没有那个能力去扭对方的脖子,只能用刀砍。

刀切进皮肉里,却没什么血渗出来。

躺在棺材里的人猛地睁开眼睛,起身将吴邪推了出去。

只差一点就能彻底砍断了,吴邪这一下被推得撞到墙上,几颗夜明珠从墙上掉下来,滚到他的脚边。

他咳了一口血,勉强躲过朝自己扑来的攻击,回手又朝他捅了过去。也许他早就成了粽子,虽然动作僵硬,但力气大得很,又把吴邪挥开,再一次咆哮着扑了过去。

吴邪这时候力气已经用尽,昏沉的感觉再次袭来,他提着一口气,赶在对方的手卡住自己的脖子之前,最后一次将手里的刀推了出去!

这一次,锋利的刀刃终于切断骨头,对方的脖子发出一声清脆的断裂声,整个脑袋滚了出去。失去头颅的身体扔继续着原本的动作,冰凉僵硬的手紧紧地卡住了吴邪的脖子。

吴邪死死咬住牙关,用刀将对方两只手齐齐砍断。

失去了手的身体落到地上,挣扎一番,终于停下了动作。

吴邪瘫坐在地上,背靠墙壁,大口地呼吸。

他觉得自己可能连从这个门走出去的力气都没有了。

四周一片寂静,似乎连空气都冻结了。

心脏的鼓动慢慢地弱下去。

他倒在地上,闭上眼睛。


他不知道自己这一闭眼睡了多久,无意识的休眠又深又沉,以至于他醒来的时候神情恍惚,犹在梦中。

为什么没有死呢?

随着身体感觉的恢复,他开始感觉到手边有一个滑滑凉凉的东西。用手摸了摸,是鳞片的触感。他一个激灵,条件反射地坐了起来。

直到坐起来他才发现异样。

伤口消失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有肌肉硬邦邦的触感,但并没有其他感觉,摸起来也一点都不疼。他把衣服撩起来,看见自己的肚子上还沾着大片的血迹,却找不到伤口。

卧槽?

紧接着他发现,围在他身边的,竟然是之前的那条蛇!

蛇太大,里面的空间太小,它无法把自己塞进来,只能勉强将上半身钻进去,巨大的脑袋就在他旁边,微微抬起,不停地朝他的方向吐着蛇信子。

怎么回事?

这条蛇现在看着一点攻击的意图都没有,围在他身边,似乎有点想靠近又不敢的感觉。

吴邪忽然想起刚才被自己揣进兜里的那些陪葬品。这么说来,这家伙因为这些东西,把他当成了自己的主人?原来这条蛇是汪藏海养的?

大蛇发现他动了,就把脑袋抬了起来,张了张嘴,忽然朝他冲了过来。

这什么意思?难道是之前这蛇以为他死了,它喜欢吃生的,所以才在旁边守着,现在他醒了,它也正好饿了,就开始吃了?

吴邪只有一把大白狗腿,而周围几乎都被大蛇庞大的身躯挡住了,他只能蹲下来,直直地把刀朝它举起来,可那蛇既没吞他也没咬他,它巨大的脑袋在吴邪的脸前停了下来,两只橙黄色的眼珠死死地瞪着他。

“大……大哥,你看我也不是特别好吃,而且我现在都不知道我是不是活人,你看咱们商量一下……?”

蛇纹丝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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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的脑袋上忽然有什么东西动了动,在两眼中间的上方,一个像瘤子的东西忽然鼓了起来。等到另一个脑袋抬了起来,他才发现那根本不是什么瘤子,是一条和这条蛇几乎一模一样,体型却是萎缩版的小蛇。

这条蛇扬了扬尾巴,看见了吴邪,扭动着身体从大蛇的头顶爬到了它的鼻尖,直直对着吴邪的面门。

吴邪用刀拨了拨它。

它被轻而易举地从大蛇身上挑了下来,沿着吴邪的刀爬到了他的手上。

没有任何预兆地,咬了吴邪一口。

大蛇像受了惊,猛地抬起身体,退出了这个空间。

蛇毒迅速地发作了,吴邪全身发抖,倒在地上急促地呼吸。



外面的人终于清理出了一条路。

距离吴邪进去已经过了两个多小时,他们完全听不到里面的声音,也没有其他动静传来。张起灵深吸了口气,往里面跑去,迎面遇上了正好出来的巨蛇。

张起灵立刻拔刀,大蛇弓起身体,一人一蛇气氛立刻紧张起来。

片刻之后,大蛇猛地发动攻击,挥舞着巨大的尾巴朝张起灵甩了过来。张起灵眸色一沉,双腿发力高高跃起,躲过了大蛇甩来的长尾。大蛇一击不中,立刻调转蛇头,咬了过来。

“哑巴闪开!”

毕竟是多年的默契,黑瞎子这话一出口,张起灵立刻改变了方向,直接跳上了蛇的身体,与此同时,趁着大蛇的注意力放在跳到了它身上的张起灵,对着那颗蛇头就是一梭子。

大蛇没料到还有人打它,忽然头上遭到了攻击,注意力立刻从张起灵那里离开,去看攻击的来源。

黑瞎子贱贱地笑了两声,竟然又掏出了一把枪,他双手持枪,对着大蛇的脑袋接连扣动扳机,而且枪法精准,次次都是瞄着它脸上的要害部位。

很快,大蛇的两个眼睛都被打烂了。

震怒的大蛇发起狂来,开始毫无目标的扫动头尾,企图利用自己庞大的身体将他们统统碾死。

张起灵紧紧地抓着蛇的身体,一点一点地慢慢挪动到蛇头的位置。

他将黑金古刀抽出来,在不断剧烈的晃动中小心地站稳,一把将刀插了下去!

刀从蛇的头顶穿过,从下巴穿出。濒死的巨蛇发出一声痛苦的吼叫,狠狠将头上的张起灵甩了下来。

张起灵落就地一滚,起身,面无表情地看着大蛇垂死挣扎的浮动越来越小,最终彻底安静下来。他从蛇头上拔下自己的刀,立刻跑进了祭坛下的密室里面。

吴邪缩在地上,双目紧闭,呼吸急促,肢体轻微抽搐。他摸了摸心跳,对随后赶来的一行人说:“被蛇咬了。”

黑瞎子“咦”了一声,也凑过去看了看,“他在接受费洛蒙的信息,如果打了血清可能会中断。”

“打。”张起灵对此毫无反应,他把吴邪的上身抬起来,揽在怀里,将他的袖子捋了上去。不算强壮的手臂上满是伤痕,吴邪现在的样子看起来就像一个毒瘾发作的人。

“啧,”黑瞎子从药箱里翻出一支血清,动作熟练地找到吴邪手上的血管,消毒,注射,“你们小两口真会麻烦别人。”

几分钟之后,血清开始显现效果,吴邪呼吸平缓下来。

黑瞎子道:“还不走么?是打算在这里多住几天?”

一直站在旁边的小张哥嘿嘿一笑,说:“原地休息,这地方塌了不少,估计走原来的路没什么可能了,你们先歇着,我跟小朋友们去探探路。”说着一只手拽一个,把两个少年都拎走了。

“干嘛呢干嘛呢,”苏万被拽着走了两步就忍不住出声,“要去你去呗,揪我们干什么!”

小张哥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小娃子找没找过对象?”

苏万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脸上“刷”地红了,“你问这个干什么,耍流氓啊。”

“没对象就不要随便打扰人家,”小张哥笑得眼睛都眯起来。

“我靠!”苏万顿时理解了什么,立刻问道:“他们,他们真的是……?”

“这么明显你都看不出来?”

苏万差点蹦起来,“真是这样啊?”

只有黎簇还一头雾水,“你们在说什么?”

苏万敲了他脑袋一下,想大喊又怕他们会听见,只能压着声音,表情十分狰狞:“说吴邪!还有张起灵!”

黎簇愣了一下,好像也反应过来了,表情也变得惊恐起来:“苏万,你可别被他们带坏了!你没喜欢我吧?”

苏万立刻愤怒地打他:“我怎么可能喜欢你!我喜欢的是大姐姐!”

在黎簇和苏万打打闹闹中,三个人走走停停,发现上面的楼层塌了大半,幸好虽然塌了,但倒塌的部分相互支撑起来,却还是能走人的。他们在楼里转了大半圈,黎簇和苏万互相抬杠说得口干舌燥,终于决定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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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里面,就觉得气氛有些不太对。

最大的疑点就是吴邪虽然已经醒来,却一个人抱着膝盖坐着,把脑袋埋在双膝之间,而张起灵坐在旁边很远的地方,看着手里的黑金古刀发呆。解雨臣坐在吴邪边上,也不说话,安静地陪他一起呆着,唯一还在笑的就是黑瞎子,不过他什么时候都在笑,也难以从他嘴里套出什么话来。

这帮人不会都疯了吧,难道吴邪身体里的病毒传染了?这都什么毛病……苏万紧张地拉了拉黎簇的袖子,要不咱们先跑吧,毕竟活命要紧。

没想到小张哥也跑到黑瞎子边上坐下了,黎簇和苏万互相对视一眼,只好屏气凝神地找个角落缩起来,生怕这群神经病又发什么大招。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黎簇和苏万已经昏昏欲睡,吴邪忽然轻轻地咳嗽了几声。他的咳嗽声在寂静的密室中如同一个惊雷,一时间,所有人的人都纷纷转过来看他。

吴邪打量了一圈,忽然笑起来:“你们一个个的都什么表情,我就是承受能力低了点多缓冲了一会儿,你们至于一副看诈尸的表情么?”

他的眼神看起来很疲惫,看着解雨臣欲言又止了几次,才道:“有烟么?”

解雨臣叹了口气,起身准备给他拿,可是已经有人先他一步,张起灵不知道从哪摸出来一个烟盒,递给他。

吴邪看了眼,是一盒黄鹤楼,只有几根了,还有一个打火机在里面。

“你什么时候也抽这个?”吴邪找了个没人的角落,点燃了烟,开始缓慢地镇定自己。

张起灵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是你的。”

“哟,你偷偷抽我烟啊。”

张起灵摇了摇头,又坐了回去。吴邪连着抽了两根,整个人终于从晕晕乎乎的状态里清醒了一些。

这件事,从简单来说就是他被迫继承了汪藏海的记忆。这条大蛇身上的小蛇的费洛蒙里储存着汪藏海生前所有的记忆,吴邪推断这条蛇在这墓里应该是起到一个备份的作用,如果墓主死亡,那么它就会被激活,将汪藏海的记忆全部传递给另外一个人,这样,汪藏海的所有思想、经历、成就就都会被保存下来。

可惜由于血清的阻止,他并没有能够接触到完整的记忆。但仅仅是这一半记忆,带给他的诱惑力也是难以抗拒的。这就像一个人带你来到一道门面前,告诉你这是一个金库,然后递给你一串钥匙。

你知道这一串钥匙里有一个是打开金库的门的,但是你不知道哪一把才是,而这一串钥匙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你甚至没有那么多耐心去试完它们。从而,你寄希望于这个人下面的话,你想让他告诉你哪个才是那把真正的钥匙。这个想法深深地吸引着你,为此你恨不得去抽他、打他、强迫他开口。

在这样巨大的诱惑面前,凡是有点人的劣根性的人都没办法不被吸引。吴邪也不例外。他自认没什么慧根,不然也不会对佛无所畏惧,假冒喇嘛去打探消息。

幸运的是,吴邪在一番挣扎中仍旧找回了自我。

一行人简单的吃了饭,为了庆祝可以打道回府,吴邪将包里的肉罐头开了一半来犒劳大家。期间小张哥和两个少年简要汇报了外面的情况,吴邪凭借全队唯一一个大学建筑专业身份获得了担任队长的任务,明天出发后道路的挑选完全由他来判断。

吃过饭,照例是张起灵第一个守夜。

墓道里不分昼夜,无论何时看起来都是一样的昏暗。吴邪跟张起灵坐在一起,虽然闭着眼睛,却无论如何都睡不着。其他的人早都睡熟了,胖子如雷的呼噜声声不息。

“还没睡?”张起灵忽然问。在这样的黑暗中,他的声音很轻,又低又沉,仿佛就在耳边炸响,听得吴邪半个身子都麻了。

吴邪别扭地动了动,却没挪开,眼睛倒是睁开了,可熄灭了火之后什么都看不清楚,只能感受到旁边挨着自己的一阵温热的气流。

“我有点怀疑自己,”他说着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平平坦坦光光滑滑,那里本该有一个弹孔,前后贯穿,“伤口怎么会自己消失?”

旁边沉默了一会儿,一只手伸过来,覆到了吴邪的眼睛上,“别想太多。”

但是直到张起灵也被换下去休息,他也没能睡沉。

接下来的路,虽然塌了不少,到处是碎石,难以下脚,但因为机关已经毁去大半,省去了很多麻烦,加上小张哥的指引,他们走走停停地走了一天多,也渐渐地接近了出口。上面的情况要比下面好上许多,没有怎么受到波及,所以他们的步伐越来越快。

休整之后,带路的就换成了小张哥,吴邪和张起灵落到了队尾。吴邪越来越沉默了,大多数时候都是胖子、黑瞎子和两个少年在闲扯,他连说话的次数都不多。

最先发现异样并提出来的是解雨臣,但吴邪什么都不说,只是又跑到远处抽了一颗烟。张起灵给他的烟早已抽完,他不得不从黑瞎子那又要了几根。

吴邪确实不知道怎么跟他们解释。因为那个原本消失的伤口正在慢慢地重新出现在他的身体上。随着距离出口越来越近,他几乎是每秒都能感受到皮肉重新破碎的疼痛。这伤口出现得很缓慢,无时无刻不在侵扰他的神经。可他根本无法阻止。

他只能借着抽烟的功夫,躲到隐蔽处去,悄悄地给自己包扎伤口。

可他瞒得住所有人,却瞒不住张起灵。

“吴邪。”

听见张起灵说话的时候吴邪正叼着烟,凶神恶煞地把纱布往自己肚子上裹,张起灵走路没声,他也没看见,声音一出来吓得他浑身一颤,差点把烟掉在自己的裤子上。

“小……小哥,”吴邪说,“你怎么走路没声啊。”

张起灵不说话。他走过来,蹲在吴邪旁边,一把扯下了吴邪刚包好的纱布。肚子上一片血红,伤口几乎已经变回了过去的样子,随着吴邪的呼吸一颤一颤。

吴邪觉得有点抖。

“什么时候开始的?”

“没……就这几天吧。”吴邪去够张起灵手里的纱布,但是一下没够到,伤口又疼,他的脸色白得厉害,说道,“赶紧给我。”

张起灵定定地看着他。

吴邪说:“还能怎么办?我跟你们嘤嘤嘤哭诉吗?你们都在这儿陪我?”

“你不该瞒着我。”他说。

吴邪笑了一声,“你打算帮我缝起来吗?”

张起灵“啧”了一声,把纱布绕回吴邪身上,帮他重新做了包扎。张起灵动作利落,比吴邪自己抹黑绕出来的好很多,至少衣服套回去以后,看起来不像在腰上围着一条蜈蚣了。

“这件事他们早晚会知道,可我不想现在说。”吴邪说,“眼看就要出去了,不能让他们知道这种事。”

张起灵凑过来,忽然飞快地抱着他亲了一下脑门,“我会带你回去。”他说。

被亲了一下的地方就像生出一团火苗,越烧越热,吴邪觉得自己的脸颊发烫,幸好这里比较黑,脸红了也看不到。他一时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嗯嗯啊啊地想了半天,想起自己已经在这里呆了好久,得赶紧回去才行。

张起灵似乎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他先站起来,然后把手递给吴邪。吴邪借着他的力量起身,腹部还是疼得厉害,可他觉得自己的状态好了许多。比这之前他每一次受伤,每一次直面死亡的时候都要好。

拐过弯去,大家都已经休整完毕,正无所事事地闲谈。看见吴邪和张起灵回来,他们都停下嘴上说的,只有黑瞎子没停,漫不经心地哼着不知道从哪节选的一段歌,没有歌词也没有节奏,转身慢悠悠地开始带路。

出口就在前方了。

吴邪渐渐地又有些跟不上,他不动声色地和大家慢慢地拉开距离,张起灵走在他的前面,右手背后,悄悄地拉着吴邪的手。因为疼痛,吴邪的指尖发凉,布满冷汗,但他们手指相扣,紧紧贴合,甚至摸得到对方手上细腻的纹路。

前方,墓门开启,一道天光照了下来,冲破黑暗,落在吴邪面前。

他想起他们在墨脱看到的那个墓,墓主人最后就是看着外面世界的光芒死去的。他不禁脑补了自己趴在地上,伸着手去够那道光的样子。这短暂的走神被张起灵打断了,他捏了捏吴邪的手指,在吴邪面前微微曲身,低低地说:“我背着你。”

吴邪顿了一下,顺从地爬了上去。

这一次,他觉得自己和张起灵之间那道划分界限的空气墙终于碎了,他们终于不再是身在咫尺,心在天涯。

黎簇和苏万重见天日,已经高兴地跑出去了。

外面,冬天还没有结束,春天已经悄悄地来临。昆仑的雪覆盖在绵延的山脉上,天地一色,分外苍茫。

然而风声之中、雪被之下,早已迎来了新生。

楼主:花满楼时起灵归  时间:2020-03-24 21:05:23
尾声
“王盟!”

正趴在电脑前的青年闻声立刻训练有素地抬头,在他面前站着的是一个细瘦的男子,样貌俊秀,看着十分年轻,可如果看他的眼睛,却觉得这人年纪相当大,应是看惯了世态沧桑的。

“老板……你可别再找我要了,张老板回来看见我还能不能活了……”王盟看见吴邪,脸上立刻多了几分愁苦,又萎顿地趴回了桌子上,朝自家老板哭诉道,“你好好戒烟不就完了嘛。”

“嘿,”吴邪给自己倒了一盏茶,轻轻吹了吹,一道蒸腾的雾气飘散开,“连他的钱都是我给的,你这是准备胳膊肘往外拐了?行,我记下了,本来想给你多发点钱,这么看还是免了吧。”

“哎哟……老板!”王盟叫苦不迭,“您就放过我吧!”吴邪仅仅是嘴皮子上狠了点,那位张大爷就动动手指头都能分分钟教你做人。

他不禁想起就在上周,自己受不了吴邪的压力给了他两根烟,结果第二天上班就被张起灵堵在门口。那时候吴邪刚从医院出来,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家里,还不怎么老来铺子里转,一个人面对张起灵的威压的恐惧感让他心有余悸。

虽然张起灵既没打他,也没骂他,可他就是感觉到一种深深的危机。

“吴邪在戒烟,”他说,“你不能再给他。”

王盟毫无余力反抗,点头保证自己一定会监督吴邪戒掉烟,并连着烟盒和打火机一起上交了店里所有的存货。

不过要说王盟这样干脆的态度,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那段时间的吴邪健康状况的确令人担忧。他们从昆仑山下来之后,吴邪的伤口就开始发炎,那地方海拔高,生不得病,一行人日夜兼程地赶路,总算是回到了市区里。

吴邪在医院躺了几天,又输血又手术,不过也许是他受伤受出了经验,在医院躺了几天,虽然没到活蹦乱跳的程度,但能吃能喝能扯淡,跟胖子一聊能聊一下午,可见恢复力惊人。

虽然连吴邪自己都很放心,可作为发小,解雨臣一点都不放心,特地给他在杭州的医院也订了个床位,非要让他再接着观察,顺便还要做一套全面体检。

吴邪知道自己没跟他说这事,让他担心半天,自己理亏,也不敢反驳,只是把住院费退给解雨臣,自己掏了腰包。解雨臣一直在气头上,吴邪没事之后,他自己蹬蹬蹬回了北京,吴邪也不怎么敢找他说话,一晃就有小半个月没联系了。

而吴邪之所以现在站在自己的古董铺子里欺压王盟,正是因为他昨天忽然收到了解雨臣的短信,内容很简单,已到杭州,晚上一起吃个饭,而张起灵正好今天回来,他就准备着跟张起灵在西泠印社见面,顺路一起过去。

吴邪见自己真的不能从王盟那讨来一点好处,只好无奈地叹了口气,坐到了椅子上。

“老板……”王盟小心翼翼地说,“要不你试试跟张老板商量一下,每月给你几根?”

吴邪摇摇头,“你指望我跟他谈条件?”张起灵向来说一不二,罢了,反正吸烟有害健康,不抽就不抽吧。

虽然从王盟那里拿不到了,可吴邪贼心不死,开始在店里自己放烟的地方四处寻找,期盼能找到一两个漏网之鱼。

“不用找了。”

吴邪正全神贯注地翻着每一个抽屉,冷不丁听见张起灵清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做贼心虚,立刻从抽屉里拿出一沓纸来,冷静道:“我在这儿找以前的资料呢,你以为我在找什么?”

“资料?”张起灵显然不信。

楼主:花满楼时起灵归

字数:13158

帖子分类:瓶邪

发表时间:2015-02-18 23:13:00

更新时间:2020-03-24 21:05:23

评论数:1297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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